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非关童话 > 第四章

第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一个人在那里等了好久。

    对她来说,一样是熟悉甜美的黑暗,却因为他的离去而渐渐令人无法忍受。

    她相信他。因为他说他会来接她,所以她要等,耐心地等。

    但是,实在是太久了。一个人在无边黑暗中的日子变得难熬。

    她的心开始麻痹,所以,她决定去找他。

    她知道他是谁,知道他在哪里。因为,她是女巫。

    她并不是生下来就是女巫的,她也曾经是个和大家一样的普通孩子,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疼爱她的父母。

    她是个弃婴。一个被巫婆捡走并养大成人的弃婴。

    因此,毫无选择的,她成为了女巫。没有人敢接近她,没有人喜欢她。她以为,她会就这么孤独一生,像养育她的人一样发疯死去。

    但是,他出现了。像曙光一样照亮她的洞穴,她又重新燃起希望。在他告诉她,他会回来接她的时候,她的眼泪和洞穴里的水滴一样一滴滴落下,落在她荒芜的心中。

    “这个戒指送给你。无论如何,它不会毁坏。”他从手上拿下誓约的信物,谨慎地交到她手上。“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她回答,声音有点哽咽。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人爱她、在乎她、关心她。所以即使他离去了,她仍旧怀抱着那份刚萌芽的美好爱情,等待。

    可是,心中一旦住了另一个人,就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孤独。她开始懂得寂寞。

    她动身前往他所在的城堡,从远处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他,华青俊挺。他身旁是一个雍容娇美的女子,看起来是多么登对,两人浓情蜜意的笑容在朝阳下灿烂得刺伤她的心。城堡中的公主与王子。

    不可能。他忘了她?他骗她?他不爱她?那为什么要作承诺?她不曾要过他的回报,他大可道个谢就走,为什么要留下甜蜜的谎言日夜啃噬她脆弱的心?

    然后,她所有的愤恨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找到了出口。

    是她,是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她在破坏他们两个。她不让他回去找她,一定是这样。只要那个女人消失就好了只要她消失。

    她用尽一切办法。诅咒、毒葯、蛊毒、人偶,一切她想得到的,像丧失了心魂似的,只求能赢回他的心。

    她像老鼠一样藏匿、流窜在他们四周,伺机行动的同时又害怕被他发现她是如此丑陋。矛盾。恶意。但她却无法阻止自己。

    她的痛苦,找不到人可以诉说,也说不出口。

    “蛇!是蛇!”公主花容失色地指着那条狰狞的毒蛇呼救。

    她见计画失败,连忙逃走,却因为看见那个人而愣住。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包围,她这才慌张地发现自己已逃不了。

    王子走近她身边,她绽出一朵微笑,深情地望向他,却换来他冷酷的目光,及

    “把这个刺客关入地牢,伤害公主的代价,是处决。”

    披风扬起,他消失在她的视线外。

    他没有认出她。他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她被判了死刑。

    这就是她,将所有爱与希望灌注在他身上,最后悲惨的下场。

    --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吗?”

    巫楼涤看着眼前这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扬曙董事长宫传海,揣测着他召见她的用意。她记得她上一次看到宫传海是一年前,那次是因为她要升任总经理,因此才“有幸”见到他。睽违一年后再见,不会是她又要升官了吧?

    “不知道。”她不愿多作猜测。

    爆传海虽已上了年纪,但长期在商场打滚所累积出来的气势依然惊人,即使在后生小辈面前也不见丝毫放松。

    他以如鹰般锐利的眼光审视她。“你知道日英吧?”

