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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方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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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头天下太平,洞庭湖畔良田千顷,人口稠密,繁荣非凡,虽是一大早,但湖畔兜拉游客生意的船集却是不少,三人随意雇了一只船儿,放逐于湖中。

    伊呀数声,小舟已入湖心,这是晴天一碧,万里无云,三人立于船头,四周观望,但觉这号称天下第一大湖确实一望无涯,一片片微微的湖波,反映着日光,发出耀眼的光辉。

    三人如此眼力,也只能隐约分辨在极遥远处有着淡淡的山影,心神不觉一旷。

    湖边便是千顷良田,这时正值深秋,这渔米之乡的洞庭湖滨正忙着收割一年中第二次的稻禾,文玉宁等离岸尚近,只见成群的农夫,忙忙碌碌的收割着,在金黄色的日光下,那金黄色的稻禾,益发显得光亮!

    三人在这迷人的景色中渡过了大半天,小舟已来至湖心,离岸已远,那唯一可辨的淡淡的山影也已渺去,太阳业已微微西偏。

    洞庭湖上打渔的人儿已满载着收获,三五成群的收网回岸,只见湖上白帆点点,佩着万顷碧波,又是另一番情趣。

    倏然,不远处一阵渔歌传来,似是女子所唱,清脆委婉已极,曲调虽是简单,但却具有一种朴实的美感!

    一曲未终,左后方又传来一阵歌声,却是一个男子口音,但唱得充满柔情,歌声渐高渐矮,突强突弱,陡然拔了一个尖儿,一曲终了。

    只听得湖面上一阵嘻哈的戏笑声,不时还夹杂着一、二曲民谣,动人之极。

    三人听得这一番歌曲,不由心胸一放,平和之极,回首相视一笑!

    孙一峰笑着道:“前人描写这洞庭湖的景色有云:‘渔歌互答,此乐何极?’今日才算亲身经历,描述的无一分不真,无一分不确!”

    文玉宁少小随恩师在九回峰上学艺,文学一方面不大通晓,薛君山虽也不时点拨一、二,但也只能粗通文理,这时见孙一峰硬出这番半文半武的话来,情知他生浪亦江湖,必也不甚精于文学,但却硬要装着文绉绉的,心中不觉暗感好笑。

    倏然,远处又传来一阵歌声:“中岳一去客心惊,天外三峰削不成,神功力擒屑小辈,论功还欲请谢君。”

    三人一辨知那声音来自数十丈外,但歌声却凝聚不散,显然发歌人的中气定然充沛之极!不由同时心中一惊,难道又有什么高手驾到了?

    文玉宁却觉那歌声好生耳熟,竟像是那数天前所遇的那嵩阳派高手“空空子”白虹的话音,忙循声寻去,却没有发现什么。

    回念一想,那歌中所说的中岳一去客心惊不是明白的指自己和他在那林中一别而言?

    又那“神功力擒屑小辈,论功还须请谢君!”二句却又似感谢自己帮他擒住那“瀛江钓叟”且还要请自己去与他叙,不觉更断定必是那白虹所唱了。

    念头刚完,穷目极望,却是仍瞥不见一丝人影舟影,不觉心中一奇,正在这时,只听孙一峰微微一声惊呼,忙回首一望,只见数十丈外一抹舟影缓缓前行,隐约可辨舟口前立着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人。

    小舟已渐行近,只见那老人一袭青衫,神气闲定,却不知那孙一峰何故瞥见此舟此人便惊呼出声?

    正欲问孙一峰时,孙一峰忽开口道:“华子丰,咱们有十年不见哪?”

    那舟上的老人似乎一惊,瞥目望见孙一峰,也观然叫道:“孙大侠,咱们自苏门一别,好久没有见面了!”

    说着也不见他怎样一动,舟儿骤然加速“呼”的一声,来到文玉宁所乘的船边。

    那华子丰已开口道:“孙大侠近十年来,行侠江湖,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老朽虽身在北方,也有个耳闻,怎么最近四、五年来却丝毫不闻老兄消息?看样子老兄的功夫必又增加不少?”

    孙一峰呵呵一笑道:“华老兄别客气,你那看家猴子本领恐怕已练至炉火纯青了吧?”说着便将“宁虚道人”和文玉宁两人介绍给那华子丰认识。

    原来这华子丰乃是当今北方太极门的掌门人“通臂神猿”华子丰功力高强。早年尚未接做掌门之时,和孙一峰乃是莫逆之交,二人一向打趣已惯,是以见面便如此风趣谈笑。

    四人寒喧一阵,孙一峰又开口道:“老兄从北方千里迢迢赶来,想必有什么要事——”

    话未说完,华子丰已接口说道:“老朽此来乃是想探望一下分别多年的师兄,并不是为了这‘无花莲果’宝物而赶来,凑劲赶上罢了!”说着顿了一顿,接着又道:

    “我说,以孙老师兄弟的功夫,在江湖上已可算得上数一数二顶尖的人物了,何必还要争夺这什么捞什子‘无花莲果’?可不是我华子丰倚老卖老——”

    孙一峰长叹一声,打断华子华话头,说道:“非是敝师兄弟二人贪求无厌,乃是本派有莫大的苦衷——这苦衷曾使我四年足不出山,但乃未唉,不说也罢!”

    华子丰听了自然不再多言,但心中却暗惊,难道这孙一峰师兄弟二人竟会有什么困难的事情?以二人的功力而言,那么这找二人麻烦的人的功力自是可想而知了!

    正沉吟间,孙一峰却支开话题,开口说道:“华老兄此来探看师兄弟,不知去过没有?”

    华子丰接口答道:“我那师兄生性淡泊,大概是归隐已久,我迄今仍未得到信息——啊,对了——老弟足迹见闻较广,可否知道一个号称‘神眼猊狻’韦明神的?”

    孙一峰哈哈一笑道:“你说,我是越老越胡涂哪,十年前,谁个不知‘二神’的声名,偏倒是我给忘掉了——”

    敢情那“通臂神猿”华子丰早年和他师兄“神眼猊狻”并神“二神”称雄武林!

    “——你那神眼师兄近年听说在那湖北开了一家镖局——”

    话音方落,忽闻远处一声暴响,众人忙回首一瞥,但见一条黑线在水面上擦波而过,激起二条白白的水花,隐约可辨乃是一条独木小舟。

    看其速度,可知驾舟人的臂力,必是身具神功的人。

    孙一峰念头一动,心想可能是“君山渔隐”又来滋事,正好自己要找他,心念才动,小舟已到,小舟来势甚急,且是直冲向华子丰的船而来眼看舟子已近,速度却似丝毫未灭,华子丰大吃一惊,足下用力,陡然往后一蹬,舟子立像一支箭般向后急退,华子丰身形却如飞燕般轻纵而起,观个准切,呼的一声落了下来,踏足之处,竟是那急驶过来的独木舟的船首。

    华子丰足踏实地,真气陡然一落,内家“千斤坠”功力已然使出,只听得“吱”一声,急行小舟骤然停止,禁不住一振之下,激起一个大大的旋涡,小舟登时打横。

    舟上的人料不到华子丰有此一着,冷不防身子向前一冲,但他功力高强,马步极稳,仅仅向前移动一寸,便定下身来。

    华子丰站在船首,打量那驾舟的人,只见那驾舟人身着一袭道袍,面容枯瘦,微带病容,却是面生得很。

    这一下事起突然,文玉宁见华子丰登上来船,急注目一看,一瞥之下,心中一怔,正暗道自己所料不差,那边华子丰已开口道:“老朽与阁下无怨无仇,阁下却驾舟欲撞我,不知是何解释?”

