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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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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味道最先钻进努尔北都的鼻扉,说他久病成良医对葯物存在着近乎尖锐的灵敏也无不可,总之,那味让猛鸷取代他向来闲散的表情。

    是“失魂迷魄香”的味道。

    “大家快住鼻子,不对!”他边咳边叫。

    那“失魂迷魄香”产自图们江流域一带,是生女真人才知道的一种棘草,游牧的他们为了避免毒蛇野兽的侵袭,总会随身带着,他们将棘草磨成粉末洒在蒙古包的周围,当然,事前他们会服下解葯,以防自己也中毒,又因为失魂迷魄香葯性太过霸道,他们的族人早在多年前就禁制不用,没想到如今会重出江湖。

    “怎么回”才多吸那么一口气,独孤吹云就被遽来的头晕目眩给敲痛了脑门。

    江湖中最下三滥的手法迷葯。

    聚在这里的全是武林一等一的武功高手,无需提点,即使已吸入少许的迷香还是马上闭住呼吸。

    阴的没来成,意在偷袭的来人干脆踢倒门户,一拥而入。

    特殊布材的面罩蒙住他们的脸,夜行衣,长架、铁鞭、马刀,亮晃晃的刺着众人的眼瞳。

    “有备而来啊!”努尔北都瞧了瞧偌大的阵仗,不正经的咋舌。

    面对一干凶神恶煞,他还是全无惧意,我行我素。

    他俏皮的摇头晃脑,却不经意瞄到独孤吹云、胤和戚宁远不约而同以身体为屏风将他挡在中心。

    他们在保护他呢。

    心中大受感动的他不笑了。他往后退。“小心这些人,他们来路不明,刚刚能烟是他们放的。”

    与其逞口舌之快,还是把场地留给能挺身解决事情的人。

    “哼!十八贝勒,我们奉命行事,得罪了。”终于发话的人见形迹败露,坦白承认,诡谲的是他的眼神却滴溜溜飘过独孤吹云器宇轩昂的身躯。

    有违?怼6拦麓翟契久肌?br>

    “我们的底被摸得一清二楚喔。”努尔北都欲走还留。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板一眼的回答,不畏不惧。

    恁地大胆的歹徒,他们不会不知道杀手者多做事少说话的金科玉律吧。莫非,他们在拖延什么?

    灵光乍现的念头一闪而过,无暇仔细整理,敌人杀将了过来。

    刀光剑影,人影纵横,交手约莫过半炷香时间,独孤吹云心中的疑团更加扩大了。

    这些人太不够拚命了,贴身的缠斗,遇凶招就躲,像是事先串通好绊住他们,一点地不像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死士。

    潜藏在独孤吹云脑中隐微的不安渐渐明朗了起来。他虎眼大睁,对着离他最近的独狐胤低吼:“事有蹊跷,我去看老五,这里交给你。”

    独孤胤挡掉劈头一刀,换了剑花划出无数流星。

    “知道了。”解决了手上的两个蒙面人,一个鹞子翻身截去想追独孤吹云的追兵。

    “想往前走?先过你祖爷爷这关再说。”

    临时搭就的诊疗室里一片狼藉,医疗用具散了一地不说,执刀的戈尔真正险象环生的应付如蚂蚁般拥来的杀手。

    即便他骄勇善战、神针例无虚发,面对一波又一波拥入的敌人,猛虎难敌猴拳,更何况还惦记着躺在床上的黄蝶。

    他可不怕什么万一的,可黄蝶不行。

    独孤吹云的加入,让他精神一振,双龙连手,所向披靡。戈尔真如蛇般灵动的身躯贴住独孤吹云的背,他微喘,用溅了血的手封住前胸。

    “大哥,黄姑娘的刀动到一半,要不继续她会血流不止而死。”

    “这里我来就行,你安心开你的刀,就算天塌了都有我在。”独狐吹云豪气干云。

    此时此刻,性命垂危的不是只有黄蝶,这群兵分两路、来意不善的不明敌人,想一举歼灭整个桃苑的野心太明显了,若不全力以赴他们会全部葬身在这里。

    有他在,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大哥!?”

    “快去!”

