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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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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偏房里囚着一个男孩。

    向来总是很少注意府里杂事的她,将婢女交头接耳的这句话,牢牢记在脑子里。

    叔父喜狎男色的事,在府里老早就不是秘密,大伙只是没胆子明说罢了,却不是又瞎又聋,自从半年前婶母过世,叔父也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以往还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暗里进行坏事,现在已是明目张胆直接将看中的男孩给硬掳回来,也不怕外人指指点点。

    不过,又干她何事呢?

    她,食客一名,双亲为国捐躯,光荣死于战场,婶母可怜她年幼,将她领养回来,她寄人篱下,吃人嘴软,深谙明哲保身,不说话时就别张嘴,不该看时就当做自己是瞎子。

    所以即便她见过堂姐与长工偷情、大堂兄偷走婶母的数十件首饰去花天酒地、二堂兄与叔父小妾有染、叔父与娈童在亭子旁的大树后共享云雨,她都可以视而不见。

    她就是这么讨人喜欢,所以才能在府里平安长大,堂兄堂姐也极少欺陵她一方面是她遗传双亲的好武艺,不想死就别来招惹她。当然,乖乖如她可没有出拳打过人,她最多只是在叔父寿宴上表演一整套的徒手碎大石,让大家看看她劈石本领有多高超,想碎脑袋再来同她商量,她很乐意帮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所以,就算听到偏房囚着人,她最好也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捂住双耳,甭管甭理甭多事。

    所以,她现在走到偏房门外,是迷路,她在厨房前拐错了弯,她不是想来瞧瞧那个男孩,只是迷路,她马上就走,房里的男孩,你好自为之

    “热好热”

    房里传来细细呻吟,痛苦的,无助的,微弱的,仿佛在向她求救。

    她抡抡拳,在心里默念,告诫自己当作没听到,告诫自己别破坏叔父的好事,告诫自己别没事找事做,她打算在叔父家住到十八岁,还差三年,等她满十八,就能自立门户去,若是此回自找麻烦,惹得叔父不开心,她的人生大计可能会被打乱对,千万别理房里的呻吟,走为上策!

    房里有碰撞声,似乎是男孩从床上跌了下来。

    “好热”

    这两字浅吟钻进她耳朵的同时,她的手掌已经不试曝制地将门板给劈开。

    她瞪着门,也瞪着自己发颤的右手。

    呃呀呀呀呀呀她她她她、她做了什么呀呀呀呀呀?!

    门上这么大的破洞,摆明就是在告诉叔父,是她做的放眼全府里,还有谁有这种力量?!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不知道这块破门板加上那块破门板再加上那一堆门板屑屑能不能用米粒黏回去

    她正握住自己失控的右手边对门板发出呜鸣,也正在思考着该不该放着破门不管,逃回自己房里,装做啥事也没发生过,叔父上门问罪时死不认帐会有几成的成功机率

    然而在此时,裙摆被微微扯动,她偏过头,看见发出呻吟的男孩伏卧在她脚边,奋力想站起来却心余力绌,他的喘气声好大,好似如果不这样用力,他就无法吸进活命空气,他背对着她,浅白色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得湿濡一大片,肤色透过薄薄衣料浮现出勾引目光的麦子色泽及弧线优美的背脊,她还没见到他的长相,却已挪不开视线,而唤回她神智的,是鼻前所嗅到的那股怪异甜香味。

    迷香!

