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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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皮居内,笑声连连,其中最大的声量,便属主人居能安。

    “我的天啊!真受池,怎么会发生这种我不客观存在为天底下最无畏无惧的人,就属我大师兄,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呀。”

    “居能安,你幸灾乐祸完了没有?”步险板着一张脸,几乎是有气无处发的。

    原本已快打住笑声的能安,一看步险那尴尬又幸然的表情,马上又爆笑开来,这下步险可再也忍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玲珑一边拉住他,一边嗔怪能安“能安,都快成亲了,怎么还如此孩子气。”

    “谁都他要这么好玩,你告诉你呀,这家伙从小到大,几乎都习惯冷着一张脸,久而久之,让人不禁怀疑:他会不会连心都没有温度呀?现在这样;”能安终于正色道:“很好,真的很好。”

    “好什么?因为你玩得很开心?”

    “那也是其中一个因素啦,”见步险脸色又将不对,能安赶紧改口。“却非最主要的原因,大师兄,我们人嘛,原来就有喜怒哀乐,受恨嗔怨,你现在这样,比较像个人,也比较有人味,我挺喜欢的。”

    “行了,”步险也终于露出苦笑。“这一次嘛,算我认栽,不过你可别给我来那一招。”

    “哪一招?”

    “你心知肚明,不必在我面前扮无知。”

    “认栽?”玲珑却另有话说:“和我相爱是认栽?”

    “大师兄失言罗。”能安抚掌大笑。

    “玲珑,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她难得展现一副追究根究抵的模样。

    但步险自有良方治她。“什么意思?当然是栽得心甘情愿,栽得不亦乐乎的意思,如果这样说仍无法令你满意,那么好吧,反正能安也不是外人,我并不介意在他面前,用实际的行动向你表示我的诚意。”

    玲珑涨红了一张粉脸骇叫:“你疯了!”

    “就像你终于收心了一样?”步险顺势落座,师兄弟之间的芥蒂已经尽去,又恢复了一贯的顺畅,甚至还多了份投契。“我们可以知道这位于姑娘是何方神圣,居然有掳获咱们白皮的心吗?”

    “芳龄二十八,貌甚平凡,脸上有疤,还瘸了一条腿。”能安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你那吊儿郎当,始终不肯认真的个性,什么时候才愿意改一下?”

    能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刚才叫我别给你来那一招,请问是哪一?我是真的不知道。”

    “就这一招,”步险直指他道:“佯装无辜,一脸天真,其实什么都知道。”

    “唉,不愧是我大师兄,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补充的‘马尼招数’。”

    “大师兄。”

    “不是吗?”步险继续往下讲:“能安啊,怕是这回马屁没拍成,可能反拍在马腿上喔,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现在这样,比较像个人,比较有人味?那请问过去你大师兄我,是‘什么’来着?”

    “这个这个嘛”能安苦无应对之策,干脆说:“算铁言,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再说我就快成亲了,快成亲的人,心情难免比较紧张,所以”正感词究,突然瞥见玲珑,干脆求助道:“小师妹,你就不会帮帮二师兄的忙吗?”

    真正帮了能安大忙的,是那句“小师妹”玲珑一乐,马上央求步险。“不管能安说错什么,毕竟都是好意,都是在为我们俩感到开心,你就别再怪他了,好不好?”

    看看玲珑,再看看能安,步险终于松口道:

    “好吧,我的事就不跟你计较,倒是你成亲的对象”

    “于水涵。”

    “我晓得她叫做什么,可不可以麻烦你正正经经,重新再介绍她一次。”

    “我刚刚已经跟你们介绍过了呀。”

    “能安”

    能安赶紧正色道:“我没骗你们,你的确是二十八岁,脸上也的确有疤,所幸瘸破的腿,过一阵子应会好转。”

    步险陷入了沉默,玲珑则按捺不住的问:“那你为什么要娶她?”

    “咦,你有以貌取人的嫌疑。”

    “不是啦,我怎么会这样想,”玲珑马上否认道:“只是只是事出总有因,这位于姑娘想必有独特之处,才会赢得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

    “浪子回头,不然还有什么?”步险总算逮到机会开口了。

    “我什么时候做过浪子?我怎么都不知道?咱们五行门内,不是只有一个浪子,那就是大师兄青龙你呀。”

    “胡扯。”

    “放心啦,我想玲珑是不会计较这些事的,反正过去都过去了嘛,是不是?”