    那人冷冷一笑,也不回话,蓦地孙一峰叫道:“原来是‘空空子’白大侠到了,恕在下孙一峰有失迎迓!”

    原来这驾舟的人正是那嵩阳派的高手“空空子”白虹,他自在中岳别过文玉宁后,一路来到两湖地方,正欲去湖北找韦明祥的麻烦,风闻“无花莲果”宝物在衡岳出世,于是打算先见识见识这千年宝物后再去湖北不迟。

    这天,他荡游湖滨,忽见文玉宁和另二个人也在洞庭湖上,他自那天别过文玉宁后,觉得文玉宁为人诚恳,且功夫也甚高,一时便存结纳之心,于是出歌相邀文玉宁。

    但当文玉宁悟了歌声而探视之时,他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只快艇飞快而来。

    白虹何等人物?眼力通神,一瞥之下便知来者功力不凡,心中一动于是便拨舟向后,背向文玉宁。

    是以文玉宁虽一再探望白虹,却仅仅只瞥见三四十丈外有着一条渔船似的快艇,船上的人背对着他,仅仅只能辨出约莫身形,并不知就是白虹本人。

    白虹所料不差,来人正是武艺甚高的“通臂神猿”华子丰,但华子丰十余年前归入太极掌门,极少露面,故此白虹并不识得华子丰。

    后来却听得华子丰和孙一峰谈笑间说着韦明祥的名字来,心中一惊,心知这华子丰定和自己杀师弟仇人韦明祥有着密切的关系,更加留神注意。

    到后来得知华子丰正是自己仇人的师弟,心中一怒,便驾舟急撞过去。

    哪知华子丰功力高强,一招面下,非但没有吃亏,反占了一些儿小便宜,不由更怒,这时见孙一峰相间,冷声道:“孙大侠好说。”说着转头对华子丰道:“华子丰,你可是那韦明祥的师弟?”

    华子丰见他竟知自己姓名,不觉微惊,回念之下,不觉释然,敢情那姓白的适才躲在附近,听到那孙一峰称自己为华子丰而得知自己姓名。转念答道:“老朽正是韦明祥师弟,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他见白虹身着道袍,头加高幅,一身道士打扮,是以以道长相称。

    白虹听了微微一怔,一旁孙一峰忙插口道:“华兄,这是名震武林的‘空空子’白虹白大侠——”

    原来这白虹本是嵩阳派高手,平日喜着道袍,着道家打扮,是以江湖送他一个道家的外号——“空空子”但他本人并不是道士,仅喜着道家打扮而已!

    华子丰听孙一峰如此说明,不觉恍然大悟,抱拳道:“不知白大侠有何见教?”语气上已透出了二分和平。

    哪知白虹冷冷一笑道:“韦明祥在月前击毙咱师弟钟异成,这段梁子——”

    话音方落,华子丰已接口惊道:“老朽刚从北方走来,实不知此事,甚至连韦师兄的踪迹都没有找到呢?”

    白虹冷冷答道:“不管此事孰是孰非,韦明祥下手恁地太重,是以斗胆请华大侠不必伸手参与此事。”

    华子丰见他一再口气无礼强硬,且想到他刚才毫无理由便想以舟撞自己的船,分明是有意寻衅,心中不觉一怒,抗声道:“韦明祥乃是老朽师兄,此时事由尚未分明,老朽务必一力使事情弄清。但白大侠刚才却欲以舟撞来,这又当作何解释?”

    白虹微微一怔,心想自己确实无理,但仍答道:“适才不过一时失手——”

    话未说完,华子丰已仰天大笑道:“对!对!是一时失手!”

    白虹那不知是华子丰讽刺他,心中大怒,道:“久闻太极门下武艺神妙,在下且见识见识!”

    当下一手,走中宫打向船首的华子丰,丰子华冷冷一笑,一掌向外,一掌向内,一记“云手”用上“黏”字诀,内力陡发,将白虹掌力黏至门外!

    眼看二人就要拚上,孙一峰等见是二人之间的私仇,不便架梁,在一旁不响,却暗暗着急忽见人影一晃,二人定眼一看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中间,正是文玉宁。

    “二位老前辈休为此事拚斗,晚辈是目击韦——韦大哥击毙钟前辈的——”

    当下把一切的经过扼要的说出,尽隐了后面韦明祥归隐的一段。

    白、华二人听了,沉吟一下,白虹开口道:“那韦明祥的功夫竟是如此神威?我钟师弟的功夫虽不高明,但怎会被他一招击毙?”言下有不信之意。

    文玉宁微微一笑道:“韦大哥当时身处危境,只一旋身下,立将钟前辈打开丈外,看样子十分后悔且十分惊疑,像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如此功力!”

    文玉宁描述的历历绘影,尤其文玉宁曾助白虹擒凶,不由他不信,当下不再发一言,倒是孙一峰道:“这样看来,倒是钟兄不对的了,韦老师吃的是保镖的饭,为自卫而失手打死他,白兄若看我孙一峰薄面,可否揭过这段梁子?”

    白虹见事实确是如此,不好多言,只向文玉宁一揖道:“文小侠在嵩岳助老朽擒贼,又为敝师弟掩埋尸体,且受老朽一礼!”

    文玉宁忙还礼,连道:“哪里!哪里!”

    白虹见事已至此,转身对华子丰道:“华大侠尚请原谅在下鲁莽。”说罢又向孙一峰等道:“孙大侠请怒在下失陪。”说着拾起舱中双浆。

    华子丰和文玉宁两人见他要走,也不便强留,遂纵回原船,白虹拨转船头,双桨一点,船已如飞滑去,微微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众人都也感黯然,一峰道:“这白虹确是一条好汉,恩怨分明!”言下钦佩不已。

    忽然似想起什么,问文玉宁道:“刚才‘空空子’白虹说少侠什么嵩岳助他擒贼,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少侠和他是旧识了。”