    她马上捂住口鼻,这玩意儿吸多了会变笨蛋的不是智慧上的笨蛋,而是身体上的笨蛋,她知道叔父会拿迷香来增进闺房情趣,她见过几名小男童吸完迷香之后那股騒浪样,每个人都像疯癫似的。

    这个男孩不知吸进了多少。

    她皱着柳叶般的细眉,知道此时此刻一脚将男孩踹进房去,再想办法将她劈破的房门补起来,然后跑回自己房里,假装认真读些兵书才是最佳选择,千万别沾惹是非,但

    有了这个“但”字,就代表着她做下了生平头一件错误决定。

    她蹲下身,将男孩撑扶起来,自然不能再将他放进满屋子弥漫迷香的房里,这男孩不重对能将百斤石狮举起的她而言,他轻得还能让她甩个两三圈再抛飞到天空再接住她改背起他,不忘四下环视,确定没人看见,跶跶跶跶地将人带往自己的秘密小处,也就是后门围墙旁的假石边,那儿的假石有半个人高,好几块围起来,再加上近年来越长越茂盛的矮树丛,形成一个足以容身躲藏的小天地。

    “你还好吧?”她放下他,拍拍那张被长发盖头盖脸的双颊。

    “好难受”隐约可见的漂亮唇瓣蠕了蠕,吃力道。

    “当然难受,你大概全身上下都吸饱了迷香。”她方才背着他时,发觉他全身又热又湿,他的汗水将她的背也给弄湿了,她解下自己发辫,抽起一条发带替他将披散的凌乱黑发简单扎起来,稍稍让他舒服一些。

    拨开发丝,露出仍带九分稚气的脸庞,她愣住。

    这个男孩

    长得真漂亮。迷香的作用熏红了他的双颊,鲜艳赤润,黑眸也因为迷香而变得迷蒙,像月儿笼罩着七彩月晕。而这股迷蒙的味道,让他脸上神情更加魅态,汗湿濡了发丝,几缕混着晶亮的汗珠沾在颈际,剔透如水玉

    青涩的男孩,连眯眼吐纳都可以这么美。

    “难怪叔父要把你囚藏起来。”她咽咽唾,差点看他看到怔仲,这个男孩真是生来侮辱天下女性,男人就该虎背熊腰才算男人,长这副模样不是好事险些被男人给奸淫,算得上好吗?

    “我好热”他哑着声,三个字消耗极大力量。

    “我去拿杯水给你喝。”她用衣袖替他按擦额上不断泪出的汗珠。

    “你的手好凉”他的脸无意识蹭苦她的手背,嘴角浮现好满意的笑。

    “凉?”她自个儿用空着的左手摸摸脸蛋,哪有凉,热乎乎的,明明就是他像块烧红的炭好不好!可是瞧他巴住她的手不放,好像她的手真能让他觉得舒坦,她也就不狠心抽回来了。

    她的让步,换来他的得寸进尺,他放软身躯,挨近她身上,拿她的肩头当成枕头,嘴里还发出轻呵笑声。

    “喂你”“我这几天都不敢睡怕睡着了就被那只家伙得逞好困好想睡”他含糊道,气息软软的、憨憨的,更有无数无数的疲倦。

    被个老色鬼绑回来,囚着无法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任谁都会怕的。

    叔父定是因为他的死命抵抗,才决定用如此大量迷香熏昏他,想来个霸王硬上弓,把他迷得软酥酥之后再等晚上嘿嘿嘿嘿而她,打乱了叔父的如意算盘。

    头痛。

    要不要背着他,去向叔父自首,恭恭敬敬奉上这名可口美味的男孩让叔父尽兴?她只求能不生事端,安安静静顺顺遂遂无风无浪过满她的十八年华

    但,他看起来莫约不过十二,被叔父蹂躏太可怜

    这个“但”字,让她做下了生平第二件错误决定。

    她伸手拍拍他的背,笨拙地轻声道:“你放心睡好了,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的。”

    她她她她她、她说了什么呀呀呀呀

    这不是摆明了和叔父作对吗?!她胳臂不应该往外弯呀呀呀呀呀

    他没应声也没点头,她只觉得肩上的重量更沉了些,偏头望去,他完全放下心防,不再强力支撑意识,将自己交给她。

    但

    他睡得好熟呐。

    这个“但”字,已经让她错错错连三错,而第三个大错就是不忍心吵醒他,不忍心将他抱回叔父面前,不忍心见这株漂亮的小幼苗被人践踏摧残。

    大概是他看起来像只小免儿,无邪又可爱,谁舍得对他见死不救?

