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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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衣服，身上、脸上涂抹锅底黑灰，两位被打扮得脏兮兮的救美英雄走出了王都东区。这一城区是帝国贵族们的聚集地，果然如布姆管家所说的那样，到处都是近卫骑士团的士兵在抓人。平日里安详、豪华的地方被搅得鸡飞狗跳，苦爹喊娘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两位英雄熟知的同学。两人看得心惊胆战，心中全无一丝这事情全是自己惹出来的内疚，只是低着脑袋快步离开。
出身低下的平民们缺乏谋生手段，有不少人会进入冒险者公会，希望能找到工作混口饭吃，这其中大部分会接受雇佣成为卖命的佣兵，时间长了，冒险者公会的名字在人们口中，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佣兵公会。
两人身上的衣着，正是标准的菜鸟冒险者打扮。王都卢萨丽亚城面积广大，居民超过五十万人，像他们两个这种新入行的冒险者，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在城里到处游荡寻找工作，大家早已见得熟了。因此马克西和奥兰虽然在路上数次与近卫骑士团擦肩而过，却未曾受到盘问。
一路向西南方向走了几个小时，两人来到了王都西南区。
王都卢萨丽亚三面环水，在塞伦河的环绕之中，只有西南面是陆地。进出王都最主要的通道就是西南面的城门，要不然就要从其他三面的水门坐船渡河。因此王都里最大的货物集散市场就设置在城门旁边，这一区十分喧嚣，原本就不是有钱人乐意居住的地方。
六百年前诺梵家族被皇帝灭门时，依附于诺梵的数十个中小家族随之被诛灭，让居住在西南区的贵族几乎减少了一半，诺梵公爵府空置了出来。从此以后，贵族、富豪们购置土地也不会选择西南区，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平民们的聚集地。
两人沿这条路进出王都也是多次，但以前不是坐在家里的马车上舒舒服服的通过，就是骑着骏马疾驰，用两条腿一步步走来还是第一次。这一路上繁忙、喧嚣的场景，让两人颇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不过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个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的表现，却正像是两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高高的城墙逐渐出现在视野中，两人来到了城门前。人群川流不息的城门，已经被数百名近卫骑士团的士兵堵住，城门前挤满等待出城的人。两人停步不前，远远看到有几个军官手里拿着画像，一个一个的盘查出城的人。旁边还有两个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眼熟。
马克西问道：“那两个是谁？”
奥兰皱眉看了半晌，说道：“好像是高我一年纪的同学吧，右边那个子高一点的，上个月你还揍过他一顿。”
“我为什么要揍他。”
“因为我抢了他女朋友，那小子找我决斗，我打不过，就拉你去扁了他一顿。”
马克西瞪他：“那就是说，如果我们走过去，他一定认识我们，而且一定会很愿意认出我们。”
“才一个月的时间，他记性应该没那么差……啊！把他们两个捆到城门口，估计也就是这个缘故。”
“看样子是出不去，先找地方等等看吧，或许天黑了会有办法。”
路边的屋角下占满了人，两人找个空档挤了进去，靠在墙壁上观察城门的动静。只见城门边上停着一串马车，车上拉着大大的铁笼子，里头已经装了一、两百人。堵门的近卫骑士团凶恶异常，受到盘查的出城人中，不时有人被揪出来暴打一顿，然后扔进铁笼子里。
马克西看得心寒，要是自己被捉住，也是这个被痛扁后进笼子让人当猴看的下场。
奥兰冷笑道：“近卫骑士团的这帮人，果然最是擅长胡乱抓人。”
出城的人很多，近卫骑士团堵门搜捕犯人，让人流量大大降低，被堵在门口等待盘查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日头偏西的黄昏时分，城门口数百米的范围内，已是水泄不通。马克西靠在墙上，抬眼看去，只看得高高矮矮的一大片人头，几乎连城门都看不见了。
两人初始还心里焦躁，等到现在什么心情都没了。城门前无数人发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变成嗡嗡嗡的巨大声波，一刻不停的震动耳鼓膜，马克西的耳中轰鸣到现在，脑子都已麻木，终于，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马克西打开口袋，取出面包和奥兰啃了起来，三、两下一个面包下肚，耳中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有人说肚子饿的声音像雷鸣，此时马克西却彷佛到了一个池塘里面，四周不知蹲着几百只青蛙，正在‘咕噜、咕噜’的狂叫。
马克西咬着面包，四下一看，发现周围站着的、蹲着的，都是和自己衣着相仿的人，有老有少，大都面黄肌瘦，和他们相比，自己身上这套涂抹了锅底灰的衣服还算整洁。这些人看着马克西手里的面包，不时吞咽些口水。
“咦？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奥兰拉拉他袖子，指向路对面。“你看那是什么。”
路的对面有一栋高大的房子，样式古朴，怎么看都像个几百年的古董。这房子架构宽大，显得气势十足。门头上挂着个牌子，上头写着几个大字：‘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马克西低声惊呼，奥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选的还真是地方，周围这些饿死鬼，大概都是所谓的冒险者，都挤在这里等人雇佣呢。”
“等人雇佣，公会不是在路对面吗，他们跑这里来作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就是冒牌的冒险者，躲在这里倒是比较安全。”
人群中忽然分开条缝隙，一个老头挤了出来。这老头六十岁左右年纪，满脸彪悍，身材强壮，目光锐利，挨个扫视靠在墙边的这群人。正在咕噜咕噜叫的青蛙们被目光射中，立刻像浇了大粪的庄稼，呼哧呼哧的精神了起来，一个个挺胸凹肚，挤眉弄眼，面带微笑。
奥兰奇道：“怎么了？”
马克西看那老头的行动举止，低声说道：“小心，是个军官。”
“军官？”奥兰心中一惊。“会不会是穿了便衣的近卫骑士团，专门来这种地方找我们的？”
“难说，我们可以改装，人家就不会吗。”
“他、他走过来了，要是找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就说我们是冒险者，把老爸们的证书给他看。”
两人嘴上低声交谈，慢慢的转过身，屁股对着老头的方向，蹲了下去。