    文玉宁沉吟一下,觉得这事情虽没有什么重要,但白、范两人却想藉此了结二派恩怨,还是不说为妙,于是轻言以对,淡淡带开。

    孙一峰见他不肯说,也不好再问,只得作罢。

    这一来天色渐渐向晚,四人同在一船上谈着,不知天色之早晚,眼看靠岸已是不大可能,于是商定索性秉烛夜游。

    华子丰掏出一两碎银打发走来时的坐船,和文玉宁等三人一同走入舱中。

    这时正是申酉之交,两岸人家炊烟袅绕,几只倦鸟懒懒的展动双翅,投入窝巢,微凉的晚风拂面吹过,偶尔也觉得一丝儿凉意。

    文玉宁立在船首,注视着小舟破水而行,平静的湖波微微激起一圈圈的水花,向遥远的地方散开。

    湖水开始有微波了,一片片的冲激在舟身上,发出清微而有节奏的声音,清扬而悦耳。

    船上三个叱咤江湖的好汉在促膝谈着别后的情形。

    文玉宁独个嗅息着这大自然的新空气,麻木的脑筋开始灵活转动,使他再度想起一幕幕的往事——

    像是极远久极远久的时候了,一个黑夜,正着狂风,下着暴雨,突然,一道鲜红色火焰腾空而起每当他想到自己的童年,所能记忆的就仅仅如此,他虽穷集心力,也不能再多记一些,他懊恼的移动一下身子,让夜风有着更佳的方位拂着他沉沉的头脑——

    倏地,一声洞箫声来自左方,吹的是一曲古调,箫中隐约透露出一二分肃杀和凄凉,音韵高抑有度,显示吹人有着不凡的技艺!

    文玉宁被这一曲箫声惊醒而回至现实,不觉对这吹箫人的技艺深感钦佩,有若置身塞北古战场中,越听越觉感动,不禁拍揖赞道:“好箫。”

    就在这时,箫声陡停,-乃一声,左前方现出一只小舟来,总也有廿丈距离,文玉宁眼尖,已瞥见当舟一人手持洞箫,分明那一曲箫声是他所奏。

    距离这么远,但歌声却清晰传来,吹箫人的内功修为可想而知了。文玉宁正想着这岳州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那船儿已缓缓划近。

    舱中三人想是也听见了这箫声,齐步入船舱,向来舟处打量,那船儿迅速来到近处,只见舱中坐着一道一俗,那俗家人年龄怕不有七、八十岁,手持一支洞箫,坐在舟首,背着光,看不真面容,只见一丝白色胡须随风微微飘起。

    这时天色已然昏暗,来船之上也已点亮了灯光,只见那道士年约四旬,正对着灯光,看得真切,只见他方头大脸,头上挽着一个道髻,相貌一表堂堂,神情似甚严肃。

    只不过一迅间,那船已过,只见船尾上站着一个船夫,半个帽儿遮着脸孔,虽看不清面貌,但举止之间,显然也是一个武林人物。

    这一舟三人,行动着实有些儿透着古怪?众人被那老者箫声所引出,却不闻老者再吹,都不觉微微纳罕。

    本来一只小舟在湖上经过也不足为奇,但由于那老者吹箫时显露出他的中气充沛,又不免使舟上四人微微吃惊!华子丰、孙一峰蓦地,孙一峰“咦?”了一声,开口道:“莫非是他?”

    那华子丰却紧口接道:“敢情就是他!”

    文玉宁和“宁虚道人”道人两人听华子丰、孙一峰二人,一人一句说什么是他,是他,不觉益发胡涂,孙一峰笑道:“华老兄敢情也猜得到他是谁了吧?”

    华子丰微微点首道:“愚兄猜那老儿必是廿多年不见?迹的‘终南一鹤’秦鹗,不知和老弟是否说是此人?”

    孙一峰微微一笑道:“愚弟正是作如此猜测!”

    说着回转身首对着文玉宁、“宁虚道人”二人道:“刚才那吹箫的老儿,老朽虽从未见过,但从他背上所露出一截短短的兵刃尾柄,想来必是那息隐多年的‘终南一鹤’!”

    文玉宁、“宁虚道人”二人也记起刚才那老人背上似乎确是露出一截短而极亮的东西。文玉宁自然不知那秦鹗的名头“宁虚道人”道士虽久久不出青城,但对这老一辈的人物却也记得,这时开口道:“他既佩有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白鹤令’,自然是秦鹗无疑了。”

    文玉宁在一边听三人交谈,自己却丝毫不懂,忙开口问道:“‘终南一鹤’是怎样一个人物?”

    孙一峰微微笑道:“将近四十年以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怪人,就是这‘终南一鹤’秦鹗,他一身武艺不知出于谁处?仗着一支独门兵刃‘白鹤令’,足迹遍至大江南北,绝少对手。”

    “这秦鹗人品并不坏,还算正派只是有一个怪癖,就是专找一些武林成名人物较量,他功夫既高,好多个成名的武师都折在他的手上,这样,他的‘白鹤令’更大大出名了!”

    “那时武林名头最健的人,也就是当今已故的武林第一人——‘春华上人’秦鹗便千方百计要找春华较量,春华乃是佛门中人,始终不肯接受他的挑战——”

    文玉宁听孙一峰忽提起自己师伯,心中不觉一阵紧张。

    “但是——”

    他一听到师伯一再推唐,不免顿感失望。然而孙一峰又说了一声“但是”立刻使得文玉宁兴奋起来。

    “但是那秦鹗却执意要打一架,终于找到‘春华上人’潜修的地方,据说秦鹗一再出言不逊‘春华上人’终于忍无可忍而出手——”

    他把语音故意拖长一些,文玉宁心中不觉又是一阵紧张!

    “这本是一场罕见的剧斗,但目击者却少之又少,据说‘终南一鹤’用成名兵刃‘白鹤令’和‘春华上人’空手互拆,斗到第五十招,春华用僧袍卷飞了‘白鹤令’——”

    文玉宁紧扣的心弦登时松了下来,其实他用不着如此紧张,天下第一奇人怎会失手呢?

    但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老和尚神采飞扬的发招而获胜。

    自己不正是天下第一人的门下吗?-那间,他感到振奋无比,雄心万丈!

    孙一峰继续道:“那秦鹗自此一战后,虽仍在江湖上走动,但锋芒都藏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锋芒毕露。但惟一令人奇怪的是,他不但不以此仗失败为耻,更不记恨于‘春华上人’且常对人说‘春华上人’可称得上武林第一奇人,可见这秦鹗对‘春华上人’是钦敬至五体投地了!廿余年前‘终南一鹤’却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隐居!今日却在此地出现,要不是他那‘白鹤令’兵器,恐怕确实无人能识得哩!”文玉宁听了孙一峰这一番话,不置可否,倒是“宁虚道人”说道:“秦鹗此行重现江湖,必是更练有什么惊人的技艺,看来这‘无花莲果’必落入他手无疑了。”

    敢情他断定这秦鹗是为“无花莲果”而来。

    华子丰、孙一峰二人也是默然,须知秦鹗扬名于四十年前,没有惊人技艺,必不能创出如此万儿来!