    董事长找她来问废话的吗?“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日英和我们扬曙虽是竞争对手,但关系向来不错吧?”宫传海刻意顿了顿。“你之前在知情的状况下对王塑动手,因为王老爷子和他孙子都不在意,所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巫楼涤暗暗冷笑几声。当初“王塑”的并购案并不是她提出来的,现在彭老头和公司倒是轻松,全推给她就没事了。

    “如果董事长是为了这件事,那楼涤谢谢董事长,以后我会多注意点。董事长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爆传海暗中点了点头。谦恭中带点倨傲,的确是个人才,比那些应退休却还在混吃等死的人有用多了。邑曦好眼光。

    “当然还有别的事。我之前看中一块相当不错的地,最近和日英的王膺秋商量了很久,决定提出合作案。虽然你的专长是并购而非土地开发,但经过审慎评估后,我们决定将此大任交付给你。你接受吗?”

    土地开发?她是挺惊讶的。虽然很少接这种案子,但当作挑战也不错。只是,她想知道“我会努力的。但我想问一个问题,是谁指定要我接这件案子?”

    “是”突来的电话声打断宫传海的回答,他接起电话,态度变得热情。

    爆传海见她还在,一手搞着话筒,快速地作下最后交代:“详细情形等一下会送到你办公室。随时给我作简报,我要知道你们的进度。”

    “是。”

    巫楼涤走到电梯前,按下十一楼的按键,完全忽视电梯里还有别的人存在。

    很诡异。虽然日英和扬曙两家的感情好,但像这么大的合作案却从未有过,因而势必会引起各界的关注。而且,这么重要的案子,公司理应找较有经验的个中老手来处理才对,怎会找上她这个资历浅、专长又不在此的人来担任呢?

    如果是宫传海指定由她来接也就认了,毕竟是自家上司的赏识,但若是日英,那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吞掉他家的“王塑”还找她合作?王膺狄的脑袋可能异于常人。

    她边想边踏出电梯,仍没看到跟随在身边的身影。

    经过小蔡桌旁、在进办公室前顺便交代一声:“小蔡,帮我泡杯咖啡进来。”

    小蔡连忙起身,以打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一对。“那,这位客人也要吗?”

    客人?哪来的客人?她转头张望,正想回答小蔡时,一张俊脸近距离地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以为自己见到幻影,一个叫王邑曦的奇怪幻影。

    “宫董事长没告诉你吗?”他高举手中的资料袋,说明来意。“有关合作案的详细情形,我是来作说明的。”

    聪明的她马上就联想到。“你是日英的负责人?”她有点头痛,却也有股淡淡的喜悦飘散出来。

    “是的。”他浅笑,优雅又绅士地对看到傻眼的小蔡说:“麻烦你帮我泡杯咖啡,谢谢。”

    “不、不客气”小蔡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走进办公室。

    她没想到她家总经理除了纪经理外,还有别的男性朋友。她这辈子真的没看过这么有气质的男人。虽然他长得不差正确来说应该是很英俊挺拔,身材比例完美,但重点在那份优雅天啊,这有形容词的!她突然想起这种感觉有一个专有名词,用在这个男人身上超级贴切,那名词就叫做王子。

    --

    王邑曦打量着巫楼涤的办公室。相当宽敞,没有什么多馀的沙发或柜子,还有一扇落地窗,让整个办公室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之中,却也显得过于空旷。

    “很有你的风格。”他下结论。

    “这算褒还是贬?”她整理着桌面,分心回答他。

    “褒。”整体来说,他还满喜欢这种感觉的。至于那些不满意的地方,他可以慢慢改变。

    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的巫楼涤继续说着:“我的办公室里没有沙发,你要站着还是坐我的椅子?还是我们干脆去会议厅?”