老头走到两人背后，看不到两人的面孔，却一眼见到了他们背后的罗杰式长剑。这种剑全长一百一十八厘米，重一千一百六十克，是伊瓦利斯帝国格拉纳达军工厂的产品，可以步骑两用。但伊瓦利斯骑兵配置有专用的骑兵马刀，所以这种剑只是步兵的标准装备。
由于伊瓦利斯大力推动对外军火贸易，使得格拉纳达的产品在伊瓦利斯帝国周边的几个国家，乃至东瑟德大陆都极为流行，罗杰剑便是其中最常见的武器之一。
罗杰剑依质量不同，也划分了多种规格、价位，马克西和奥兰背上的这两柄，就是最为昂贵的极品货色。其他人，或许包括给他们剑的布姆先生和他们两个自己都看不出这剑的价值。这老头却正如马克西所说的，是多年从军的高级军官，整天和军械打交道，一眼就识别出这两柄剑不同凡响。
老头站着马克西背后，嘴里喃喃自语：“就这两柄剑的价钱，都能把这里两百多人的命给买下来了，这两个人是搞什么的？”两个蹲在地上人，察觉到老头站着背后不动，已经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老头踢踢马克西的屁股。“小子，起来让我看看。”
“被发现了？”奥兰大为慌张，低声说道。
“应该没有，他还没看到我们的脸呢。”
“怎、怎么办？”
“他要看，就让他看呗，不行就揍他一顿，然后逃命。”
两人打定主意，站了起来。老头看到他们的脸，果然脸色有异，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冒险者！”奥兰大叫道，把老头和马克西都吓了一跳。
“冒险者是吗……”
“我们有证书。”
马克西瞪了奥兰一眼，他不想和这老头打什么交道，但奥兰话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拿出老爸的冒险者证书给他看。
瑟德大陆上用于证明身份的证件一般有两种，分别是骑士学会发布的武技等级证书，和魔法学会发布的魔力等级证书。这两种证书都有严格的审核制度和等级划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份证书都有专门的魔法师制作，能和持有人自身的魔力波动或斗气波动相吻合，因此可以作为重要的身份证明，而被瑟德各国、各种族所认可。
相较而言，冒险者公会所发布的证书，就粗制滥造得多。原因在于冒险者数量众多，且大多贫困，公会和冒险者本人都承担不起制作成本。虽然也有高级别的冒险者会制作类似武技等级证书的高档次冒险者证书，但那只是极少数而已。
现在马克西和奥兰递过去的证书，是二十多年前，加勒安和撒路博古在冒险者公会申请到的，比考察中的见习级别要高一点，是刚刚获得独立营业许可的初级冒险者。老头打开这一份证书卷轴，立刻惊叫道：“加林！？”跟着打开另外一份，又是一声轻微的惊呼：“萨洛！”
马克西和奥兰脸色大变，身份暴露了吗！奥兰转身就要逃走，马克西一把拉住，反手摸到了背后的长剑。
老头脸色颇为古怪，惊呼两声后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卷起卷轴，上上下下仔细端详面前的两人，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两个少年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像是菜市场上的鸡鸭，这老头正在挑那只比较肥一点好拖回家宰杀。
“我叫狄莱。”老头打破了僵局，将卷轴还给马克西。
“啊？你、你好。”
“我叫做阿拉斯拉姆.杰拉尔.狄莱。”
“狄、狄莱大、狄莱先生！你好。”
“你们不认识我？”两人一起摇头，狄莱老头忽然哈哈大笑：“好，果然如此！”
两个人莫名其妙，狄莱转身就走，口中喝道：“你们两个小子，跟我来。”他走的极快，马克西叫道：“去哪里？”奥兰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他走？”
忽然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奥兰回头一看，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满脸笑容，说道：“那位老爷雇佣你们了，还不快去？”
两人一愣，旁边有人大声道：“两个傻瓜，还不快跟上，你们再不去的话，我可要去了！”周围的人一阵哄笑，两个少年这才醒悟，他们冒牌冒险者的第一笔生意上门了。
挤开人群，两人跟在狄莱老头身后，奥兰说道：“他要带我们去哪里，不会是要把我们捉到那铁笼子里去吧？”
“不像，要捉我们的话，他只需大叫一声，立刻就有有几百近卫骑士团的士兵冲过来。”
奥兰一想也是，闭嘴不再言语。
狄莱带着两人一路向北走，过了几条街后，来到一个大集市外，这里的喧嚣比城门口有过之而无不及。从集市门口走过，狄莱径直走到旁边一条小巷中，他对道路十分熟悉，在巷子里左拐右拐，不一会，后面的两个少年已经分辨不清来时的道路。只觉得道路越来越狭窄，路面越来越肮脏，地上污水横流，满地堆放着垃圾。两人正看得眼晕，狄莱停在一间矮小的房子门口，说话了。
“你们两个，有冒险者证书的人都在公会里接任务，在公会对面等人挑的，都是些没有饭吃的苦力。你们以后要找工作，就直接到公会里去，里面有负责人会给你们安排任务。”
两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狄莱从怀里摸出把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房子十分矮小，马克西进门都要低头，房子只有二十平方米左右，还分了前后两间。前面是厨房，有锅有灶，后面是卧室，有张陈旧的木板床，靠墙还有个柜子。房子里光线昏暗，霉味十足，床上、地上积满厚厚的灰尘。
“如何。”狄莱说道：“这房子怎么样。”
两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奥兰小心翼翼的说道：“很、很好啊！”
“好你个屁！”狄莱大喝：“你们两个小子，这辈子怕是从没到这种地方来过！老子这套房子十几年没住人，这几天听说里头闹鬼，想请你们两位帮忙看房子，不知肯不肯啊？”
这几句话把两个人说的晕头转向，奥兰见他目露凶光，连忙说道：“愿意、愿意，我们当然愿意。”
“哼！”狄莱将门钥匙塞到马克西手里，“柜子里头有被褥，会铺床吗？不会就别用，反正天那么热，也冷不着你们。”
老头迈步走出门去，说道：“外头很乱，不想被捉到铁笼子里去，就不要随便出门乱跑，等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城，你们要去哪里？”
奥兰脱口而出：“萨尔斯堡！”一句话喊出，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狄莱笑道：“我一看你小子的模样，就猜你是加林那大王八蛋生出来的小王八蛋，果然一张口就跟当年你老子一个德行，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
马克西奇道：“狄莱大人，您认识我们父亲？”
狄莱道：“你那个自称萨洛的老爸，我倒是很多年没见了。哼哼！二十多年前，加林那王八蛋抢了我老婆，还打断了我一条腿。”
两个少年大惊失色，居然是世仇！
狄莱大笑：“骗你们的，我老婆年纪大了他二十岁，那个花心萝卜对她不感兴趣。”脸色稍微正经了点，说道：“当年萨洛和加林两个，在王都很是折腾出了点动静来，你们的冒险者证书，不要有事没事的拿出来现眼，要是碰到当年的那些仇人，那些家伙拿你们老爸没办法，对付你们嘛～嘿嘿，乐子可就大了。”
