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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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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太媪本来便是血魔刃的主人,焉有不知血魔刃打铸之时,用来淬铁的,便不是水,而是七十二种天下剧毒的毒汁。

    因此刀上所蕴奇毒,无出其名,最厉害的毒药兵刃,人称“见血封喉”即以之划破皮肤,一见鲜血,毒即浸入。

    但血魔刃之毒,较之更甚,若是被血魔刃将头发在距离头皮两寸之内削去的话,虽然当时不死,三个对时之后,也是难逃性命,若被挑破身上各处,虽然未能见血,也是立即毙命,毒性之强,绝非一般淬毒兵刃所能比拟。

    齐太媪既知厉害,陡地见血魔刃渐幻红光,斜卷过来,不由得吓得一跳,尚幸她见机,本身武功也高,急怀杖向下,在地上一点,一个空心跟斗,头下脚上,翻起丈许高下,宛若她人整个地被弹了起来一样,在半空中是一式“雁落平沙”已然窜出两丈开外,将笑弥勒宋送的那一招出名的“胁裹刀”避了开去。

    一落地之后,齐太媪心有不甘,尖叫道:“老贼,刚才你还说血魔刃不见,不干你事,为何那宝刀却会在你身上?”

    大肚胖子“哈哈”大笑,道:“你是知道我规矩的,凡是被我偷了东西的事主,想要活命,绝无可能,你那老搭档已在鬼门关上等你了,你还不赶快去与他相会?”

    那笑弥勒宋送,另有两个外号,一个便是天偷贼,另一个叫作百口仙。

    他在未学得绝世武功之前,本是一个走江湖卖口技的人。

    早五十年,因为在无意中救了一个染了恶疾的武林异人,那异人便将他收作记名弟子。再加上他自己勤奋好学,不出十年,已然在江湖上惭露头角。

    其人生性贪得无厌,不论是珍珠宝玉,宝剑宝刀,甚至于是他根本一窍不通的名画名瓷,他全都要得到手中,方肯干休。

    而且所用手段卑劣无比,一将东西偷到手中,必然要将物主杀死,方才放心。

    所以自从他出道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深受其害,那位授他武功的异人,见自己为人间养大了一条毒龙,心中愤慨之极,扬言因报他救命之恩,可以饶他三次,第四次再被擒住,一定不饶。

    那时,宋送的武功虽高,但比起他师傅来,自然还差得远,终于在三次被擒之后,第四次又被擒住,正当那武林异人,要下手为人间除一大害之际,宋送跪地苦苦哀求,又将昔年如何在大雪之中,救那异人的情景,描叙一遍。

    那异人心中一软,已然对准了他顶门的一掌,便拍不下去,就在那一瞬间,宋送已有准备,翻掌撒出一大把银针,顿时那异人的七窍,全部封住,自然难以活命,临死之前,连声都未出。

    那武林异人既死,宋送也更加放肆无忌惮,不到两年,又被他在一轴古画之中,发现了一本点穴谱,寻常点穴之法,不外是点、叩、撞,但那本点穴谱所载的,不但全是经外之穴,而且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点穴的手法,而且所点的穴道,无人解得。

    自此以后,他武功更是大进,又将原来的口技本领,练得更是出神入化,昔年,雪山神樵洪一夫,曾与之在一个山洞中相遇,宋送竟趁着山洞中黑暗的机会,一个人作出八个不同的声音,五相问答,洪一夫以为对方共有八人,不敢贸然出手,故被他从容逸去。

    “百口仙”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他历年来劫掠无厌,也确实得到了不少武林秘笈,因此武功有增无已,在他所居的衡山天一崖中,有他刻意经营的七间石室,将数十年来劫掠所得,分门别类,置于其中。

    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在石室中,可以数日数夜不出,赏玩那些宝物。

    本来这些事,他具做得极是秘密,人家也不会知道,但是有一次,他喝多了些酒,与黑道上一个女魔头,摄魂娘子花香浓夸口,说是他的所藏珍宝,比皇宫中的还多。

    当时被摄魂娘子花香浓以话逼住,叫他带去一看。

    事后,他虽然后悔,但一则既已答应,二则,那时他不过四十余岁,而摄魂娘子花香浓则正在江湖上初露头角,人生得极是美艳,宋送对她,已然起了几分爱意,所以才硬着头皮,带她到衡山天一崖。

    一到崖口,便令她扎起双眼,一点光也不给她看到,然后又故意带着她左兜右转。

    他所筑的那七间石室,本来就已经隐密之极,外人不明底细,万难找到,再给他故意一兜圈子,花香浓更是不知身在何处。

    待到眼上所绑的布,一被解开,已然宛若置身天国,三丈方圆的石室,满堆着罕见的珍宝,一共七间石室,一间一间看下来,到最后一阅,全是兵刃以及各种武功秘笈。

    那些武林秘笈,都是宋送不择手段,抢了来的,以一个人的寿命而论,根本看不完,宋送也是闲来一翻就算,被花香浓趁他不觉之际,偷了一套十二柄,长不过三寸,每柄之间,有玄铁细链连住的“地支小剑”一本地支剑谱,那本是青海柴达木盆地上,一个隐居多年的老英雄所有之物。

    其实,当花香浓偷那两件物事的时候,宋送也已知道。

    但因为宋送对花香浓存了爱意,所以便故作不知,由得她偷去。

    花香浓看完了宋送七间石室的珍藏之后,已然眼花撩乱,仍由宋送蒙住了双眼,送了出来。

    别了宋送之后,到江湖上一渲染,于是人人皆知笑弥勒偷天贼宋送,在衡山之中,还有这样的七个宝库。

    江湖之上,贪心的人,当然不止宋送一个,不知有多少人,闻风而至,想来拣这个便宜,但不是敌不过宋送,枉送了性命,便是费尽心机,趁宋送远离之际,踏遍了衡山天一崖,也寻不到那七间石室。

    久而久之,武林中人,也就只当花香浓胡言乱语,上天一崖来的人,也就渐渐稀少了。

    这时候中,连花香浓本人,也曾三上天一崖,但是却无法找到她自己曾经亲眼看见的那七间石室,可知宋送的布置,实在是精密复杂,到了极点。

    此时,宋送已然年逾花甲,因偶在山脚下沽酒,听人讲起,昔年血魔门掌门碧血神魔和赤血鬼二人,二次出山,在镇江召集黑道上人物,光大血魔门。

    宋送听了,心便一动,暗忖自己搜罗天下利器,锋利之处,或有可与血魔刃相比者,但却没有一件兵刃,是像血魔刃那样,蕴有剧毒的。

    一想及此,贪念又起,连忙来到镇江,血魔刃尚未到手,便先在镇江城中,以极快的手法,偷去了伍中星、伍中年两人的阴阳双剑。

    他号称“偷天贼”武功之高,又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阴阳双剑,就算是悬在阴阳叟单残枝身上,他要偷,也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伍氏兄弟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江湖上的阅历,自然失去了还不知道!

    宋送一将阴阳双剑取到了手中,本来依照他的惯例,立即要取伍中星伍中年两人的性命,但伍中年伍中星两人,一发觉失剑,便在一条小巷中拦住了一个醉汉子,宋送四枚银针已然扣在手中,见了那醉汉子,心中吃了一惊,身形便隐了开去。

    伍氏兄弟虽然因为拦人家不住,知道对方不是常人,但是却不知道醉汉在无形之中,已然救了他们性命!