    “不用麻烦了,我站着就好。话说回来,连一张椅子都没有,这还挺少见的。你喜欢空间大一点的感觉吗?”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若放了椅子,那些来我办公室吵架的人可能会意犹未尽地永无止境下去。就算他们的嘴不渴不累,但我相信脚还是会酸的。”她倒是很直接地将自己的居心公诸于世。

    “好办法。”大概也只有她才想得到。

    “谢谢。对了,是你向王董推荐我的?”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个可能。

    他微微一笑。“是的。”

    “为什么?”即使是他,她还是不懂。

    “因为我知道你很有能力,因为自从你从我手中夺走王塑后,我就很想与你竞争或合作,因为大家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因为”细数了一堆无聊的理由后,他将最主要的理由说出:“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

    一朵绯红悄悄飞上她白皙的脸颊,让他不禁有些动情。“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

    她努力克制自己别让脸红再漫烧下去,欺骗自己他绝对没看出她脸红了。“不相信。见面的方式很多,用得着以合作案当名目吗?”

    “一起合作,见面的机会不就多了吗?这比约出来见面喝咖啡要方便多了,不是吗?”他很想多认识她一点的。

    “你”她顿觉挫败“你真是个怪人”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穷追猛打型的人啊。

    “彼此彼此。你也是个表里不一的怪人。”他笑看她写满挫折的脸,回敬一句。

    “说话要有根据的。”瞧他讲得她像是伪君子或小人一样。

    “一个平常很冰冷、外表很冷艳的人,袋子里却装着许多可爱漂亮的小洋娃娃。这,难道不叫表里不一吗?”打从上次碰到她后,这个疑问放在他心里很久了。是他看错了她?还是她有双重人格?

    “洋娃娃?”她不解,随即想起那件蠢事。“你上次帮我捡东西时偷看的?”

    “它从袋子里掉出来,我想不看都不行。”怎么他老是被她当成登徒子或小偷之类的人?他自认完全没那方面的才能和天分啊。

    她好后悔,这年头果然不能做好人,早知道就不帮娜娜带东西了。“那些洋娃娃不是我的,是我室友的。我那天是要到医院去看她,顺便把她未完成的工作一并带去而已,请你不要误会。”

    工作是做娃娃?她室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你室友是叫娜娜吧?她出院了吗?”

    “她没事了,谢谢关心。”他连娜娜的名字都记住了?她只提过一次耶。

    “你们的感情很好。”他注意到了,只要一提到她室友,她的表情就会透着温柔,看起来有点刺眼。

    “因为娜娜是让我重新学会如何去爱的人,而且我们有过约定。”她低喃着,眼中有着复杂难解的情绪。

    “因为什么?”她的语声随着话语渐渐消失在唇边,他完全听不到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因为我们同居很久了。”她换了个说法,转移话题。“这样问好像很奇怪,但是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笑,明白她的疑问。“王邑曦。”

    果然是这样。所以,另外那个到底是谁?

    他替她作了解答。“我知道,你在宴会上碰到过我了。那是我堂哥,他叫王邑朝。”

    “为什么他要代你出席?”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个。

    他耸耸肩。“因为我受伤了,不克出席。”

    “你受伤了?在哪里?严重吗?好了吗?”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见她慌张失措的模样,他心中泛起暖意。“胸口。不是很严重,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为宴会那天我碰到精灵替我疗伤。”

    “精灵?”她挑着居,十足怀疑。

    “我是说真的。我在花园散步的时候,碰到一个黑色的夜之精灵,她用月光替我治疗伤口,最后拿走我的大衣作为酬劳”说到最后,连自己都忍俊不住轻笑起来。

    她脸又微红,嗔怒着反击。“你的大衣被我拿走了真是对不起,但是谁多管闲事把它披到我身上的?”

