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骄管家 > 第四章打听的人不消停

第四章打听的人不消停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璟叡。”太子等在御书房外,见他出来,急忙迎上。

    “璟叡问太子安。”璟叡拱手道。

    “父皇留你下来,都说些什么?”太子想,这家伙能得父皇欢心,倘若能与之交好,有益无害。

    “回太子,皇上询问微臣有关兵将训练之事。”

    璟叡避重就轻,但态度良好,他浓墨的剑眉弯了弯,柔和目光扫过,却暗自腹诽:在御书房外头拦人问事?是不清楚皇帝有多少耳目,还是认为皇帝很乐意儿子四处探听自己的事?

    “不知太子找微臣还有没有其他要事?”璟叡问得恭谨。

    “父皇的生辰快到,你与平王世子交好,听说他手里有不少好东西,想托他帮个忙。”太子道。

    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太子的生母是已逝的钟皇后,他是皇帝的嫡长子。

    钟皇后死后,皇帝封吕氏为后,掌理后宫,襄译是吕皇后的娘家侄子,也是皇太后的侄孙,算起来太子得叫襄译一声表弟。

    这种事不去求自家表弟,却绕个圈儿来求他,安的是什么心思?

    发觉璟叡表情有异,太子转了转眼,解释道:“我明白璟叡在想什么,实在是本宫鲜少出宫,遇不着译表弟,又知璟叡与译表弟素来交好,这才托上你。”

    “禀太子殿下,微臣没有多想,既然殿下所托,我与襄译说一声便是。”

    璟叡始终保持笑容,维持一贯的客气,只暗自腹诽:何须多想?不就是吕襄缘兄弟靠上太子,而吕襄缘和襄译的关系已经崩坏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太子是既想从襄译身上得到好处,又想在吕襄缘兄弟面前当好人呗。

    吕氏兄弟在众皇子当中选择太子,太子何尝不是在吕家兄弟中也作出选择?

    “钱多少都没关系,只要东西好,越珍贵稀奇才好。”太子叮嘱一声。

    “臣明白。”璟叡拱手道:“如果没事,臣先告退。”

    告辞了太子,璟叡一面快步出宫,却在心中暗忖:皇帝想整治承爵公侯,必定从贪字下手,不晓得太子这举动会不会不小心给撞上?

    这时暗处里斜窜出一人,璟叡不动声色,待看清楚来人之后,淡然笑开。

    又一个来探消息的?这些人他该怎么说?

    皇帝今年四十六岁,但因先帝高寿,八十岁才宾天,以致他这张龙椅才坐六年,还尚未坐热呢,这群成年皇子便蠢蠢欲动,急着争那个位置,也不想想皇帝心里头能乐意吗?

    更何况除太子外,皇上还有吕皇后所出的八皇子、十皇子这两个嫡子。

    以天资论,年长的皇子们远远不及两个弟弟,以才能论,眼下看来多是平庸之辈,只是八皇子、十皇子年幼,尚不足以争锋。

    不过谁说“年幼”不是件好事?年幼,才不会让皇上心存忌惮。

    “臣参见三皇子。”璟叡躬身一拜。

    三皇子一把拽起璟叡,笑咪咪地拍上他的背,故作亲热道:“这是做啥,咱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

    从小一起玩到大?他失忆了吗?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

    但璟叡没反驳,笑着回道:“再熟,身分都摆着呢,长幼尊卑还是该分清楚。”

    三皇子看着他,满眼笑意。会打仗,又会做人,难怪在父皇面前吃得开,要是能把他拉到自己阵营,定是个大助力。

    可惜他长年征战,留在京里的时间不多。

    “咱们是兄弟,分什么尊卑?”三皇子道。

    “璟叡不敢。”

    “行了、行了,我和太子不同,不爱来这套的。说说,父皇单独留你下来,说什么?”

