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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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习惯于晚睡,这是认识我的朋友大多数都知道的,没诚想,今夜零时时分,突然电话铃响,是一个文友的电话。他主要说:“知道你还没睡,所以忍不住要给你打个电话。没别的,就是我忽然心里难过,非常非常难过,就是这样。”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起初被他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后一想,却又觉得非常感动,怎么会有人和我一样。在静夜里,我也是常常的忽然的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情绪可称之为“难过”并非因为有什么亲友故去;或是自己遭到了什么特别的不幸;也不是愤世嫉俗;不是愧悔羞赧;也不是耿耿于怀;更不是悲悲戚戚。就是无端的心里难过,说不出的难过。

    人是最复杂的,我静静地意识到了每个人的生命实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仅不可能被最亲近最善意的他人所彻底了解。就是自己,又何尝真能把握那最隐秘的底蕴与玄机?并且冷冷地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无论如何努力地去认识,到底也还是近乎一个白痴;对由无数个他人组合而成的群体呢?简直不敢深想。

    归纳,抽象,联想,推测,勉可应付白日的认知。但在静寂清凄的夜间,又会忽然感到深深的落寞,于是便心里难过起来。也曾想推醒妻,告诉她:“我心里忽然难过,陪我说说话吧”;也曾想打一个电话给朋友,只是告诉他一声,如此如此。但终于没有那样做,只是自己徒然地咀嚼那份与痛苦并不同味的难过。

    今夜这朋友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自信全然没有误解。并不需要絮絮的倾诉,简短的宣布,也许便能缓解心里的那份难过;或许并不是为了缓解,倒是为了使之更加神圣,更加甜蜜,也更加崇高。

    在莫测的人生前景中,我们也许来得及惊奇来得及困惑来得及恼怒来得及愤慨来得及焦虑来得及痛苦或者来得及欢呼来得及沉着来得及欣悦来得及狂喜来得及满足来得及麻木,却很可能来不及在清夜里扪心沉思;来不及平平静静、冷冷寂寂地忽然感到难过。

    白日里,人们杂处时,调侃和幽默是生活的润滑剂。静夜里,独自面对心灵,自嘲和自慰是灵魂的清洗液。但是在白日那最热闹的场景里,又会忽然感到刺心的孤独。同样,在黑夜那最安适的时刻里,也会忽然有一种浸入肺腑的难过。会忽然感觉到,世界很大,却又太小;社会太复杂,却又极粗陋;生活本艰辛,何以又荒诞?人生特漫长,这日子怎这短促?会忽然意识到,白日里孜孜以求的,在那堂皇的面纱后面,其实只是一张鬼脸;所得的东西恰可称之为失,许多的笑纹其实只是个钓饵。

    唉!想到这里,这心里啊,着实的难过。但年年难过年年过,日子是没有感情的,它不接受感情,当然也就不为感情所动。需要感情的是人,人的情感首先应当赋予自己,惟有自身的情感丰富厚实了,方可与他人分享。可无可奈何啊!刚理出个头绪,就忽然又乱成了一团乱麻;忘记了应当记住的,却记住了可以忘记的;拒绝了本应接受的,却接受了本应拒绝的。这就是我那种无端的难过。但这或许也是一种活法吧?把快乐给别人,算是一种洒脱。而把难过宣示给别人,又会不会引起别人的难过呢?我或许能够接受、懂得你的难过,但你又能不能接受我所宣示的这种难过呢?搞不清楚,真的搞不清楚,唉!着实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