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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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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会幸福很久

    她一直以为日子是这样,但是中国古谚:“世上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话代表无数可能性的发生,所以她应该要有心理准备才对。若是婚姻不幸福,她又将该如何?

    褚士绮轻轻抚过泛黄的纸,这些全是当年冰川介在bbs上post的文章,用来表达对她的爱意,打印保存只是为了将来当床头故事说给孩子听,却没想到会变成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讽刺。

    晶莹的泪滑过细白的双颊,滴落在浅金色的丝质睡衣上。

    古董摆钟开始鸣响,低扬的声音在黑暗中特别清晰,凌晨一点。

    今天是二一年的六月七日。

    冰川介,不见人影。

    捧着剪贴簿,她缓步转进相连的卧室,白色纱缦在晕黄的灯光下带着祥和,抚过冰冷的丝被,她扯起一角塞进嘴里,任由泪水汪泄而落,无声的哽咽着。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平复心情,再度悄然起身,拉开床头第一个抽屉,提出最后一条完整的珍珠项链,拿起一旁的小剪刀,剪掉鲸骨制成的细线,霎时,圆润晶莹的珍珠落在长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一颗、两颗她慢慢的捡拾,再放进第二个抽屉,满了!

    倦意映在苍白的容颜上,她换上polo米色休闲服,慢慢将轻便的衣服收进行李箱中。

    衣橱中挂满了名牌服饰,有许多她甚至连吊牌都未撕下,收进行李箱的只有她惯穿的旧衣服。

    之后,一如往昔,她亲手挑了浅灰色的gucci双排扣西装,浅粉蓝的boss衬衫,再搭上一条真丝银灰领带,整齐的放在更衣室中。

    她缓步离开卧房,厚实的宝蓝色地毯吸去足音,打开厨房的日光灯,她动作利落的利用虹吸式咖啡机,开始过滤咖啡。

    冰川介喜爱现煮咖啡的香醇,那她自己呢?

    为了他的嗜咖啡成瘾,她也跟着爱上咖啡的香醇,其实最爱的是那种饮用同一种饮料的亲昵;褚士绮突然发现自己小孩心性的一面。

    以为用同一种品牌的文具、以为做一模一样的动作,就表示是同一类型的人。利用模仿的行为模式来取得同侪间的认同。

    半晌过后,厨房里弥漫着咖啡香,不知为何居然勾不起她的冲动。以前她的最爱是牛奶,尤其喜欢看自己唇上有一圈白色的牛奶渍,单纯的好玩带来纯粹的喜悦。

    拉开双门冰箱,她拿出牛奶,仰首灌了一大口,对上冰箱的铝门反射,唇边有一圈白色乳渍,她伸出粉红色舌头,慢慢舔过唇边,让乳香在舌尖翻滚,蔓延到每一个味蕾。

    这样的动作被冰川介讥为幼稚。

    褚士绮脱掉拖鞋,再脱掉绵袜,米色玄武石地板冰凉直沁心头,她冲进客厅,一**坐在绣着几何图形的地毯上,随手捉了蕾丝缎面抱枕在怀。

    好舒服!

    第一眼看见这地毯时,除了温暖,她最想做的就是躺在地毯上翻滚,光着脚丫子感受毛茸茸的触感;搔痒脚心的接触让心情飞扬。

    这也是单纯的喜悦好舒服。

    她慢慢蜷伏在地毯上,暖暖的,脸蛋痒痒的,漾开嘴角,她发现自己爱极这种开心。

    有点累、带着倦,她明白自己将要沉入梦乡。

    她一直期待能带着笑入梦,这样才会酣甜,睡得熟。

    在坠入黑甜乡时,她同时想起一件事--

    冰川介不喜欢她光着脚丫子在屋子里晃,认为这样不合礼教,给佣人看了不雅,不小心让客人看见更是失礼。

    高贵的冰川家是不容许有这种行为。延续日本幕府时代的藩主血统,如何维持老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是子孙应该做到的事。

    这句话,她听得好厌烦!

    “士绮,你醒醒!”

    有个讨厌鬼在拍她的脸颊,难道这人不晓得妨碍安宁可以诉诸法律吗?褚士绮好不容易才撑开眼皮。

    “你回来啦。”嘴角浮现一抹笑,她仍半梦半醒。

    “你怎么睡在地毯上?要是佣人来清扫屋子看到怎么办?想睡为什么不去卧房睡呢?”

