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青花瓷窑 > 第14章 群山深处

第14章 群山深处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涂安真决定离开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无法接受给她安排这一切的真金,即使知悉一切的管家不让她走,她还是自有办法离开。城里虽然恶臭,但是她还是在饶仲石准备尸体的那几天摸清了池州的地形,池州最北部山间有条小路,可以直接出城。

    浮梁城本就是池州的下辖地,距离不远,就在池州城的西北方向。只需翻过几座山,就能回到浮梁城,回到那个即使破败,也能算是家的宅子里。她这么盘算着,也就这么做了。

    天色微启,太阳还在山谷,天气明显不似前几日的阴暗,路边的田地里满是被霜打蔫的杂草,再细细看去,杂草下面竟是腐烂了的稻谷,虽然不是自家的东西,却让人看得一阵心疼,她在心里暗自祈祷:但愿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该种地的人能种地,该烧瓷的人能烧瓷,各自回归应有的位置。

    涂安真继续前行,夹带着寒气的轻风突然增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微凉湿润的空气让人清醒起来。腐臭熏天的池州城渐渐抛在身后,兴许是要回家,所以即便是走山路,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转眼就到了正午,地面的湿气早就干燥,温热的太阳照着人有些眩晕,刚上路时的舒心轻快已经被越来越重的脚步代替,接踵而来的是全身的酸痛和嗓子眼里的干渴。她停下来喝了口水,可没想到,一坐就是许久,再也不想起来。她清楚地知道不能久留,挣扎着还是起身前进了。

    路中间隙,毫无意识的抬眼一撇,路旁的灌木丛有些眼熟,好像早些时候曾经路过?灵光一现,她拿出真金送的短刀,左挥右舞地把那丛灌木削了个玉壶春瓶的形状——一个浑圆却粗细有致的瓶子,脖子细而瘦削却又大腹便便,给人一种深沉错约的感觉。

    她掂了掂那把短刀,心中赞许:真是好刀!她又看着眼前形态栩栩如生的灌木丛,洋洋自得:手艺不赖嘛!转念一想,可惜了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人欣赏!她收好短刀,拍了拍手,无奈的撇撇嘴,转身继续赶路。

    当她口干舌燥又步履沉重却再次看到路旁玉壶春瓶形状的灌木丛时,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迷路了。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西北的方位也能找得到,可为何又经过此地?如果算上早些时候经过的那一次,到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个地方了。

    怎么办?她开始害怕起来,以前和兄长、爹爹来过池州城很多次,每次都是一条道走到头,大概三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从来没有岔路,难道这次走错了?如果不能再这样走,那应该怎样走?她开始紧张了起来……

    不愧是大户商人的女儿,她在灌木从边停了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越是紧张,越是要停止思考。镇静、集中精神,才一一思考起来。

    以前在家里,画工们经常按照西域商人要求,在瓷器上画重复的图案,娘曾经说过西域有种画法,以一个点为中心,标记相同个数相同距离的点,再把这些点用相同的花纹连接起来,就能画出完全一致并且可以向外延展的图形。此时如果以春瓶灌木为起点,一直向浮梁城的方向延伸相同长度的图案,就一定可以离开。

    她用脚步丈量距离,对着太阳找西北方向,在长度大约相同的地方做上记号,力图向浮梁城前进。

    现实并不如设想的那样美好,本以为一定可以走出这块地方,可是按照设想的方法实践了几次之后,她便发现,无论怎样走,在第六个图形完成以后,就会回到那丛玉壶春瓶灌木。她突然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迷阵,一个根据太阳设计的迷阵。

    涂安真张望四周,心里的紧张已经难以控制,她手心开始渗出汗珠,阵阵清风吹得人心里发寒,全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

    天色将晚,四周都是落败的荒草,偶有的灌木似乎都一个模样,远处低矮的小丘连绵起伏,天地间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红光。脚下的这条道完全不似以前车来车往的官道,虽然兵荒马乱的没人再出门贩运东西,可是的确不应该如此安静。

    头皮越来越麻,恐惧却使人无比清醒,该怎么办?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那丛玉壶春瓶灌木,用力拉了一下树枝,想把那丛灌木连根拔起。