    四人边谈边行,大半个夜下来,洞庭游已赏游大半,四人见为时不早,齐入舱就寝,只留船夫一人撑舟夜行。

    一宿无话,次日早起,因今日深夜便是月中,也就是取那“无花莲果”之时。

    四人略一商量,华子丰和文玉宁虽然不欲染指那“无花莲果”但也都愿意走一趟,见识、见识各门派绝技。

    于是拨舟回湖,直至未时左右才回至湖滨——当然这还是四人用神功催舟所至,否则平常人再大臂力也不会走得如此快捷——

    四人下得船来,齐入客栈。

    一路来,岳州城中虽然行人仍是热闹非凡,但在孙一峰等老江湖眼中便知气氛有些不同,但却平静异常,想这是大战前的前兆。

    吃过晚餐,四人齐闭目养神,准备晚上好好厮杀,只有文玉宁和华子丰并无此为意,但也好好休息一番。

    大战前却是异常平静,丝毫没有战争气息,好容易挨至差不多时分,四人连袂奔向扁山而去。

    这扁山虽是不大,却奇险无比,就在岳阳后方不到二里路程,耸立在洞庭湖滨,和君山遥遥相对!

    四人脚程如风,一路上更不打话,不消片刻,便来至山麓。

    略一打量形势,不再犹疑,爬上山去。

    扁山并不太高,四人到得岭上,孙一峰指一指左方卅丈开外处道:“这就是涵青谷的入口。”说着身形一晃,来到谷边。三人跟他前去,向下一望,但见此谷其深无比,只看得到茫茫一片,心知时刻未到,于是便找一个隐蔽处坐下。

    这时天色并不太黑,圆圆的月色照地上,虽然有山石掩蔽,但也可看见四周人影幢幢,显然早到者不在少数,四人索性席地促膝而谈。

    时刻一分一分过去,猛听到左方一个洪亮的口音说道:“大家都是为这‘无花莲果’而来,何必鬼鬼崇崇,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只听得发话人中气充沛之极,入耳辨得乃是“君山渔隐”

    寻声望去,果见“君山渔隐”一身俐落打扮,背上插一根钓竿,似是全副武艺,显然也不敢大意丝毫。

    四人相视一笑,并不现身,倒是身旁不远处一声清朗的声音接口道:“老头子所说不错。”

    话音方落,已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物,孙一峰一观之下,说道:“此人大概就是那号称‘千手书生’陶三星的,他除了一手暗器以外,武艺并没有什么特出!”文玉宁随声望去,只见那陶三星身上斜斜挂着二个皮囊,笑嘻嘻的朝“君山渔隐”走去,一边说道:“各位朋友,如此良夜,何不出来——”

    话音未落,忽的有人沉声吼道:“小子别狂!打!”

    倏的一道寒星破空飞到,可笑那人大概是不知陶三星的名头“千手书生”以暗器起家,怎会把这普通的暗器放在心上?

    只见他伸手一捞,那点寒星已卷入袖中,动作轻松俐落之极!陶三星接着道:“何方小子施暗器伤人,今日要你知道我‘千手书生’的厉害——”

    说着抖手一点寒点打向发声处。

    暗器未到,先声夺人,隐带风雷之声,破空而至。

    那突施暗算的人想是听知这中年人竟是暗器名家“千手书生”不由大吃一惊!身形急晃,哪知他身形才动——陶三星已冷哼一声只见他伸手连招,十多枚暗器已自破空打出,铺成一道光幕,隐约可辨幕中各种暗器有的之字形,有的走弧形,好看之极。

    那边那人想是功夫稀松得很,只闻得半声惨吼,想不到他的一镖,竟换来致命之物,当场身死。

    陶三星这一手露得真是漂亮之极,四周登是泛起暴雷似的一声喝采。

    就是一边的文玉宁人等人,也觉得他接暗器,发暗器的手法果然不凡。

    暴叫声渐渐平息下来,并没有一个人露出身形。

    陶三星转头对“君山渔隐”道:“四周隐伏着不知有多少武林名人,怎么却龟缩不出——”

    孙一峰早觉这陶三星骄傲得紧,此时见他竟如此口出恶言,哪能不怒?

    “嗖|”的一声,四人一齐纵将出来。

    “宁虚道人”更怒叱一声道:“陶施主目中无人,出口伤人,难道没有人能制得住你么?”

    说着凌空一掌劈过去,陶三星没有想到,随口一言竟引出这等人物!忙双掌一迎,藉势后跃二步。

    “宁虚道人”并不再出手追击,却转脸向“君山渔隐”道:“想不到又在这儿遇上了,今夜好歹要解决清楚!”

    “君山渔隐”早料到他们会来,并不吃惊,冷冷答道:“宁虚牛鼻子,咱们那天湖上并没有分胜负,今日且须领教贵派高招——”

    说着撒下背后渔竿,虚空划一道圆弧,激起朵朵黑云。

    “宁虚道人”更不打话“呛|”撒下长剑,抱剑一礼——

    那边陶三星见“宁虚道人”一掌将自己逼退后,便不再予以理会,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内,心中狂怒,狂叱一声,向“宁虚道人”扑去——

    一旁华子丰也对这陶三星抱有恶感,冷笑一声,说道:“陶兄何必急怒?老朽且奉陪——”说着伸足闪电般一勾。

    陶三星正是冲扑之势,这一足若能勾上非得摔一个大筋斗不可。

    陶三星瞥见一团灰影急袭自己下盘,大吃一惊!“嘿”的呼叱一声,二脚腾空,倒翻三尺,定眼一看,只见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者立在身前,依稀有些眼熟,心中稍惊,开口道:“阁下何人?怎施暗箭算计在下?”

    华子丰微微一笑,虽情知自己太久不出江湖,无人能够记忆,但心中却微感不快。

    倒是孙一峰道:“我说,陶兄你是看走眼了,这位乃是十年前名燥大江南的“二神”中的‘通臂神猿’你怎么都不认识?”

    陶三星闻言微微一惊,但仍硬口道:“是‘通臂神猿’又怎样?——”

    话声未落,那边已是一声大吼打断了他的话头,转目一看,敢情“宁虚道人”“君山渔隐”已拚斗起来!

    华子丰却微微一笑说道:“老朽‘通臂神猿’本就没有怎么样,但阁下却自以为‘千手书生’便能震惊天下吗?”

    这一下华子丰语词尖刻,陶三星不觉微微一热。

    孙一峰在一边却微微吃惊,想这华子丰平日何等温和,今日却说出此等尖刻话来,其怒可知了。

    陶三星一时答不上话,只好怒道:“废话少说,我狂生且领教阁下高招。”

    说着劈去一掌,直斩向华子丰腰际。

    华子丰早就不满他的狂态,复又一再听他说什么“通臂神猿”“没有怎样能耐”心中泛起一种从来没有的异样愤怒,立刻回顶一句。

    这时见他掌已劈到,冷冷一笑,伸掌一闭,一掌向外,一掌向内,一记“云手”横封过去。

    陶三星冷笑一声,翻掌一收,五指一曲,倒劈而上。

    华子丰身负盛名,哪还认不住陶三星的杀着,瞥见他拳势虽猛,但厉害的却是暗藏的五指,只要着他拳势欺近,他掌心微吐,再加上手指的长度,足以使人穿胸裂腹!

