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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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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夏潋披上外衣,靠在床头,愣愣发呆,直到宫婢端进洗漱器皿,她才回过神来。

    “皇上跟东安郡王他们狩猎去了,吩咐奴婢伺候娘娘用膳。”宫婢禀报“皇上说,狩猎是男人的玩意儿,娘娘定不喜欢。娘娘若觉得闷,可四处随便走走,淮江附近的景致很不错的。”

    不错,将猎是男人的玩意儿,带了她来反倒多余。赵阙宇每年都要与几位郡王会猎于此,想必是有政务相商,消遣倒在其次。

    既然他忙着,她也不闲着,况且眼下手头上正好也有一桩正事。

    “来人。”周夏潋打扮妥当,对帘外侍卫道:“给本宫备车”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侍卫看见她掀开帘子,立刻躬身上前问。

    “这附近有个叫邬子村的地方吗?”她抬眸望着帘外的明艳阳光。秋高气爽的天气,却没能让她心情好起来。

    “娘娘要去邬子村?”侍卫连忙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皇上临行前吩咐过,要属下随行保护娘娘。”

    “哦?这附近不太平吗?皇上可说了,本宫可随意走走的。”

    侍卫犹豫片刻,退开一步回答“娘娘请自便,属下多言了。”

    “好,那本宫就自己去了。”周夏潋微微一笑,当下带了两名宫女随侍,要人驾了马车往邬子村而去。

    说来有点可笑,赵阙宇不与她亲近,她便生气?呵,有什么好气的从前,她因为害羞,还躲着他呢

    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若不出去走走,整天困在这帐蓬里,她会更加郁闷。幸好,她还有这封信。

    本来,差人去送信即可,但她想亲自到邬子村看看,奶娘的故乡听说是个景致清秀美丽的地方,看了大概能纤解她的心情。

    周夏潋知道赵阙宇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倒也懒得点破此事,由着那帮侍卫充当她的“尾巴”

    邬子村,果然是个山明水秀之处,虽地处北境,却并不荒芜,一排小白杨林立羊肠小道边,倒别有一番风味。

    她按着妹妹那日转告的指示,寻到了奶娘的家。据说奶娘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只剩一个侄儿继承了家业,如今全权打点诸项事宜。

    周夏潋敲了敲院门,却见门扉虚掩,隐约可听见一阵琴声。

    她心下诧异,顾不得多想便推门往内张望,只见孤树下、石桌前,正坐着一青衣男子,琴声便出自他的指间。

    他是谁?奶娘家哪里来的这清俊人物?虽是青色布衫,却如世外仙人一般,周身风雅。

    那男子见她推门进来,也并不诧异,只微笑地起身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俪妃娘娘派来的?”

    周夏潋一怔。没料到只瞧她一眼,她的身分便被这男子猜中了七八分,奶娘家何曾出了如此聪慧之人?

    “这是顾家?”她示意两名宫女不必出声,迈上前亲自问道。

    “不错。”男子点头“听闻在下的姑母有信要从京城寄来,看姑娘的衣着不凡,像极从京里来的,在下猜的可对吗?”

    “的确有一封信在我这儿。公子姓顾?”周夏潋再问。

    “不错,在下正是俪妃乳母的亲侄。”他施了个礼“多谢姑娘千里传书。”

    她好奇地对他上下打量“想不到顾嫉婉有一个这么出众的侄儿,你看来实在不像一般乡野之人。”

    “不瞒姑娘说,在下也曾在京城待过几年。”男子笑道“本想考科举的,可惜家中人丁单薄,父亲去世时被迫回乡,待久了,少年时的志向也被渐渐磨灭。”

    “这岂不可惜?”她不由得感慨。

    “想来京中也不缺风雅之人,有何可惜?在下在这山明水秀之处,倒也过得逍遥。”男子的言语十分爽朗。

    周夏潋微微一笑,将书信递上前去,目光流转之余,却见琴案旁还搁着一本策论集。这策论集她曾在御书房见过,连赵阙宇都说极难读懂,可见此男子之博学。

    “顾公子果然是有学问的,”她拿起书籍翻了翻“为何不请俪妃娘娘,向皇上举荐一二?顾家若出了为官的子嗣,顾婢嬷想必也会十分高兴吧。”

    “姑母说,皇上虽然疼爱俪妃,咱们却也不能给俪妃多添麻烦,以免龙心不悦时,牵连俪妃。”

    “哦?”她眉心一凝“皇上极是疼爱俪妃,施予这点恩赐,想必不难。”

    “姑娘是俪妃身边的人,也应该知道天子之心最是难测。二楞何其无辜,皇上不也说杀便杀了?”男子淡淡的语气。

    是啊,就连这离京城千里的地方,人人都明白的事,她为何还是想不通呢?

    赵阙宇是天子,天子素来喜怒无常,就算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又如何?以他九五之尊的身分,也不必向她多加解释。趁着他还喜欢她,享受他的宠爱就好了,何必深究

    只不过,这样的相处方式时常让她觉得迷茫苍凉,就像这深秋的天气,越往前走,越走进萧瑟里,找不到方向。

    “俪妃娘娘遣人昔在下千里传书,在下不甚感激,”男子递上一个锦囊“烦请姑娘将此薄礼交予俪妃,聊表在下心意。”

    “这是什么?”周夏潋不解。

    “是俪妃娘娘将来用得着的东西。”男子微笑“现在不必急着打开,有朝一日,若俪妃娘娘遇上天大的难事,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周夏潋默默接过锦囊,依旧满面迷惑。

    “天大的难事?”她喃喃道。

    “呵,以防万一而已。”男子解释“在下当然是祝福俪妃娘娘能一生无忧,不必用到此物。”

    一生无忧?这当然是天下女子都渴望的事,只不过,古往今来又有谁能享此福泽?