    “哗啦啦——”玉壶春瓶灌木的四周塌陷了下去,扬起地上一阵尘土,她只记得脚下一松,惊慌失措地大叫了一声,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涂安真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周围空荡荡的,恐惧的气息在身体里乱窜,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良久,她发现除了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其实一片安静。她吞了吞口水,干哑着嗓子试着发声:“啊,啊啊!”片刻间就传来回音,听得她毛骨悚然,全身颤栗。好一阵,她才壮着胆子摸了摸自己的全身,幸好,除了襦裙有几个地方撕裂了之外,一切都好,行囊也在。

    这究竟是哪里?涂安真闭上眼睛深呼吸,她感觉到风从某个方向一直吹来,便想站起来走过去,可右脚还没用力,钻心的疼痛让她“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她心里倍感哀伤——脚又断了。

    黑暗中,她沮丧地拿出行囊中最后一点干粮,张开早已干燥的嘴唇,用力嚼碎咽了下去。

    片刻后,她决定向风吹来的方向走去。一开始,她还试图站起来,可头时不时会撞到头,她猫下腰,半蹲着踮着右脚脚尖靠着洞壁前进。前进了一会,风明显变大,还带着浓浓的水汽,前方也渐渐有光亮,口越发觉得干渴,就像沙漠里的旅人碰到了海市蜃楼更需要水一样。终于,她看清了自己是在一个洞穴里。她的脚越来越疼,最后只能在地上缓缓地往前爬。

    不知爬了多久,突然遇到一个转弯,一抬头,眼前一片光亮,湖水泛红,湖面上散发着氤氲水汽,偶见一片树叶吹落进湖里,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泛红的湖水映衬着周围发黄的树叶,色彩斑斓,秋意浓浓。

    涂安真兴奋地挪到湖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心中大惊:这哪是个人啊!也不知道之前遭遇了什么,乱蓬蓬的头发中夹着杂草落叶,脸上有几道血红的划痕,眼窝深陷,眼周一片暗淡,嘴唇干裂发表,像个女鬼。她连忙捧起水要洗脸,突然发现,这水是热的,原来这是一池温汤!心里一阵激动,一路跌跌撞撞,早已疲惫不堪,秋风吹得人全身发凉,居然有温汤?她艰难地脱掉了襦裙,挪动着滑进了水中。

    水里真温暖啊,右腿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全身很轻很轻,飘渺的水气让人眼前生出幻影。那个骄傲得像孔雀一样,还喜欢眯眼笑的兄长出现在了面前,可兄长一直朝前跑,追不上了……

    又来了一个人,是安童,哦,原来经常出现在梦中的白马是安童骑着,他的身着月白锦袍,云彩暗纹穿插其间,腰间所系玉带上竟是一颗一颗镂空的玛瑙珠,风度翩翩又温润丰神。

    真金也来了,一袭青衣,苍白脸色,身材颀长,仔细再望,他的青衣暗纹隐约是龙虎图案,腰间所系为穿插着大小成色相近的绿松石腰带,真诚恳切却又华美高贵。

    突然,脑中出现了一个冷冰冰声音:这是个梦!只是你为何把他们观察得如此仔细?你难道忘记了他们是蒙古人么?忘记了他们就是那些毁你家园,杀你亲人的仇人么?冰冷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刺得涂安真胸口巨疼,她用力地喘着粗气,浑身用力,想抹掉那个声音,可是那声音却一直在回响。

    “噗——”涂安真猛地坐了起来,忽觉口中一股腥味,睁开眼睛看时,发现胸前一滩血迹。一个大娘连忙坐到床边,帮忙擦去涂安真嘴角的血迹,“姑娘,你醒了?”大娘问。

    “这是哪里?”懵懂间涂安真问。

    “你晕在红汤里了,村里的人发现你把你救了回来。”

    “什么?”涂安真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穿着内衬?

    “姑娘别担心,去红汤池边玩耍的小孩发现了你,村民们特意让我去把你救回来的。”大娘善解人意地说。

    “谢谢大娘。”涂安真想行礼,可全身无力。

    大娘看出了她的意思,忙扶住她:“你中了毒刚解,脚上又有伤,要好好休息,你就暂时住在我家,我姓谢。”

    “有劳谢大娘!”

