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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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式庭院内小桥流水,十分古意,临靠庭院的一隅内室里,碳火烧得正旺,把热水煮得沸腾。

    优雅跪坐于一旁,一身昂贵和服的女子以正规的步骤,展现大和民族的茶道。

    “你泡的茶还是那么好喝,”天间征行笑看着身旁那道挺直腰杆的娇小身影,又一次为她完美的仪态折服。

    “过奖。”长岛阳子不,现在她是天间阳子了。她回以丈夫淡笑,恭谦有礼,但十分拘谨。

    夫妻相处却显得拘谨?是的,这一直是他们夫妻结婚七年来的相处模式。

    “阳子,你一直是天间家最称职的媳妇,本家你打理得很好,让我没后顾之忧。”他没想到,当年才十八岁的可爱小女孩,竟然是个当家主母的料,一直到现在,她仍是长辈们眼中满分的好媳妇。

    “这是我应该做的。”阳子微微低头,轻声道。

    “不,你这七年来做的,我觉得够了。”天间征行笑道。

    她狐疑的抬起头看着他。“征行,你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该是我还你人情的时候了。”他直视她的眼睛,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对她说:“我把初咏清请来为我做事,阳子,你替我招待他,好不好?”

    这是七年来第一次,天间征行看见他那一向举止优雅,全然当家主母风范的妻子,露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模样。

    那个初咏清真不是盖的,只一个名字就能把他冷冰冰的妻子变成一个正常人,他真好奇初咏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阳子,我可以给你一辈子不愁吃穿的优渥日子,不过,如果你想要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只需要与我说一声,我便会放你自由。”天间征行附加几句。“阳子,我永远是你的依靠,但绝不是你托付终身的好对象,你应该懂的。”

    她懂,她怎么不懂呢?

    她和他,一直以来只是形式上的夫妻而已。

    他们不爱对方,却为了某些原因而决定结婚,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双方家庭,与其说他们是夫妻,不如说他们是盟友吧!

    他们一直相敬如宾,他也对她很好,因此外界对于他应付两个女人游刃有余的说法其实是错的,他对她只是妹妹的疼爱罢了。

    “再也不用考虑别人,阳子,做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你,嗯?”执起她纤细的小手,他温柔地道。

    “你把清找来,难道是为了我?”阳子困难的问,不敢相信他会为她特地做这事情。

    “当然是为了你。”他省略掉初咏清会为他带来大笔财富的内幕,只挑好听的说,把奸商本色表现得十成。“但把他找来的人可不是我。”

    “那是?”

    “长岛光。”天间征行诡笑。“他总算明白,幸福不该以金钱为基础,而是以快乐为依归。阳子,你哥哥要为你找回快乐,你可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快乐?”阳子喃喃自语。“我好久以前就忘了什么叫快乐。自从他当着我、当着哥哥、慎一哥哥的面前说,他再也不想看见我时,我就再也快乐不起来。”

    “阳子。”他微皱眉,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征行,你真的认为我的快乐找得回来吗?”她眼眶泛着泪光。“他不会想见我的,我和他分开七年,也嫁给你七年,他一定会恨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说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了下来。

    “如果他不能让你快乐,那就留下来,天间家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他低声道“我说过了,我是你的依靠,一辈子都是。”

    *  *  *  *  *  *  *  *

    震惊不足以形容初咏清所看到的,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忍住往门外冲的冲动。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他深爱的女人,和他的老板,是夫妻!

    青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天间征行为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离开,离开前他走向阳子,捏了捏她的小手,以眼神鼓励她,而她回以感激一笑。

    但这一个画面看在初咏清眼里,却误认为他们儿女情长、难分难舍。

    “天间夫人,打扰了。”初咏清吞下到口的怒吼,拘谨地开口。

    “别这么说,阳子贪婪的把他的形影看进眼底。

    七年太久了,久得让她像要死了一般,每天犹如行尸走肉般茫然,是过去的甜蜜回忆让她苦撑着到现在没有倒下。

    她好想奔进他的怀里,感受他结实胸膛传透来的体温,感受他沉稳的心跳,像以前一样,赖着他撒娇,说着任性的话,捧在掌心里哄着,让他拥在怀里亲吻。

    但是他的眼神透露着拒绝,她不能上前抱他以慰藉七年来的相思。

    他周到的礼数间接拒绝了她,他喊她天间夫人,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带着宠溺和无可奈何的喊她阳子。

    “难得到日本,打算停留多久?”她边泡茶边懂装不经意问起。

    “三天。”他简洁回答。

    一参加完湘的婚礼,他要马上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天杀的!他完全没办法接受她嫁给别人的事实,完全无法忍受。

    阳子闻言一楞,三天?