    华子丰心中是恨透了这陶三星,冷哼一声,索性走险招,原式不变,微微下沉一寸——说时迟,那时快,陶三星拳势已近,果然掌心外吐,五指拂了过来。

    华子丰蓦地一声断喝,身子微微前倾,双手闪电般一分,只听得“啪”的一声,华子丰的手已搭上了陶三星的手臂腕儿处。

    闪电般,华子丰的右手有若毒蛇出洞,这一掌若要击上了陶三星的手臂,非齐肘折断不可。

    拳式如风,陶三星蓦的大喝一声,衣袂飘处,双脚已闪电般交相踢出六七脚,脚脚踢向华子丰要穴。

    华子丰不虞有此,急松开左手。

    陶三星败中取险,双脚再一踢,身形一弓,便想后退。

    蓦的华子丰长笑一声,喝道:“你还想逃得了么?”话音方落,右手暴长一尺左右陶三星急切中忘记华子丰的看家本领——“通臂神功”陡然眼前一花,敌人的手掌已在不可能及得上的距离中递到自己胸前,心中长叹一声!眼看无法解救,忽然胸前压力一松,敢情华子丰在临危的时候收回了这一掌?

    这一下陶三星更觉丢脸已极,沮丧的道:“阁下功夫果然高强,狂生不是对手——”话音才落,身形腾空而起。

    倏地——一个口音发自左方:“好个‘千手书生’,一条命总算捡回来了,怎么连道谢人家一句都不会?”

    陶三星身在空中,听得真切,急怒攻心,狂叱一声,回头一看,但见发话的人却是正在和“宁虚道人”拚斗的“君山渔隐”

    陶三星暴怒之下,不顾“宁虚道人”也在场,陡见他身子微晃,但见几十百样暗器齐向“君山渔隐”和“宁虚道人”打去!

    陶三星以暗器见名,功夫哪还错得了?只见点点寒星有如流萤万点,布成一张光幕罩将下去——在场中的二人当然也已发现“宁虚道人”虚晃一招,身形努力向外一纵,侥幸脱出那千百件暗器所布成的光幕。

    那“君山渔隐”却一声长笑,陡见他身子一动——

    一旁的孙一峰对文玉宁道:“今天‘千手书生’是霉星高照,筋斗栽定了,须知那‘君山渔隐’以铁竿神筐行遍天下,那神筐乃是一种极上乘的磁力所制,吸力特强,专破一切暗器——”

    话音方落“君山渔隐”已跃在空中,倏地盘空一匝,但闻“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敢情他的“神筐”已将漫天的暗器像收法宝一般收了进去。

    “君山渔隐”陡然一声长笑“千手书生”陶三星眼见千万件暗器被对方一招之间收去,心中宛如刀割,一时竟怔在当地。

    “君山渔隐”落下地来,冷笑一声,身形再起,手中铁竿一震,抖起千百朵黑黑杖花,口中断喝道:“姓陶的,你且吃我一竿看看?”

    陶三星此时犹茫然呆立,不知脱逃。

    好狠的“君山渔隐”见状只冷哼一声,再度盘空一抖铁渔竿,力道陡然又加数成,照准陶三星顶头直击下去。

    一旁都是成名的武林人物,虽都觉得“君山渔隐”太过狠毒,但究竟碍于声名,并无人上前解危。

    蓦地——一条人影冲天而起,急若流矢,直扑向二人交战之处——

    此时陶三星也已被呼啸的杖风惊醒,心中一惊!却再也来不及逃避,正闭目等死。

    突地那条人影已来到上方,正赶上“君山渔隐”迎头一竿。

    那人身在空中,腰间用力“呼|”“呼|”二脚蹴向“君山渔隐”门面。

    “君山渔隐”本欲一举击毙“千手书生”陶三星,好于待会儿争夺宝物之时,少去一个劲敌,这时却眼见功败垂成,心中大怒!不暇攻敌,先图自救,铁竿一抖,向上倒挑上去,同时身子暴退。

    那人影在空中双足走空,倒受敌人反击,临危不乱,只见他身形一晃,已巧妙的踩踏在铁竿上,身子随“君山渔隐”一挑之力,本应向上飞去才是,但却仅在竿上晃了几晃,便将“君山渔隐”千斤之力化于无形。

    “君山渔隐”这一怒,非同小可,但也为来人这一手震得一呆。

    周围的人也同样大吃一惊!连那一身绝技的文玉宁都暗暗心惊,什么人如此功力?

    “千手书生”陶三星死里逃生,神志陡清,长叹一声狠狠道:“‘君山渔隐’咱们后会有期”说罢狂奔而去,不再存那抢夺“无花莲果”之心了。

    众人定眼一看,只见来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银髯飘飘,面貌清眩看上去,不怒而威。

    再等到大家看到他背上一截亮得出奇的短兵刃时,都不约而同的“喝”了出来——

    有的人是高呼:“白鹤令!”

    也有的人是高呼:“‘终南一鹤’!”

    文玉宁也看出正是在湖上相逢的“终南一鹤”秦鹗。

    秦鹗向周围打量一下,像是点了点头,又冷冷地对“君山渔隐”道:“姓陶的虽然不是东西,你‘君山渔隐’也卑鄙得可以!”

    “君山渔隐”那等狂骄,却似为“终南一鹤”秦鹗所震,愕愕没有出声。

    其它来寻宝的人,眼见连“终南一鹤”都为此宝而重现江湖,都知自己无望,有的人已存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但是人性都是这样的,尽管明知自己无望,仍愿试着碰碰运气,存着万一的想法,是以并没有人退走。

    这时不知是谁忽然大呼一声:“雾开始散了!”

    所有的人心头都是一跳,不约而同地向崖边纵了过去,同时更有许多人影从树丛中跃出,显然是早先躲在树林中的。

    倏地一条人影一晃,一下就超过众人,敢情便是“终南一鹤”秦鹗使出的绝顶轻功。

    秦鹗越过众人,立在崖边,反回身道:“各位朋友不必误会,老朽此行并非为那颗宝物而来——”他说到这里,略略顿了一顿,蓦地回头朝着那崖底冷冷一笑说:“乃是为天下苍生解决一个切身问题。”

    他没头没脑的说着,到是大伙儿武林人物微微放心,因为这最强的对手竟退出夺宝行列。如此自己机会自然便大了一些。

    孙一峰经验老到已极,心中怀疑刚才那“终南一鹤”秦鹗有意无意的一笑,闪目一看,果见那崖口下隐约站有三条人影。

    这时谷底浓雾果然开始蒸散,众人都围在崖边,只见雾虽渐散,但仍然白茫茫一片。

    雾越散越快,这种雾乃是谷底湿气受日月照射而成,是以隐约微带五光十色,竟是斑澜美丽。

    说也奇怪,不到顿饭时刻,那层层厚雾已几乎散的干干净净,但见月正中天,匹练似的月光照映地上,涵青谷已清可见底。

    不消说众人都跃向谷底,孙一峰还特别留心一下,但方才那三个可疑的人影此时竟又不见了。

    孙一峰心中不觉微惊,敢情他的来意是为了那“无花莲果”却又怕此刻已被人捷足先登。

    涵青谷地势奇险,武功稍差的根本下不去,是以一般功力平常的武林人物,都被困在半山腰。

    下到谷底,但见此谷好不宽大,唯一的便是寸草不生。谷底怪峨嵯刺,乱石遍布,地势之奇果然是名不虚传,险绝已极,再加之平日白雾茫茫,根本无法落足。

    众人一下至谷底,立刻搜索那游侠李行方的尸身,李行方果然是被人推跌而死,尸骨也就在谷底,因为谷底湿度甚浓,尸身早已腐化,但是谷底寸草不生,倒并没有生蛆。

    孙一峰、“宁虚道人”也挤到尸身边旁,细细看时,并没有那神物“无花莲果”