    后来,伍氏兄弟一起到金山去会苏怡苏慧,又被宋送尾随在后,当两人一跃上船之际,宋送就在他们的身后,立即暗发银针。

    宋送的银针暗器功夫,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本来他在伍氏兄弟身后,一把银针放出去,两人非立时堕尸江中不可,但是刚扣针在手,忽然听得“哇”地一声,一蓬酒臭,一个醉汉子,在他身后五六丈许,扶石大吐。

    宋送吃了一惊,急切间也未曾看清那人是否自己生平,唯一要避之则吉的那个醉汉,匆忙之中,中指连弹,将四枚银针,弹上半空,便一溜烟地逃了开去。

    那四枚银针,在宋送弹出之时,虽然是笔直向空中飞去,但是他弹出之时,早已运上了巧劲,上升两丈许,银针便在空中一个转折,向伍氏兄弟射去。

    他虽是在身后发针,银针迎面而来,伍氏兄弟虽然勉力将针挡落,未为所害,但对着辽阔的大江江面,那银针是从何而来,仍是莫名其妙!

    宋送来镇江的目的,既是为了那血魔刃,虽然得了阴阳双剑,他仍是不肯离去,本来,准备在血魔门大会群雄之际,趁机出手,将血魔刃偷去,因此一直在镇江城中,等候时机。

    却不知道那血魔刃根本不在碧血神魔的手中。

    那一天,伍中年在镇江城酒楼之中,和江心派的两人物起了争执,一出手便是血魔刃,那时,不但苏怡苏慧在场,连宋送也在。

    苏怡因为伍中星跌下江去一事,心中内疚,便托了店小二代他付帐,伍中年和江心派人物的争执,也因此而起。

    当时苏怡苏慧一见伍中年追赶那两人而去,知道非出事不可,两人一商议,便去赶制假玫瑰令旗,而宋送则一直尾随在伍中年身后,直到苏家姐妹,以假令旗解了伍中年之危,又离了开去。

    伍中年在江边,想以血魔刃自刎之际,笑弥勒宋送才突然现身,一出手,便点了伍中年的穴道,接着,便使出了他的百口绝技,装着两个人在伍中年身后吵架,然后,又以他天生左右不同的手臂中的右臂,将血魔刃取走。

    他这一切布置,以他的本领来说,本来全可不必,但是常言说得好:“作贼心虚”

    一个做贼的人,不论他的神通如何广大,外表如何镇静,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一定发虚。

    宋送虽有“通天贼”之名,而且武功之高,早已被列入十大高手之一,仍是不能避免这一点。

    再加,他也不知道苏怡苏慧所持的玫瑰令旗,原来竟是假的,对红玫瑰简蒲此人,他也不能不提防,可以不得罪的话,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因此便未取伍中年的性命,只当自己所点的穴道,无人解得,却不料被独指仙孙泗解开!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当下齐太媪见赵巴倒地之后,果然未曾动弹过,心中又惊又怒,不由得激发了凶野之性。

    怪叫一声,怒叱道:“老贼,你对赤血鬼下了什么毒手?”

    宋送嘻皮笑脸,道:“也没有下什么毒手,只不过在他胸窝,踹了一脚,还点了他附骨之穴罢了,你到鬼门关上,一定可以遇到他的,不必耽心!”

    齐太媪没有了赵巴在一旁代她出主意,凶野之性一发,更是不可收拾,怪叫一声,满头乱发,尽皆倒竖,双睛碧光闪闪,神态狞恶,犹如鬼怪。

    宋送也兀自不敢轻视,血魔刃当胸,凝立不动。

    此时,挤身在小山洞中的伍中星和苏慧两人,心中的惊恐程度,实是无以复加,他们心中,对碧血神魔齐太媪,全无好感,但此时却希望齐太媪能以战胜宋送,因为宋送已知身侧另有人在,而齐太媪却显然未知。

    不过,照刚才宋送两招之间,便将赵巴一脚踹倒一事来看,齐太媪似乎不易取胜,更何况宋送手中,有着削金断玉,又奇毒无比的血魔刃。

    正因为齐太媪获胜的机会甚少,两人的心中,也更是不定,伍中星心中,已在暗暗转念,真要是宋送胜了,自己该如何逃脱劫难。

    苏慧却全然不知道他的心思,暗忖自己和他,当真是成了同命鸟哩!想到了“同命鸟”三字,心头又不禁一阵乱跳。

    齐太媪和宋送两人,僵持了一会,齐太媪全身骨骼,突然之间,尽皆“咯咯”作响,断杖一摆,身形疾转,宛若一溜黑烟也似,已然转到了宋送的背后。

    一到背后,却并不伸杖进招,反倒足尖一点,向后跃退开去,宋送随着她身形转动,已然又和她两面相对,满面肥肉,抖动不已,血魔刃轻轻一挽,红光进射,斜刺里一刀,轻轻巧巧,削了出去。

    这一刀,削的也不是齐太媪,因为齐太媪人在丈许开外,他这一刀,却只能削出三四尺,等于是凌空虚砍一刀。

    苏慧正不知他们两人在捣什么鬼,突然之间,齐太媪一声怪啸,手中断鸠杖,突然向身旁一株两握粗细的松树根部插去,听得“叭”地一声,整株松树,已然摇摇欲折,齐太媪身内力疾吐,满树松针,何下数万余枚,俱皆离树飞起,向宋送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

    每一松针之中,皆经她内力蕴足,锐啼嘶空,一时之间,山崩地裂,怕也不见得有如此惊人的声威。

    宋送刚才一刀发出之时,见齐太媪双目斜注,便知道她已然另有他图,所以这一刀,才只是虚削而出,并未全力以赴,也算他真的见机,否则,满树松针,激射而至,而他又是一个前攻之势的话,虽然不怕,总不免要舞起血魔刃来格,而齐太媪再横扫树干,迎了上来的活,虽然他有血魔刃之利,但齐太媪手中,两丈来长的树干,使展开来,亦不可轻视,至少没有那么容易取胜,不费气力了。

    当下宋送离齐太媪甚远,一见万千松针,铺天盖地而来,心中一怔,暗道:“这倒不错啊!拔树在手,便有万千松针,可供应用。”

    一面想,一面足尖一点,手腕连翻,身子向上,凌空拔起,一面还将血魔刃舞动不已,漫天松针,激射而至,连天色也成为绿阴阴地,但是被血魔刃红光一搅,如雪向火,尽皆迸散,而宋送人已跃在半空,也已然冲出了松针的密网,长啸一声,肥胖的身躯在空中一转,血魔刃一挺,直向齐太媪斜斜地窜了过来,一刀斜砍。

    那斜砍的一刀,势子便非同小可,厉啸陡生,红光上匹练也似,自上而下,倒卷下来,齐太媪满以为满树松针,少说也可以将对方略阻片刻,没有料到对方来得这样快去,心中一急,手臂向下一沉,身子略一侧转,挺起树干,直向上挤了上去。

    宋送一见树身撞来,手起一刀,已将松树削了下了一半来,握在齐太媪手中的,已是丈许来长,一段圆木,宛若一枝又粗又长的木棍。

    齐太媪凶威大发,奋起神力,怪叫一声,迳以那么粗大的树身,使出了她“万鸠杖法”中的一招“神鸠啄米”“呼”地一声,电光石火之间,便向血魔刃撞去,宋送措手不迭“当”地一声,血魔刃竟被撞个正着。

    那一撞之力,实是齐太媪毕身功力所聚,非同小可,宋送内力固然略在齐太媪之上,但齐太媪这拚命的一撞,突如其来,也是难以禁手。

    只觉五指一阵发麻,不由自主一松,血魔刃已然被树干上的大力,直弹了出去。

    宋送一见血魔刃出手,心中怒极,叭地一掌,向树干砍出。

    齐太媪刚才全力以赴,急切间,内力无法回收预防,而宋送的那一掌,又恰在其时,趁隙而发,齐太媪手臂一软“叭”地一声,整个树根,全都撞到了她的胸口上,眼前发黑,摇了一摇“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立即倒地,那树干脱手飞起,但是没有抛出,却还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宋送将齐太媪击倒,心中得意,哈哈大笑,一个转身,想去寻血魔刃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刚才飞出的血魔刃,已然不见。

