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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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秦凤戈来到位在后院的柴房,还没走近,就听到几个婢女、丫鬟的啜泣声,外头早已聚集了不少奴仆,气氛显得哀凄。

    “将军!”等在柴房外头的大管事见他来了,上前拱手。

    他沉声问道:“真的是彩霞?”

    “是。”大管事脸上也失去了惯有的笑容,显得悲伤。

    秦凤戈马上走进柴房,凌厉的目光一扫,只见二管事指挥着两个奴才,把气绝多时的彩霞放在地上,又抬头看,梁下垂了一条用来自缢的麻绳,上面还打了个绳套,有个奴才正踩在椅上,拿了剪子要把它剪断。

    “住手!”他立即大喝。

    奴才吓了一跳,连忙把剪子缩回去。

    “常海,这里的东西通通不许任何人动!”秦凤戈先朝二管事下达指示,接着转向站在柴房外头听候差遣的大管事。“晏青,立刻派个人走一趟知府衙门,要仵作前来验尸。”

    大管事速速去安排了。

    “将军,彩霞有可能是半夜到柴房来寻短,因为同房的婢女说一早醒来之后,就没看到她了。”二管事走到主子身边,小声地禀明。

    他两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早已全身冰冷僵硬的婢女,想起砚哥儿的亲娘和彩霞的感情很好,两人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姊妹,许许多多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

    “再去问问住同座院子的其他人。”秦凤戈就不信都没人看到。

    二管事躬了下身。“是。”

    当一块白布盖在彩霞身上,那死白的颜色,让他心头也格外沉重。

    待秦凤戈仔细察看四周的布置,除了一座座如小山般高的柴火、一把随手扔在地上的斧头,以及悬在梁下的那条麻绳和一张椅子,并无他物,连蜡烛、油灯都不准有,就是担心会引发火灾。

    彩霞为何要悬梁自尽?

    是为了私事,或者那日就是她打昏婉儿,这才畏罪自杀?

    但又为何要那么做?

    若是有苦衷可以说出来,看在过世元配的分上,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他也会饶她一命,秦凤戈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到半个时辰,两名知府衙门的衙役才带着仵作前来,由于朝廷对户口管理相当重视,每一年都会进行调查,即使是身分卑下的奴仆、妾媵,在死亡时也要记载时间、原因,至于是否属实,也就不得而知了。

    两名衙役上前抱拳见礼。“将军!”

    “仵作呢?”秦凤戈耐性用罄地问。

    就见个身穿短褐、外头套了件有补丁的大袄,身形瘦小的老头来到他跟前,涎着笑脸巴结。“小的见过将军”

    “你是新来的仵作?”由于担当检验死伤工作的差役大抵都是送葬、屠宰之家的贱民,薪俸微薄又很辛苦,即使递补上也做不久,让各地的衙门都很头疼,这种情况秦凤戈自然也很清楚。

    仵作咧了咧满口黄牙。“是,将军。”

    “先进去看看是否真的是自缢。”他瞥了一眼摆在墙边、身上盖着白布的尸首。“要检验得仔仔细细。”

    “当然、当然。”仵作哈着腰说。

    于是,仵作走到尸首旁边,蹲下身,伸手掀开白布,先检视死者的脸部表情,接着是颈项上的索痕,点了点头,便起身了。

    “回将军,小的验完了。”他自以为秦凤戈找仵作来验尸不过是做做样子,没人会真的在意下人的死活,只要在户口上交代得过去就可以了。

    秦凤戈目光一凛。“这么快就验完了?”

    “是,将军,这名婢女两眼合、唇口黑、皮开露齿,喉下痕呈紫赤色,真是自缢没错。”仵作咧着嘴,等着打赏。

    “只有这些证据,你就判断她是自缢的?”一个不重视人命、做事草率的仵作,要他如何信任?