    “会不会计较,那可难说,”不料玲珑的答案却是如此“不过就算要计较,也是我们自己的事,眼前步险和我最关心的,还是你。”

    “我?”能安看看她,再看看步险,发现他跟着猛点头,即刻哇哇大叫:“哗,你们两人还真是同心。”

    “那当然,”步险干脆揽住玲珑的纤腰说:“这样的滋味实在美妙,所以你更不该拿终身大事开玩笑。”

    “我没有。”

    “但这们于姑娘”

    “仍是曾企图救我姐姐全家,因而受伤,有恩于我的女人。”

    “只因为这样?”听闻此言,玲珑和步险全愣住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非娶她不可。”

    “但是”

    “怎么你现在反倒比玲珑还要罗唆?”能安打断步险的话头。“男大当婚,我不过是在做该做的事,也值得你动容?方敏的反应都比你正常得多。”

    “能安,你真的想清楚了?”对于能安的椰揄,步险也不以为仟,仅关心的问道。

    而能安倒也坦白。“人家说:婚姻、婚姻,就是‘昏了头’的意思,如果想得太清楚,那还成得了亲吗?没有,”他甚至还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太多,说得晚坦白一些,是我根本没去想,反正我的情形跟你及敏敏不同,有什么好想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还有什么难懂的?意思就是你和玲珑爱得难分难舍,她和青云爱得昏天暗地,敝人、在下、我呢,则完全没有上述的毛病,所以在该成亲,又刚好有对象的情况下,自然宣速战速决。”

    “万一成亲后,你发现”

    “我晓得你要说什么,”能安笑着说:“你要说万一成亲后,我发现她是个完全无法与我共同生活的女人,那要怎么办,对不对?”

    “对呀,”玲珑代步险答道:“届时又该怎么办?”

    “不会发生那种事。”想不到能安的回答直接又干脆。

    “你倒有自信。”

    “当然。”

    “凭什么?”

    “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对于于水涵,我毫无所求,自然不会发生你们所担心的情况。”

    步险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玲珑已经拉了拉他的袖子,能安也笑道:“好了啦,大师兄,看你这么关心我,我已经够感动的了,其余的事,咱们兄弟就别再多罗唆了,好不好?只要大喜之日,你记得携玲珑前来,并多喝几杯酒,我便再开心不过了。”

    步险至此终于放弃劝阻,不再多说,只道:“要喝酒,何必等到那一天,今晚便可喝个够。”

    “不,今夜不成。”能安却说。

    “为何不成?”

    “瞧瞧,月已西沉,”他以眼神示意“你还是早点送小师妹回玄武楼去吧。”

    “唉,连你都要成亲了,我却还得夜夜与佳人别离,看来‘危步险’这名字所指的,可不仅仅是崎岖的江湖道而已。”

    “少在我面前言若有憾,心实喜之了,况且你之前老在她面前装酷、扮冷,现在多陪人依一些,不也是应该的吗?”

    “去,去,去,”能安干脆挥手赶人。“虽说再过五日,不,应该是七日吧,我便将为人夫,但现在可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们在我面前这样恩爱,不嫌太刺激了一些?我看哪,你们还是早早”

    “行了,我们这就回去。”勾住了步险的臂弯,才往外两步,玲珑便又回过头来问:“对了,能安,那明天我还来不来?”

    “不能再来。”能安应道。

    “不准再业。”步险同时说。

    “什么?”玲珑则怪叫。

    “来,我们边走边谈,”步险和能安交换了然的一瞥后,即拉住玲珑继续往白虎居外走。“这能安呢,即将当新郎,当然有一堆琐事要忙,我们怎么好意思再在这个时候来”

    走在幽静的夜里,两人几乎都有点舍不得开口。

    “怎么又不骑马了?”后来玲珑轻声问道。

    步险俯首看她。“累了?”

    玲珑摇了摇头。“只是马儿这里摆一匹,那里又搁一匹,青龙馆的马厩都快唱空城计了。”

    “原来你挂心的是这个,”他笑出声来。“寄放在玲珑小筑、玄武楼或白虎居,不都一样,反正有你们帮我照顾着。”

    “偷懒。”

    他紧了紧她的手。“想偷懒,可得先找到能让我放心的人。”

    玲珑闻言即将身子靠了过去。

    这下换步险笑开。“嘿,这样走起路业,可会更慢哟。”

    “那不更好,”她抑起头来,倚靠在他的肩臂上。“你就可以陪我散步一整夜。”

    “听说是儿个不必练功,今晚就可以不休息了。”

    “真的不准我再练呀?”