    瓣尔真咬牙。“知道了。”

    跳出格斗圈,他迳自奔向黄蝶。

    旋风般的柳叶镖如影随形想偷袭戈尔真的后背,一阵叮叮当当响,悉数被独孤吹云脱下的外袍打偏了方向,钉在泥墙上。

    “你们不是胡人。”胡人个个人高马大,使上手的武器也以剽悍霸道为主,暗器对他们来说太小巧了,对难挥洒自如的暗器,他们一向弃而不用。

    “果然是当今圣上,文韬武略都不凡,连这种微末枝节小事也了若指掌,令晚生们不得不佩服。”嘴上说的是阿谀奉承,剑光却斜往独孤吹云的胯下反刺上撩。

    好阴毒的招式。独孤吹云冷哼。

    他双腿骤然往上缩,以匪夷所思的姿态弓身,用布履夹住剑端断对方来势,同时他的手也没空着,趁来人错愕的当儿,宝剑往前一递送进他的咽喉,结束他的小命。

    独孤吹云以戈尔真为中心,清除想靠近他的敌人,他杀得眼红,尽管也多处负伤,还是顽强的抵抗。

    一阵难分难解的恶斗,对方业已看出想在一时之间取胜是不可能的事,为首的头子迅速退至角落掏出黑黝黝的弹丸往地下便扔!呛人的气味跟烟幕很快遮住了一切。

    独孤吹云心中的警钟大响,他掩鼻返到戈尔真身旁,以自己的身体做肉盾,深怕那些贼人暗袭他要保护的人。

    丙不其然,数把尖刀对准的是动刀到忘我境界的戈尔真。

    独孤吹云以背护住他的兄弟,那些刀剑不由分说深浅不一地全刺进他的身体各处。

    自独孤吹云身上喷出的鲜血滴到戈尔真的手腕上,他全无感觉,他的眼、他的心只专注在手下的躯体。

    即使那有毒的黄烟沁人他的双眼,眼角不停的渗出水雾,全身肌肉不停的抽搐,他的双手还是稳定如昔。

    是独孤吹云那一撞让他分了神,这一跌使他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他壮士断腕地抓起一把银针就往自己的大腿扎下去,厉吼一声,意识整个清楚了过来,十指如飞的进行最后缝合手术。

    尽管独孤吹云武功盖世,临敌经验却不多,对方使出的又都是江湖人最不齿的下三滥手段,明的打不过,或毒棘藜或天罗地网,无所不用其极地要置他于死,中毒渐深的他眼看就要惨死在乱刀之下

    模糊中,有一群人破门而入,纠缠的杀手从他身边被分担了,来人揽尽他的敌手,他重吁,如水的汗从眼睫滴入眼睛也不自觉。

    他用剑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最在乎的仍是生死未卜的黄蝶。

    “总算不负所托!”戈尔真睁着狂乱的眼不改桀骜地撇撇嘴。他原来是想笑的,只可惜,心余力绌,伟岸的身子仰天一倒,筋疲力尽

    海棠逸率领着御封侍卫菁英跟打前锋的蓝非赶到,替惨烈的杀戮作了终结。

    被生擒活捉的人坚不吐实,一个个咬破藏在牙齿中的毒葯自杀身亡。

    一场骤来的恐怖活动遂成了谜。

    “不,还有迹可寻的。”心思缜密的海棠逸在看,成排成排的尸体后推翻众人说法。

    其实,死人才是最坦白的。

    他撕开其中一人的肩袖,赫然在肩胛骨处发现贲起的厚茧,还有的是在手心处的烙印。

    “你看,这些被烙上印记的人应该全是奴隶,也很可能是被流配边疆的流刑犯。”海棠逸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检查得异常仔细。

    也只有十恶不赦的罪犯会被烙上这种终生都洗刷不去的记号。

    然而,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这些异常突出的茧又是怎么回事?”蓝非有疑必问。

    “枷锁。”海棠逸沉重的回答。

    既然是重刑犯,手铐脚镣铁定少不掉,伤上结疤、疤上加伤就变成层出不穷的茧,那是熬过酷刑的人所留下的印记,熬不过的人就是乱葬岗里野狗的食物了。

    “谁能调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蓝非有着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海棠逸坦白得很。这是惊逃诏地的大事,怎能随便说说?