    “我怕我的精灵因寒冷而消失。”

    她看着他足以迷倒一票女人的优雅笑容,愈来愈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说的话,听起来句句都像是玩笑,却又让她觉得处处隐藏着真心。

    不确定,让她很不安。

    “除了精灵,你没有其它的渴望吗?例如一条被雪覆盖的美丽江流?”她的心渐冷,无法言喻的情感流窜在胸坎中,像是一股气流,割裂其所到之处。

    他原本飞扬的情绪也低落下来,面容忧伤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小蔡在这时候开门进来。“久等了,咖啡好了。”

    小蔡看着沉默的两人,不明所以。

    --

    王邑曦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细细品尝卡布其诺。浓郁的咖啡香,融着肉桂独特的香味,绵密细致的泡沫,带着点牛奶的香醇。

    苦,却又有浓郁到化不开的香甜。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在心头萦绕的那抹黑色身影像蝴蝶一般翩然飞舞着,让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而目眩神驰,美丽斑斓的翅膀洒下鳞粉,让他像吸食大麻般的不能自已。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像中了魔咒,再也无法回头,甘心沉溺于她像深沉黑潭的眼眸中。

    这种感觉,和对雪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曾经他以为他爱雪江,总是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害。只要雪江寂寞,他绝不会离开她身边。如果楼涤没有出现,他一定会娶雪江,一如所有人所愿。但楼涤出现了,翩然栖息在他心中,原本只在心中占有一角,却随着每一次的见面迅速扩大,几乎占满了所有的空间,他这才发现不同,原来真的不同。

    可是,他还是无法抛下雪江。说来也奇怪,他和楼涤不过才见过几次面,彼此都还不了解,却深受对方吸引,好像他们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好像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只是直到现在,记忆才慢慢地从深处被挖掘出来,感情也如泉涌般,有时候更强烈地令他几欲窒息。

    雪江不曾给过他这种感觉,他只是一心想呵护她而已。自小他就被寄养在雪江家。因为父亲死去,母亲发疯,爷爷不愿意让他再待在那个家,也不愿意再让他受到更多的伤害,所以拜托好朋友宫传海收留他。他们的婚约,是自那时定下的。他和雪江一直到十八岁才知道双方家长早就有这种打算,两人也认为没什么不好的,也就默许了下来。

    雪江像是他的青梅竹马,也像是个妹妹般。随着年纪增长,出双入对的两人在大家眼里也成为一对极登对的情侣,雪江美丽大方,而他温柔体贴,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以后会结婚,雪江也是。她爱他,认定他是她一辈子的伴侣,不离不弃,这是约定。

    所以他无法抛下她。所以当楼涤问起雪江时,他无话可答。

    他,进退两难。

    “邑曦,你在吗?”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王邑曦马上放下手中的咖啡,开门扶着爷爷进来。

    “爷爷,您找我有事?”

    王膺狄坐定后,对孙子展露出难得的笑容。“你去见过巫楼涤了吗?谈得怎么样了?”

    “您不用担心,和她合作很愉快,我相信我们可以处理得很好的。”

    “你自己应付得来就好。如果太累的话,我叫邑朝来帮你,你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老人家怜爱地抚着孙子俊逸的脸庞。这张脸,和他早逝的儿子一模一样,令他有回到从前时光的错觉。

    “不用麻烦堂哥了,邑朝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忙。”

    王膺狄苍老的眼眸突然转为凌厉。“那是他欠你的,现在只是在慢慢还清而已。你最近没再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吧?还有人在跟踪、袭击你吗?”

    “没有。”王邑曦下意识地抚上伤未痊愈的胸口,苦劝老人家:“邑朝最近一直都有派人保番,您其实不用对邑朝敌意这么深的,他和叔叔不一样”

    “不准你叫他叔叔!”王膺狄暴怒“他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他害死我儿子、逼疯我儿媳,我之所以还留着他,只是留在身边好监视而已。邑朝也是,他不过是个人质,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的人质而已!”