    他们这一番搜索,倒闲了那边的文玉宁和华子丰。

    二人本是无意插足,是以在一旁闲谈。

    二人藉月光打量谷底人群,发现了那“空空子”白虹也在人群中,高高的白帽异常醒目,还有的便是那数天前在洞庭湖上和“终南一鹤”同舟那个道士。

    “终南一鹤”秦鹗果然是意不在“无花莲果”仅在一旁负手而观,看样子是在沉吟着什么事情。

    蓦地,左边怪石里传来一声洪亮的高叫道:“各位武林朋友,不必再寻那‘无花莲果’——”

    话音方落,众人齐向发声处望去,但见三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孙一峰已经辨出正是刚才那三个神秘的人影,听他的口气,好象那“无花莲果”已是他们囊中之物。

    孙一峰心中微微一惊,细看之下,原来那三人之中的二个自己全识得,正是那曾败给自己的金刀神拳帮“七绝神拳”汤奇和“双掌翻天”邢孟先。

    心中一动,不由脱口呼道:“金刀李——”

    金刀李虽然身为金刀神拳帮领袖,但却从不在江湖上露面,是以并没有一人识得,众人一听“金刀李”都是一怔。

    孙一峰呵呵大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十年前的‘八卦刀’竟是‘金刀帮’帮主!

    想不到‘七绝神拳’汤老儿你和他齐名的竟会作他的鹰犬!”

    金刀李的面目武林中虽然不识,但“八卦刀”和“七绝神拳”全是“武林十杰”中的人物,众人哪里不知?不由惊呼起来。

    “七绝神拳”汤奇不料孙一峰竟当着这许多人面前,说出自己这一生引以为憾的事,不觉老面通红。

    那一旁的“双掌翻天”邢孟先傲然一笑道:“武林十杰倒是有三个到场,嘿!姓孙的,等会儿倒还要领教你的‘一字乾坤剑’。”

    孙一峰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

    众人这时陡见强手环围,识趣者已知哪里还有自己的一份儿?

    孙一峰口头虽强硬得紧,但是心中确也暗暗打鼓。

    以“七绝神拳”的功夫,虽是略逊于自己,但汤奇却乖乖在金刀李的手下做一个堂主,那金刀李的功夫不消说必远在“七绝神拳”之上了。

    这小小的谷底儿,本来已充满了危险,加之武林三杰出现,更显得一触即发。

    “宁虚道人”缓缓上前,微一稽首道:“贫道‘宁虚道人’敢问施主,那‘无花莲果’可已寻着?”

    “双掌翻天”邢孟先一听那“宁虚道人”的名头,心中也不由微微一震,口中却傲然答道:“那‘无花莲果’果是落于此谷,咱们虽一时尚未寻着,但就算有旁人能够先寻着,却能不乖乖送给咱们吗?”

    这“双掌翻天”显然是平日说话便是傲慢成性,听他话里,哪有一丝一毫把在场的人放入眼内?

    “宁虚道人”乃是方外之人,虽然心中愤怒无比,然仅冷嘿一声,不好再做声。

    孙一峰虽也是一代大侠,哪里忍得住这神气,怒极大笑,沉声诘道:“就凭你‘双掌翻天’的一双手,老朽不自量力,要你三招之内血溅谷底!”

    孙一峰乃是怒极,是以毫不客气。

    邢孟先骄横惯了的,哪能忍耐?狂叱一声,跳了出来。

    孙一峰狂言既已先出,心中倒也微微戒备,大踏步上前“呛啷”撒下剑子。

    要知孙一峰当日斗那“七绝神拳”汤奇时,也仅以指代剑。

    今日对这功夫较差的邢孟先,倒是撤出长剑。

    这是因为他已经狂言在先的原故——由此也可看得出,江湖侠士是何等爱惜羽毛,重视名誉!

    邢孟先心中有数,自己绝非人家对手,但人家指名挑战,哪能临阵而怯?正待硬着头皮出战时,蓦地那边有人说道:“二位先停手一会儿,待老夫和这位李先生解决一件小事情,不知二位能否卖老夫一个面子?”

    循音望去,只见发话者正是那“终南一鹤”秦鹗。

    凭良心说“终南一鹤”秦鹗的名头,在这许多人中可说得最响亮的,连“八卦刀”“一字剑”“七绝拳”等都还不及,二人自然不好交手。

    “终南一鹤”秦鹗微微一笑,缓步踱前,走了过去。

    众人见他虽是平平缓缓的行着,但起足落足,步法之间,身形姿态都显然是一个武学的大宗师。

    秦鹗背上斜背着一对普天下独一无二的“白鹤令”奇亮的兵刃杆子,在月夜中随着步履的波动,发放出一团一团的光彩,直刺夺人的眼目。

    来到那金刀李的身前不及一丈,打停下身来,慢慢地一字一字的问道:“敢问李先生和‘燕王’——”

    他说的非常慢,几乎是一个一个字,好象是故意在等那金刀李插咀似的!

    汤奇、邢孟先二人一听到他说到这里,都不由暗中做急,敢情他们确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刀李却面不动容,巧妙的插口回答道:“老朽论年龄远比秦大侠小,论功夫,名头更是望尘莫及。‘先生’这两字委实不敢当!”

    说着微微一顿,似要乘机观察那“终南一鹤”秦鹗的面色。

    秦鹗心中已有数,但他也着实佩服那金刀李的涵养功夫。

    金刀李见秦鹗脸上毫无一丝表情,于是继续道:“秦大侠既是为‘莲果’而来,迟早一定要和老朽动手冲突,我看倒不如就此试招,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如何?”

    秦鹗想不到金刀李竟然来此一着,心中暗骂他狡猾!

    明明自己早已说过来意不是为此,他正在崖口又不是没有听到,但却装傻硬凑出理由来邀斗,心中暗叹此人真不愧是盖世枭雄!

    众人对金刀李只有耳闻,从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更不要说见过他的武艺了,是以八卦刀虽名列十杰之首,却无人目睹过他的“八卦刀”究竟神妙到什么地步?

    这时见金刀李竟向大名鼎鼎的“终南一鹤”挑战,更是紧张起来。

    其中有的人心想:“金刀李虽然名噪武林,但是比起“终南一鹤”秦鹗来恐怕还要逊上一筹。”

    也有人心想:“金刀李真不愧一帮之王,是条汉子,有种!”