“我老爸……他都有什么仇人哪？”
“多了去了，比如说，看到当地黑帮老大的情人长得漂亮，就抢了过来，然后打断人家中间那条腿！哈哈哈！”
大笑声中，狄莱消失在门口，房子里的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我老爸抢人女朋友，这我相信，不过……”
“不过他好像不怎么会打架。”
奥兰点头，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搞不好是拖撒路博古叔叔做打手……”
狄莱走在小巷里，依旧笑个不停：“打断人家中间那条腿，哈哈哈，不过当时，好像老子也是帮凶……他奶奶的，马贝渡伯爵大人，这次老子把你儿子卖给你，倒要看看你能开个什么价码。”
躲在隐蔽的地方，等待灾难风头平息，对两位护花英雄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两个少年耐着性子在房子里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后，有个中年人送来了一包食物，然后叮嘱他们尽量不要出门，还送来两个长条型的布套，让他们把自己的罗杰剑裹起来。说这两柄剑价格不菲，不是他们乔装的贫穷冒险者能买得起的。
卧室的柜子里有套铺盖，奥兰同学这辈子是从未铺过床的，把铺盖打开一看，马克西发现这居然是套军用品，这种东西他见得多了。看着马克西熟练的铺床，奥兰没良心的嘟嘟喃喃，说马克西很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被耳尖的马克西听到，差点扁他一顿。
天色黑了下来，塞饱肚皮，两个家伙在房子里头终于闷不住了，向外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番后，摸索着出了房子。下午来的时候，在这巷子里没看到几个人，天黑了，反倒人多了起来。
这地方道路曲折，都是破破烂烂、外形相似的房子，横七竖八的几条小巷相互交汇，像蜘蛛网一样。狭窄的路口上不少地摊，贩卖的商品五花八门，让两个少年看得眼晕，其中居然还有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开的面条铺子。
伊瓦利斯帝国位于瑟德大陆最东端，每年都有几只商队从东方遥远的丝绸大陆来到瑟德，伊瓦利斯是其必经之地。马克西在王都偶尔也会见到东方来的商人，但留在这里做小买卖的东方人，还从未见过。
这几条巷子里热闹非凡，两个少年逛得兴致勃勃，浑然忘记了自己还在逃难过程中，玩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众人散去时，才摸回藏身的房子，住在隔壁的人还没睡觉，看到他们，好奇的上前攀谈。
隔壁邻居是个有着栗色短发的俊俏少年，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名叫尼克.马歇尔，上个月刚满十五岁，身高比一百七十三厘米的奥兰稍微矮了些许，体形则瘦弱了一圈。三个人年纪相仿，倒是挺谈得来，不过尼克接下来的问题，让两个人颇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你们是巴鲁巴尼斯哥哥的亲戚吗？”
“八路……什么？”
两个刚刚入住的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尼克说道：“就是拜奥露普家啊，是他们的亲戚吗？”
巴鲁巴尼斯.拜奥露普？两人心中明白过来，想必是这房子以前的主人。
“啊～！对！我们两个都是拜奥露普家的亲戚！”
“是吗？十年前拜奥露普大树去世时，好像没听说他们家有亲戚啊？”
奥兰连忙说道：“我们是远房亲戚，一直住在乡下，最近、最近我们……我们长大了，就到王都来找事情做！”
“是吗，你们才十六岁啊，和巴鲁巴尼斯哥哥一样大，好了不起哦。”
“啊～哈哈哈～”其实我们上午痛殴了皇储，比你相像的更加了不起，可惜不能说。
拜奥露普一家搬走已有多年，年长尼克一岁的巴鲁巴尼斯是他幼时的玩伴，时不时的还会回老家来看看，年初时两人还见过面，听说他成功考入了王都的骑士学院，有希望成为近卫骑士团的正规骑士。
结束对话，回到房子里，马克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小时还是睡不着，让边上的奥兰也没办法入睡，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聊。
“马克西，我以前听说，冒险者不是很风光的吗？怎么我们见到的好像不是这样啊。”
“那是吟游诗人和奇幻小说作家们为了骗钱，只挑好听的说，有一次上两任的南天骑士团团长麦森老将军做我导师……”
奥兰奇道：“麦森老将军？他今年该有九十岁了吧，还能讲课吗？”
马克西道：“他是曾祖父（佩索公爵）年轻时的侍卫队长，曾经做过十几年的南天骑士团团长，现在已经退役多年了。以他那么高的身份和那么深的资历，哪里会出来给人当导师。五年前曾祖父八十五岁生日，麦森将军来祝贺，加勒安就趁机请他跟我单独谈谈。”
“五年前？那个时候你比现在要矮一个半头，能听得进去什么东西。”
“哼，那个时候在图书馆里看了几本小说，对长大后当海盗很感兴趣，就问了老将军许多关于海盗的问题。他告诉我说，他曾经见过一个佣兵，以前是西边加拉帕戈斯海里的海盗。”
“哇！”奥兰惊叫道：“真的有这种人？真该抓来看看！”
马克西笑道：“那是人，哪能抓来当猴子看，不过当时我听到后也是和你一个反应。麦森将军说，那个佣兵比他还大了几岁，几十年不见，怕是早就死了。”
奥兰有些失望，说道：“是吗，那个佣兵说什么了？马克西你快说，不要岔开话题。”
马克西：“……，岔开话题的是你。嗯，他说，当海盗比当兵还辛苦，还总是被那些当兵的追杀。”
奥兰伸伸舌头：“说的也是。”
“奥兰，你连普通军训都受不了，海盗这职业绝对不适合你。”
“……”
“而且海上漂泊，经常半年靠不了岸，三、五个月洗不了澡是很平常的事情。船员们睡觉的地方很狭窄，还到处都是虱子，头发里、衣服里长满臭虫，所以很多人剔光头。最要命的是吃的，几个月吃不到新鲜蔬菜，厨子手艺又差，死鱼吃多了人人都反感。难吃还算了，船上经常闹老鼠，一不留神粮食就会被偷吃掉……”
“不要说了。”奥兰翻身，把屁股对着马克西：“你是想说，那些所谓的冒险者也都是一个个半年才洗一次澡吧。”
马克西伸个懒腰：“我想差不多，父亲大人的南天骑士团在东部沙漠里作战，他自己曾经说过，那地方到处黄沙，随时可能起狂风，夹带着漫天的黄沙能让人窒息。他年轻时有那么几年，面包里没有沙子，他嚼起来心里就不踏实。”
奥兰呵呵直笑：“那他在沙漠里头，肯定是很少有机会洗澡了，南天骑士团有十几万人，全都臭烘烘的，凑在一块，熏也把敌人熏死了，哈哈哈。”
两个人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隔壁的尼克叫道：“两位哥哥，睡觉了！”这声音懒洋洋的，显然还没睡醒，两人连忙忍住。
“尼克长得那么可爱，为什么会是个公的？”
奥兰大声诅咒命运的不公，马克西自言自语道：“巴鲁巴尼斯，要成为正规骑士吗？”