    “爷爷”

    “你不用再说了!”王膺狄挥了挥手,表示他不想听。

    他叹气。一直都是这样。爷爷始终不肯原谅叔叔,但他原谅了,母亲也原谅了,为什么爷爷总是无法释怀呢?他不希望再这样下去,他不希望邑朝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希望他只是个替身或人质而已。

    王膺狄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他听着爷爷隐藏着深沉情感的话,二十几年前那份已经淡去的痛,彷佛又回到他心里。“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邑曦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绝不允许再有人伤害你”老人家紧紧抱住他。“只要你和雪江结婚后,一切都会圆满落幕的,就等那件案子完成”

    他抱着爷爷苍老疲惫的身躯,感觉他不是一个叱咤商场的铁面将军,而是一个身心都疲累不堪的老人;这个老人毕生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和雪江结婚,得到幸福。

    是的,在等那件案子完成之后,他便会在那里和雪江完婚。

    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是想作梦,一个美丽却无法实现的梦。

    --

    “娜娜,星期天有客人要来。”楼涤将公文包扔在床上,对身后的娜娜说。

    “谁?”娜娜不甚在意地问,脑中浮现的是宏晔。

    “王邑曦。”

    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差点把娜娜吓死。“谁?”

    巫楼涤小心地把挂在柜子上的大衣收好。“这件大衣的主人。”

    娜娜的心震颤了下,语气有些不稳。“他来做什么?”

    “我要把大衣还他啊。”觉得理所当然的楼涤并没有发现娜娜的异状,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欣喜。

    “还他?”娜娜勉强挤出笑容“还他就带到公司再约时间见面就好了,为什么要邀请他到家里来?”

    “我拿着这么大一件衣服不方便,总不能穿去还给人家吧?”其实是王邑曦这几天用尽方法对她疲劳轰炸,最后终于说服她“邀请”他到她家作客。

    “说的也是。”她干笑。“小楼,忘了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

    “我忘了跟你说吗?”巫楼涤歉然地握着娜娜的手。“我最近在忙一个和日英集团的合作案,对方的负责人就是他。很巧吧?在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的时候,他却突然像影子一样,随时随地围绕在身边。”

    小楼忘了跟她说这件事。

    一向什么都会跟她说的小楼竟然忘了跟她说这件事!

    娜娜灿笑着。“小楼,你很喜欢他吧?宏晔会伤心喔。”

    “宏晔?他干嘛伤心?”她奇怪地看着她。

    好迟钝。“除了宏晔外,没有其它闲杂人等进过我们家啊,所以你一定很喜欢他,至少和喜欢宏晔一样喜欢。”

    喜欢?楼涤愣了下。

    应该吧。她其实深受他吸引,打从第一次见面,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一直挥之不去,和他在一起的那种舒服契合的感觉,是对和人相处有障碍的她从不曾有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再接近他,不要轻易把心交给他;内心深处,她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害怕什么呢?

    “小楼,这个问题需要想这么久吗?”喜不喜欢应该是很直接反应的,除非她已经不只喜欢,而是某种更复杂难解的感情

    “娜娜,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不安或害怕?”

    怎么不会呢?小楼察觉不出来吗?她和宏晔都是这样的。“当然会。小楼,你想问什么?”

    “害怕什么?”

    “害怕受伤害,害怕不被喜欢,害怕自己付出一切却得不到回报。谈恋爱很麻烦的,小楼你太单纯,不适合谈恋爱。”

    原来,是害怕受伤。“我单纯?你大概是全天下唯一会这么说的人。”认识她的人,哪一个不把她视为心肠狠毒的蛇蝎女巫?除了某几个怪人外。

    “那是他们不懂。”娜娜温柔地捧着楼涤美丽的脸庞。“小楼看起来很坚强,很懂人清世故,好像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她。怛其实不是的,只要是人,就很脆弱的。外表愈坚强,内心就愈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伤痛。小楼只是用强硬的作法伪装自己,那个单纯又纯洁的小楼,只有我看得见。”

    “小楼,”她紧紧抱住她“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山疋吗?没有爱,我活不下去的。不要离开我。”

    “娜娜?”楼涤轻拍着她的背,不明白她反常的举动和她的害怕。

    “你怎么了?我不会忘记十年前的约定。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嗯?”