    他们是何等幼稚啊!

    玉宁心中也是一转,他见秦鹗提到“燕王”邢、汤二人脸色大变,使他骤然想起他初下山时白松、铁龙两帮相斗,铁龙帮的探子正要说出“金刀帮”的秘密时,就被“一指禅”宫仁暗器毙命的事来。

    他心中暗思:“金刀帮和“燕王”有密切关连这一层是可断定的了。他们若真有什么伤天害理的诡计,哼──”他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异样的振奋,他似乎预感到将有一场大战发生。

    他深深吸满一口气,自然地将那口气在全身运行一周,一股热流迅速地从丹田下涌了上来。

    他忽然觉得下山以来自从兼习了昆仑秘籍之后,功力又有了进境,一种安慰的喜悦之色自然地涌上了他潇洒的脸庞。

    这时候,那“终南一鹤”也发言道:“老夫早就声明过,来此之意不在夺宝,各位也许还记得,我曾说是为着一件关系天下苍生的大事──李帮主,我且问你──”金刀李脸上忽然有如罩了一层严霜,陡然大声抢道:“秦鹗,你还能再冒充伪君子吗?堂堂‘终南一鹤’竟做了皇帝老儿的待卫长,哈哈!你昔日英名何在?”

    这句话一出,立刻令众人哗然,秦鹗呵呵长笑道:“不错,我秦鹗正是当今皇帝的待卫长,而且多年来都是充任此职务,这其中情节我也不必解释,只要我问心无愧又有何妨?不过姓李的,我且要问你一句,你现在虽说是‘金刀帮’主,其实乃是“燕王”朱棣的走狗,你帮他叛乱,你供他驱使,不知昔日英名又何在?”

    众人听了,更是哗然,都是将信将疑?

    但文玉宁却是如梦初醒,心中许许多多的疑问都如锁链一般打开,而连贯起来。

    是了,是了!“金刀帮”正是朱棣引收买的武林人士,布置在江南为他响应的,那“铁龙帮”的梁子正是打听出他们的秘密才被杀却灭口的啊,对了,那些墙上插着长铁尖,室内却堆有官家公文的怪屋一定是“金刀帮”的分舵了,那公文脚上签的一个“钟”字,定是后来争夺“紫明宝珠”的钟异成了——

    想到“紫明宝珠”他不禁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珠儿,雨云老僧临终遗命又涌上了心头,但他又继续想下去:谋害白云僧的“瀛江钓叟”也可能是“金刀帮”的部众,因为白云僧正在说什么“天下将有大乱”就被暗算了。还有那个张彤生,他的武功路子全似本门的,而功力又绝高,却与金刀李结了兄弟,他为什么要冒我的名上少林寺偷取经书呢?

    文玉宁在沉思着,那边金刀李和秦鹗已动上了手——

    首先是金刀李发动的,他拳走中宫,步踏洪门,一股锐厉的拳风袭向秦鹗。

    秦鹗双眉微皱,单掌一撩,距金刀李拳缘不及一寸。

    金刀李忽然一沉,下袭敌人小腹,先前一招势若奔雷的招式竟成了虚招。

    可是秦鹗的一撩又何尝不是虚招?金刀李拳式方变,他的单掌一翻已成上点之势——谁知金刀李低叱一声,下袭之拳,在间不容发间竟又变拳为指,斜取秦鹗“曲池”

    秦鹗也几乎同时变招,上点之势硬硬一晃,反抓金刀李下额。

    “呼”的一声,两人在对方拳掌即将沾身之一-那间,同时自然地如滑鱼般窜了开去。

    这一招,两人在间不容发间连变三个虚招,但是两人都没有受骗。

    周围的众人忘却所以,轰然喝了一声采,这等一流高手拚斗实在罕见。

    孙一峰却暗暗心惊:“这金刀李功力委实深厚,看来武林十杰中无人能出其右了。”金刀李暗吸一口真气,正待出招,忽然身后发出一声低沉而古怪的吼声,那吼声虽然低沉,但是却能在空谷底里传抵老远,远在半山腰上无法下来的众人也都能感到耳膜一震——|所有人的眼光都回身注视,只见前面怪石磋峨,石面铺露,毫无异样!

    但是这时,忽然又是一声低吼,声音比方才还要沉,但是更令人心神俱震,只见石丛一阵簌动,缓缓走出一只巨虎来。

    这巨虎好不古怪,一颗头怕不有斗大,颚旁雪白的软毛长及半尺,身上棕色与金黄色的毛色相杂,一条条的极为清晰而发亮,威风十足的双眼边角几条皱纹,而且生成一脸哀愁的感觉。

    巨虎缓缓步出,那动作是如此温顺,令人立刻忘记它凶残的威风。

    它走到场中,抬起头向四面望了望,又低低吼了一声,竟蜷伏着睡在地上,倒像是一只懒猫在晒太阳一般。

    秦鹗和金刀李都忘了打斗,大家都注视这这只奇怪的大虎。

    忽然巨虎头顶上冒出阵阵白?,虎目微闭,宽大的虎脸上竟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那白?却愈来愈浓,在虎头上罩成一朵蕈形白雾。

    金刀李突然脸色大变,厉吼一声:“完了!完了!‘无花莲果’竟给这畜生吃掉了——─”孙一峰等人被提醒,这看出这巨虎果然像是食了这盖世奇宝“无花莲果”的模样,都不禁惊呼一声,涌了上来。

    那老虎作没事一般静静卧着,虎头上白烟突然一散,缓缓睁开一双虎目,两道清澈奇亮的目光陡射出——

    金刀李被气得口结:“你这只畜生——”

    那老虎像似听得懂一般,双目狠狠地瞪了金刀李一眼,接着低吼了一声,似乎在表示它的不满及抗议。

    那金刀李虽然气极,但他倒底是一代袅雄,立刻想到“无花莲果”虽被这畜生误食,但若趁此刻药力才发开就把老虎打死,吸食它的血,也许亦有同样功效!当下也不打话,呼的一掌向老虎当头打下。

    众人听那掌风呼呼,发出火锐的声响,真是势若奔雷,不禁都惊得叫出了声,心想金刀李盛名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哪知忽然“呼”的一声,那只巨虎四爪一按,庞大的虎躯一下子竟跃起十丈!

    武林中轻功好的人虽不乏见,但是能一纵十丈的可说还没有人见过,这只老虎轻轻一跃竟跃起十丈之高,那“无花莲果”的功效真是可称为盖世奇珍了!

    金刀李又惊又恐,全力施为的一招再也收不回来,轰然一声,落落实实打在石地上“哗啦”一声石屑乱飞,威势好不惊人!