    一切总要等水落石出再说。

    至于如何水落石出,那就是他的工作了。

    海棠逸指挥手下将成排的尸体处理掉,转头就走。

    他并不想多谈,多说无益。

    昏迷不醒的戈尔真、全身都是伤的独孤吹云、浴血的独孤胤和挂彩的戚宁远,唯一在独孤胤羽翼下得以幸免的努尔北都也受了些许的皮肉伤,情况空前之惨痛。

    海棠逸直奔独孤吹云身边。

    “大哥!?”他心痛地无法言喻,扑通单膝跪下。

    “别自责,这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红颜祸水的女人。”他迁怒于黄蝶。他怎能不迁怒,他最挚爱的人差点没命,为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不许这么说她。”独孤吹云少见的郑重颜色教人一凛。

    海棠逸抿起不敢苟同的唇,却也不敢强辩。

    “老五跟大家都好吧?”经过包扎,他血流不止的伤势渐趋和缓,然而他的伙伴们也令他担心不已。

    “他们都没事。”

    上好的葯、训练有素的军医,只要稍作休憩,过几天又是生龙活虎了。

    比较麻烦的是戈尔真的眼睛。当然,目前他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大哥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有人的身体会比独孤吹云更重要!

    “那就好,可问出什么口供来?”

    “没有,全部吞毒自尽了。”

    “是谁指使的?”

    “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的。”海棠逸承诺。

    “有劳你了。”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还有,为了不让今天这样的事再重演,请皇上起驾回宫,您不在的这段日子皇太后频频问起呢!”

    “她一向对我不闻不问的,曾几何时一反常态地关心起我来?”有什么在他不怎么清楚的脑子里成形了,不过,他绝不希望成为事实

    “这”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臣子,皇室的家务事哪有他多嘴的余地?

    “算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再说!

    “大哥,你要做什么,有事臣子服其劳,您下旨意就好了。”独孤吹云剧烈的移动让他胆战心惊。

    “我要去看蝶。”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只记得被一堆人强迫安置到这精致的房间来就昏沉至今,他的黄蝶呢?

    “大哥,别去。”

    独孤吹云着上鞋,颠着步伐,态度坚决地朝门口直去。

    “大哥!”

    “你敢拦我?”谜样的晕眩罩着他的头,那是余毒未清的后遗症。他不在乎这些,他要见到黄蝶是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海棠逸再度欲言又止,挣扎半晌还是选择闭嘴。

    独孤吹云在原来的屋子里看见一动也不动的黄蝶。诡异的是除了昏迷未醒的戈尔真,所有的人全挤在里面。

    “大哥?”

    几手是有志一同的,原来面向黄蝶的人迅速地转身齐向独孤吹云,像在掩饰什么的排成行列对外。就连最顽桀的独孤胤也闪身挡住独狐吹云的视线。

    遥不可及却复杂的情绪出现在独孤吹云透明的眼瞳里。

    “你们不下去疗伤休息,全耗在这里做什么?”

    “大哥”众人无言以对。

    海棠逸瞟过大家的表情,浩然长叹。

    “我就知道你们会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大哥坚持要来,我没办法。”他嘟嚷。

    独孤吹云显然不在意大家说些什么,他分开挡箭牌似的人潮,走向依然躺着的黄蝶。

    她的脸有点模糊,他试着要看清她,但是更难了。

    “大哥,你要节哀,黄姑娘的手术没有成功。”戚宁远一脸恻然。

    她的脸一片莹白。

    “老五已经尽力了。”不知谁替戈尔真求情。

    黄蝶就如睡着一般。独孤吹云痴痴看着,充耳不闻。

    他自然地伸出食指探测她的鼻息。她的鼻头有些微凉,显然是在这地方躺太久了。

    他又碰碰她的脸颊和额头。唔,还好!

    她总是这样,比平常人略低的体温,美人自是清凉无汗,冰肌玉肤,古人都说了不是嘛!?