    “嗯,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她绝望地欺骗小楼。

    不可能的。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人们总是相遇,然后分离。她以为小楼会是她终生的栖身处,她所失去的一切,小楼全给了她,并治愈了她,让她将心中最深的痛处深埋起来。但是,还是会结束的

    不管是美梦还是恶梦,梦,总是要醒的,不是吗?

    --

    星期天很快就到来了。晴朗的冬日早晨,尽管屋里弥漫着冷飕飕的空气,但巫楼涤还是心情愉快地早早起床,感受阳光在她白皙皮肤上跳跃的温暖。

    “小楼”娜娜睡眼惺忪地趿着拖鞋问疑似在客厅做早操的巫楼涤。“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不知道。自然醒。”巫楼涤停下伸展操的动作“娜娜,既然你也醒了,那我们就顺便去买东西兼散步吧。”

    “散步?”娜娜眼睛一亮。“要要!我要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巫楼涤啼笑皆非地看着雀跃的娜娜,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久没带娜娜小狈出去散步了。

    “我好了!”娜娜以和平常无法相比的速度换好装,笑容满面地挽着楼涤出门。

    “人家已经好久没跟你一起散步了耶。”娜娜很满足地汲取楼涤身上的温暖。

    好奇怪喔,小楼真是她看过最不怕冷的人了,甚至连冬天都很温暖,不像她是个变温动物,冬冷夏热。小楼就完全相反,冬暖夏凉,冬天可以拿来当暖炉,夏天又冰冰凉凉地好舒服,方便得让她舍不得放开她。

    “对不起,因为最近很忙。等到这件大案子告一段落,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楼涤察觉到娜娜冰冷的手指,贴心地用自己的手掌替她回暖。

    “太好了!要找宏晔喔,不然他会哭。”开心之馀还不忘为好朋友争取一下权利。

    “宏晔是个大男人,哪会一天到晚在哭?”从娜娜嘴里说出来的宏晔活像是个爱哭鬼似的,他听到不气死才怪。

    “我可以听得到啊,他的心在哭呢。”娜娜蹲在马路旁开始模仿。

    “他会哭着说小楼都不理我,娜娜不是朋友,她们居然抛弃我自己跑去玩,真是太过分了,呜呜呜呵呵”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楼涤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笑得能够仰首望晴空,看到云层中射出的曙光渲染着一切,金黄色的光辉闪耀,在不同的角度下幻化出不同的光彩,在她深黑的瞳中跳跃着。

    她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尤其是出了社会以后,她做的又都是并购案,每天都勾心斗角的。但是今天,她的心情却格外轻松。

    是因为天气很好呢?还是因为

    “小楼,你要买什么?”娜娜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决定以防万一地问一下。

    “不知道。”

    “不知道?”娜娜有些无力“你不会真的只是要散步吧?”

    “你不喜欢啊?”楼涤状似可惜地说:“那我下次还是不要带你出来好了。”

    “小楼,你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嘛!”讨厌!小楼每次都用这招威胁她!“我是说,今天不是那个人要来吗?你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准备?”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吗?在她看来,王邑曦不过是想假借吃饭来参观她的住处而已。“你是说要准备饭菜吗?”

    娜娜叹气。“你果然还是不打算下厨。”她以为如果是那个叫王邑曦的家伙,就可以帮小楼克服这个心理障碍的。

    “所以我才带你出来啊。”楼涤很理所当然地说:“我当初连点烟都挣扎了那么久,何况是作菜。你看你想作什么菜,就买什么材料回去吧。”

    “我是很想啊。”娜娜不知道第几次怀疑楼涤的思维易于常人。“但是巫小姐,麻烦您四处看看,七早八早的,除了便利商店,哪里有地方可以买东西?”天才刚亮没多久,她们住的公寓又在很偏僻的地方,别说店家有没有开了,连店面都难得见到几间。

    “那你平常都去哪里买?”她从来不插手家事,当然也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买菜了。

    “坐公车去。”想来她就觉得好命苦。在公车上提着大包小包,活像是只有中年妇女才会做出来的事,她却三不五时就得做一次。

    “那是说”楼涤很不给面子地流露出厌恶的神情。“我们现在也得坐公车去买菜?”