    那巨虎在空中一挺腰身“唰|”地落了下来,诺大的虎躯落地竟无声响,直比得最上乘轻功。

    金刀李“唰”的一声,背上金刀已到了手上,他这柄金刀果然金光灿然,沉重无比,只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已欺身到了巨虎眼前,金光闪处,那沉重的刀刃,竟然轻灵无比的化做无数金影从“干位”滚到“震位”

    这名满天下的正宗“八卦刀”法使出,众人又是一声惊呼。众人中不少人也是练“八卦刀”法的,这时见金刀李的刀法施出,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平日自以为练得有模有样“八卦刀”法和人家比起,根本全是些无用的招式罢了。

    那巨虎果然为这声威夺人的一招镇住了,它左纵也不是,右纵也不是,猛然往后一跳,但前爪仍被削伤了一点。

    它大吼一声,奋力扑来,双爪抓下竟带风雷之声,金刀李也不敢慑其凶势,脚下一滑步,一个“倒踩斗牛”的势子,手中金刀一闪,斜划而出,正是“八卦刀”中的绝着“干始坤末”

    巨虎纵然服了“无花莲果”等于修练数十年内功,但是对金刀李这种神妙刀法岂能领会?它反应再快也快不过金刀李数十年心血的浸淫。

    只见擦的一声,巨虎背又被划了一条口子,痛得它大吼一声,腾身跃起。

    又是几个照面过去,奇的事发生了,那只巨虎竟从扑斗中悟出一些道理,闪避也较中肯,金刀李一连三招都没有得手。

    金刀李名垂武林,心想屺兵刃在手连一只畜牲也奈何不得,何况周围孙一峰等人也发觉他是想吸取老虎之血,只怕他们也要上来分杯羹,不由心头大急,手中金刀一翻“八卦刀”法中失传的妙招“干首戈足”已然使出。

    只见他金刀尖上嘶嘶风起,刀身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盖向斗大的虎头。

    那老虎低吼一声,不待刀影盖下,四爪猛然一按,身形又拔起数丈,金刀李的绝招又落了空。

    金刀李蓦地从眼角中瞥见孙一峰已一纵而至,心中想道:“这孙老儿一插入就更麻烦了。”

    心中一急,突然念头一转,伸手从怀中抢出一把暗器来,一闪身之间抖手打出。

    金刀李的暗器是一种特制的“无风透骨针”体积极小,打出不带破风之声,令人防不胜防。这时他一面打出,一面纵身摇刀而下,准备以最快动作将老虎击毙。

    耳中却听到叮然一声清亮的响声,敢情那“七绝神拳”汤奇见孙一峰伸手,即迎了上去。

    那“透骨针”打出毫无风声,巨虎纵然力大身轻,岂能躲过这等阴毒暗器“扑”的一声,虎背上连中了五针,虽则它舍命一滚躲开了金刀李的一刀,但背上的针伤已令它痛不可当。

    巨虎额上背上伤痕累累,流血颇多,更加那透骨针带有奇毒,一阵酸麻,虎爪失力,扑地倒在地上。

    金刀李见巨虎倒地,回首一看孙一峰已被汤奇拦住动手,心中一放,转身就向巨虎处走去——

    哪知一回首间,眼前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那虎离自己不及五丈,竟已不能辨。

    大雾又起,月中子时已过,涵青谷的大雾又重重齐布。雾起得真快,一眨眼间,已是伸指难办。

    一个时辰在大家不知不觉间匆匆过去,这时雾起,大家连上崖都成了问题。

    忽然自茫茫中一道亮光冲起,敢情是那“终南一鹤”秦鹗仗着功力深厚和记忆中何处可以落足,竟然冒雾而上。

    那奇亮的“白鹤令”在雾中闪动,是唯一可见的东西,只见他愈升愈高,在茫茫大雾中,他竟猱升上了悬崖。

    但是其它的人怎会有这份功力?大家想到一月后才能雾散,而谷中寸草不生,一种死亡将临的心情笼罩了一切。

    金刀李却暗中盘算:凭他的功力,自忖还能勉强上得了崖,最主要的是如何摸上前去把老虎的血取得。

    想到只要他一动,在一旁的孙一峰可能立刻就有暗青子招呼过来,在这茫茫大雾中,确是不好防备。

    而孙一峰也在想着这一点。

    茫茫中两人虽不能互见,但都在暗中紧张着。

    殊不知在两人暗下互戒的当儿,另有一人已悄悄摸到了虎旁。

    巨虎背上毒发,已是奄奄一息,那人悄悄摸到它身旁,捧着它的头,翻过项来看了看,难道他也要吸取巨虎的血么?

    只见他又轻轻抚了抚老虎的头,竟伸手替老虎背上拔起透骨针来。

    他从怀中又掏出了一粒丸药,嚼啐了敷在虎背上,然后摸了摸虎颚旁半尺长的白软毛。

    他仰首望了望,似乎也为如何上崖的问题难住了。

    巨虎动了动,忽然能够站了起来,它见身旁的人凝目仰望,似乎会意的暗自点了点斗大的虎头,伸出大舌头在那人手背上轻舔了一下。

    那人被惊醒似的看了看巨虎,巨虎伏下身去,示意要他坐在它背上。

    那人不解的跨上了虎背。虎儿站起来就往前一跃——

    突然金刀李发觉出这边的动静,他暗思:“什么人大胆敢来享老子的现成福?”敢情他以为有人去偷虎血。

    同时他单掌已挟着一股劲风打了过去——

    虎背上的人骤觉背上劲风如山,猛提一口真气,反身迎了上去——

    碰的一声,金刀李竟被震得晃了晃,而那人骑下的虎却如一阵风般藉势跃出五丈开外。

    茫茫浓雾中,巨虎似乎不为所迷,辨物如在白昼,那怪峨参差的山崖,虎爪如履平地,驼着那人如风而逝。

    当然,这一切众人都看不见,只觉一阵风起,有人纵跃而去罢了。

    等到金刀李发觉地上“虎尸”已不见时,尚以为是和自己对掌的人将“虎尸”偷了去呢!

    他是一代枭雄,虽然心中怒极,但也能忍得下来,悄悄纵身而起,仗着绝顶功力与记忆力,摸索着出了大雾迷蒙的涵青谷。

    孙一峰在他一动时就察觉出,但他也发觉“虎尸”被旁人偷去,是以没有动手相拦。

    剩下的人中没有一人自信能上得了崖,愁云惨雾,大家如同盲了双目般无计可施。

    静极了,死一般的静,涵青谷的雾有愈来愈浓的趋势,但是他们反正看不见,当然也发觉不出来。每个人的心都蒙上绝望的阴影。

    蓦地,站在崖边的华子丰大叫一声:“绳子!绳子!”他的双手抓到了一根结实的长绳。

    大家都循声纵了过来,叫声频起,原来许多人都相碰在一起。

    得救了,那绳子是来自山顶上的,因为华子丰已猱身到了半山腰——

    山崖上“终南一鹤”秦鹗用长绳将困在山谷中的众人吊了上来,只少了文玉宁一人。

    惹得天下武林满城风雨的“无花莲果”结果被一只畜牲误食了,那虎却失了?。

    纵使死了也应该有一个骸骨啊!

    文玉宁也失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