    宋送立即想起刚才耳际似隐隐听得有人在谈论自己,可知道长春洲上,还另有人躲藏在侧,身子一转,对住了伍中星和苏慧的藏身之处,咧嘴一笑,道:“躲起来的小子,可知我老宋的东西,是谁也碰不得的么?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那柄血魔刃,被齐太媪大力撞脱之后,划空飞堕,恰好落在那小山洞的旁边。

    伍中星一见血魔刃飞到,心中一动,赶紧一俯身,将血魔刃抢拾到了手中,一听见宋送呼唤,知道躲不过去,但是还想不出来,倒是苏慧,知道已然躲无可躲,身子一侧,离了山洞,挺身而出,道:“我在这里。”

    宋送见出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嘻嘻一笑,伸出右手,道:“拿来!”

    苏慧道:“拿什么来?”

    宋送道:“好说,那柄血魔刃!”

    苏慧道:“若是咱们给还血魔刃,你便怎么样?”

    宋送道:“那我得看我心中是否高兴,若是我一高兴,只怕你还能逃得性命。”

    苏慧默然无话,心想撞到了这个魔头手中,比在齐太媪手内,也差不了多少,而宋送之所以不立即动手,乃是因为认出了苏慧是在长江边上,手持简蒲的玫瑰令旗,救了伍中年一命的那两个姑娘之一,始终心存顾忌之故。

    伍中星见苏慧在和宋送对话,向身后看了一看,只盼山洞后面,另有通途,可以令自己超凡入圣,也是无法钻入,心中大是着急,宋送已然看出洞中另有一人,叫道:“洞中那小子,再不出来,我劈空一掌,你便成为肉泥了。”

    伍中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宋送一见血魔刃在他手中,心中大喜,道:“拿来!”

    伍中星正要将血魔刃递过,忽然一眼瞥见,宋送身后,一个人正悄没声地滚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赤血鬼赵巴,心中一喜,道:“宋前辈请接住了。”

    口中虽是如此说法,但是却并不走向前去,也不将血魔刃向宋送递过,宋送怒道:“快拿来!”

    他全神贯注于血魔刃上,对于从身后悄悄爬来的赵巴,便忽略了过去。

    赤血鬼赵巴在中了宋送的一脚之后,虽然身负重创,但总是内力深厚,宋送也没有再赶过去伤他,勉力调匀了几遍真气,已然又恢复了三分真力,在一旁的伺机而动。

    见苏慧突然出现,便向前滚了几滚,到伍中星发现他时,离宋送已不过丈许来远,又向前爬行了三四尺,等到宋送向伍中星一声怒叱之际,便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撑,一跃而起,直向宋送背后扑到,双臂张开,猛地砸向宋送的头颈。

    宋送觉出身后风生,赶紧反手一掌,那一掌出手奇快“叭”地正中赵巴胸口,但是赵巴虽然硬挨了一掌,两只手臂,仍是紧紧地箍住了宋送的头颈。

    宋送真气运转,两手已然抓住了赵巴双臂,正要向外一扯,将赵巴的双臂,生生拉断之际,突然肥肚子上,透来一股凉意,低头一看,饶是他身负绝世武功,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伍中星已然手持血魔刃,以血魔刃的刀尖,对准了他的肚子!

    宋送自然知道,只要被血魔刃挑破一点皮肤,便要送丢了性命。

    此时他头颈被赵巴双臂,没命也似箍住,赵巴虽然又中了他一掌,伤势更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数十年功力,当然不会在一刹那间散去,劲道仍是颇大,宋送本来可以用力将他双臂拉开,但又怕一动,肥肚子难免抖动,便会碰上血魔刃,死于非命。

    当然,他也可以出掌将伍中星击出老远,伍中星也必然无法和他相抗衡,但如果出掌之际,伍中星将血魔刃向前略略一送,他仍是难免厄运。

    因此只得心转念,一面强笑道:“好小子,你要怎地?”

    伍中星虽然将宋送制住,但所杖的只不过是一柄血魔刃,两人功力,相去甚远,心中也不免怵然,闻言答道:“宋老前辈,多有得罪,但事出不得已,只要你答应一句话,我立刻将血魔刃双手拱让。”

    宋送本是个老奸巨猾之人“哈哈”一笑,道:“这就好,我老宋被人要挟起来了,你倒说说,究竟是要我答应你们什么?”

    一刹那间,伍中星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想起了宋送关于一崖七间石室藏宝的传说,眼前像是浮起了无数异宝奇珍的影子,他想要逼宋送说出那藏宝的所在,但是继而一想,知道绝无可能,不如退而求其次的好些,便道:“宋老前辈,赤血鬼赵巴和碧血神魔,全是我的师傅,他们已经身受重伤,保望你高抬贵手,得了血魔刃,便自离去,不要再害我们四人,于愿已足。”

    伍中星和宋送的武功,虽然相差悬殊,但是这时候,伍中星却占了上风,宋送的性命,可以说是在他的手中,一听他如此说法,心中不由得一怔,还不肯十分相信,却不知道伍中星人极聪明,知道宋送若肯就此离去的话,自己一样可以得到极大的好处,他能够在占尽上风之际,抑制自己的贪念,可知他这人,心机也是极深,为起恶来,也是大恶,而不是小恶。

    当下宋送想了一会,一笑道:“小娃子,老宋出名的滑头,答应了人,反悔也是常事,血魔刃若一到了我的手中,若是我后悔起来,你又如何?”

    伍中星本就知道他不是善类,心中也已打定了主意,在那一番话讲出之后,若是宋送一口答应,则其中一定有诈,拚着挨他一掌,也要结果了他。

    若是自己受伤,他却无碍,那也是天命。

    如今一听宋送自己讲出这番话来,已知他若是答应,一定不会反悔,便道:“前辈是武林高人,若是答应,我一定放心。”

    宋送一笑,道:“好!我答应你。”

    伍中星此时,等于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做赌注,而进行孤注一掷,因为若是宋送一反悔,他便要死在长春洲上,若是宋送居然肯遵守诺言,则从此便和他套上了交情,而且还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就在这长春洲上,得到极大的好处。

    一听宋送答应,便毫不犹豫,退开了一步,手一松,将血魔刃抛到了地上!

    宋送向他瞧了半晌,道:“小娃子,你当真不错。”

    双臂略一用力,便将赵巴的手拉开,顺势手臂一缩,一个肘锤,撞在赵巴胸前的“大包穴”上,将赵巴撞出丈许,昏倒地上,拾起了血魔刃,向外走了一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向伍中星笑了一笑。

    伍中星笑了一笑。

    伍中星在血魔刃脱手之后,心情的紧张,真非言语所能形容于万一,因为自己所下的赌注,是输是赢,就快揭晓,一见宋送向他一笑,登时打个冷颤,已然凉了半截,只当万无幸理。

    但宋送却道:“小娃子,老宋生平,只对你一人守信,你日后在江湖上若是有什么难题,不妨到衡山天一崖来寻我。”

    将血魔刃在腰际一插,竟然离了开去!

    伍中星从紧张到松弛,心中大喜,望着宋送肥胖的背影,半晌讲不出话来,直到看到了宋送使展“登萍渡水”的绝技,离开了长春洲,才喜极而跃,道:“苏姑娘,这大魔头总算走了!”