    “回禀三殿下,皇上问臣练兵之事。”

    “问你这个?看来,父皇真打算对金人用兵了,可金人兵强马壮,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拚?人家不与咱们战,只偶尔过来打打草谷抢抢粮,咱们就该偷笑了,怎么能轻启战事,打仗最烧银子,如今国库又是这副光景”

    璟叡垂眉浅笑,说:“三殿下,万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忘当年大齐对金人一战告捷。”

    他嘴上说着,心却道:暗卫、密探,你们在哪里?快快把这番话上达天听,这么忠心耿耿的马屁不让皇帝知道多可惜!

    三皇子挥挥手,急道:“不说了,你们这些武官讲起打仗就两眼发光,也对,你们得靠战场挣军功呢,品级才能往上爬。”

    璟叡笑而不语。

    “你帮我带句话,看襄译什么时候有空?与我见上一面。他是做生意的,听说平王府有间珍玩铺子,我打算给父王操办生辰礼,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个意思是三皇子打定主意,选择襄译?

    也对,不出意外的话,襄译的爵位跑不掉,而皇太后、皇后都更喜欢襄译一点,虽然襄译不当官,但经手的银子够多,成大事得花大钱,再加上吕襄宜、吕襄缘已经站队,三皇子只能退而求其次。

    可惜皇子争位这种糟心事儿,他和襄译都无意掺合。

    “微臣见着平王世子,定会为三殿下转达。”

    “那就多谢啦,哪日璟叡有空,咱们兄弟几个去万花楼乐一乐。”

    他不置可否,拱手道:“臣告退。”

    退后两步,璟叡转身,在背过三皇子那刻,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挺直背脊,大步前进,打算尽快出宫。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出宫前一刻又有第三个人拦住他。

    掩去不耐,端起面具,他抬起头对着来人微笑。

    意外的是,对方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

    她衣袂款摆,乌亮的长发分成两束垂及翘臀,脸蛋像剥了壳的水煮蛋一般光滑,眸如点漆,淡妆丽雅,肤色粉腻,唇上还有淡淡的处子薄绒,加以黛眉微颦,眼波斜溜,分外姣楚可人。

    那女子甜甜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道:“璟叡哥哥忘记我了?我是钰清呀!”

    五公主齐钰清?多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确实教人认不出。“问五公主安。”他躬身为礼。

    齐钰清发现他的客气疏离,故意往前跳一步,微仰着头,皱皱可爱的小鼻头,扯着他的衣袖撒娇。“璟叡哥哥贵人多忘事,钰清却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钰清调皮,躲着宫女太监爬到树上玩,却下不来,还是哥哥飞身上树,把钰清给抱下来的,那时候啊,钰清就认定璟叡哥哥是个大英雄。”

    璟叡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来。“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公主好记性。”

    “可钰清历历在目呢,这些年璟叡哥哥在外头带兵打仗,难得进宫,进宫也不来看看妊清,可见得是把我给忘了。”她一踩脚,俏丽可爱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璟叡淡哂,后宫岂是外男能够随意进入的?

    当年皇后有意为大公主择婿,召不少青年才俊进宫,他虽有克妻谣言,但母亲还是奉旨领他进宫充数,两人便是在那时见过的。

    “怎不说话?璟叡哥哥都不想念钰清吗?”她又上前扯起他的衣袖。

    公主问这话尚可推说年幼天真、浪漫单纯,他若接话就是居心不良了。

    他无意替自己添麻烦,只好再退两步,再把衣袖扯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这态度是拒绝?

    她不许!

    她年纪已经不轻,母妃替自己挑选的都是文弱书生,成天只会之乎者也,满口酸话腐儒似的男人她看不上眼,她想嫁英雄、嫁给人人称赞的大人物,她要为自己挑驸马。

    扬起笑眉,齐钰清鼓起腮帮子,可爱地朝他撅撅嘴,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到他而前“给。”

    这是把镶着宝石的匕首,造工精致,刀柄花纹繁复。

    璟叡见过它,是自己从敌军手里夺回来的战利品,这样的匕首通常是部落公主所拥有,没想它会落入齐钰清手中,想来皇帝对这位五公主应该是有相当程度的宠爱。

    “无功不受禄。”璟叡不肯接。

    齐钰清见状,轻轻一跺脚,红霞映上脸庞,她用软软甜甜的嗓音说道:“璟叡哥哥别多想,所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你替朝廷立下不少功劳,是咱们大齐的英雄,我虽深居宫中,却也有所耳闻,往后璟叡哥哥要秉持此心,继续为大齐百姓造福。”

    话说完,她不顾璟叡反对,一把将匕首塞进他手中,急急转身跑掉。

    璟叡微怔,她这是做什么?