“马克西，一个平民要成为骑士，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
“奥兰，这个叫做巴鲁巴尼斯的人能进入骑士学院，已经很了不起了。”能进入骑士学院就读的，一般是下级贵族和一些没有家族继承权的上位贵族子弟，一介平民能进入学院，不知是走了什么样的后门。
“哦，那他毕业后，就会被授予三等帝国骑士爵位，成为正规骑士吧。”
“不会的，要被册封为骑士，必须要年满二十一岁，骑士学院的课程只有两年的时间，他毕业后最多十八岁。可能……会作为某位骑士的扈从，也可能成为下级指挥官，比如小队长什么的上战场吧？”
“上了战场，说不定晋升速度还会快些。”
二十一岁以上才能被册封为骑士，但如果能获得足够的军功，也可年纪轻轻便获得尊贵的爵位。帝国里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艾戈尔公爵，从一介平民步兵开始，靠着战功，提升军职的同时，爵位也从三等帝国骑士、二等帝国骑士……男爵、子爵……一路依靠军功晋升到一等公爵。艾戈尔公爵的成功，就是无数平民们的楷模。
“那也要他能活下来才行。”
马克西忽然翻身下床，奥兰问道：“还不快点睡觉，要去哪里？”
“我脑子很乱，睡不着。”
他走到屋外找了根木条，在地上画起地图来。奥兰走到身后，皱眉道：“快凌晨了还不睡觉，居然跑到房子外头画画，你在想什么？”
“想起来艾戈尔公爵的事。”马克西道：“三十六年前，皇帝多络塔四世对北方的欧路菲利亚帝国宣战，发动北征，当时艾戈尔公爵只是北天骑士团所属阿尔费省边防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卒。”
奥兰道：“前几年他出了本自传，好像销路不错，据说在平民和破落贵族中中几乎人手一本，你要是对他感兴趣，不如直接上门去拜访。”
马克西有点不好意思，笑道：“那本自传我也买了，当时书店里脱销，我是两个月后在路边地摊上买的七个铜币的盗版，错别字贼多。”
“那你半夜爬起来画地图是想搞什么？”
“我想到了艾戈尔公爵，就想到了那场持续两年的北征，其中有很多场战都打得莫名其妙。由于北征军覆没时，统帅塞鲁亚公爵和统帅部一起毁灭在欧路菲利亚，导致许多资料的流失。我在上课的时候，几位导师对这场战争的讲解也有很多种看法。”
奥兰几乎有趴倒在地对他膜拜的想法，马克西的父亲撒路博古，是帝国最高级的军官之一，从小就刻意培养其军事方面的才能，在贵族学院外亲自给他选定的课外导师也是一些退役的老将军，或者是现役的军官。看来十几年的努力后，马克西的军事才能是否被培养出来尚不可知，但已经成功的让他走火入魔了，现在居然半夜爬起来画地图研究战例。
寂静的小巷深处，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跟着有人压低声音喝道：“把兵器收好，不要发出声响！”
“有十个人左右！”马克西低声说道紧接着小巷的另一端，也传来了脚步声。
奥兰道：“两面都有人，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进屋子。”
两人躲进屋子轻轻拉上门，奥兰心中焦急，低声说道：“这拜奥露普家，是不是狄莱老头的亲戚，他把我们藏在这里好叫人来抓？”
“不像，他白天要抓我们机会多的是，用不着那么费劲。”马克西走进卧室，拿出长剑，奥兰问道：“如果不是，你还拿剑干什么？”
“搞不好他是萨洛和加林的老仇人，拿老爸他们没办法，今天却想不到他们的儿子会傻乎乎的送上门来。”
“地、地下黑帮？”奥兰心中加倍的慌张，听说黑帮的手段异常凶恶，比军队什么的要残忍得多。外面响起巨大的敲门声，砰砰砰的，震的奥兰一颗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他一把抓起自己的长剑，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道：“马歇尔！马歇尔！你给我滚出来！”
“马歇尔？”马克西道：“隔壁的尼克，好像就是姓马歇尔。”
门外另一个声音喝道：“白痴！是隔壁那道门，你乱敲什么！”
两个少年心中一宽，原来不是找自己的。隔壁尼克家的大门砰砰啪啪的响了起来，那些人在拳打脚踢的敲门，口中还不断大骂：“马歇尔，你这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此时夜深人静，墙壁又薄，隔音效果差，马克西和奥兰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管自己什么事，但这些人如此嚣张，都是难免心头火起。
隔壁尼克的声音响了起来，叫道：“谁呀？”外面的人听到屋里有人答话，敲门的频率稍微有所收敛，喝道：“叫马歇尔出来！”
尼克细碎的脚步声走到门口，问道：“你们找我爸爸吗？”
门外的人道：“原来是马歇尔的小鬼，开门！叫你爸爸出来！”抬手在大门上又是狠狠一拳，喀嗤一声，木头做的大门再也承受不住，被打断了半截。尼克吓得大声尖叫，马克西双眼圆睁，两步冲到门口，就要推门出去，奥兰将他拉住，急道：“马克西，你要干什么？”
“你听不到吗，奥兰？尼克遇到了危险，我得去救他。”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奥兰道：“这些人来历不明，很可能是黑帮，不要去招惹他们！”
“你怕了。”
“没有！”
“那你放手。”
“好。”奥兰道：“我是怕了，近卫骑士团要抓我们已经够了，不用再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尼克增加敌人！”马克西凝视他双目，门缝中透过来的微弱月光下，奥兰见他目光清澈，异常沉稳，只听他口中念诵一段尤如诗歌般的话语：
“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这是什么？”
“骑士信条，和骑士受封仪式上的誓言。”
马克西挣脱奥兰的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奥兰在房子里用力跺脚：“被骑士精神毒害的傻瓜少年！你骑士小说看多了吗！”不满归不满，他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月亮很大，照得狭窄的小巷里亮堂堂的，十几条壮汉站在小巷里团团围住尼克家门口。尼克家的大门已经消失了半片，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站在门口喝道：“小鬼！你是马歇尔的儿子吗？”
尼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已经带了哭腔：“我、我叫尼克。”
“你老爸呢！叫他出来还钱！”
“我爸爸有半年没见到了，欠你们的钱我们会还的。”
“还个屁！”那大汉爆喝道，抬脚踢在半块门板上，力道极大，半片门板向内飞出。尼克被门板打到，大声惊叫。
马克西推门出来，看到大汉踢门，叫道：“住手！”奥兰落后两步，跟在身后。
见到他们两个手里有兵器，几条壮汉挪动两步，对他隐隐成包围之势，一个瘦瘦小小的汉子说道：“这里是克里夫老爷的人在讨债，没你们的事情，赶快回去睡觉，不要多管闲事。”
奥兰在背后低声说道：“十二个人，好像都有兵器。”
马克西道：“有四个是你的。”
奥兰奇道：“什么？”
“其余八个归我。”