    苏慧也随之而松了一口气,道:“只惜血魔刃终于落入了他的手中。”

    伍中星笑了一下,道:“那也只好由得它去了。”

    大踏步走向前去,向倒在地上的赤血鬼赵巴,看了一眼,目露凶光,狞笑一下,足尖一挑,将他翻了一个身,以背向天,手一伸,已然按在他背后的“灵台穴”上。

    这时候,伍中星的伤势,已然愈了大半,而赵巴的功力虽高,却连番受创,全身真力,正在迸散之际,伍中星无法以“吸星神功”去吸取苏慧的内力,但却能将赵巴的内力,如鲸吸水,一齐吸了过来。

    只吸到一半,赵巴已然醒转,觉出全身真力,已被人吸走,一个挣扎,但伍中星早有准备,左手进指如戟,已然点了赵巴的天突穴,冷冷地道:“二师傅,你认命了!”

    赵巴心中恨到了极点,但是却无法与之相抗,他内力绵厚,伍中星只觉得自己内伤,不到一刻便已痊愈,而且功力还在渐渐增进,心中大喜。

    苏慧在一旁,只见他将手按在赵巴的“灵台穴”上,还当他是为赵巴在疗伤,秀眉微蹙,心想伍中星怎么好心肠到这样子,像赵巴这样的人,可以说死有余辜,何必还要为他疗伤?

    但是过了一会,又听得他叫赵巴“认命”不禁更是莫名其妙,讶道:“伍公子,你究竟是在干什么?”

    伍中星抬起头来,刚想出言欺骗,突然听得“叭”地一声,那压在碧血神魔身上的松树,已然被弹了开来,而碧血神魔齐太媪,也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伍中星虽知齐太媪所受的重伤,不在赵巴之下,但究竟积威仍在,心中不由得一惊,急道:“苏姑娘,小心!齐太媪来了!”

    苏慧回头一看,果然齐太媪已然直僵地站在自己身后,两眼发定,望住了伍中星,陡然间大喝一声,道:“好小子,你来趁火打劫。”

    身形拔起,凌空向伍中星扑下来。

    苏慧在一旁见势不好,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砰”地一掌,由上而下,击了上去,刚好将齐太媪的去势挡住。

    齐太媪被松树在胸口撞了一下,昏迷如此之久,方始醒转,所受创伤之重,可想而知。

    一醒转来,又见到赵巴面色,痛苦之极,而伍中星却以手按在赵巴的背后,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她的脾气,如何按捺得住,这向前一扑,已将剩余的力道,一齐用上,苏慧只怕伍中星受伤,竟不顾一切地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便自一震。

    只听得齐太媪大叫一声,凌空栽倒在地,而苏慧也被齐太媪的掌力,平空震出七八尺去。

    苏慧的功力虽然不深,但是内家功力的根基,却是扎得不错,内力真纯,齐太媪重伤之余,一与对掌,反倒吃了亏,跌倒在地之后,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伍中星见苏慧帮自己挡了一掌,心中高兴,真气疾运,不消片刻,已然将赵巴的功力吸完,顺势一脚,将赵巴踢出老远。

    此时,赵巴已然成了废人,眼睁睁地瞧着伍中星满面红光,显然内力大有增进,又向齐太媪走去,如法炮制。

    赵巴想起自己横行江湖多年,却不料结果会八十岁老娘,倒栽孩儿,坏在这样一个后生小孩子手中,长叹一声,闭上双目,无话可说。

    伍中星来到齐太媪身边,如法炮制,齐太媪的内力,又比赵巴深厚许多,直到日落西山,天色黄昏,伍中星才站了起来,将齐太媪提了起来,抛到了赵巴的身边,哈哈大笑,向苏慧道:“苏姑娘,我如今功力大增,需要静练一个对时,那渔船打鱼回来,一定要经过长春洲的,你在此和我一起如何?”

    苏慧直到此时,还未明白伍中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对于他的苏怡被渔船救起之说,竟然还深信不疑,想了一想觉得除了听伍中星的话外,也别无其他办法,可以更早见到姐姐的,便点头答应。

    伍中星向她一笑,心中已然不怀好意,苏慧却全然无觉,两人转过了山头,来到了长春洲的另一面,伍中星拣了一个平地,盘腿而坐,练起功来。

    他之所以肯将血魔刃给了宋送,完全是因为知道齐太媪和赵巴两人既已受伤,自己一定可以将他们身上功力,以他们所授的吸星神功吸过,这两人虽然受伤,但功力之深厚,还不是一般江湖人物所能比拟,一旦吸过,功力少况可增加数倍,然后再寻苏怡的霉气,一出长春洲,自己便前后判若两人了。

    一夜练功,到了第二天天明,已觉身轻气盛,看苏慧时,正在一棵树上,睡得香甜,望着苏慧俏丽的脸庞,被朝阳所照,益见美丽,心中邪念又生,暗忖这两姐妹,全都美丽过人,想不到竟然全是自己口中之食。一声不响,足尖一点,已然上了树上。

    苏慧上半夜只是记挂着姐姐,并未睡好,到一下半夜,才朦胧睡去,此时正睡得香甜,伍中星跃上了树巅,她竟然无所觉,直到伍中星手掌,已然按到了她的背心“灵台穴”开始以“吸星神功”来吸她内力时,她才惊醒。

    但这时候,伍中星功力,至少已然高过她两倍以上,伍中星一见她星眸微睁,不等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自点了她的肩贞穴。

    那“吸星神功”练的时候,并不费什么功夫,练成之后,却威力甚大,但是也要机缘凑巧,不然,也极少机会,能够吸到他人的功力,要不是如此,齐太媪和赵巴两人,练成吸星神功之后,二次出山以来,也有许多日子,还当了得?

    而伍中星则恰好碰到了机会,先在渠道之中,害了苏怡,接着又在长春洲上,趁赵巴齐太媪两人伤重之际,先后加害,终于又在苏慧全然不提防的情形之下,又为他所趁。

    苏慧穴道被封,已经知道不妙,猛地想起姐姐突然之间,成了那个样子,也一定是为他所害,说不定还为他夺了贞操,如今长春洲上,自己孤立无援,一定要遭到和姐姐同一命运,心中一急,几乎昏了过去,只觉得全身内力,已然渐将耗竭,可是又全无办法,与之对抗。

    待到日头高升,身子一软,伍中星手也松开,才从树上,跌了下去但伍中星早已跃下树来,在树下将她按住,手一伸,解了苏慧的穴道。

    苏慧全身无力,倚在树上,道:“你你你这禽兽。”

    伍中星一日一夜之间,连害三人,已和第一次害人,还会感到内疚之时,大不相同,哈哈大笑,向苏慧逼近了一笑,心中得意之极,笑声不绝,苏慧只觉得耳际充满了他那邪恶的笑声,天旋地转,终于昏了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今暂且撇开长春洲上的事情不表。

    却说伍中年在穴道被独指仙孙泗解开之后,望着那蓝衣少女的背影,呆了半晌,又发现了顾文瑜所留的那张字条,便直奔镇江城中,去寻那“三拔巷”可是在城中转来转去,直到天明,仍是寻不到那三拔巷在什么地方,更未发现那小孩子的下落。

    伍中年心中焦急,天明之后,仍是大街小巷地乱窜,又窜了两个时辰,忽然想起,自己在余山巫伤之后,乃是在江边一所茅屋中养伤的,那铁衣人和那聋哑小孩,也是在茅屋中遇到的,想来那铁衣人,一定将自己当成是茅屋主人了,何不再到那所茅屋中,去看一个究竟,说不定会有所发现哩!