    齐钰清小跑几步后,旋身,朝他用力挥手,手圈起嘴巴,娇笑道:“听说玉漱斋的胭脂很好,下回璟叡哥哥进宫,帮钰清捎带一些吧!”

    这下子是明示了。

    璟叡皱眉,他不想招惹公主,可是这个半晌,他将匕首收进怀里。

    这一路,被拦下多次,好不容易才出了宫,却见襄译在宫门口等待自己。

    “上车,我送你一程。”

    吕襄译斜着身靠在马车旁,一手拽着系红绳的玉佩转不停,嘻皮笑脸的,没个正经。

    璟叡道:“这么急着去见云侯?他今儿个没空,约了明天下午,你先回去吧,我得进国公府一趟。”

    “我不是急着见云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上车。”

    璟叡吩咐小厮先把马骑回国公府后,便上了平王府马车,不过他身材太高大,一上车整个车厢像突然缩小似的。

    坐定,璟叡径自倒了一杯茶,缓缓喝下,等着吕襄译发话。

    吕襄译向他靠过去,低声问:“怎样?皇上果真要”

    朝廷在金人中埋了细作,璟叡也有。

    入京前赵威带回消息,璟叡有十成把握,除非金人被逼急了,否则绝不会选在此刻出兵。

    皇上刻意散播这消息,再加上方才的表现,可以确定再确定,皇帝心意已定——他想以天下为局,下一盘大棋。

    见璟叡点头,吕襄译拍掌轻喝一声“我就知道,朝廷不是没钱,而钱不在国库里,皇帝是不是想藉金人来灭了那些藩王?等王侯被灭,以他们的贪腐为尘,拟定新律法,把袭爵这件事顺手给办了。”

    吕襄译是商人,想到的是金钱。

    灭掉诸王势力,把钱拉回国库里,再把过去先帝封的爵位一个个拿回来,减少朝廷共养,到时国家还能穷成这副德性?

    但璟叡是军人,他想的是权,是疆域,是国威。

    所以他想到的是,皇帝要把金人军队带进中原,引入凉、衮、湘、冀四州,那么大一片地儿,光是拖就可以把金人给活活拖死。

    他只要抢在金人前头把中原米粮先给收了,再截断金人的粮草供给,任他们再骁勇善战,饿肚子的兵,不足为惧,届时各个击破,大齐焉能不赢?

    “皇上命我回家想法子。”璟叡道。

    “不过你心中早有定见?”

    “自然。”

    早在大胆假设猜出皇帝的心思后,璟叡便日夜筹谋,想谋得一个双赢之计。

    如果运气够好,靖国公?不,在皇帝收回爵位同时,他将会是皇帝第一个亲封的王。

    “你打算怎么做?”吕襄译满脸好奇。

    “先散播谣言,让金人以为大齐积弱不振,国库虚空无力征战,金人眼睁睁看着一块大肥肉不断流口水哼,那群狼怎么舍得把肉摆着不动?”

    “你要引诱金人发兵?”

    “先诱敌,诱不成再逼敌。”那些金人有个特性,叫作“激不得”

    “发兵后呢?”

    “金人一发兵,我就撤军,一路从凉州往东撤,四州的藩王们肯定认为我这个不败将军好歹能擦上几个月,但五天之内我就要一路撤到汾河以东,撤得他们措手不及。”

    “一口气让凉州、衮州、湘州、冀州四州沦陷?你会被言官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吕襄译这下吓大了,瞠着双眼,这家伙的心脏是什么做的?这么大一颗!