奥兰心中雪亮，这家伙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现在又要开打了，说道：“喂～！”
马克西不理他，大声道：“尼克！你怎么样了？”
尼克在家里答道：“是、是两位哥哥吗，我很好，没事的。”
砸破大门的大汉看到马克西两个，神色颇有些疑惑，退回两步，走到那瘦瘦小小人身边，低声说道：“匡特洛，他们两个是从隔壁房子里出来的？”
换上衣服，身上、脸上涂抹锅底黑灰，两位被打扮得脏兮兮的救美英雄走出了王都东区。这一城区是帝国贵族们的聚集地，果然如布姆管家所说的那样，到处都是近卫骑士团的士兵在抓人。平日里安详、豪华的地方被搅得鸡飞狗跳，苦爹喊娘的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两位英雄熟知的同学。两人看得心惊胆战，心中全无一丝这事情全是自己惹出来的内疚，只是低着脑袋快步离开。
出身低下的平民们缺乏谋生手段，有不少人会进入冒险者公会，希望能找到工作混口饭吃，这其中大部分会接受雇佣成为卖命的佣兵，时间长了，冒险者公会的名字在人们口中，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佣兵公会。
两人身上的衣着，正是标准的菜鸟冒险者打扮。王都卢萨丽亚城面积广大，居民超过五十万人，像他们两个这种新入行的冒险者，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在城里到处游荡寻找工作，大家早已见得熟了。因此马克西和奥兰虽然在路上数次与近卫骑士团擦肩而过，却未曾受到盘问。
一路向西南方向走了几个小时，两人来到了王都西南区。
王都卢萨丽亚三面环水，在塞伦河的环绕之中，只有西南面是陆地。进出王都最主要的通道就是西南面的城门，要不然就要从其他三面的水门坐船渡河。因此王都里最大的货物集散市场就设置在城门旁边，这一区十分喧嚣，原本就不是有钱人乐意居住的地方。
六百年前诺梵家族被皇帝灭门时，依附于诺梵的数十个中小家族随之被诛灭，让居住在西南区的贵族几乎减少了一半，诺梵公爵府空置了出来。从此以后，贵族、富豪们购置土地也不会选择西南区，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平民们的聚集地。
两人沿这条路进出王都也是多次，但以前不是坐在家里的马车上舒舒服服的通过，就是骑着骏马疾驰，用两条腿一步步走来还是第一次。这一路上繁忙、喧嚣的场景，让两人颇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不过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个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的表现，却正像是两个刚进城的土包子。
高高的城墙逐渐出现在视野中，两人来到了城门前。人群川流不息的城门，已经被数百名近卫骑士团的士兵堵住，城门前挤满等待出城的人。两人停步不前，远远看到有几个军官手里拿着画像，一个一个的盘查出城的人。旁边还有两个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眼熟。
马克西问道：“那两个是谁？”
奥兰皱眉看了半晌，说道：“好像是高我一年纪的同学吧，右边那个子高一点的，上个月你还揍过他一顿。”
“我为什么要揍他。”
“因为我抢了他女朋友，那小子找我决斗，我打不过，就拉你去扁了他一顿。”
马克西瞪他：“那就是说，如果我们走过去，他一定认识我们，而且一定会很愿意认出我们。”
“才一个月的时间，他记性应该没那么差……啊！把他们两个捆到城门口，估计也就是这个缘故。”
“看样子是出不去，先找地方等等看吧，或许天黑了会有办法。”
路边的屋角下占满了人，两人找个空档挤了进去，靠在墙壁上观察城门的动静。只见城门边上停着一串马车，车上拉着大大的铁笼子，里头已经装了一、两百人。堵门的近卫骑士团凶恶异常，受到盘查的出城人中，不时有人被揪出来暴打一顿，然后扔进铁笼子里。
马克西看得心寒，要是自己被捉住，也是这个被痛扁后进笼子让人当猴看的下场。
奥兰冷笑道：“近卫骑士团的这帮人，果然最是擅长胡乱抓人。”
出城的人很多，近卫骑士团堵门搜捕犯人，让人流量大大降低，被堵在门口等待盘查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日头偏西的黄昏时分，城门口数百米的范围内，已是水泄不通。马克西靠在墙上，抬眼看去，只看得高高矮矮的一大片人头，几乎连城门都看不见了。
两人初始还心里焦躁，等到现在什么心情都没了。城门前无数人发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变成嗡嗡嗡的巨大声波，一刻不停的震动耳鼓膜，马克西的耳中轰鸣到现在，脑子都已麻木，终于，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马克西打开口袋，取出面包和奥兰啃了起来，三、两下一个面包下肚，耳中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有人说肚子饿的声音像雷鸣，此时马克西却彷佛到了一个池塘里面，四周不知蹲着几百只青蛙，正在‘咕噜、咕噜’的狂叫。
马克西咬着面包，四下一看，发现周围站着的、蹲着的，都是和自己衣着相仿的人，有老有少，大都面黄肌瘦，和他们相比，自己身上这套涂抹了锅底灰的衣服还算整洁。这些人看着马克西手里的面包，不时吞咽些口水。
“咦？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奥兰拉拉他袖子，指向路对面。“你看那是什么。”
路的对面有一栋高大的房子，样式古朴，怎么看都像个几百年的古董。这房子架构宽大，显得气势十足。门头上挂着个牌子，上头写着几个大字：‘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马克西低声惊呼，奥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们选的还真是地方，周围这些饿死鬼，大概都是所谓的冒险者，都挤在这里等人雇佣呢。”
“等人雇佣，公会不是在路对面吗，他们跑这里来作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就是冒牌的冒险者，躲在这里倒是比较安全。”
人群中忽然分开条缝隙，一个老头挤了出来。这老头六十岁左右年纪，满脸彪悍，身材强壮，目光锐利，挨个扫视靠在墙边的这群人。正在咕噜咕噜叫的青蛙们被目光射中，立刻像浇了大粪的庄稼，呼哧呼哧的精神了起来，一个个挺胸凹肚，挤眉弄眼，面带微笑。
奥兰奇道：“怎么了？”
马克西看那老头的行动举止，低声说道：“小心，是个军官。”
“军官？”奥兰心中一惊。“会不会是穿了便衣的近卫骑士团，专门来这种地方找我们的？”
“难说，我们可以改装，人家就不会吗。”
“他、他走过来了，要是找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就说我们是冒险者，把老爸们的证书给他看。”
两人嘴上低声交谈，慢慢的转过身，屁股对着老头的方向，蹲了下去。