    在她看来,一切平安,平静如水,即可。

    回到营地,周夏潋没料到赵阙宇已在她的帐蓬里。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远山边只飘着抹晚霞,他站在窗前远眺,不知在想什么。

    她犹豫了一阵子,才轻轻走过去,站定在他的身侧。

    “回来了。”他语气极平静,对她私自外出倒也没加责备“先歇一歇再用膳吧,否则对脾胃不好。”

    他怎没问她去了哪儿?呵,也对,那些侍卫大概早就享告过他了。

    “阙宇,你在看什么?”周夏潋见他目光凝视着远方,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在等天暗下来。”赵阙宇低声道“潋潋,你知道吗?寒露的时候,这里能看到北芒星。”

    “什么是北芒星?”她只听说过牛郎织女星。

    “北芒星是我母妃告诉我的故事中的一颗星,只有在秋冬才能看见。听我母妃说,看见北芒星的人能一生幸福。”

    周夏潋一怔,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暖意。无论北芒星是什么星,他这说法,她十分喜欢。

    “潋潋我们在这里一直待到寒露好不好?”赵阙宇回身揽住她“一起看看北芒星——”

    她不由得微笑,昨夜的种种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不再介怀。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就算心里对他再气再恼,只要他对自己温柔地说几句话,愁绪心结便在心中冰融消释。

    她靠到赵阙宇怀里,微微点头。

    “潋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乖巧了?”他仿佛很喜爱她此刻的娇柔模样,托起她的下巴,意欲亲吻。

    “皇上——”她正心跳起伏着,帐外却有不知趣的人开口,吓得她连忙退开一步,轻理云鬓。

    赵阙宇不禁笑起来,依旧将她纳进怀里,高声问帐外的人“什么事?”

    “上次俪妃娘娘凤颇受伤之事”帐外侍卫禀报“已经查出眉目了。”

    此言一出,周夏潋的身子不自觉地一颤,仿佛回忆起那日的惊惧,赵阙宇却镇定如常,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慰着她。

    “是何人所为?”他冷声问。

    帐外之人没有立刻回答,似是难以启齿。

    “说”赵阙宇厉声道。

    “射伤俪妃娘娘的羽箭制作独特,我们寻遍京中铁器铺子,终于找到线索亦在莹嫔娘娘的宫里,发现了相同的东西”侍卫低低地回道。

    莹嫔?!周夏潋瞪大眼睛,抬头,看到赵阙宇脸上亦掠过一抹诧异的神色。

    “皇上,此事该如何处置?”侍卫轻声问。

    “你速拿朕的手论回京,请皇后发落莹嫔。”他冷冷回答“至于普莹嫔办事的人,一律杖毙。”

    虽然这是常规的处置,但周夏潋听到“杖毙”二字,却不免打了个冷颤。

    “回皇上,此事已经禀报给了皇后娘娘,娘娘依律将莹嫔打入了冷宫。”侍卫道“可莹嫔哭闹不休,说一定要见皇上一面,否则宁可一死也不移宫。”

    “那就赐她一死吧。”赵阙宇淡淡道。

    周夏潋凝眉,没料到他的回答如此果断。说来莹嫔也是他宠爱多年的宠妃,这样的冷静虽是为了处事公正,却难免让人觉得他冷酷无情。

    “阙宇。”她忍不住说:“只凭一支羽箭就定了莹嫔的罪,似乎有欠妥当。咱们还是先回京看看再做定夺吧?”

    赵阙宇回眸,剑眉轻挑“潋潋,朕这是在为你出气,怎么你反倒不领情?”

    是怪她多嘴了吗?没错,他是天子,正在发号施令,她这个小小的女子的确不该说三道四,可是

    “妾身只是觉得,莹嫔伺候了皇上多年,就算只是念及昔日情分,皇上也该去见她一面,听听她的说法”她仍壮大着胆子道。

    “可咱们是出来狩猎的。”赵阙宇忽然换了温柔口吻,握起她的双手“方才还说了,要一直待到寒露呢一潋潋,你舍得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这些事情就算此刻耽误了,以后也可以再做,可莹嫔若入了冷宫,皇上此生与她就再难相见了”

    “潋潋,没想到你如此善良。”他瞧着她,叹了口气。

    “妾身不是善良,只是兔死狐悲而已。”她说了实话。

    没错,兔死狐悲。倘若有一夭,她也犯了什么错,他会不会同样绝情?

    她劝他宽容莹嫔,仿佛也是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好,我们回京。”赵阙宇不知是否懂得她的心思,依旧是那般看不出喜怒的微微一笑“潋潋,只要你高兴,朕什么都答应你。”

    听了这句话,她应该要喜悦,她实在无法形容他给她的荣宠,仿佛修了几世的福分,要揣进怀里小心翼翼地珍惜。

    然而她总觉得这幸运并不会永久,好像终有一日,这一切美好都会长了翅膀翩然远去她很害怕,怕真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