    主意打定,便一迳向那茅屋走去,一来到茅屋门口,刚想要直闯了进去,急然想起,这所茅屋的主人,一定是那个叫作“阿蓝”的蓝衣少女,自己在金山半山腰中,身受重伤,若不是为她所救,只怕此时已然伤重死去,不要说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算没有,也不该贸贸然地随便闯进人家的屋中去呀!

    便在竹篱外面站定,朗声道:“在下伍中年,多蒙屋主人相救之恩,特来拜谢,敢请赐予接见。”

    讲了两遍,并没有人回答,却只听得一阵“铮铮”、“铮铮”的金铁交鸣之声。

    伍中年一听到那声音,心中便大感奇怪,暗忖那声音,正是那件奇怪已极,穿来连头包住的铁衣所发,但那件铁衣,已被自己连同那瘦子,一起埋在屋后面,不知怎么又会在屋内有铁衣撞击之声?

    忙又道:“屋主人可在么?还是不屑接见?”

    又讲了两遍,仍是没有反应,但是那“铮铮”之声,反显得急骤起来。

    伍中年越来越是疑惑,暗忖听那蓝衣女讲话时的声音,对方一定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少女,自己好意来到道谢,绝无闭户不纳之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轻轻一推竹篱“呀”地一声,竹扉便开了开来,伍中年踏人园子中,刚待开口再问,忽然看见一个人,倚在窗口,向自己张望。

    伍中年乍见那人上半身只是漆黑的一团,连头脸都分不清楚,不禁吓了一跳,但继而不觉好笑,暗忖自己刚才还想到那“铮铮”之声是那件铁衣所发,这人当然是穿上了这件铁衣了,只是不知道他是独指仙逊泗呢?还是那个蓝衣少女。

    只觉那人双眼极是有神,向自己定定地望着,伍中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在下擅闯庭园,尚祈见谅。”

    那人却并不出声,只是将身子转了过去,伍中年心内在奇怪,突然又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从窗中向屋内看去,分明是那人向地下倒了去,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所致!

    伍中年心中一急,暗忖这是怎么一回事?连忙脚一下滑,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只见那铁衣人躺在地上,背对自己,一动也不动弹,屋中陈设,和自己离去之时,并无变动,那人正是碰翻了一张椅子,所以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

    伍中年心地本好,而且,那人既然穿了铁衣,在此出现,也极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之一,此时不知为了何故,突然跌倒,连忙俯身一看,道:“朋友,没事么?”

    问了两声,未见反应,便以手去扳,刚将那人扳得面对自己,突然眼前一花,那人一骨碌地翻起身来“呼”地一掌,当胸印到。

    伍中年俯身下去,完全是一片好心,而且他只当屋主人不是独指仙孙泗,便是那蓝衣少女,作梦也想不到那铁衣人会突施暗袭,双手正在翻动那铁衣人,胸前门户大开,被那铁衣人一掌击个正着!

    那一掌,不但力量奇大,而且那铁衣穿了起来,是连手连足连头一齐包没的,等于是带了一只铁铸的手套,也和一只铁掌击了上来,差不许多,伍中年只觉耳际“嗡”地一声,眼前金星乱迸,昏忙中只听得“铮”地一声,那铁衣人疾跃了起来,行动异常快疾,一步跨过自己,便向外走去。

    伍中年此时,已然知道铁衣人不是善类,说不定还是屋主人的仇人,若是放他走了,愧对主人,双手勉力在地上一按,腾起身来,向前窜了两尺,双臂环抱,便抱住了那铁衣人的右腿。

    那铁衣人手一扬,一掌便要当头拍下,但伍中年身子向左一展,用力一拖,不但避开了一掌,且将铁衣人拖得一个踉跄,而他自己双腿,也撞到了墙上“蓬”地一声,墙上白垩,纷纷而下,喝道:“你是谁?”

    那铁衣人并不回答,右腿抬了起来,用力一抖,伍中年只觉胸腹之际,一股大力涌到,双臂一松,人便凌空飞了出去。

    这一间茅屋,能有多大,伍中年凌空飞出,立即“砰”地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轰隆”一声,竟然将泥墙撞穿,跌了出去!

    这一下,不但胸前受了那大力的击,而且背后与土墙相撞,力道也是甚大,一跌到地上,已是跌了个发昏似的,手足发软,非但爬不起来,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正待再勉力挣扎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极是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咦?家里怎么响声不绝,有什么人在?”

    那句话,上半句像是自言自认,下半句则是提高声音,在发问一样。

    只听得“铮铮”两声,那铁衣人也从墙中的破洞之中,窜了出来,顺手一探,将他提起,直向一口井旁滑去,行动如飞,来到井旁,手一松.先将伍中年抛了下去,然后自己也下了井,却紧紧地攀住了井壁。

    伍中年本来非跌下水中去不可,但那铁衣人行动迅疾,才来得及使他及时伸手,抓住了那铁衣人的右脚。

    那铁衣人回头瞪了伍中年一眼,但是却像害怕那个主人回来一样,不敢则声,也未将伍中年抖下水去,伍中年早就听出那清脆悦耳的声音,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蓝衣少女所发,心中一喜,精神略振,在抓住了那铁衣人的右脚之后,用力叫道:“蓝姑娘,我”

    他只叫出了四个字,那铁衣人突然一伸手。

    伍中年抓住铁衣人的右脚之时,一半身本来已经浸在水中,铁衣人手一松,他便遭井水没顶,又正在开口讲话“咕嘟”一声先喝了一大口水。

    伍中年不禁心中发慌,手一松,刚好那铁衣人也左腿一抖,伍中年便直向井一沉去,张眼一看,虽然是白天,井水也是漆黑无光。

    心中知道那铁衣人躲人井中,一定是不敢见“阿蓝”的面,如果被他躲过的话,则自己就算沉尸井底,只怕尸首也不能为人发现,连忙闭住了气,定了定神。

    他本是学武之士,气一闭住,自然慢慢地浮了上来,但是头刚一露出水面,那铁衣人,便狠狠一脚,踹了上来,伍中年只觉他一脚下踹之力,其大无穷,宛若一块和水井一样大小的石头,压了下来一样,奇重无比,还未及开口叫唤,又被压入了水底。

    连几次,都是如此,最后一次,差一点便被踹中,头顶所承受大力更大,他在胸口中了一掌之际,本已受伤甚重,连番挣扎,所耗气力甚多,连一下再也禁受不住,连喝了几口井水,便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悠悠醒转,只见眼前昏黄一团,正是灯光,自己躺在茅屋中的床上,那情景,和在金山受伤之后,被人救起,一模一样,伍中年知道救自己的,一定仍是那个蓝衣少女,心中暗自惭愧,自己枉为男子汉大丈夫,却要一个少女,三番两次,救自己性命。

    勉力弯起腰来一看,只见灯旁留有一只青玉小瓶,瓶下压着一张长字条,写着几个娟秀已极的字,道:“醒请服瓶中之生生丹。”

    既无称呼,亦无具名。

    伍中年看到了“生生丹”三字,不由得吃了一惊。学武之人,自然知道各种上佳的伤药名称。

    诸如十年雪参,北天山雪蚕,七色灵芝等等,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物事,而那生生丹,却含有这三样物事在内,乃是云南鸡足山,苦尊者,穷十年之力,采集那三件物事,练制而成,武林中人,视同瑰宝,而苦尊者当年所练,也不过七七四十九粒,可知其贵重之处。