    独孤吹云轻柔小心地抱起娇躯,温柔地搂紧黄蝶。

    “大哥?”海棠逸喊住转身往外走的人。

    “不要紧,她只是睡着了。”

    “大哥。”众人齐声。

    独孤吹云颠踬了下,他没有停止,只是笔直的往前,英挺的背影在决然踏步离开的同时看起来竟变得非常单薄

    “追!”海棠逸最先反应过来。

    “还是让他去吧!”戚宁远不忍。追逐,只是增添他大哥的负担,应该放手才是。

    “不行!他这一去,恐怕是再不会回来了,我们不能失去他。”

    “我去。”缄默不语的蓝非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我轻功最好,我跟着大哥不会让他发现的。”

    “一定要带他回来。”努尔北都脸色灰败,情况不乐观。

    “我尽力。”一句不像蓝非会说的话,却是事实。

    他大哥重情重义,是性情中人,被情伤,这伤一时之间恐怕是难以痊愈了。

    蓝非背负着众人的托付追出桃苑,然而,四顾苍茫,独狐吹云早已不知去向了

    有股像岩浆灼烫滚热的火舌奔窜在独孤吹云焦躁狂窜的胸腔,他必须迎着萧飒的风不停奔跑,才能稍稍浇息心口腾烧的火焰。昔年,夸父追日,也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当空的骄阳不见了,盈盈的白雪沾上他的睫,然后化成冰点就染在上头,他都没感觉。

    等他一跤摔在雪地上,怎么爬也爬不起来,这才发现空茫茫的天地只有白色的存在。

    他伸手,构住黄蝶方才飞坠的身子,仔仔细细地拨弄她被弄脏的衣服和手他的动作迟缓笨拙,头是低的,很久很久,好几颗透明的珠子溅在黄蝶的衣襟上,有的弹跳起来,下一刻就变成冰珠没入雪堆里,再也看不见了。

    独孤吹云试着想再抱起益发冰冷的黄蝶,却是心余力绌,身受重伤又治疗不完全的他在山中狂奔一夜,悲恸攻心,眼前突来的黑暗终于取代了他坚韧的意识,趴在他念念不忘的黄蝶身上,他昏厥了过去。

    一方小小的石碑耸立着,对照着一栋简陋的树屋,放眼望去,无边无际,无涯无海,不见山不见峰,像死寂了的世界。

    忽地,大病未愈的微声从树屋口虚弱地传出来。

    “雪虎,送客!”

    一头全身披着象牙白毛的尖牙雪虎用头顶开木门,直盯着人瞧、做出送客的表情,通灵的程度不亚于人类。

    海棠逸抹了抹脸,歉然地走向站在不远处的戈尔真,无奈地摇头。

    “换你吧!”

    “我不想再碰一次钉子。”他的双肩布满雪霜,显然在冰冷的雪原上站了许久。“他不听我说,损失的人是他,我帮不上忙。”

    “大家都是兄弟,不要意气用事嘛。”海棠逸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确定我的治疗已经完成,黄蝶不可能会死的。”他忍受一切痛苦为的是什么,杀了他他也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但是”黄蝶在几十双眼睛下断了气,难不成他们见鬼?

    瓣尔真一对怒眼冒着火丝。

    “你敢怀疑我,我们兄弟情分就到此为止。”

    海棠逸为难地摊了手。

    “兄弟,在这节骨节上,咱们自家人别再搞内讧了,我相信你的医术无懈可击,但是黄姑娘都入了土,死无对证,你空口白话,如何取信别人?”

    “我会找出证据来的,否则我发誓从八荒飞龙中除名。”受人冤枉是他最受不了的。大家都打着灯笼,走着瞧吧!

    “五弟!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人有失手,马会失蹄,首要之急是要将大哥劝回才是啊!”瓣尔真冷笑。

    “你没听过,哀莫大于心死,一个死人已经不配当掌舵者,真是为了大哥好,你们该饶过他,让他过几天清闲日子吧!”

    他说话字字见血,海棠逸听了困窘讪笑,接着如释重负地说道:“你尽管去吧,我会守着大哥的。”

    “你?”

    “大哥都舍得下他的荣华富贵,我有什么不能丢的?”

    “木头!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戈尔真冷恶的脸浮起平日不常见的温和。

    “别这样,太不像你了!我不习惯。”海棠逸尴尬地说道。

    “那么,就此别过。”戈尔真抱拳。

    “珍重!”

    “哈哈!我是一等一的恶人,恶人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的,倒是你这滥好人,要好好活着,你要敢在我回来之前缺块皮,小心我找你算帐。”

    “喔,知道了。”海棠逸干笑。

    瓣尔真潇洒地扭头。

    明日天涯任我行哈哈哈!

    他狂笑而去这一去经年,音讯渺如黄鹤。

    八荒飞龙就此流离分散,时光荏苒,人的年岁增长了,痛,似乎是结成了痂,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沈淀成一湖波涛不惊的水。可是,故事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