    “是不准再跟我能安练。”

    “意思是你愿意教我罗?”

    “我与能安不同。”

    “我也没要你宠我,我捱得住苦头。”

    “你会错意了。”

    “怎么说?”

    “就是说现在的我,根本舍不得我吃一丁点儿的苦,这样的师父,哪教得出好徒弟。”

    玲珑听懂了,大为欢快。“你终于想通,以后不会再乱吃能安的飞醒了?”

    “人家都要成亲了,我还有什么醋好吃?不过”他故意装出沉吟的表情。

    “不过什么?”

    “不过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爱你了,那你岂不寂寞?”

    玲珑起先还有些不角,接着才因了然而抽出手,倦装嗔怨道:“是啦,我是没有什么魁力,如果连你也要后悔自己成了唯一的一个,那我亦无话可!”

    她万万料不到步险会将她往墙角一带,即刻俯首封住了她微微嘟起的双唇。

    好半天以后,面河邡赤兼微微娇喘的玲珑才仰望他熠熠生辉的双眸说:“你真坏。”

    “不够坏,怎么能掳获你的芳心,又怎么能制止你胡思乱想?”

    她忽然发觉此时此刻,一切的言语都已嫌多余,遂闭上嘴,偎进他宽阔、温暖的怀中。

    步险拥紧片刻,尽情享受那心意相通的美滋味,然后才在她耳旁低语:“走了,好吗?”

    “嗯。”玲珑颔首,这回两人的身贴得更紧,就连投射在地上的影儿也连得更密,仿佛明白主人那两颗早已恨不得能尽快合而为一的心似的。

    “我喜欢跟你散步,”步险低沉的嗓音,缓缓、暖暖地流过玲珑的心头。“牵着你的手,心情自然平静下来,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经验。”

    她仅反手紧了紧步险厚实有劲的手掌,并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只因为体谅内心一向封闭、行步从来冷肃的他,必然不擅和、也不惯于不断的敞开胸怀,畅谈心情。

    “也许那位于水涵姑娘,也能给能安相同的感受。”

    “说到这”步险低头寻思片刻“你好像早已晓得他要成亲?”

    “我是听他提过,但他向来爱开玩笑,所以在今晚接到喜贴之前,我从来就没把此事当真过。”

    步险则把袁仍欣曾赴府衙,将他狠狠教训过一顿的事,说给玲珑听。

    “真有此事?你没骗我?”

    “我没干嘛编谎来出自己的糗?”步险苦着一张脸问她。

    “说的也是,但我娘也真是的,竟然故意将话说成那样,难怪你会误会。”

    “她帮了我俩一个大忙,你还怪她,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步险!”她娇嗔道。

    “说真的,”拉住她的手,不让挣开后,步险便说:“这两日请你安排个时间,我想登门拜访。”

    “访谁呀?”

    “明知故问。”

    “我又不会读心术,怎么会晓得?”

    “当然是拜访未来的丈母娘。”

    玲球霎时沉默下来,慌得步险忙问:“你生气了?”

    她摇了摇头。

    “莫非你不愿意?”

    这下头摇得更加厉害。

    步险心急,干脆停下脚步,扣住她双肩问:“不然你为什么玲珑,”执起她的下巴,他不自觉的提高音量说:“你哭了!”

    “还不都怪你。”

    “但我的本意是”

    蓦然被她紧紧抱住,步险立时打住,而玲珑更已一迭声直说:“怪你、怪你、都怪你,怪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想抢一下矜持都没有办法,只能感动到直掉眼泪,现在你竟连人家的眼泪都要来拆穿,简直简直就令人家快要无所遁形了嘛了。”

    原来如此,步险随即松了口大气,并由衷的致。

    “是,是都该怪我,怪我过去太足不前,现在主患得患失了。”

    “你干嘛患得患失?”玲珑抬起泪痕犹湿的脸庞问他。

    “怕如此不洒脱的自己会不讨你喜欢,更怕令堂会记恨我给你吃过的苦头,不肯答应将你嫁给我。”

    玲珑终于如他所愿,被她这番话逗笑开来。“瞎说,才不会发生那种事。”

    “哪种事?是你不会不喜欢我,还是令堂不会为难我?”