    娜娜很认命地点头。“应该是。”虽然她压根儿不想理那个对她来说是不速之客的家伙,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丢碗泡面叫他自己去烧开水。但,无奈的是“有客人”这个魔咒还是会让她很手痒地想作满汉全席。

    “等一下。”楼涤的眼神突然定在某一处,无法离开。“娜娜你有看过那家店吗?”

    “店?”娜娜循着楼涤的视线看过去。

    一家小小的、咖啡色的店,沐浴在晨光中,带着一点神秘的气息。

    “我从来没看它营业过,原来它是一家店啊。”话说回来,这种时间开店还更是稀奇。

    “我们过去看看。”楼涤着迷似地拉着娜娜到店门口。

    没有招牌,木制的摆设,透着点阴凉及木头特有的香味。橱窗中摆着一些奇奇怪怪、或古色古香的东西,一枚很不起眼的戒指黯淡地躺在这些东西中间。

    “这里是古董店吧?”娜娜打量着,眯着眼想看清楚漆黑的店里还有什么东西。

    那戒指真的很不起眼。近似暗铜,即使在阳光下也闪耀不出任何光辉,但是,她的视线却无法离开它。“娜娜,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进去?”娜娜有些害怕。“可是里面很黑,而且好像没有人在”

    娜娜话还没说完,一个男子的声音就从门后清晰地传了来,门也随之打开。“两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喔,这这是你的店吗?”楼涤打量了下对方,是个穿着白衣,看起来十分俊朗的年轻男人。

    “是的。”二十来岁的店主人笑得很阳光,和这家带着点阴森的店感觉很不搭调。“不过我们的营业时间是从深夜到清晨,所以现在要关门了。有兴趣的话,请你们今天晚上或明晨再过来好吗?”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为什么这家店的营业时间这么奇怪,里面又是在卖些什么?”还是觉得有点恐怖的娜娜鼓起勇气问。

    “其实这也不算是店,算是我的个人兴趣吧。里面大部分是古董,不过更多的是中世纪或更早以前遗留下来的各种巫术用具,就算在白天开也不见得会有人来的。”店主人很亲切地讲解。

    “巫术用具?”娜娜张大了嘴,瞪着眼前拥有阳光笑容的店主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可以请问一下,你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有兴趣?”

    店主人耸耸肩,很无所谓地承认:“因为我是巫婆的后代,这算是祖先留给我的东西吧。”

    巫婆的后代听起来和她还挺相配的。

    楼涤难得地露出盈盈笑意。“谢谢你。我们有空一定会再过来的。不好意思,打搅您关店了,再见。”

    “我会期待两位的大驾光临。”店主人浅笑,隐没在黑暗的店里。

    “真是诡异”娜娜吐了吐舌,连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

    “嗯,一大早出来也算是有收获了,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楼涤很留恋地看着那个已经挂上close牌子的小小店面。

    “小楼,你到底是看上什么东西?”她不觉得小楼会很的喜欢那里面奇奇怪怪的东西。

    “戒指。”

    “戒指?”一向不喜欢戴饰物的小楼,看上了个戒指。

    “我不知道你喜欢这种小东西。”

    是啊是啊,她也是这么觉得。小楼耶,那个连耳环指甲油都不愿意沾染上半分的小楼耶。她很了解小楼绝对不会

    等一下!是谁抢了她的话说?