    自己与人家素不相识,蒙人家两番相救,已不知如何报答才好,不要说是那生生丹如此难求之物,更是不能报人家的大恩了。

    拿起青玉瓶,拔去瓶塞,便觉得满室生馨,倾出来一看,总共只有小半颗。

    伍小年知道虽然是小半颗,但只要服了下去,便足以疗治自己的伤势,若是他人,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早已将那半颗生生丹囫囵吞枣,服下去了。

    但伍中年为人甚是忠直,暗忖自己虽然又受了伤,但只要将息上十天半月,便可无碍,所受损失,只不过是伤愈之后,半年以内,功力要比以前稍差而已,这半颗生生丹,主人放在那么精致的小玉瓶中,一定是珍同拱壁,虽然蒙她慨然相赠,但自己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因此审视了一会,重又将之放入玉瓶中,翻来覆去地看了那纸条一会,又沉沉睡去,待到再睡醒时,已是半夜。

    伍中年勉力聚集了真气,想以本身功力,来疗治内伤,始时自然是困难无比,但半个时辰之后,真气已勉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心中暗自高兴,待要坐了起来,盘腿打坐,忽然听得门外一个少女声音道:“苏姑娘,你为什么不进去?我们以前也曾见过几次面。令师的为人,高山仰止,极得人钦佩,我们都足同道中人,还有什么可以客气的,请吧!”

    伍中年一听,便听出是屋主人回来了,只听得一声幽幽地长叹,道:“蓝姑娘,我当真不想进屋去,你由得我去吧!”

    那人正是苏怡的声音。

    伍中年心中一奇,暗忖苏怡不是到“三拔巷”去了么?怎么会突然在此地出现?而且语言如此软弱,竟像是一个一点武功都没有的弱女一样?

    正在思疑,阿蓝又道:“苏姑娘,屋中并无外人,只有你们姐妹两人救起的那位公子,不知怎地重伤堕井,被我救起时,已然奄危一息,尚幸我有师尊所赠的一粒生生丹,给他服了大半颗下去,这上下也该醒了,他在翠竹渚中时,你们不是已然相识的么,为什么不肯进去?”

    伍中年心中“哦”地一声,暗道:“原来如此,怪道我运转真气,恢复得如此容易,原来在我伤重之际,她已然给我服食了半枚生生丹。”

    只盼两人进来,正要扬声叫时,忽然又听得苏怡尖声叫道:“不!我不要再见他了,再也不见他了!”

    叫声虽尖,但却软弱无力,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可知她心中,实在是伤心到了极点。

    伍中年不由自主,大起同情之念,也未细想一想,苏怡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再也不愿见自己,便开口叫道:“苏姑娘,快进来吧!”

    只昕那蓝衣少女一笑,道:“苏姑娘,你听,人家都在叫你了,你怎么还不进去?”

    苏怡道:“蓝姑娘,你不知道,我,我,我”

    讲到此处,便哭了起来。

    蓝衣少女原是每夜在大江之中,练习水性之际,将苏怡救起的,那赤血鬼赵巴,在水中也正是为那蓝衣少女所嬉弄,她只知苏怡全身武功,尽皆失去,却不知道伍中星在她身上,还犯下了弥天大罪,是以不由分说,一手推开了门,一手便将苏怡推了进屋。

    伍中年忙欠起身来看时,却只见苏怡面色苍白,浑身湿淋淋地,几缕秀发,贴在脸上,显得凄然动人,到了极点。

    而那蓝衣少女,却仍是背对自己,只能望见她苗条的身材,正在向外招手,道:“小把戏,你也来啊!”随即听得“哇”地一声,一个小孩子冲了进来,那少女拍了拍他的头。

    伍中年认出那孩子,正是被碧血神魔和赤血鬼赵巴掳去的聋哑小孩,正感到和苏怡僵在屋中,无话可说,也向那孩子一招手,道:“小乖乖,你也来了!”

    那孩子冲到床沿,伸出小手来,在伍中年身上,乱追乱打,这在那孩子而言,自然是一种亲切的表示,但是对伍中年来说,却被打得叫了起来,道:“小把戏,快别打了。”

    敢情那孩子气力甚大,他心中一高兴,打得更是如擂鼓也似,不知轻重,伍中年重伤未愈,自然不免有点吃不消他的气力。

    那小孩停止了敲打,却又向伍中年扑来,揽住了伍中年的头颈。

    伍中年当时一楞,暗想这倒奇了,自己刚才只是叫了一声“小把戏快别打了”并未做手势,那孩子突然住手,莫非他竟能听到话,只是装聋作哑不成?

    但继而一想,不禁暗骂自己荒唐,那孩子总共才只有三四岁大,难道还能那么有心机不成?也就放过不去想他,再抬头看苏怡时,仍然面色苍白,泫然欲泪地站在当地,心中更起怜惜之感,道:“苏姑娘,你干嘛不坐?”

    苏怡听到了他的声音,那能不想起伍中星对自己的一切?非但不坐反倒疾转了身子去。

    伍中年心中大是讶异,向门口看了一看,只见那蓝衣少女,已然缓缓地向外走去,和在翠竹渚离开的时候一样,走得极是缓慢,看来是那样的美丽,而且带上三分凄怆。

    伍中年忙叫道:“蓝姑娘,你上那儿去?”

    那蓝衣少女略停了一停,并不回头,只是道:“伍公子,还有小半枚生生丹,你服了它吧!反正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你陪苏姑娘讲几句话,我去去就来。”

    伍中年还只当她真的有事,还要外出,不便再留,向着苏怡正在抽搐的背影,道:“苏姑娘,你心中有什么难过的事,大家同属武林一派,何妨讲出来,大家想一个办法?令师的留字,要你们姐妹两人,到三拔巷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令妹发生了什么不幸?”

    苏怡一听到“三拔巷”三字,更是如万箭钻心,呜咽道:“他他”

    伍中年奇道:“苏姑娘,你说谁?”

    苏怡心中的难过,绝非言词所能形容于万一,她乍见伍中年时,连伍中年都恨在内,但继而细想,伍中年为人敦厚老实,自己本来,还对他隐有三分情意,可是如今,已经什么都完了。

    心中又生出如针刺般的痛苦,停了一阵,猛地抬起头来,面色如冰,道:“我在三拔巷中,见到了你的弟弟。”

    伍中年大喜欲狂,道:“我弟弟?苏姑娘,你讲的可是真话?”

    苏怡叹了一口气,道:“骗你作甚?”

    伍中年不知要问她什么才好,半晌,才问道:“我弟弟可好么?”

    这本来只一句最普通的问候语,但是伍中年想来想去,实在也只有这一句话可问,而且这一句话中,不知包括了多少他对兄弟的挚爱,伍中星已做下了这样十恶不赦的事,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苏怡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反倒现出一丝笑容,道:“好,他好得很。”

    伍中年道:“苏姑娘,他现在在那里?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苏怡道:“我没有和他讲。”

    伍中年急道:“苏姑娘,你怎么不说?”

    苏怡的言语之中,已然毫无感情,像是在讲的并不是她所最恨的人,而是在讲一个和她一点也没有关的人一样,道:“他说,他已另投名师,不要再见你了,叫你也不用再想念他!”

    伍中年一拍床板,道:“岂有此理,他怎么能够背师叛道?本门戒律何等之严,被师傅知道了,这当了得?”

    苏怡道:“你放心,只怕这上下他的武功,已然高过你师傅了。”

    伍中年发了一呆,道:“那也不行啊,给我撞上了,我也不放过他,苏姑娘,你可知道他拜谁为师了?”