    “这么快。”

    “如果可以,我现在就会离开。”他一点也不想待在天间家,待在她的夫家。

    他脑海浮现的全是天间拥着阳子的模样,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展露甜美的笑容。

    嫉护,让他显些失去理智,天知道他乡想拉了她就走,离开天间家,换下她那一身累赘的和服。

    以前她也穿过和服给他看,那时候的她可爱得让人想一口吞掉,但她现在穿着华丽的和服泡茶招待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优雅又迷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他不喜欢这样的她--不为他所拥有的阳子。

    “你想走,是因为我的关系?”阳子被他的话刺伤,初见他时脸上的欣喜被苦笑取代。

    他真狠心,他真的不再爱她了,连想见她的念头都没有?

    初咏清抿紧唇,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起拳头。

    他怎么能留在这里看着她依偎着疼爱她的丈夫,两人浓情蜜意。

    他一刻也无法忍受了!

    倏地从杨榻米上站起身,他再也忍受不了这里的氛围。

    “你要走了?”阳子手足无措,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怒意为哪桩。“是我招待不周吗?”

    初咏清不想回答。他气、他怒,他要离开这里,他怕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拥她入怀,她已经是天间家的女主人,不再为他所有了。

    “如果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你见谅。清,你是征行重要的客人。”她的话让他心生不忍,止住了往外走的脚步。“留下来,好吗?”她的苦苦哀求成功的留下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回荡,冷凝的气氛几乎要让人窒息,初咏清跪坐在榻榻米上,沉默的接过她递来的茶,缓缓的喝下。

    倏地,浓烈的苦涩在口中漫开,就如同他现下的心情。

    “清”她情难自己地轻声唤他。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想听听他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初咏清故作轻松,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笑问。“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来喝你的喜酒。”

    阳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语气轻柔地问:“你真的想喝我和别人的喜酒?”

    她的反问让他浑身一震,差点滑掉手上的茶碗。

    初咏清勾起唇,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旧识,不是吗?”他如炬的目光透过镜片迎上她。“这是你的选择,而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她咀嚼一迩他的话,凄凉的笑了。“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是普通朋友,清,这七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她大胆地倾诉相思,满溢的感情毫无保留,几乎要将他淹没。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不,一点都不迟。”她摇摇头,坐到他身旁,抓起他的手。“清,我嫁进天间家七年了。”

    七年?!

    她的话像是一颗炸弹,在他脑子里炸开。

    老天!七年她嫁进天间家七年,他们也分开了七年。

    难道他们一分手,她就立刻嫁给天间征行。

    愤怒让初咏清红了眼眶,一股被背叛的感觉让他理智顿失。

    他前脚离开台湾,她后脚就嫁入豪门。笑话!他这七年来对她的思思念念全是笑话。

    “清。”阳子改以抱住他的手臂,螓首靠在他的臂膀,柔情万千地对他说:“这七年来我心里只有你,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

    *  *  *  *  *  *  *  *

    “他不要我”阳子笑得比哭还难看,让长岛光见了就心疼。“哥,清他不要我。”

    当时她环抱着他的手臂,告诉他“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没想到下一秒钟,他便拂袖离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阳子”长岛光不知该如何安慰妹妹。这迪一年来,她的情绪少有波动,在人前她一直是强悍的天间家主母形像--优雅、端庄,但脸上的笑意不曾达到眼底。

    她只会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傀儡娃娃,不论遇到多大的磨难,她也从来不哭。

    甫嫁进天间家时,她让婆婆刁难,恶整了好一阵子,但凭着一股倔气,她就是要做给别人看。

    但是今天她的眼眶红了,一个初咏清,就能逼出她所有的七情六欲,她是真的很爱那小子。

    “他生气了,他在气我,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气。哥,如果他再也不想见我,我该怎么办?”阳子无助的向哥哥求救。“我再也不能没有他了啊!”再次相见,那股思念的力量击溃她的心防,她再也不能武装自己了、再也不能欺骗自己,没有他,她也撑不住了!

    “阳子。”长岛光握着妹妹的肩膀,低声说:“一直以来,都是他为你付出、为了你努力,该是你主动的时候了。”

    “哥”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哥哥。“你不反对我和清了?”

    “阳子,哥哥错了。”他愧疚地说。“你不要担心爸妈那里,不要在乎世俗,不要在乎天间和长岛家的闲言闲语,哥哥和天间会支持你,当你的依靠。”

    “为什么”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从来没想到哥哥会这么鼓励她,这就像是场梦一样。

    “因为只有初咏清才能把你的快乐找回来。”轻抚妹妹的小脸,长岛光轻叹。“阳子,我说过,哥哥爱你,要把最好的都给你,我不惜一切,一定要把你的笑容找回来。”

    “哥”阳子感动莫名。

    “你好好准备,后天我们去参加慎一和初咏湘的婚礼,你要把握住机会,嗯?”