    “这姑娘,还惦念着谢我……”

    谢大娘还在叨叨着什么,涂安真想听,眼皮却好重好重,头疼得全身发紧,迷迷糊糊间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涂安真夜里突然醒来,却无力起身,不晓得何等时辰,于是一直睁着眼睛听屋外的声音。屋外一开始只有鸟叫,后来是有人赶着牲口的声音,再后来开始有小孩在屋外嬉戏。空气凉凉的,夹杂着树叶清香的风吹进了屋子里,沁人心鼻,使人清醒。

    味道如此熟悉,涂安真想起那个树林里的中秋,真金带着自己骑马离开,那时的空气里也是这样的清新,虽然才过去不久,可那时的境遇竟像记忆深处的剪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姑娘醒了?”谢大娘在耳边问。

    涂安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连忙回答:“是的,谢谢大娘。”

    “姑娘,来,吃点东西。”谢大娘把一碗粥端到了床边。

    涂安真早就饿了,她努力坐起来,谢大娘也善解人意地扶着。

    一碗粥下肚,她满足地吞了吞口水,抬头望见谢大娘满意的笑容,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谢大娘笑着说:“姑娘别不好意思,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肚子肯定饿了,只是你毒刚解,只能吃些稀粥。”

    “大娘,这是哪里?”

    “这是淮山村啊。”

    淮山村?她心里疑惑。

    谢大娘问:“姑娘怎么会晕在红汤里呢?村里的郎中说姑娘中了毒,好端端的姑娘怎么会中毒?”

    ……

    涂安真一个都没法回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

    谢大娘看出了她的窘迫,连忙换了个话题:“你好好养着,过几天身体就好了,但是脚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我先出去忙。”说着,起身整理了衣角离开了。

    涂安真静静地坐在床头,胡乱地想着心事,有时又什么也不想的发呆,看着照进屋子里光线的变化,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听到谢大娘回屋的声音,本以为大娘会来跟自己说几句话,可她却没有进来,反倒听到她收拾屋子的声音。涂安真实在是坐不住了,挣扎着一个人下了床,看见床边准备好的拐杖,心中有些吃惊,但还是拿过来支撑站了起来。

    对于拐杖,涂安真并不陌生,在衢州驿所里撑着拐杖来来去去的日子也记忆犹新,她拄着拐杖,踉跄地走到屋子大门,向外望去,眼前竟是如此一片安详溢美的景色。

    小半个太阳已经落进了山谷里,四周笼罩着一层橘红色的轻沙,不远处的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青、紫、红不停地变换着,五光十色,变幻莫测。青色的群山在夕阳的照耀下不再显得寂静清冷,反而让人感觉清新灵动。涂安真全身沐浴在夕阳的余晖当中,好像变成了仙人,正朝着温暖的火焰飞去。

    “姑娘什么时候起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谢大娘来到了身边。

    她望向被夕阳照得全身通红的谢大娘,开口道:“刚刚。”

    周边的一切景物都是通体红透,看得人心暖暖,可谢大娘好似完全不在意这些,伸手摇了摇涂安真正杵着的拐杖,若无其事地问道:“拐杖用的还顺手吗?”

    啊?涂安真欣赏美景的心情瞬间就被谢大娘的这个问题震碎了,她愣了愣,忙回答:“很好,谢谢大娘。”

    “顺手就好……”谢大娘明显话中有话,可转身却进了屋子。

    涂安真再看向山谷里中的夕阳,不想那夕阳在片刻间竟暗淡了下去,四周静谧得开始冷清。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涂安真就在谢大娘家里住下了,虽然行动不便,但她还是默默地跟在谢大娘后面,大娘去劳动,她拄着拐杖跟着;大娘在屋子收拾、做家务,她随时准备着搭手,有几次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大娘却嫌涂安真一瘸一拐的碍事,又把她推开了。

    谢大娘是个话痨,做什么都喜欢自己叨叨,不论涂安真回答或者是不回答,大娘都会一直说个不停。不是说今年粮食收成好,就是说哪家的姑娘嫁了个好人家,要不就是介绍各种饭菜的做法,看到邻居还跟他们介绍涂安真,可是,谢大娘总是话中有话,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谁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