    苏怡对伍中年不讲真话,原来为了不要伍中年难过,道:“我不知道。”

    她自被苏慧负着,在渠道中逃命之际,便已然昏迷不醒,又被大漩涡从渠道中冲入长江,更是糊里糊涂,不知发生什么事,所以确是不知道伍中星拜了谁做师傅。

    伍中年本身为人老实,自然对人的话也相信,更何况对方乃是儒侠顾文瑜的弟子,心中越想越急,越想越气,面色煞白,他本来伤就未愈,心中再一急一气,胸口不由得一阵发痛,那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苏怡自从进屋之后,并未向伍中生看上一眼,此时也不知道伍中年伤势加剧,还是那孩子跑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哇哇”乱叫,苏怡才抬起头来,一见伍中年面色如此难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道:“伍公子,你怎么啦?”

    伍中年伸手拍了拍床沿,道:“苏姑娘,你过来。”

    苏怡心知此际自己武功全失,对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实在一点帮助也没有,便道:“伍公子,我一身武功,尽已失去,我去找蓝姑娘来。”

    伍中年摇了摇头,道:“不用去惊动她,苏姑娘,我要求你一件事!”

    苏怡见他说得古怪,不知他要讲些什么,便走了近去,在床沿上坐下,伍中年握住了她的手,道:“苏姑娘,你见我弟弟时,旁边可见有他人?”

    苏怡道:“没有。”

    伍中年道:“那这件事就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苏怡无法作答,只有点了点头,算是答复,心中不知足什么滋味。

    伍中年道:“苏姑娘,我兄弟如此作法,一定是受了别人的引诱,事后他一定要后悔莫及的,请你千万不要再将这件事对别人言讲,因为若是传到了我师傅的耳中,他便不得了,我们需代他隐瞒一阵,好让他悔改,我伤好之后,就去寻他。”

    苏怡呆呆地望住了伍中年,暗想这兄弟两人,面貌相若,怎么为人相去,如此之远?更不忍将伍中星的所为,照实说出,道:“伍公子,你放心,我依你了。”

    伍中年这才松了一口气,面色渐渐地好转起来,苏怡道:“刚才蓝姑娘说,还有半颗生生丹,你为什么不服?”

    伍中年道:“苏姑娘,你武功全失,是给你服要紧。”

    苏怡叹了一口气,道:“我服不服全是一样,还是不要客气吧!”

    说着,便走了开去。

    伍中年望了她一会,又专心一致地调匀真气,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明,睁眼一看,那孩子侧头伏桌而睡,苏怡却定睛望着自己,一见自己睁开眼来,立即掉过头去。

    伍中年一伤,便服食了大半颗生生丹,得到了伍中星的消息,虽然兴奋,但弟弟得庆生还,总是一件大喜之事,再加上一夜悉心调治,伤已好了一半,见苏怡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咧呀”一声,道:“我也是,只顾得自己疗伤,却未想到室中只有一张床,蓝姑娘没回来么?”

    苏怡只是点了点头。

    伍中年跃下床来,向园子里看了看,道:“苏姑娘,你可知道蓝姑娘是那一位高人门下?”

    苏怡道:“我也不知道,只知她将我从江中救起来,还有那个小孩,也湿淋淋地在她身旁,她说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她。”

    伍中年心中怅然,苏怡已然站了起来,道:“伍公子,我告辞了。”

    伍中年道:“苏姑娘,何不等主人回来么?”

    苏怡摇了摇头,道:“我不等了!”

    一面说,一面便走了出去,伍中年本就拙于言词,也不懂得怎样挽留,只得看她慢慢地走远了,又觉得肚中饥饿,走到后院厨房中一看,却又见厨房上有热气腾腾的一笼蒸馒头,显然是才蒸好不久,吃了一惊,叫道:“蓝姑娘!蓝姑娘!”

    因为茅屋之中,只有他自己,苏怡,那小孩子和阿蓝三人,另外,苏怡显然一夜坐在椅上,未曾动过,那小孩当然蒸不出馒头来,可知是阿蓝所为了,但是却又不见她的踪影。

    伍中年两次蒙阿蓝救了性命,可是结果连她的面都未见着,不由自主,想起在翠竹渚时,独指仙孙泗对阿蓝所说的那番活来,心中一阵怅悯,暗想自己真的不能见她的面?

    叹息了一阵,拿了馒头,回到房中,推醒了那孩子,两人吃了一个饱,那孩子陪着伍中年,伍中年只是专心疗防,一住三天,未曾见阿蓝回来,而伍中年的伤已痊愈,又心急去寻伍中星,虽然亟想见阿蓝一面,也不能再等一去,只得留了一封信,也不管阿蓝回来,是否会行见,便带了那孩子,到处去打听伍中星的消息。

    怎知打听来打听去,到处都得不到一点线索,晃眼过了一个来月。

    伍中年想起师傅所托,到崇明岛附近,去寻找七星子汪寒一事,尚未曾办理,又折而北上,到了那个小岛上,却又杳无一人。

    心中无法可施,只得先回到闽北师父处再说,便又带了那孩子,南向而行,一路上只在盘算,就算瞒住了弟弟离师叛道的事不说,失了阴阳双剑一事,也非被师傅大大地责罚一顿不可,心中焦虑不已,路上行来,非止一日,这一天,已然到了南屏县。

    那南屏悬乃是闽北的大县之一,东有白云山,南有宫洞山,形势极是险峻,虽然不如建阳等县,有大河相通那样繁华,但是山货集散,也有不少客商来往,而阴阳派的根本重地,亦在县城之中,开设着一个最大的镖局。

    福建最多山地,客商行旅,不但要防人劫掠,而且最要提防各种猛兽,所以镖行生意,最是兴隆,而阴阳派在福建的各镖局,更是二十年来,未曾失过一次手,所以若是有重要的红货,客商便特地赶到南屏,来请单残枝亲自押运,所以南屏城中,经常有极阔的客商来来往往,镇市当然也平添热闹。

    阴阳派在南屏城的镖局,正开设在城中最热闹的西大街上,占了老大一块地,门门是青石板铺成,亩许大小的一块平地,靠镖局墙上,陈列着两排兵刃,平日,隔老远便可以听得镖局人的练武叱喝之声,但这时,伍中年已然可以看到那广场,非但不见有人在练武,而且广场之上,冷冷清清地,一个人也没有!

    伍中年心中大是奇怪,一把抱起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向镖局跑去,刚踏上广场,便听得背后有人叫道:“伍镖头!”

    阴阳叟单残枝的门人众多,人人都当镖头,是以镖局中人,都如此称呼他,伍中年回过头来一看,只见是镖局之中的一个老趟子手,唤着蒋阿贵的,便道:“阿贵叔,怎么镖局门口冷清清的,连镖旗都不插,可是有人来生事么?”

    那蒋阿贵悄声道:“伍镖头,你别进镖局去,快跟我来!”

    伍中年更是出奇,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进镖局去?师傅呢?他老人家在不?”

    一面说,一面仍向镖局的大门走去,但只是走了几步,便被蒋阿贵死命拖住,道:“伍镖头,镖局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你去也是无用。”

    伍中年惊道:“奇怪!都上那里去了?”

    蒋阿贵道:“伍镖头,你先到我家去坐坐,等我和你详细地说。”

    伍中年满腹狐疑,拉了孩子的手,跟着蒋阿贵走了,一路上不住询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蒋阿贵只是不言,不一会,转过了两条小巷,来到蒋阿贵家门口。

    推门进去,里面七八个人,一齐站了起来,一见伍中年,齐声道:“伍镖头,你回来了?这可好了,要不然,咱们真没有主意呷!唉!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众人七嘴八舌,伍中年反倒一个字听不进去,蒋阿贵道:“大家别嘈,听我一个人说。”

    伍中年已然看出那屋中的七八个人,全是镖局的趟子手,心知镖局之中,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急于知道,便道:“对了,大家别吵,听阿贵叔一个人讲。”

    一面说,一面便望住了蒋阿贵。

    蒋阿贵叹了一口气,道:“伍镖头,单总镖头,已在一个月前死了!”