    “淹就淹吧,我打算请我大舅父在屠虎关把守,只要能守上五天就好,我要利用这五天当一回土匪。”

    “土匪?”

    “那些个王爷侯爷、豪族仕绅听见风声能不携家带眷逃跑?他们前脚跑,留下的库房、粮仓,我全给端了。”

    端了不打紧,还得制造些个谣言,把屎盆子扣在王侯们头上,让他们既失面子又失里子,一方面替皇帝出口怨气,二方面让那些言官搞不清状况,他才有机会为自己反辩。

    “哈哈哈,不败将军的黑甲军不用来打敌人,竟用来当土匪?这么荒谬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你就不怕真让金人占去半壁江山?”

    “打仗不是哪边占的地盘多就赢,打下的地儿还得有人治,没有人,再大的地方也守不住。”

    吕襄译一脸的受不了。“皇上心大,要的多,你这个臣子也不遑多让,但皇上会同意你这个法子?”他这招引敌灭奸的方法太大胆,消息若透露出去,定会引起朝野哗然。

    “这不是我的法子,是皇上的法子,别忘记,皇上把多少官员从四州撤走?若心里想的不是这个,会有这番举动?”

    想起御书房那些臣子,他们以为自己不敢说实话,只会口口声声巴结皇帝,殊不知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测试,测试皇帝所想的是不是如自己所料。

    认定后,他便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人最怕摸不清状况,一旦摸清楚,确立决策,就不担心失败。

    “要是换作别人,吓都活活吓死了,也就只有你敢跟着皇上疯。你不怕自己当了皇上的刀,事后皇上是收是藏抑或是”吕襄译猛地住嘴,两人曾经约定过,绝不在璟叡出征前说半句丧气话。

    “我对皇上还有几分把握,不过你担心的倒不是毫无由来,我会想想。”

    “你心里有底就好,既然如此我也把凉州、衮州、湘州、冀州的十几间铺子收掉。也好,收掉那些铺子,我可以安心“生病”借着照顾儿子的由头,把我母亲接出平王府。”

    “你要开始对付吕襄宜他们了?”

    “他们连我母亲都不放过,我再放过他们岂非不孝?”他眼睛微眯,迸出两道恨意。

    “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讲一声。”璟叡拍拍他的肩。

    “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倒是皇帝想折掉多少人,我都没意见,但平王这个爵位得给我留着,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得到、吃不着,活活馋死他们。”吕襄译讲得意气。

    “放心,我已经在皇帝跟前进“谗言”你那两个哥哥越上进、越努力、越有野心,就越碰不到这个位置。”

    “谢啦,有你这个奸臣兄弟,哥儿我日子轻松得多。”

    “也别太轻松,我若不在京城的话,自己身边要多留些人手,就怕狗急跳墙,你们家那几条狗牙口不坏。”

    “知道。”

    “我先回国公府探望我娘,明儿个到叡园等我下朝,再一起去拜访云侯。”

    “好。”

    “记住,别和小鱼吵架。”他叮嘱一声。

    “我和她吵?有没有说错,明明是她嘴巴不饶人。”吕襄译抗议。

    “是你先说她丑的。”

    “难道我说错了?”

    “长相这种事见仁见智,我觉得她长得挺好。”

    而且看过一眼就想再看第二眼,看完两眼还想再看第三眼,就这样一眼一眼往下看,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是越上心吗?

    他不知道对女人上心是什么滋味,不过他肯定,自己喜欢和她说话,喜欢她生动的表情,喜欢二十一世纪的每件事,喜欢她的声音,喜欢

    吕襄译偏头望着璟叡,食指轻搔下巴。“你的表情很奇怪哦,你在帮小丫头讲话?不会吧,见色忘友?不对,她哪来的色,既然没有色,你又这么在乎她”突地,他一把拽住璟叡,凑近,低声问:“跟兄弟说句大实话她昨儿个骗我对不对?”