老头走到两人背后，看不到两人的面孔，却一眼见到了他们背后的罗杰式长剑。这种剑全长一百一十八厘米，重一千一百六十克，是伊瓦利斯帝国格拉纳达军工厂的产品，可以步骑两用。但伊瓦利斯骑兵配置有专用的骑兵马刀，所以这种剑只是步兵的标准装备。
由于伊瓦利斯大力推动对外军火贸易，使得格拉纳达的产品在伊瓦利斯帝国周边的几个国家，乃至东瑟德大陆都极为流行，罗杰剑便是其中最常见的武器之一。
罗杰剑依质量不同，也划分了多种规格、价位，马克西和奥兰背上的这两柄，就是最为昂贵的极品货色。其他人，或许包括给他们剑的布姆先生和他们两个自己都看不出这剑的价值。这老头却正如马克西所说的，是多年从军的高级军官，整天和军械打交道，一眼就识别出这两柄剑不同凡响。
老头站着马克西背后，嘴里喃喃自语：“就这两柄剑的价钱，都能把这里两百多人的命给买下来了，这两个人是搞什么的？”两个蹲在地上人，察觉到老头站着背后不动，已经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老头踢踢马克西的屁股。“小子，起来让我看看。”
“被发现了？”奥兰大为慌张，低声说道。
“应该没有，他还没看到我们的脸呢。”
“怎、怎么办？”
“他要看，就让他看呗，不行就揍他一顿，然后逃命。”
两人打定主意，站了起来。老头看到他们的脸，果然脸色有异，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冒险者！”奥兰大叫道，把老头和马克西都吓了一跳。
“冒险者是吗……”
“我们有证书。”
马克西瞪了奥兰一眼，他不想和这老头打什么交道，但奥兰话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拿出老爸的冒险者证书给他看。
瑟德大陆上用于证明身份的证件一般有两种，分别是骑士学会发布的武技等级证书，和魔法学会发布的魔力等级证书。这两种证书都有严格的审核制度和等级划分，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份证书都有专门的魔法师制作，能和持有人自身的魔力波动或斗气波动相吻合，因此可以作为重要的身份证明，而被瑟德各国、各种族所认可。
相较而言，冒险者公会所发布的证书，就粗制滥造得多。原因在于冒险者数量众多，且大多贫困，公会和冒险者本人都承担不起制作成本。虽然也有高级别的冒险者会制作类似武技等级证书的高档次冒险者证书，但那只是极少数而已。
现在马克西和奥兰递过去的证书，是二十多年前，加勒安和撒路博古在冒险者公会申请到的，比考察中的见习级别要高一点，是刚刚获得独立营业许可的初级冒险者。老头打开这一份证书卷轴，立刻惊叫道：“加林！？”跟着打开另外一份，又是一声轻微的惊呼：“萨洛！”
马克西和奥兰脸色大变，身份暴露了吗！奥兰转身就要逃走，马克西一把拉住，反手摸到了背后的长剑。
老头脸色颇为古怪，惊呼两声后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卷起卷轴，上上下下仔细端详面前的两人，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两个少年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像是菜市场上的鸡鸭，这老头正在挑那只比较肥一点好拖回家宰杀。
“我叫狄莱。”老头打破了僵局，将卷轴还给马克西。
“啊？你、你好。”
“我叫做阿拉斯拉姆.杰拉尔.狄莱。”
“狄、狄莱大、狄莱先生！你好。”
“你们不认识我？”两人一起摇头，狄莱老头忽然哈哈大笑：“好，果然如此！”
两个人莫名其妙，狄莱转身就走，口中喝道：“你们两个小子，跟我来。”他走的极快，马克西叫道：“去哪里？”奥兰道：“我们为什么要跟他走？”
忽然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奥兰回头一看，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满脸笑容，说道：“那位老爷雇佣你们了，还不快去？”
两人一愣，旁边有人大声道：“两个傻瓜，还不快跟上，你们再不去的话，我可要去了！”周围的人一阵哄笑，两个少年这才醒悟，他们冒牌冒险者的第一笔生意上门了。
挤开人群，两人跟在狄莱老头身后，奥兰说道：“他要带我们去哪里，不会是要把我们捉到那铁笼子里去吧？”
“不像，要捉我们的话，他只需大叫一声，立刻就有有几百近卫骑士团的士兵冲过来。”
奥兰一想也是，闭嘴不再言语。
狄莱带着两人一路向北走，过了几条街后，来到一个大集市外，这里的喧嚣比城门口有过之而无不及。从集市门口走过，狄莱径直走到旁边一条小巷中，他对道路十分熟悉，在巷子里左拐右拐，不一会，后面的两个少年已经分辨不清来时的道路。只觉得道路越来越狭窄，路面越来越肮脏，地上污水横流，满地堆放着垃圾。两人正看得眼晕，狄莱停在一间矮小的房子门口，说话了。
“你们两个，有冒险者证书的人都在公会里接任务，在公会对面等人挑的，都是些没有饭吃的苦力。你们以后要找工作，就直接到公会里去，里面有负责人会给你们安排任务。”
两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狄莱从怀里摸出把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房子十分矮小，马克西进门都要低头，房子只有二十平方米左右，还分了前后两间。前面是厨房，有锅有灶，后面是卧室，有张陈旧的木板床，靠墙还有个柜子。房子里光线昏暗，霉味十足，床上、地上积满厚厚的灰尘。
“如何。”狄莱说道：“这房子怎么样。”
两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奥兰小心翼翼的说道：“很、很好啊！”
“好你个屁！”狄莱大喝：“你们两个小子，这辈子怕是从没到这种地方来过！老子这套房子十几年没住人，这几天听说里头闹鬼，想请你们两位帮忙看房子，不知肯不肯啊？”
这几句话把两个人说的晕头转向，奥兰见他目露凶光，连忙说道：“愿意、愿意，我们当然愿意。”
“哼！”狄莱将门钥匙塞到马克西手里，“柜子里头有被褥，会铺床吗？不会就别用，反正天那么热，也冷不着你们。”
老头迈步走出门去，说道：“外头很乱，不想被捉到铁笼子里去，就不要随便出门乱跑，等风头过去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城，你们要去哪里？”
奥兰脱口而出：“萨尔斯堡！”一句话喊出，连忙伸手捂住嘴巴。
狄莱笑道：“我一看你小子的模样，就猜你是加林那大王八蛋生出来的小王八蛋，果然一张口就跟当年你老子一个德行，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
马克西奇道：“狄莱大人，您认识我们父亲？”
狄莱道：“你那个自称萨洛的老爸，我倒是很多年没见了。哼哼！二十多年前，加林那王八蛋抢了我老婆，还打断了我一条腿。”
两个少年大惊失色，居然是世仇！
狄莱大笑：“骗你们的，我老婆年纪大了他二十岁，那个花心萝卜对她不感兴趣。”脸色稍微正经了点，说道：“当年萨洛和加林两个，在王都很是折腾出了点动静来，你们的冒险者证书，不要有事没事的拿出来现眼，要是碰到当年的那些仇人，那些家伙拿你们老爸没办法，对付你们嘛～嘿嘿，乐子可就大了。”
“我老爸……他都有什么仇人哪？”