    “我要抱抱!”褚士绮耍赖,将身子偎在他怀里不肯站直。

    “这么大了还孩子气。”冰川介没辙,只好伸手将她抱起。“怎么变这么轻?你没好好吃饭吗?”

    “人家不想身材变形嘛!”

    “这么爱美!”冰川介缓步踏上阶梯“奶奶一直叨念我们结婚这么久,怎么没半点好消息,你该不会故意吃避孕药吧?”

    “你想要孩子吗?”

    “我们还年轻,并不想这么早有孩子,只是讨厌奶奶闲来无事就拿这个当大悲咒,在我耳边念个没完,让我没个清静。开门。”

    褚士绮配合的伸手打开门。

    “你昨晚去哪里了?”靠着他的宽肩,闻到浓浓的酒味,让她有些头晕。

    “和客户应酬。你下次别等门,想睡就进卧房睡,不然躺在客厅,要是奶奶哪天兴起离开主屋来咱们这里,被她老人家看见又要叨念你了。”将她放在床上,冰川介跟着倒进软绵的床。

    他关心冰川家的面子比她的身子更甚,所以褚士绮没开口提醒他,睡在客厅也容易着凉。

    “怎么不说话?”他习惯性将脸埋进她的颈际,好香加上她柔滑的雪白肌肤,好想咬一口。

    “你一整晚没合眼,不累吗?”

    “有点。那群英国客户难缠得叫人想骂三字经,要不是看在这一次的合作案,营收利益高达十二亿日币,我真不想甩他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微。

    “你这一个月来就是忙着这项合作案吗?”褚士绮顺口问着,手指把玩他胸前的衬衫钮扣。

    “还有新加坡的扩厂计划,我打算扩建晶圆厂。”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评估的结果决定了吗?”

    等了半晌,他都没有回应,只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褚士绮慢慢坐起身,注意到他眼下的一圈阴影。想来他这些日子真的为公事忙得团团转。

    褚土绮,你怎么可以不知足!

    豪门生活,多少人羡慕得红眼,还有丈夫辛勤工作赚钱供她挥霍。

    在诡谲多变的商场洗礼下,冰川介褪去青涩,不复见学生时期的稚嫩,俨然事业有成的青年企业家。

    她应该引以为傲,不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心中的悲哀越来越多?

    铃!铃!

    电话声响,怕扰醒睡梦中的他,褚士绮迅速接起电话。

    “你好,这是冰川--”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过来大宅请安?”

    “奶奶!”

    “你眼中还有我冰川家的家规吗?晨起问安不明白吗?”

    “我”

    “还不过来主宅!别以为阿介回来就可以偷懒。教多久了,连冰川家最简单的家规都遵守不来”叨念的同时,不悦的挂上电话。

    “我知道了。”褚士绮挂上电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怎么也化不开眸中的愁。

    为什么大家总要不停的纠正她的行为有多么不合冰川家的家规?

    不过,这种日子,再也不久了。

    柔软的床铺,温暖的丝被,冰川介咕哝一声,手掌下意识在身旁摸索。

    空的!绮绮呢?

    他睁开眼,透凉的被子显示身旁的人儿早就起床多时。

    她人呢?跑哪去了?

    冰川介伸伸懒腰,发现自己仍穿着衬衫、西装裤,领带和扣子被解开,加上凌乱的头发,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颓废气息。

    他翻身下床,站起身时,脚底踩到的异物让他吓了一跳,移开脚仔细一瞧,原来是圆润的珍珠。

    不用猜,准是褚士绮的杰作,这也是他老婆莫名的怪癖。

    门悄悄的被推开,褚土绮捧着餐盘走进来,轻声的关上门,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彷佛捧着奇珍异宝。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打量自己的黑眸,不禁嘴角微扬,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更显俊逸。

    “你醒啦。饿吗?我熬了碗养生粥。”她将餐盘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到衣柜前。“你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我等会儿梳洗一下,就要赶去公司。今天我打算和那些英国客户讨论定案,拖太久变数越大。”

    微敛的眉眼,看不出她的心情。“小心身子吃不消。”

    “不会,我有个这么懂得养生之道的老婆照顾,健康无虞。”说话的同时,冰川介在她颊上偷得一吻,然后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间。他喜欢这样的姿势,除了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外,最重要的是搂着她柔软的身子,他所有疲惫和挫折便能一扫而空。

    只要这样充电,他马上就劲力十足。

    “你没有洗澡,全身都是酒味,臭死了。”褚士绮笑着闪避,明知道她怕痒,他却拚命的往她怀里钻。

    “夫妻就是要有难同当,你不准跑。”冰川介用蛮力困住她,用下巴青髭蹂躏她雪白的肌肤,成功地引来她声声尖叫与狂笑。

    “看你还敢不敢嫌我臭!耙不敢啊?”