    “她骗你什么?”

    “其实她会做原子弹?会做电脑手机网路?”

    璟叡失笑,用手肘格开他。“你能不能别满脑子都是钱?”

    “都是钱有什么不好?谁像你,满脑子都是军队、打仗、刀剑。”吕襄译笑着勾住璟叡的肩膀。

    “我还满脑子是尸体、头颅、血流成河呢。”璟叡横他一眼。

    “先约定好,你千万别喜欢那个丫头,她和我有仇。”他把丑话讲在前头。

    “你的心眼几时变得这么小?”璟叡满脸的受不了。

    “是她先犯我的。”他就是小鸡肚肠,怎样?犯法吗?

    “和一个小丫头吵架,你还真能耐。”璟叡摇摇头,不理他。

    “兄弟是为你好,你不善理财,我会给你找只金鸡母,你千万别上了那条笨鱼的当。”

    吕襄译握住他的肩膀,满脸的郑重。

    “够喽,吕襄译”璟叡出声警告。

    他嘻嘻哈哈笑开,说道:“不过让傻鱼暖暖床,我是同意的,你和我不一样,对逛花楼不感兴趣,男人总是憋着,对身子不大好,只要不怕鱼腥味儿的话,可以考虑”

    话没说完,他捂着胸口,发出一声闷哼“你、你、你你对兄弟下重手”

    璟叡一回靖国公府就往兰萱堂跑,他有要事与母亲商量。

    韩璟华听见大哥回府,连忙从屋里迎出来。

    璟华长得一副好样貌,唇红齿白、五官细致,眼睛水汪汪的,身量不高,美得有些阴柔,只是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璟叡看着弟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厌恶自己却偏宠璟华?他想尽办法让璟华当靖国公世子,只是,父亲连母亲那关都过不了,又怎能过得了祖父那关?

    祖父在去世之前,上了折子,请立他为世子,此事令父亲对自己更生憎恨之意,父亲经常莫名其妙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靖国公府主事的是你这个世子爷,还是我这个老子?”

    可,他从没在国公府里主过事,无从理解父亲对自己的怨恨。

    璟叡看一眼璟华小心翼翼的模样,叹气。

    对于这个弟弟,璟叡感觉很复杂,小时候为了表彰他,父亲不惜处处打压自己、抹黑自己,仿佛他不是父亲的儿子,而是敌人。

    他是祖父和外祖父联手教养大的,而弟弟却是养在祖母膝下。

    为着此事,母亲曾经抗争过,但一个孝字便压得她无话。

    在后宅生存,祖母实属高手,若非如此,祖父怎会心中不喜仍然守着祖母过日子?

    在祖母的“悉心教导”下,璟华养出表里不一的阴险性子,堂堂的大男人不见光明磊落,只懂阴私手段,他暴戾残酷,表面上却温和无比。

    七岁时,他就曾将屋里奴婢给活活打死。

    当时他就站在旁边,亲眼看奴婢断气,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笑意,其残忍可见一斑。

    母亲眼见儿子被教养成这样,跪求到祖父跟前,想把璟华领回来养,但祖母哭死哭活,到处散播母亲不孝的谣言,一场大闹过后,母亲终究只能妥协。

    璟华在祖父、母亲和璟叡面前都装得乖巧懂事,但所有先生、师父都批评他愚蠢无知,只懂取巧、好施小计,像长在后院的小妾似的。

    母亲头痛不已,只能私底下让他多多照看这个弟弟。

    但璟叡无法和璟华亲热起来,他讨厌阴险奸恶,无大智慧偏又自认聪明的人,璟华就是这样,他自以为能将天下人操控在手中,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既无知又自大。

    “大哥,你回来了?”璟华一身的恭谨。

    “嗯。”璟叡脸上淡淡的,他不想跟弟弟多说话。

    “大哥,听说皇上”

    璟叡阻断他的话“皇家之事,你一个无官身之人别掺合,免得惹祸上身。”