“多了去了，比如说，看到当地黑帮老大的情人长得漂亮，就抢了过来，然后打断人家中间那条腿！哈哈哈！”
大笑声中，狄莱消失在门口，房子里的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我老爸抢人女朋友，这我相信，不过……”
“不过他好像不怎么会打架。”
奥兰点头，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搞不好是拖撒路博古叔叔做打手……”
狄莱走在小巷里，依旧笑个不停：“打断人家中间那条腿，哈哈哈，不过当时，好像老子也是帮凶……他奶奶的，马贝渡伯爵大人，这次老子把你儿子卖给你，倒要看看你能开个什么价码。”
躲在隐蔽的地方，等待灾难风头平息，对两位护花英雄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两个少年耐着性子在房子里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后，有个中年人送来了一包食物，然后叮嘱他们尽量不要出门，还送来两个长条型的布套，让他们把自己的罗杰剑裹起来。说这两柄剑价格不菲，不是他们乔装的贫穷冒险者能买得起的。
卧室的柜子里有套铺盖，奥兰同学这辈子是从未铺过床的，把铺盖打开一看，马克西发现这居然是套军用品，这种东西他见得多了。看着马克西熟练的铺床，奥兰没良心的嘟嘟喃喃，说马克西很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被耳尖的马克西听到，差点扁他一顿。
天色黑了下来，塞饱肚皮，两个家伙在房子里头终于闷不住了，向外探头探脑的张望一番后，摸索着出了房子。下午来的时候，在这巷子里没看到几个人，天黑了，反倒人多了起来。
这地方道路曲折，都是破破烂烂、外形相似的房子，横七竖八的几条小巷相互交汇，像蜘蛛网一样。狭窄的路口上不少地摊，贩卖的商品五花八门，让两个少年看得眼晕，其中居然还有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开的面条铺子。
伊瓦利斯帝国位于瑟德大陆最东端，每年都有几只商队从东方遥远的丝绸大陆来到瑟德，伊瓦利斯是其必经之地。马克西在王都偶尔也会见到东方来的商人，但留在这里做小买卖的东方人，还从未见过。
这几条巷子里热闹非凡，两个少年逛得兴致勃勃，浑然忘记了自己还在逃难过程中，玩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众人散去时，才摸回藏身的房子，住在隔壁的人还没睡觉，看到他们，好奇的上前攀谈。
隔壁邻居是个有着栗色短发的俊俏少年，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名叫尼克.马歇尔，上个月刚满十五岁，身高比一百七十三厘米的奥兰稍微矮了些许，体形则瘦弱了一圈。三个人年纪相仿，倒是挺谈得来，不过尼克接下来的问题，让两个人颇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你们是巴鲁巴尼斯哥哥的亲戚吗？”
“八路……什么？”
两个刚刚入住的人没听过这个名字，尼克说道：“就是拜奥露普家啊，是他们的亲戚吗？”
巴鲁巴尼斯.拜奥露普？两人心中明白过来，想必是这房子以前的主人。
“啊～！对！我们两个都是拜奥露普家的亲戚！”
“是吗？十年前拜奥露普大树去世时，好像没听说他们家有亲戚啊？”
奥兰连忙说道：“我们是远房亲戚，一直住在乡下，最近、最近我们……我们长大了，就到王都来找事情做！”
“是吗，你们才十六岁啊，和巴鲁巴尼斯哥哥一样大，好了不起哦。”
“啊～哈哈哈～”其实我们上午痛殴了皇储，比你相像的更加了不起，可惜不能说。
拜奥露普一家搬走已有多年，年长尼克一岁的巴鲁巴尼斯是他幼时的玩伴，时不时的还会回老家来看看，年初时两人还见过面，听说他成功考入了王都的骑士学院，有希望成为近卫骑士团的正规骑士。
结束对话，回到房子里，马克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小时还是睡不着，让边上的奥兰也没办法入睡，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聊。
“马克西，我以前听说，冒险者不是很风光的吗？怎么我们见到的好像不是这样啊。”
“那是吟游诗人和奇幻小说作家们为了骗钱，只挑好听的说，有一次上两任的南天骑士团团长麦森老将军做我导师……”
奥兰奇道：“麦森老将军？他今年该有九十岁了吧，还能讲课吗？”
马克西道：“他是曾祖父（佩索公爵）年轻时的侍卫队长，曾经做过十几年的南天骑士团团长，现在已经退役多年了。以他那么高的身份和那么深的资历，哪里会出来给人当导师。五年前曾祖父八十五岁生日，麦森将军来祝贺，加勒安就趁机请他跟我单独谈谈。”
“五年前？那个时候你比现在要矮一个半头，能听得进去什么东西。”
“哼，那个时候在图书馆里看了几本小说，对长大后当海盗很感兴趣，就问了老将军许多关于海盗的问题。他告诉我说，他曾经见过一个佣兵，以前是西边加拉帕戈斯海里的海盗。”
“哇！”奥兰惊叫道：“真的有这种人？真该抓来看看！”
马克西笑道：“那是人，哪能抓来当猴子看，不过当时我听到后也是和你一个反应。麦森将军说，那个佣兵比他还大了几岁，几十年不见，怕是早就死了。”
奥兰有些失望，说道：“是吗，那个佣兵说什么了？马克西你快说，不要岔开话题。”
马克西：“……，岔开话题的是你。嗯，他说，当海盗比当兵还辛苦，还总是被那些当兵的追杀。”
奥兰伸伸舌头：“说的也是。”
“奥兰，你连普通军训都受不了，海盗这职业绝对不适合你。”
“……”
“而且海上漂泊，经常半年靠不了岸，三、五个月洗不了澡是很平常的事情。船员们睡觉的地方很狭窄，还到处都是虱子，头发里、衣服里长满臭虫，所以很多人剔光头。最要命的是吃的，几个月吃不到新鲜蔬菜，厨子手艺又差，死鱼吃多了人人都反感。难吃还算了，船上经常闹老鼠，一不留神粮食就会被偷吃掉……”
“不要说了。”奥兰翻身，把屁股对着马克西：“你是想说，那些所谓的冒险者也都是一个个半年才洗一次澡吧。”
马克西伸个懒腰：“我想差不多，父亲大人的南天骑士团在东部沙漠里作战，他自己曾经说过，那地方到处黄沙，随时可能起狂风，夹带着漫天的黄沙能让人窒息。他年轻时有那么几年，面包里没有沙子，他嚼起来心里就不踏实。”
奥兰呵呵直笑：“那他在沙漠里头，肯定是很少有机会洗澡了，南天骑士团有十几万人，全都臭烘烘的，凑在一块，熏也把敌人熏死了，哈哈哈。”
两个人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隔壁的尼克叫道：“两位哥哥，睡觉了！”这声音懒洋洋的，显然还没睡醒，两人连忙忍住。
“尼克长得那么可爱，为什么会是个公的？”
奥兰大声诅咒命运的不公，马克西自言自语道：“巴鲁巴尼斯，要成为正规骑士吗？”
“马克西，一个平民要成为骑士，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
“奥兰，这个叫做巴鲁巴尼斯的人能进入骑士学院，已经很了不起了。”能进入骑士学院就读的，一般是下级贵族和一些没有家族继承权的上位贵族子弟，一介平民能进入学院，不知是走了什么样的后门。
“哦，那他毕业后，就会被授予三等帝国骑士爵位，成为正规骑士吧。”
