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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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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年月的人怕被说是“中庸之道”当时“中庸”是贬词,被称中庸很不光彩,甚至战战兢兢。

    “中庸”还算文绉绉,甚至可以叫做雅号,俗称就很不好听了,叫做“落后”别号更难听,先是叫做“还没改造好”后来斯文了一些,改成“可以改造好的”还常常另有注解,叫做“没有上进心”“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不关心政治”“不靠拢组织”“没有阶级觉悟”“后进”

    无论“中庸”或其它各种各样的叫法,反正不被看成自己人,甚至与爱不爱国的问题联系起来。

    有人的看来,党与国是一回事,党就是国,国就是党,党领导国又代表国,所以,屁股一定要摆在党的一边,错了栽个大跟斗就难翻身。

    国的新称号是党千辛万苦中,抛头颅洒热血得来的,党决定国的命运与前途,怎能不听从有异议呢,当然一定得言听计从,马首是瞻,听从、服从、盲从“做党的驯服工具”

    有人创造了名言:南边的说:“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北边的便说:“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不能有丝毫疏忽、懈怠、怀疑,令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

    50年代,一革命资格很老的首长作报告,他就深有体会,说自己也就举错了一次手,成为终身的过失。

    且看,岂止屁股那样的庞然大物,关键的时刻,即便一只小小的巴掌也是四两拨千斤,举足轻重啊。要牢记听话呵。听什么呢?屁股的位子是首要。

    屁股咋摆系终身,一旦摆错千古恨;

    岂止屁股庞然物,小巴掌也需谨慎。

    立场态度要分明,坐哪位子定前程;

    一旦粗心坐错位,一辈子里难翻身。

    历史教训得牢记,日日敲打着自己;

    千千万万别粗心,屁股位子大问题。

    党的核心理论是斗争的哲学,特讲究多少斗争。权力地位从斗争得到,靠斗争保持。

    所以,就要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无时无刻不是绷紧阶级斗争的弦,不分白日与黑夜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为永远的其乐无穷,斗出天下的红彤彤一片而奋斗不已。

    阶级斗争的弦是绷得多么紧呵。比如电灯会断线路会灭本平常事,却要看成阶级斗争的反映,广播喇叭突然没了声音也平常事,也要查“阶级敌人的破坏”

    桥塌屋倒可能是设计建造问题,设计水平低,施工粗制滥造,材料质地不过关。可是都要从抓阶级斗争着手,叫做“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斗争是个纲,纲举目张”

    幸亏刮风下雨没被说是阶级敌人干的,要不然,岂不也得给天老爷戴顶阶级敌人的“帽子”如果食堂饭菜有问题,那是工人师傅做的,食堂的门又锁得结结实实,岂不需要怀疑,是阶级敌人勾结了灶王爷作案。

    常常很滑稽。本万里无云、风调雨顺,空中红旗飘扬、地面锣鼓喧天,工人努力生产,农民辛勤耕耘,老师兢兢业业,学生努力学习,社会安定协调,可谓天下太平、其乐融融,没有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放毒抢劫,可就平地起风波,阶级斗争的呼声又突起,批斗会、揭发会、检讨会,折腾个人人自危,还派人守夜值班,真是耸人听闻、无风起浪。

    那时可不能这样说,谁说就是麻痹、右倾、轻敌。右倾乃是右派的边沿呵,只差半步之遥,就会落入右派的泥沼。

    几十年后,忽然发现中庸好,不折腾好,安定团结好,互相关爱好,与人为善好,孔夫子的主张好,孔夫子的“和为贵”大家和和气气好。

    看过一篇议论法西斯份子屠杀百姓的文章,文章中写道:上级的命令当然不能违抗,但同样的开枪,有人是枪口对准百姓扫。有人则稍稍把枪口抬高一点,枪口抬高一厘米,就能减少多少无辜的百姓呵。

    大学毕业那年,我们一个年级60余人,竟然10余人受了处分,成了敌我矛盾,甚至送去劳动教养。啊,那“枪口”怎就不能“抬高一厘米”哦。

    毕业分配来的新单位才70余人,竟也有近10名“右派份子”惊人、可怕。

    尤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其中之一,还因“人才宝贵”怕他不安心留下工作,出于重用的想法“一片苦心”的给他一顶右派帽子,让他本本分分留下,如同唐僧的紧箍咒,让孙悟空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也惦念着他。

    从春末到初秋,多少日日夜夜才忙乎完55万顶右派帽子,糟蹋了多少宝贵的光阴啊,弄得几十年后回头给55万错戴帽子者平反、更正、补偿、昭雪、落实政策,焚毁材料。

    当初如果“中庸”一些,既可以少忙乎制造帽子,现在又忙乎“擦屁股”况且有人还不见得会鼻涕眼泪的“感皇恩浩荡”还背地里埋怨呢。

    不容易啊,对于妈妈的过失不计前嫌,还参加组织,他们是多么地热爱党呵。细想,岂不该自己脸红。

    大学年代有同学批评我“中庸”好苦恼也,也就是批斗会上发言少,缺乏口才又不爱张扬、出风头、不善表现,不爱激进,所以落个“立场不稳,旗帜不鲜明,斗争性不强”

    “庸”常被看为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也能这样说,我从不乱作为,不瞪大眼睛挑刺,不鸡蛋里挑骨头般的寻找阶级敌人。蓝天白云、五星红旗处处飘扬的天空,都是好老师、好同学、好同事,怎可能是敌人呢?

    现代社会面临着许多矛盾,金钱欲、物质欲、色欲、权贵欲的膨胀,发展和环保,权贵与贫穷,群体与个人等矛盾丛生,膨胀的“欲”使得社会失衡。

    中庸宣传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为往上爬而失节、犯法、淫乱,当官不跋扈,丢职不低三下四,发财不为富不仁,不人穷志短,做人不卑不亢、不刚不阿,如此岂不平衡。

    不平则鸣,能平衡岂不使得社会稳定、和谐、一片乐融融,能说中庸之道不好吗?

    当然,想夺江山的个人与群体,是不中庸的,中庸者怎能越爬越高,越捞越多,多得一代代子孙花不完呢,中庸者遇进攻怎能不心肠软,不是中庸夺取才能忍心,才能有机会往上爬的时分秒必争,如果中庸,必一事无成。

    回顾当年学校时候,曾有一段日子相对和谐,1954年吧。夜晚,教学楼灯光明亮,阶级斗争的标语换成“向科学进军!”“为祖国努力学习!”阅览室人头济济,琴房一片练琴的叮咚声,角角落落是背台词与对台词的朗朗声,舞美专业同学默默地在画室习画,或伏案温习功课。

    俱往矣,六十年过去,可惜只能回顾了。

    虽已老态龙钟,多么难忘与留恋,多么想回顾那相对的协调、平静、安稳日子呵。

    不再为当年“中庸”羞怯了。我懂了什么叫做“中庸”不再觉得丢脸,还常常不意之中一片得意,因为中庸,才把老师、同学、同事看成好人,没有留下更多的负疚感。靠拢组织做什么,不就是“打小报告”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当然,如果有人犯罪,有人杀人放火我是会报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