    伍中年大吃一惊,道:“阿贵叔,你说什么?”

    接着又问道:“师傅是怎么死的?可是被人劫了镖?”

    蒋阿贵道:“不是,好端端地在家中,第二天早上就死了,死的还不止他一个,那一夜,留在镖局中值夜的镖头,以及住在镖局中的,全都死了。”

    伍中年更是骇然,道:“总共死了多少人?”

    蒋阿贵叹了一口气,道:“连单师傅在内,一共是十九个,奇的就是除了镖头之外,其余马夫等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伍中年道:“来人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么?”

    蒋阿贵道:“什么也没有,第二天,万生智万镖头,有事寻单师傅,才发现死了十九个人,这消息一传出去,所有镖头,全都散了,如今福建地头,已然没有了阴阳镖局。”

    伍中年心中又奇又惊,道:“奇怪,阴阳派一向与人无尤,就算有黑道上人要劫镖,也不应该寻上门来,杀害那么多的人啊?”

    抬头问道:“那些未受其害的人,难道一点也没有觉察有人来么?”

    蒋阿贵道:“我问陈老三。”

    一个瘦削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道:“伍镖头,当晚我在马房睡觉,只听得迷迷糊糊之间,史全生史镖头,像是向什么人打了一个招呼,讲了三个字,道:‘回来啦?’我当时也没有在意,怎知史镖头第二天一早,也已死去!”

    蒋阿贵道:“就是这一点了,还有,所有死者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显然是被内家高手害死的。”

    伍中年想了一想,毅然道:“阿贵叔,我这次出去,结识了不少武林高手,真必要时,我还可以到镇江去请儒侠顾文瑜来帮手,我先到镖局去看一看再说。”

    蒋阿贵忙道:“伍镖头,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没有一人,敢夜间进镖局去的,如今天色将黑,你还是明天再去吧!”

    伍中年怒道:“不行,咱们被人家欺负成这样,谁要是胆小不敢去的,我一个人去。”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出声,半晌,蒋阿贵道:“伍镖头,我拚着这把老骨头,和你一起去看看。”

    伍中年见众人面上,皆有恐惧之色,道:“人多了也无用,就我和阿贵两人去吧!”

    蒋阿贵也道:“不错!陈老三,你去准备几个大火把来。”

    陈老三应声而出,伍中年又问道:“阿贵叔,难道事发之后,师傅那些老朋友,没有一个来过的么?”

    蒋阿贵道:“有几个来过,但也只在镖局门口,盘桓一番,便自走了。”

    伍中年道:“师傅生前最敬重的,宫洞山天鹰长老,有没有来?”

    蒋阿贵道:“我曾亲上宫洞山去拜访过他老人家,可是守门童子却说天鹰长老云游去了,不知何日,方能回来。我想以天鹰长老这样武功的人物,大约不致于是会怕事的人,便留下了话,请他一回来,便告诉他阴阳镖局,生了大事,但我日日在门口等候,却不见天鹰长老踪迹。唉!说了半天,小伍镖头呢?没有一齐来么?”

    伍中年支唔以对,道:“他有点事,还留在镇江。”

    蒋阿贵也不再问,不一会,火把备好,天色也已甚黑,伍中年想将孩子留在屋中,那孩子只是不肯,伍中年无奈,只得由他骑在肩头,和蒋阿贵一齐来到镖局门口。

    那镖局连着住家,建筑极是宏伟,在伍中年离开的时候,是何等的热闹,但此时却冷清阴沉,才来到了门门,便有一阵冷风吹出,蒋阿贵不由得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山自主,停了下来。

    伍中年知道他心中害怕,便道:“阿贵叔,那凶手既然只害镖头,如果他还在屋中,要害的自然也是我,而于你无碍。

    我看那人,武功之高,实已不可思议,你想,师傅的武功,也不是低三下四的,焉有任由加害,绝不出声之理?

    可知那人武功,至少也要好过师傅数倍,若真要害人,只怕任他躲到天涯海角,也不能避免哩!”

    一面说,一面想起自己在镇江城中的许多异事来。

    渡江之际,有人暗发银针,自己在江边欲横刀白刎之际,又有两人来夺了血魔刃,更有江心派

    伍中年一想到江心派,心中便陡地一动,暗道:“莫非是江心派人物,含恨在心,大举前来报仇?此事大有可能!”

    一只脚已将跨进了大门,又缩了回来.道:“阿贵叔,事发之前,城中可曾突然多了一批可疑之人?”

    因为他想到,水中仙江一统的武功,和师傅也差不到那里,若是能将事情干得如此干净俐落,一定是大举来犯,人数众多。

    蒋阿贵侧头想了一会,道:“可疑的人?倒好像有一点,有一个老头子,曾来镖局,要保一批红货,到江西去,单师傅才接下,吩咐他明日送货来,当夜使出了事。单师傅还曾请他到内厅去喝酒哩!”

    伍中年忽问道:“第二天他可曾来?”

    蒋阿贵道:“第二天,消息一传出,满城都轰动了,官府派了官兵,在镖局门口守了好几天,谁还敢来?”

    伍中年又问道:“那老头子是什么样子?”

    蒋阿贵道:“我也记不清了,只觉得他精神极好。”

    伍中年一拍腿,道:“是了,一定是那个老贼,想不到我只不过是误伤了他们几个人,他们却做出这样卑鄙下流的事来,此仇非报不可!”

    蒋阿贵道:“伍镖头,你说的是谁?”

    伍中年道:“和你说也无用,我知道就行了。”

    一晃火折子,将手中的火把点着,走了进去,只见红漆柜台上,灰尘已然积得老厚,蒋阿贵跟在后面,指着柜台上道:“陈家丛陈镖头,当日值夜,便死在柜台之上。”

    伍中年记起陈家丛为人,虽然气量小些,但不失是一条好汉子,自己和江心派有仇,却累他无故丧生,一阵难过,站立了一会,便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了天井,便是一排房屋,只有正中三间是楼房,蒋阿贵指着几间屋道:“梁子不镖头,方强镖头,陆均泉镖头等,全是死在屋中的,只有罗坤玉镖头,是死在墙角处,像是想出来小解,被人偷袭致死的。”

    伍中年道:“难道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么?”

    蒋阿贵道:“没有,所以传说纷纭,都道是出了鬼,而不是人下的手。”

    伍中年叱道:“胡说!我已知仇人是谁,或许是他们一上来便用了迷药,所以才下手容易,乾坤浩荡,那有们什么鬼,咱们且先上师傅的房中看看。”

    蒋阿贵道:“单师傅是死在书房中的。”

    伍中年首先登楼,他肩上的孩子,他也知道事情严重,竟然一声不出。

    伍中年来到了单残枝的书房门口,心中暗叫了一声师傅,想起自己兄弟两人,本是孤儿,流落在白云山脚下,已然饥饿交逼,险些死去,在绝处逢生,被师傅救了回来,方能有今日,而师傅竟然因自己而死,他本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一难过,不山得滴下泪来。

    轻轻推开了门,拿火把向里一照,只见桌椅之上,积尘老厚,书案上摊着一张纸,纸旁是一排笔和颜料,伍中年知道师傅闲来无事,喜欢作画,向纸上一看,已然画了几笔,想是画到一半,便突遭偷袭,死于非命,心中更是恨极,怪啸一声,呼地一掌,向前拍出,掌风过处,将那张画画的绵纸,吹了起来,紧贴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