    哥哥这是在帮她制造机会。

    她又哭又笑,忙不迭地点头。“好”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最后一次,她会让清看见她对他的心--七年来没有忘却,只有越来越深。

    *  *  *  *  *  *  *  *

    “阳子结婚了。”从嘴里迸出这些字,花了初咏清好大的力气。

    “你见到阳子了?”正在为后天婚礼做准备的准新娘初咏湘,美美的脸上正敷着面膜,她躺在贵妃椅上,让美容师在身上按摩、去角质。

    为了婚礼,他们提前到日本准备,出云慎一忙着送请帖,拜会家族长老和父亲生意上有往来的客户,还有和日侨中学念书时的死党,准备开个最后一夜单身派对。

    “签完合约后,天间征行邀我到天间家做客,我在天间家看见阳子。”他想起天间征行引见他们时,他内心的震撼。

    天间征行以丈夫的身分把阳子给介缙给他,就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就让他嫉妒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阳子变了很多,对吧!”初咏湘长长一叹。

    见她似乎对阳子结婚的事情感到不意外,初咏清眉头蹙了蹙。

    “湘,你知道阳子嫁给天间征行的事?”

    “我知道啊。”她大方承认。“阳子出嫁那天,我还在你姊夫怀哭到天亮呢!”

    砰--

    一声巨响让初咏湘吓得跳起来,连她身旁的美容师也被吓傻了眼。

    “清你、你干么啊?”她害怕地看着他失控的举动。

    刚刚那声巨响是他起身后踢倒他原本坐着的椅子,接下来他愤怒的一拳挥向墙壁,像是手不会痛似的。

    “你知道阳子嫁人,竟然没告诉我?!”他红着眼指控。

    “如果我告诉你阳子嫁人了,你这辈子肯定都不会离开德国。”她觉得很委屈。

    “出云慎一也是共犯?”初咏清气他们的知情不报。“他明明知道天间征行是阳子的丈夫,还牵线让我到日本为他工作。这叫我情何以堪?”要他为阳子的丈夫工作,这比杀了他还难啊。

    “这个主意不是我老公出的,是长岛光。”她说出内情。“是长岛光央求我老公牵线的,他在打什么主意,我想你最好自己去问他。后天我的婚礼他也会出现,我得告诉你,他是六个伴郎之一。”

    出云慎一找了五个好朋友当伴郎,第六个就是初咏清这个未来大舅子。

    “长岛光?!”他拧眉。提起这个名字,他心里还有一块疙瘩。

    “对,是他出的主意。”而天间征行则是帮凶。

    初咏湘不敢说阳子嫁进天间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拥有的只是虚名,天间征行把情妇带进家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要是他知道了天哪,他一定会气得不得了!

    想到这里,她倏地想到,婚礼那天不乏日本商界人士,他会不会在宴席间听见什么传言?哎哟!清干么去学日文啊?真是麻烦。

    “长岛光他在想什么?”初咏清觉得事有蹊跷。

    “愧疚吧!”她耸耸肩。“这几年来他也满惨的。”

    “哦?”“先是摆不平我这一关--谁教他敢打你,后来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可是回踹了他好几脚,让他知道我初咏湘的弟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负的。”说着她躺回贵妃椅上,继续让美容师捏捏弄弄,开始话当年。

    “阳子嫁进天间家后,长岛光回台湾就闷闷不乐的开始忙工作,抢case抢很凶,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因为他实在太久没有跟慎一联络,所以有一天,慎一就拖着我去看他,说真的,阳子嫁给天间征行之后我对长岛光更不满了了!但是当时我一看到他,”初咏湘顿了一下才又开口。“心就软了。唉!就算拚命工作也不能那样吧,后来我们问他,长岛家已经够富有了,干么还那么努力,你猜他怎么回答?”

    初咏清挑了挑眉。“嗯?”

    “他说是为了阳子。”她笑了笑。“他说长岛家虽然富裕,但仍敌不过天间家,他要为阳子培养自己实力,未来要与天间家相抗衡。”

    听完后,初咏清脸色一沉“湘,这么说来,阳子在天间家的日子是不是很难过?天间征行是不是对她不好?”他情不自禁地追问。

    “虐待她的人是她婆婆吧啊!”说着,初咏湘惨叫一声。

    她才想不能把阳子在天间家的情形告诉清,想不到马上就说溜嘴了。

    “你说什么?!”初咏清的表情霎时变得好可怕,他瞪着她,一副吃人的表情。

    “你不要瞪我嘛,我什么都不知道啦。”她怕他会在盛怒之下掐死她,赶紧撇清关系。

    “湘,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他威胁道。

    “嗯”她赶紧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清、清,你还没告诉我,你看到阳子,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

    找对话题,她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初咏清整个人陷进与阳子短暂的相处回忆之中。

    “她说了什么?”她好奇的问,

    “她说,这七年来,她心里只有我。”

    “哇!”她惊叫。阳子好大胆喔!

    “还有”

    她说,只要他想,她就是他的。

    阳子怎么能说那种话呢?明明她明明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却告诉他,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拥有她?

    她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诱惑,道德和欲望在内心纠缠,他想把她抱进怀里,确确实实的拥有她。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所以他气恼自己。

    他气自己在听见她大胆的告白,没有斥责她,反而心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