    “我爱的人,娘一定会喜欢。”一口气回答了两个问题。

    “如果我帮你们早点将令尊找回来,求亲成功的机率是不是就会跟着增高?”

    “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可以提早,和机率何干?那早成定局。”

    “说得我热血沸腾了,恨不得现在就出发。”

    “我真让你的血转热了?”玲珑开心不已。

    “不止呢,不过”步险抬高头、却压低了声音。“别逼我一次承认太多,好吗?”

    “嗯。”玲珑会意颔首,并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刚刚我们讲到哪儿?对了,能安成亲的事,我确实听他提过,说”

    说从渤海回来前一晚,姐夫家中的长辈跟他提及船难发生的当时,有一位渔家女奋不顾身的跃入海中,企图救人。

    无奈太多,而且大都不诸水性,加上那天的风浪大,结果那渔家女虽倾尽全力,却非但一个人都未救起,己也差点惨遭灭顶。最难难可贵的是,即使如此,那位渔家女仍然将能安姐姐一家,连同奴仆在内的二十一具尸体,全部送到岸上。

    听闻此事,能安并非不感激,而是当时的他已万念惧灰,只求速死,哪里还有“心”可感?直到被玲珑劝回生机,才又想起这件事。

    原想再赴渤海一趟,亲处向道谢,并奉上薄礼,岂料人还未去,便接到一封署名“于飓”的来信。

    信上说他为于家村的村长,村中有一孤女,名叫水涵,原本这个月内要成亲,却为了救能安姐姐一家人而伤痕累累,差点连小命都不保。

    如今顺保住了,好不容易求来的姻缘却随着她当日往海中一跃而泡汤。

    水涵本人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听见她有任何抱怨,可是他这个大家长却不能跟着沉默,若是能安还有点良知,就该对她有所补偿。

    “当然要给予补偿,可是就算有心道谢兼弥,也用不着将自己的终身幸福给赔上。”

    “你的说法就跟我当时想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会不相信能安是真的想要娶她。”

    “换句话说,你现在已不再那样想。”

    “是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见成亲这回事,当真是人生大事,而于水涵姑娘却一直等到二十八岁,才订下亲事,个中曲折,甚至隐情,我们略做思考,即可猜知;但现在她却为了动善念,而坏了姻缘,能安心地素来善良,姐姐又是最亲的家人,你想除了娶她之外,他还能给于姑娘什么样的补偿?”

    步险想了想,沉吟片刻,方才再度开口:“你说的都有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为能安叫屈。”

    “可别跟我说这是以貌取人标准下的结果。”

    “当然不是,而是能安满腹诗书、外形俊逸、个性洒脱且武艺高强,和那位于姑娘相配”他将头摇了一摇。“你不觉得十分可惜吗?”

    “世音并不乏‘巧妇常伴拙夫眠’的例子,今天能安他们就算倒转过来,也不希奇,更何况那们于姑娘并非一无是处,不是吗?”

    “你是指?”

    “她有一颗最善良心。”

    “是,”话说到此,连步险也不得不表示同意了。

    “她的确了不起。”

    “那我们还必须为能安抱不平吗?”

    “反倒应该为他庆幸。”

    玲珑很开心危步险跟她想一样,随即说:“我看今晚我就不回玄武楼去了。”

    “我正想上玲珑小筑去坐坐。”步险赞成。

    玲珑摇了摇头。“也不去那里。”

    “那”

    “回舅舅家里去”

    “这岂非存心整我!”步险第一个发不平之鸣。

    “你明知道我”

    “个性孤僻,最不愿向人低头。”玲珑帮他接完。

    步险笑叹道:“你的母亲,可不是一般人,为了你,我更不介意低头。”

    “但我介意,我不要你向任何人低头,而且你根本没有向我母亲低头的必要,反倒是日后寻回父亲,我们一家三口全都得好好的谢你。”

    “那?”步险猜不透个中玄机。

    “我要回去找母亲和舅母帮忙,届时一定让于姑娘风风光光、亮亮丽丽的嫁到白虎居。”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能安教了我那么久的武功,难道我不该趁此谢谢他?”

    “理应如此。”

    “只是?”玲珑侧着头看他。

    步险笑笑。“我可什么都没有说。”

    “但你的表情说了。”

    “说了什么?”

    “说只要我往后不再跟他学武,改拜你为师父,一切便都好商量。”

    “你果然不负玲珑之名。”

    “来吧,”拉起他的手,玲珑率先往前走。“不为难你,只要送我到舅舅家门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