    一句话就被封杀,璟华讪讪地低下头,他越长大,越能明白父亲在祖父和大哥身上受的屈辱。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沮丧,扬起笑脸问:“大哥,你要去见母亲吗?我陪你过去,顺便向母亲请安。”

    璟叡并不想他陪,自个儿有密事要与母亲相商,在皇帝的态度尚未明确之前,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找上外祖和舅父们,只能让母亲居中传话。

    但璟华抢先走在前头,不容自己拒绝。

    璟叡想,算了,母亲正愁着不能多见见璟华,多教导教导他,璟华去了也好。

    于是他跟着璟华进了兰萱堂。

    意外地,母亲见到璟华时脸上淡淡的,不像过去那般又忧又喜,既烦恼他的未来,又心怜儿子得不到良好教养。母亲和璟华之间发生什么事?

    “华儿给母亲问安。”璟华躬身作揖。

    “起来吧。”

    霍秋桦看一眼璟叡,心知长子性情敏锐,深吸气,她隐瞒情绪,和颜悦色地问道:“先生上完课了吗?怎地这会儿过来?”

    璟华也察觉近来母亲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冰冷,他回想近日来有没有惹祸?怎么母亲见到自己不像过去那般亲热?

    不过他还是笑得一脸无害,说道:“先生今儿个身子不适,让孩儿早些下课。”

    “嗯,你要好好念书,祖母等着你光耀门楣呢。”

    这话带着微微的酸意,璟华没听出来,璟叡却听出来了,母亲真的不对劲。

    “孩儿知道。”璟华回道。

    “知道就好,快回屋里念书去吧。”霍秋桦想打发他走。

    但璟华怎么肯,外头人人都在传言,大哥是皇帝最喜欢的臣子,不管文官武官议事,皇上都会把大哥留在身边,所以自己岂能不讨好巴结,难道要把好处送给外人?尤其是那个吕襄译。

    想起吕襄译,璟华满心不悦,大哥放着正经兄弟不亲热,偏和一个外人交往,真不知道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

    “今儿个在大厅用饭吧,咱们全家人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璟华热情道。

    霍秋桦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璟叡说:“我只是回来看看母亲,马上就要回去,不留下吃饭了。”

    璟华闻言叹道:“大哥,你别和父亲置气,搬回来吧。”

    置气?璟叡冷笑不语。

    祖父丧礼刚办完,父亲异想天开,想逼他把世子之位交出来,父子间大吵一顿后,祖母竟也说:“你有军功,难道不能替自己争爵,何必抢弟弟的?”

    抢弟弟的?说得好像这位置原该是韩璟华的。

    此为一桩,再加上钱氏那件破事儿,他二话不说,在外头置宅搬出府。

    璟叡离家,府里少个碍眼人物,韩蔷是乐意了,但老国公夫人不乐意,她长年把持中馈,知道每回璟叡打胜仗,皇帝的赏赐有多少,他搬出去好处还能落到自己手上?偏又拉不下脸把孙子求回来。

    她想到的解决方法是什么?竟是克扣媳妇用度,企图逼媳妇把孙子唤回来。

    简直是蠢到令人发指!

    “行了,璟华先回房吧,让娘和你大哥说说话。”

    母亲和大哥都不愿他留下,脸皮再厚也得走,璟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兰萱堂。

    璟叡吩咐素心道:“你与素月亲自在门前守着,别让人擅闯。”

    “是。”素心领命下去。

    霍秋桦见儿子态度谨慎,拉着他进内室,掩上门,低声道:“叡儿有事?”

    “对。”

    他把吕襄译发现的官员调派,对皇帝心意的推敲,以及将要顺水推舟、献给皇帝的计策,一五一十全说给母亲听,霍秋桦越听脸色越惨白,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以天下为棋这个皇帝太她震惊得说不出话,紧握拳头,皇帝大胆,儿子也不不应该的,她长吐口气,是自己在后宅待太久,变得胆小,天下之事本就是有勇有谋者为之。

    她知道儿子的选择无错。

    握住璟叡的手,她道:“你外祖父知道此事,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只是这局太大,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如今金人内部已见小乱,再过大半年乱象更显,到时再下这盘棋,胜算将会翻倍。”

    “你想让你舅父做什么?”

