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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阔云断苦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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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斜挂西半天,在距离长乐村不远的一处丛林中。

    不二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俯身骑在一条杨树枝干上,手足冰凉,胸口小腹麻痛阵阵。

    一摸怀里,竟藏着好些碎银子,不禁有些茫然。

    他半点记不得是如何到了这里,只是脑海中隐隐闪过贾海子消逝于夜色中的背影。

    便慌慌张张爬起身子,顺着树干溜下去,朝着村子跑去。

    突然一个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臭小子,急着投胎么?”

    不二一惊,忙停住脚步,不住四望,却未瞧见半个人影儿。

    便问:“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道:“自然是老子。”明明是清晰晰的声音,却还瞧不见半个人。

    正惊疑不定,耳旁又传来那声音:“别乱瞧啦!老子在你脖子上那石头里。”

    不二忙低头捏起石头,问它:“你是谁?怎么跑进我娘给我的石头里?”

    石头道:“我是你爷爷,至于怎么进了这石头,那就得问你爹娘了。”

    不二愣住了:“你是我爷爷?那你知道我爹娘叫啥?”

    那石头嘿嘿地笑,答道:“这难不倒我,你爹叫吴耳子,你娘叫赞而习,那是不会错的。”

    不二顿觉十分好笑:“胡说,我爹姓魏,怎么能叫吴耳子,我娘更不会叫什么赞而习了。”

    那石头却一本正经道:“我是你爷爷,你爹自然是吾儿子,你娘当然是咱儿媳,这还有甚么好说的?”

    不二这才晓得他在逗弄自己:“你这人好奇怪,我可没工夫与你说闲话。”又是着急忙慌朝着村子跑去。

    那石头却道:“说你爷爷奇怪,我瞧你这孙子才叫奇怪,送死还这般着急。”

    不二自然觉得奇怪:“你胡说什么?”

    那石头却问:“你想不想知道昨晚是怎么挂在树上的?”

    不二听得一惊,却不停步:“你知道?“

    石头道:“我自然全看见了,是那个姓顾的将你弄晕,撂到树上,又糊弄你几锭银子就走啦。”

    不二直摇头:“我不信,顾仙师是个大好人。”

    石头直冷笑:“我的好孙子,你当真是个傻子。你才见过他几个时辰,与他说了几句话,便知道他是个好人么?”

    不二便说:“顾仙师模样就是好人,说话也很好,那自然是好人了。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弄晕我,又把我带到这里?”

    “那多半是嫌弃你资质太差,人又呆头木脑不机灵。他将你撂在这里,还留了银子,自然不想让你跟去。你非要厚着脸皮追去,保不住他半道起了杀心。”

    不二却吃得秤砣铁了心,只管往回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村北头。抬头一瞧村里四下静悄悄的,也顾不得累的气喘吁吁,又急匆匆向昨晚住下的院子跑去。

    火急火燎撞进院子,只见屋外空空荡荡,再听屋内默不作响,心便凉了半截。

    却仍是里里外外寻了一圈,连地窖都钻进去瞧了瞧。

    又跑出大院,将北东南西七十四户人家逐门逐院瞧过,才在村西头瞧见了一尊巨碑,堪堪走到近处,一口气松掉,不由跪了下去,整个身子软的像滩棉花,胳膊腿脚调不动半点力气。

    却听那石头落井下石:“你瞧,那姓顾的怕你回来,一早便没影儿了。”

    魏不二却不理他,怔怔瞧着墓碑底下密密麻麻的名字,浑然不觉的默念着,一个个儿鲜活的身影清清儿的浮在眼前,似乎从未离去。

    旧日的酸甜苦辣、柴米油盐潮水般涌进胸口,瘦弱的身体一时化作暴风骤雨中的夜船,被往事汹潮颠的不能自已。

    护心坝这才开闸泄洪,泪河奔涌全止不住。

    喉大人却生了急病,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阵阵异风拂过,冷暖半点晓不得。

    日垂西头,整日未食的饥饿感袭来,他才游出欲罢不能的思海。

    西面是斜阳下叠叠林木,似有渐行渐远的身影没入。

    抬头看,天阔云断,苦雁南飞,正是离别好时节。

    黯然回首,荒村老巷旧宅,真叫个悲戚戚、孤零零。

    又听那石头说:“好孙子,你有啥好伤心难过的?那姓顾的走了,算你捡回一条命,是我的坟头上冒了青烟。”

    魏不二仍是不理他,忽然又想到:“顾仙师他们多半是找我不见,只好先回宗了。我今晚便收拾了行囊,明儿个一大早,就奔着灵隐山去。上了山,哪管做甚么脏活累活,只要能见着婉儿便好。”

    他性子呆直,想到明天便又能见着婉儿,心里便是漫天乌云散去,亮堂堂、暖烘烘的阳光照了进来。

    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待到入夜,才擦拭眼角,发现泪水早已流干。

    暗自叹气:“长乐村这就没啦,乡亲们也没啦。”

    忽然又想到,若是自己能去云隐宗学艺,说不定能为乡亲们报仇。

    可又一想,自己就算去了云隐宗,也只能当个打杂扫院的,难免有些垂头丧气。

    他站得久了,不由腿上酸痛厉害,又忽感寒风饿潮一并袭来,这才步履蹒跚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