    她爹说过,做人,要有正义,一直到死,她爹都还在做着正义的事,虽然她没那股雄心壮志,现在,她倒想试试行正义之事的感觉,是否像爹娘那般,即便是死,也死得瞑目,死得面带微笑。

    一抹坚决的笑镶挂在十五岁的少女唇角。

    嗯,她要救他,要救这株小幼苗。

    至于叔父那边先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她找了个舒坦些的姿态,拿自身当肉垫,右手当扇扬些微风,让他睡得更安稳。

    很陌生的感觉,在叔父家生活了八年,她从没有将什么东西护在胸口珍视过,她只重视自己,只想着自己好就好,其余的事,她真的无心理睬,现在让他挨近她,关心他好不好睡;关心他身上有汗,吹了风会不会害病;关心他吸进迷葯是否伤身好怪,不太像她会做的事。

    这种满满涌出来的保护欲,让她措手不及,又笨拙得不知如何是好。

    傍晚的风,很凉,吹动了树梢,沙沙的声,却不破坏此时的宁静祥和,他睡得可爱,害她也跟着困了,不过她没睡,因为担心被人发现,她仍必须保持清醒,随时应变任何突发状况

    例如,叔父回到房里,发觉被打破的门板及空空如也的床

    “莫晚艳那丫头在哪里?!”

    吼声轰隆隆,莫圣双一手捉着一片破门板在府里边吼边疾步跑,下人见主子发大火,谁也不敢靠过去,今日莫圣双火气太旺盛,连站得远远的也能感受到烫死人的热度。

    火气大是当然的。

    莫圣双推掉君王邀宴,称病早退,满心雀跃又期待地急着回府搂抱漂亮的男孩吸了足足一日的迷香,看他还有什么本领逃出手掌心,看他还能如何不在他身下发出娇媚可爱的呻吟!他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惊为天人,没想到天底下竟有人能生得这般精雕细琢,看傻了他,即便心里清楚这个男孩沾不得,他却像丧心病狂,费尽历尽艰辛,用尽心机城府才囚住他,等待的不就是今时今日的一亲芳泽吗?!

    一个欲火澎湃的男人,回到房里,迷香的味道还没散尽,香得他光是吸几口都心痒难耐,但是门板破了,床上也不见半条人影,他能不生气,能不火大吗?!

    这门板碎裂的方式及力道,他立即知道凶手是谁!

    “叫莫晚艳来见我!马上!”

    咆哮震天,连远在后门旁秘密小处窝藏的她都听见了。

    “晚艳是你的名字?”

    他醒了,仍伏在她颈窝,似乎也是被莫圣双的大吼大叫给吵醒。

    “对,现在那个被咒骂吃里扒外不知死活捉到非打断两条狗腿的莫晚艳就是我。”她苦笑,耳边正好传来叔父连珠炮的威吓,不过她不先担心自己,反倒是关心他“你好些了吗?”

    “我爬不起来,手脚都没办法使力。”他说起话来清晰多了,也不像之前那种吓人的粗喘,只是仍带些佣懒无力。

    原来他的声音这般清脆,还没变成粗哑男人嗓。

    “再过一阵子就会恢复吧,不用担心。对了,你是哪家的孩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送佛送上天,她干脆好人做到底,将这孩子平安送回家,也好过放他在府里遭人欺负。

    “你不先烦恼自己救我之后的下场?”因为枕在她身上,他只消扬高浓黑的长睫就能将她看得好清楚。这女孩也不过大他几岁,竟就将他当成小孩子?