    “我想大舅父为我守住屠虎关,其他舅父为我护住凉州、衮州、湘州、冀州四州百姓。”

    璟叡想动贪官污吏、动藩王,却不愿犠牲太多百姓,他需要足够的士兵引导百姓逃亡,而这当中屠虎关将是最艰难的一役。

    “你打算给你大舅父多少人守关?”

    他犹豫了一下,方才回答“三千人。”

    “三千人对二十万大军?他们光是一人吐一口唾沫,就可以淹了屠虎关。叡儿,你太看好你大舅父了。”

    “我知道此役必定艰难。”

    璟叡没说,更艰难的是退到汾河以东之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大军开到金兵身后,双面夹击。

    这一役,铲了藩王,更要铲除金人根基,让大齐至少谋得五十年安宁。

    “叡儿要娘去给你外祖父传话?”

    “是,一来此事机密,牵动的人事太多,二来,皇上还没表明态度,倘若被言官知道,可就办不成了。”

    “娘明白的,过两天我会回娘家看看大嫂,她又添了个小孙子,我趁机会递话,探探你舅父们的态度,下个月你外祖父生辰,有什么该说的,你们见面再谈。”

    “多谢娘。”

    “倘若这次你能在京里多待一些时间,婚事”

    “娘。”他摇头冷笑。“拖着吧,总会有人先憋不住。”

    “那丫头看起来不坏,虽不足以当正妻,做个小妾也就罢了。”

    想起钱盈盈,霍秋桦忍不住怨恨起丈夫。

    她不懂,天底下竟有如此心胸狭隘、不顾大局的男人,为自己的喜恶,弃家族荣衰于不顾,倘若别人家里有叡儿这样的儿子,谁不拱着、捧着,哪像叡儿,备受委屈。

    “娘别心急,此事我自有主意。”

    “那就好,你最近风头太健了些,也不知道是皇帝故意表态,还是有人在背后唆使,总之你行事谨慎,别落人口实”

    话未叮嘱完,外头一阵吵嚷。

    璟叡无奈,是他那个无良的爹。

    霍秋桦苦叹,拍拍他的手,道:“别与你爹争执,他是个蠢人,敷衍两句就回叡园吧。”

    “娘,您随我一起搬去叡园吧。”

    这事他已经提过好几次,但娘总说:“你弟还在呢,我得为他尽点心,别让人越带越歪。”

    可这回,母亲竟然认真道:“行,这个乱七八糟的家我待腻了,等我把事情理清楚,就随你搬出去。”

    璟叡讶异,母亲同意了!

    心头一喜,他敢确定,肯定有事情发生,只是严重吗?需不需要他出手?

    他还来不及多想,门已经被韩蔷踹开。

    他大步走进屋里,怒指璟叡,一通乱骂。“你可真孝顺,一进门不拜见祖母、父亲,就先到你娘屋里,关起门来说小话?怎么,还没断奶?”

    璟叡轻嗤,这就是祖母一心一意教养出来的文士?这种话就是再粗鄙鲁莽的武夫也不会当着女人的面说。

    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强忍不耐,拱手道:“璟叡问父亲安。”

    韩蔷冷哼一声,他倒也不是真心找碴,如今,瞧瞧儿子这铜柱似的身子板,找碴?找死比较快,他不会傻到以卵击石。

    “皇帝调你回京,有什么事?”韩蔷端起父亲的架子问。

    璟叡觑他一眼,无官身之人这么热衷朝堂事?恐怕是有人在后面指使吧,不晓得这回他拿多少好处。

    “皇上询问儿子练兵之事。”

    “就问这个?你上头还有别的官呢,他们不能回话,非要把你调回京问清楚。”

    “璟叡驻守齐金边界多年,皇帝询问孩儿金人有意大举攻打齐国一事是否谣言?”