“不会的，要被册封为骑士，必须要年满二十一岁，骑士学院的课程只有两年的时间，他毕业后最多十八岁。可能……会作为某位骑士的扈从，也可能成为下级指挥官，比如小队长什么的上战场吧？”
“上了战场，说不定晋升速度还会快些。”
二十一岁以上才能被册封为骑士，但如果能获得足够的军功，也可年纪轻轻便获得尊贵的爵位。帝国里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艾戈尔公爵，从一介平民步兵开始，靠着战功，提升军职的同时，爵位也从三等帝国骑士、二等帝国骑士……男爵、子爵……一路依靠军功晋升到一等公爵。艾戈尔公爵的成功，就是无数平民们的楷模。
“那也要他能活下来才行。”
马克西忽然翻身下床，奥兰问道：“还不快点睡觉，要去哪里？”
“我脑子很乱，睡不着。”
他走到屋外找了根木条，在地上画起地图来。奥兰走到身后，皱眉道：“快凌晨了还不睡觉，居然跑到房子外头画画，你在想什么？”
“想起来艾戈尔公爵的事。”马克西道：“三十六年前，皇帝多络塔四世对北方的欧路菲利亚帝国宣战，发动北征，当时艾戈尔公爵只是北天骑士团所属阿尔费省边防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卒。”
奥兰道：“前几年他出了本自传，好像销路不错，据说在平民和破落贵族中中几乎人手一本，你要是对他感兴趣，不如直接上门去拜访。”
马克西有点不好意思，笑道：“那本自传我也买了，当时书店里脱销，我是两个月后在路边地摊上买的七个铜币的盗版，错别字贼多。”
“那你半夜爬起来画地图是想搞什么？”
“我想到了艾戈尔公爵，就想到了那场持续两年的北征，其中有很多场战都打得莫名其妙。由于北征军覆没时，统帅塞鲁亚公爵和统帅部一起毁灭在欧路菲利亚，导致许多资料的流失。我在上课的时候，几位导师对这场战争的讲解也有很多种看法。”
奥兰几乎有趴倒在地对他膜拜的想法，马克西的父亲撒路博古，是帝国最高级的军官之一，从小就刻意培养其军事方面的才能，在贵族学院外亲自给他选定的课外导师也是一些退役的老将军，或者是现役的军官。看来十几年的努力后，马克西的军事才能是否被培养出来尚不可知，但已经成功的让他走火入魔了，现在居然半夜爬起来画地图研究战例。
寂静的小巷深处，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撞击的声音，跟着有人压低声音喝道：“把兵器收好，不要发出声响！”
“有十个人左右！”马克西低声说道紧接着小巷的另一端，也传来了脚步声。
奥兰道：“两面都有人，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进屋子。”
两人躲进屋子轻轻拉上门，奥兰心中焦急，低声说道：“这拜奥露普家，是不是狄莱老头的亲戚，他把我们藏在这里好叫人来抓？”
“不像，他白天要抓我们机会多的是，用不着那么费劲。”马克西走进卧室，拿出长剑，奥兰问道：“如果不是，你还拿剑干什么？”
“搞不好他是萨洛和加林的老仇人，拿老爸他们没办法，今天却想不到他们的儿子会傻乎乎的送上门来。”
“地、地下黑帮？”奥兰心中加倍的慌张，听说黑帮的手段异常凶恶，比军队什么的要残忍得多。外面响起巨大的敲门声，砰砰砰的，震的奥兰一颗心几乎从嗓子里跳出来。他一把抓起自己的长剑，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叫道：“马歇尔！马歇尔！你给我滚出来！”
“马歇尔？”马克西道：“隔壁的尼克，好像就是姓马歇尔。”
门外另一个声音喝道：“白痴！是隔壁那道门，你乱敲什么！”
两个少年心中一宽，原来不是找自己的。隔壁尼克家的大门砰砰啪啪的响了起来，那些人在拳打脚踢的敲门，口中还不断大骂：“马歇尔，你这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此时夜深人静，墙壁又薄，隔音效果差，马克西和奥兰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管自己什么事，但这些人如此嚣张，都是难免心头火起。
隔壁尼克的声音响了起来，叫道：“谁呀？”外面的人听到屋里有人答话，敲门的频率稍微有所收敛，喝道：“叫马歇尔出来！”
尼克细碎的脚步声走到门口，问道：“你们找我爸爸吗？”
门外的人道：“原来是马歇尔的小鬼，开门！叫你爸爸出来！”抬手在大门上又是狠狠一拳，喀嗤一声，木头做的大门再也承受不住，被打断了半截。尼克吓得大声尖叫，马克西双眼圆睁，两步冲到门口，就要推门出去，奥兰将他拉住，急道：“马克西，你要干什么？”
“你听不到吗，奥兰？尼克遇到了危险，我得去救他。”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奥兰道：“这些人来历不明，很可能是黑帮，不要去招惹他们！”
“你怕了。”
“没有！”
“那你放手。”
“好。”奥兰道：“我是怕了，近卫骑士团要抓我们已经够了，不用再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尼克增加敌人！”马克西凝视他双目，门缝中透过来的微弱月光下，奥兰见他目光清澈，异常沉稳，只听他口中念诵一段尤如诗歌般的话语：
“谦恭，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这是什么？”
“骑士信条，和骑士受封仪式上的誓言。”
马克西挣脱奥兰的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奥兰在房子里用力跺脚：“被骑士精神毒害的傻瓜少年！你骑士小说看多了吗！”不满归不满，他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月亮很大，照得狭窄的小巷里亮堂堂的，十几条壮汉站在小巷里团团围住尼克家门口。尼克家的大门已经消失了半片，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站在门口喝道：“小鬼！你是马歇尔的儿子吗？”
尼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已经带了哭腔：“我、我叫尼克。”
“你老爸呢！叫他出来还钱！”
“我爸爸有半年没见到了，欠你们的钱我们会还的。”
“还个屁！”那大汉爆喝道，抬脚踢在半块门板上，力道极大，半片门板向内飞出。尼克被门板打到，大声惊叫。
马克西推门出来，看到大汉踢门，叫道：“住手！”奥兰落后两步，跟在身后。
见到他们两个手里有兵器，几条壮汉挪动两步，对他隐隐成包围之势，一个瘦瘦小小的汉子说道：“这里是克里夫老爷的人在讨债，没你们的事情，赶快回去睡觉，不要多管闲事。”
奥兰在背后低声说道：“十二个人，好像都有兵器。”
马克西道：“有四个是你的。”
奥兰奇道：“什么？”
“其余八个归我。”
奥兰心中雪亮，这家伙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现在又要开打了，说道：“喂～！”
马克西不理他，大声道：“尼克！你怎么样了？”
尼克在家里答道：“是、是两位哥哥吗，我很好，没事的。”
砸破大门的大汉看到马克西两个，神色颇有些疑惑，退回两步，走到那瘦瘦小小人身边，低声说道：“匡特洛，他们两个是从隔壁房子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