    她有些烦闷地搔搔头“不烦恼才怪我叔父看来很觊觎你的美色就像从一只饿犬嘴里将肉给抢走,不被狗咬才是神迹不过你甭担心我,我会有解决的方法,倒是你,把你送回家后,你的家人有办法保护你吗?我叔父的官位不低,万一让你回去,你又给捉回来怎么办?”她可没把握能及时救他第二回。

    他呵呵轻笑:“换我同你说甭担心我,只要我回去你叔父就该死了。”最后这句狠话,他藏在唇里,只用无声唇形蠕出。

    对,该死了,他不会让莫圣双好吃好睡!竟连他都有胆染指,色向胆边生,做鬼也想风流。

    “你说只要你回去,然后呢?”后头那句她没听到。

    “只要我回去,就会有叔叔伯伯保护我。”

    “哦,那就好。”

    “你真要送我回去?我家嗯,挺远的。”

    “送呀。”反正她还没想出办法安抚叔父,与其躲躲藏藏,不如花个一两天将他平安送回家人身边,届时她再回来,说不定叔父那时又有了新宠,怒气没这般大,她受的责罚也会小一些,这是她的如意算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鸣凤。我叫鸣凤。”他报上名字时,眸子弯了弯,像在笑。

    她颔首。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临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虽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还是重新介绍一下。我姓莫,莫晚艳。你今年多大岁数?”

    “十二。”

    嘿,她果然没猜错,小男孩一只。“我十五。你就叫我一声晚艳姐姐好了。”因为没有家人,骗个临时弟弟来疼疼也不错。

    “晚艳姐姐。”他好乖巧好听话地如她所愿。

    唔,怎么有这么可爱的男孩,笑起来眼眯眯的,真漂亮真漂亮真漂亮

    “鸣、鸣凤。”她用力吞吞口水,要是不这么做,它恐怕会流下嘴角。“你在这边等我,我回房去拿些银两,然后我就带你从后门走,送你回家去。你别乱跑,这里很安全,我躲了八年,还没有一回被找到,你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都别冒出头来,懂不?”

    “懂,晚艳姐姐。”

    唔,笑得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我、我马上回来!”现在不是痴迷的时候啦!

    莫晚艳从树丛里探头探脑,趁着没人之际,一溜烟奔回房里,带了几两银子又回来,她还特别额外摸了四颗珍珠,打算让他带回去典当,心想他八成不是富裕人家的子弟,珍珠变现之后也是笔小财,够他和家人吃几顿好的。

    “来,跟我来。”她正准备牵起他,他摇头。

    “我站不起来。”

    她当机立断在他面前蹲下,背对着他“上来。”

    “你要背我?”就凭她?

    “府里不能久待,万一叔父大搜府邸,被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我们先逃出去,再找个地方让你休息。”

    “你背得动我吗?”她和他差不多高,一个女娃儿有这本事吗?

    “你以为是谁把你从房里扛出来的?”真是看扁她。如果不是天时地利都不对,她会在他面前表演一套破墙的神力给他瞧瞧。哼。

    莫晚艳边说边主动拉过他的双臂环住她颈子,轻喝一声,他就被扛了起来。

    “你力气好大”明明看起来没比他强壮多少,但力量惊人。

    “过奖过奖。你的手有力气抱紧我吗?”

    “应该有。”因为被驮负着,他的下颚正好靠在她肩膀,双唇距离她的耳朵不远,他笑着答有时,气息不偏不倚拂进她耳里。

    “那、那要抱紧点,我们要准备跑了。”

    “好。”

    奇、奇怪,他只是简单应答,怎么烧得她耳朵发烫?而且痒痒的

    “到那边去看看!”

    避事吆喝着众奴仆搜人的声音就在不远转角处出现,震回了她的失神,她稳住心绪,快步闪出树丛,拉开后门木闩的同时,管事一眼就瞧见她。

    “在那里!快追!”

    莫晚艳心里惨叫她本来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偷渡他离开,过几天再若无其事回府,谎称她去佛寺上香,被一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