    韩蔷用力一拍掌,猜对了!他就知道是这个事。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皇帝怕是想让他领兵打金人,如此一来再好不过,如果他战死沙场

    父亲已逝,再没有人可以掣肘自己,要是这个长子也不在的话,霍秋桦还有谁可以仗恃?至于霍家,再能耐也管不了女婿的后院吧!

    “依你看,此事是谣言吗?”韩蔷追问。

    望见父亲眉梢掩也掩不去的雀跃,这么迫不及待他“为国捐躯”?璟叡冷淡一哂,自己的运气真好,竟摊上这种爹。

    “看什么看,说话啊,是谣言?还是会真的打?”韩蔷急了,他最痛恨儿子这种鄙视眼光,和父亲一模一样。

    “我打算派细作潜入大金部落,等他们回报之后才能确定此事是真是假。”

    “他们一回报,你马上把消息递给我。”

    他以为自己是皇帝?璟叡打心底冷笑,人最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是屎,还误以为自己是黄金。

    璟叡没有回答,只对母亲道:“母亲,孩儿回去了。”

    见璟叡无视自己,韩蔷更添火气。“我有说让你走吗?”

    此话一出,他发现儿子两道目光像利箭似的射来,心头一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几声后才又端回架子,说道:“钱氏已经进府近一年,你还不圆房,心里在想什么?”

    璟叡尚未回话,霍秋桦抢快一步将话接去。

    “谁娶的媳妇谁圆房,与璟叡何干?”

    璟叡微讶,母亲想把自己摘出去,却把璟华推下水?

    相当相当不对,过去母亲对璟华有浓厚的罪恶感,总认为是她没善尽母亲责任,以至于璟华沦落成今天这副模样,她常要当哥哥的自己对弟弟诸多包容、宽宥。

    可是,母亲竟讲出这样的话?

    韩蔷大怒,扬手想往妻子脸上挥去,但手臂刚举就被儿子眼底透出的狠戾吓到。

    他急忙缩手,现在的韩璟叡岂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他是战场阎罗、不败将军,若是把他惹火,他动动小指头,自己还有命在?

    韩蔷憋住气,怒道:“畜生,你倒是怨起我来了,钱家那门亲事是你打小就定下的,总不能看见人家落难就毁亲吧,凡读过圣贤书的人都不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意思是他丧心病狂?

    璟叡一笑,应道:“我的亲事就不劳烦父亲了,皇上开金口要为我作主,至于钱氏父亲看着办。”

    “作、作什么主?你已经”话说一半,韩蔷怔住。

    皇上开金口,就算这个孽子已娶进一百个,也能贬妻为妾,所以外传的事是真的,皇帝这么看重这个小畜生?

    万一皇帝把公主许给他

    难道自己被压四十年不够,还要被压一辈子?他恨恨地瞪霍秋桦一眼,看她给韩家生了个什么祸害。

    “倘若父亲觉得不妥,可以亲自去同皇上说。”

    这是讽刺吗?他有见皇帝的资格吗?

    韩蔷气急败坏,只见妻子也用同样的表情望着自己,恨恨地,他用力踢翻椅子“砰”地一声巨响,竟反倒压在他的脚上,痛极了。

    可是母子俩都没来问问他伤得怎样?

    可恶!不孝!早知道韩璟叡会长成这样,当年一出生就把他捏死算了!

    怒火冲天,却无台阶可下,他忿忿地一路砸东西,一路往外走去。

    霍秋桦叹气,这样的男人,忝为人父。

    璟叡握住母亲的手。“娘,这个家,咱们不要了,如果你担心弟弟,我会想尽办法把他接出去。”

    “娘会跟你走,但是再等一会儿,娘还需要待在这里办点事。”

    “可是”

    “别担心,我都和你父亲周旋二十年了,他赢过我吗?”

    话虽如此,但那时候祖父在世,现在祖父不在,在这个靖国公府里母亲独木难支。

    霍秋桦拍拍儿子的手背,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对付韩蔷,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