    “不不敢了”她笑得几乎无法喘息,身子虚软的瘫在他怀里。

    “不敢就好。”怕她笑得岔气,冰川介不再逗她。“喏,这是你的。”打开的掌心上是一颗珍珠。

    “你”诸士绮又惊又喜的抬头。

    “我什么?你啊,下次再将珍珠丢到地毯上,我就把它藏起来,凑不成一串看你怎么戴。”他将珍珠放到她的掌心里。

    希望破灭,原来他只是单纯的以为

    “绮绮,我看你几乎都是买珍珠,怎么没想过要买别的首饰?”他边问边拿起她准备好的衣服。

    闻言,她的心莫名袭上一阵风,凉凉的。

    她耸耸肩“不然你觉得要买什么?”

    “珍珠典雅,虽然不错,却难登大雅。你可以买钻石首饰,我也想看你雍容华贵的模样。”说完,他走进浴室。

    因为背对,所以他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凄绝。

    难登大雅之堂吗?和冰川家的主事者--冰川美樱说得如出一辙。

    两人真不愧是祖孙!

    她将床头柜打开,将珍珠放进去。

    床的右边有只白色的柜子,左边是黑色的她想起一件事,急忙奔至浴室外。

    “阿川。”

    “什么事?”和着水声,他的声音有点模糊。

    “我们说好每个月第一个周末的前一晚,要由各自的秘密基地中,挑一样值得纪念的东西并讲出缘由给另一人听,你上礼拜出差到关西没说,今晚呢?”白色的柜子就是她的秘密基地。

    “今晚抱歉,今晚我可能会挑灯夜战直到和客户谈出结论,改天好吗?”

    “没关系。”绪士绮柔柔的声音迅速响应。改天,这是第十三次的改天。

    她走回白色柜子旁,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娟秀的笔迹写着他在婚前对她所做的承诺--

    我们在一九九九年的九月二十八日约定,为免将来的忙碌而忽略了对方,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前一晚,要各自从秘密基地拿出一项搜集品所说背后的故事。

    她划上一个x,这是第十三个x。

    这样的改天还会有几个?答案永远是未知数。

    褚士绮送丈夫出门,还不到一小时,冰川美樱就透过总管来电急call,要她过去参加茶道会,听她们欣赏俳句。

    “你这动作不对,我不是告诫过你,煎茶分三次喝,喝完一次碗要转半圈,左手平与肩呈四十五度角,怎么上个月才教过就忘了!”

    “对不起。”褚士绮放下茶碗,微微欠身。

    “美樱,你就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这孙媳妇来自台湾那种次殖民地,我们不会介意的。”一位穿着祥瑞白鹤和服的妇人,伸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碗,一派优雅的喝茶。

    褚士绮脸色略显苍白,不予反驳。几年的相处,她深深明白奶奶的个性,无法忍受晚辈的出言顶撞。再说。能怪小林夫人吗?如果奶奶对她的态度表现出重视,就算在喝茶中说话,也不会有任何人置喙,奶奶对她的不屑让众人跟着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回房间去!我看到你就觉得头疼。明知要来参加茶道会,居然连和服都没换上!”冰川美樱语气冰冷的斥道。

    褚士绮依言站起身“对不起,我先下去了。”

    她拉开纸门,关上纸门。薄薄的一层纸,完全遮不住里头说话的声音。

    “真是搞不懂冰川少爷,怎么会娶台湾女人当老婆。”

    “是啊!美樱,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家阿介要娶中村议长的女儿吗?”

    “你们又不是不晓得,阿介身份一公开,身边就围了一群没教养的拜金女。我想阻止,他们却先斩后奏,事已成定局我也只能接受。”

    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褚土绮默默无语,一开始她会哭泣,现在她的泪水干了。

    不想浪费更多的珍珠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

    她一回到住处,立刻打了通电话。

    “是真绮吗?我是冰川太太,麻烦再送十条珍珠项链来,谢谢!”

    再给他十次机会,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的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