    可惜仵作并不清楚这位骠骑将军兼熸火军指挥使的性子,只晓得要奉承这位堂堂一品武官,便压低嗓音。“将军,不过是个婢女,小的知道怎么做,绝不会让一些蜚短流长损害将军府的威望。”

    无论是官宦之家还是民间的大户人家,婢女寻短之事时有所闻,有的是不堪虐待,自我了断,有的则是与主子有苟且之事,招来妻妾的妒忌,还有的是知晓太多秘密,最后惨遭杀害,原因很多,通常都不喜欢追根究柢,只想草草了事,他可是清楚得很,自以为秦凤戈也是同样的想法。

    “混帐东西!傍我滚!”

    这番暗示让秦凤戈顿时沉下俊脸,大声怒咆。

    “将、将军”仵作还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秦凤戈直接将人扔出柴房,又对外头的两名衙役喝道:“回去告诉你们知府大人,从今以后,不许这人再继续担任仵作。”否则不知要造成多少冤案,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将军饶命”仵作吓得连滚带爬,逃之天天。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只得回去复命。

    大管事来到秦凤戈面前,说着事先编好的理由,增加说服力。“将军,彩霞或许正如仵作方才所言,确实是自缢,而且还有可能是畏罪自杀。”

    他揽起眉峰。“这话怎么说?”

    “为了找出打昏夫人的犯人是谁,连着几天小的都在盘问府里的人,今日正好轮到彩霞了,她自知无法把当日的行踪交代清楚,可能因此才会悬梁自尽。”大管事不胜唏嘘地说道。

    “但她又为何要打昏婉儿?”这一点最令秦凤戈纳闷。

    “彩霞和过世的夫人感情相当深厚,或许是对新夫人怀恨在心,认为她抢走将军和小少爷的心,也取代她家小姐的地位,才会在一时气愤之下动手将人打昏了,事后又自知逃不掉,不得不选择自我了断。”发现彩霞想去认罪自首之后,他便知道不能再继续让这个女人活着了,不过总要有个充分又有说服力的借口,所以才会想到用这个理由。

    秦凤戈紧闭了下眼皮,心情沉痛。“真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他实在不愿相信彩霞会这么想,即使元配过世,也无人可以取代正宫夫人的地位,她是她,婉儿是婉儿,都是自己所爱的女人,一样重要。

    眼看秦凤戈动摇了,也信了几分,大管事打算再接再厉,说服他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彩霞的死因。

    倒是二管事并不认同大管事这一席话。“小的倒不认为彩霞对现在这位夫人有任何恨意。”

    “你说说看!”秦凤戈也想知道他对此事的看法。

    “记得小少爷失踪,被当时还住在大杂院的夫人所救,才得以平安回到将军身边,彩霞对夫人可是相当感激,总说多亏了她,小少爷才会没事,她一直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其他人可以作证。”二管事言之凿凿地说。

    这番话又一次勾起了秦凤戈的回忆,不只是奶娘的命案至今尚未抓到凶手,带走砚哥儿的幕后主使者依然成谜,令他耿耿于怀。

    心中暗恼常海的话太多,大管事只能佯叹一声。“无论彩霞心里是如何想的,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死人无法替自己说话,只能从身上找到答案”他口中低喃婉儿说过的这两句话,确实很有道理,若其中真有冤情,这下岂不是死不瞑目了,可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找谁来验尸?

    有了!他怎么忘了呢?

    秦凤戈不禁忆起当初帮奶娘检验尸首的姚氏,虽是一名女子,不过做事细心,在检验鉴定上头也是条理分明、有凭有据,令人信服。

    “常海,你立即走一趟六安堂,将区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找来,就说要请她帮忙验尸。”他只盼姚氏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二管事不敢耽搁,马上前往六安堂。

    “晏青,再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柴房半步。”说完,秦凤戈便暂时离开后院,打算将目前的进展告诉婉瑛。

    “是。”大管事垂下眸子,脸色显得阴晴不定,因为事态的演变似乎渐渐地脱离自己的掌控和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