    娜娜怀疑地看向巫楼涤,惊讶的发现她从没看过的气恼出现在楼涤脸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巫楼涤质问着不应该在这里出现,一身黑的他。

    她实在没想到,她才刚在想那枚戒指为什么会和他带来同样的熟悉感时,他就这么出现,带着他的优雅嗓音,让她的心又不禁浮动起来,然后再一次气恼着自己的轻浮。

    “我来散步。”王邑曦很无辜地说“没想到这么巧,散个步也会碰到你。”

    她不相信的眼神立即把他的谎言打回原形。“大老远从台北市的另一头散步过来这里?”

    他浅笑,敛下眼底的温柔。“我们的缘分比一般人来得深些。”

    这话是半真半假。依她看,他们的缘分大概有一半都是对面这个男人制造出来的。“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娜娜,这位是今天原本应该要在中午才来的客人王邑曦;这位是我室友娜娜。”

    “你好,常常听楼涤提起你。”王邑曦有礼地伸出手。

    娜娜盯着他瞧了很久,正当王邑曦以为那种锐利的冷意是敌意时,娜娜却绽出了灿烂的微笑,开心地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小楼的室友娜娜。我从好几天前就在期待你来了呢。”

    看着娜娜美丽的笑容,他猜想刚刚那是他的错觉。“期待我?为什么?”

    “因为啊,”娜娜扑到楼涤身上,在她颊上印上一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家小楼太孤僻,从以前到现在,除了宏晔外,都没有人来过我们家,所以我当然期待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可以让小楼把他带回家玩的人啦!”

    “娜娜!”楼涤把她轻轻推开。“别开这种玩笑。”

    “好啦,对不起,”娜娜将围在楼涤脖上的手放开。“为了赔罪,我去买饮料给你们喝,在这里等我一下喔。”

    看着娜娜活泼远去的身影,王邑曦若有所思地开口:“娜娜很喜欢你。”

    楼涤不自觉地释出浅浅笑意。“我和她住在一起十年了,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样,分也分不开。”

    只是家人吗?刚开始,他以为是错觉。那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上,那和楼涤的冷淡有所不同。娜娜的冷,更冰,还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气势。但最令他在意的是,尽管她脸上带着笑意,她的眼神却好像在告诉他:不要接近她,不要接近楼涤。像是在宣告所有权似。

    “娜娜姓什么?这不是她的真名吧?”

    楼涤惊诧的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你对娜娜有兴趣?没想到你还挺花心的。”娜娜很可爱,是男人都会对她动心,她能了解。只是,如果是他

    心中有股酸意缓缓散开,她强迫自己去面对一张令她倾心的面容,不料看到的却是他的淡然。

    “我的心,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我也不是个博爱的人,更不是为了娜娜而让我失眠整夜,顶着一双熊猫眼散步到离我家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像被蛊惑似地无法离开她困惑的眼。

    他的话语像牢笼般困住了她;而她的迷惑也如浓雾般迷蒙了他的眼,教他再也看不清除了她之外的事物。

    他喜欢看到一向笃定的她露出不安困惑的表情,那沉在黑色眼瞳里的惊徨,让他动心,也让他心疼,更让他知道,他已经拥有了她的一部分。

    她的心起了阵阵涟漪,思考着他的话语潜藏些什么意涵。

    他在说咒语。

    咒语之令人害怕,在于无法明了其中的意思,也无法阻止它所带来的效果,就像现在的她一样,被禁锢,也慢慢地被催眠。

    “你相信一见锺情吗?有可能你以为你喜欢的是这个人,但却在看到另一个陌生人时,才发现自己爱错了?”她带着期望,小心地问他的心情。

    “我不信。”他拨了拨垂落在她额前的秀发,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相信。”

    她颤抖了下,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他的话而高兴,但却想摆脱心中出现的近似痛苦或恐惧的感情。“娜娜还没有回来好慢啊”“冷吗?”感觉到她的退缩,他突然产生一股想追逐的冲动。

    “不不是冷”是甜是痛。

    “你该穿着大衣的。”她总是不怕冷地独自矗山止着,也不怕孤独地向前走着,但是

    他将还染着他气味的黑色大衣脱下,将瘦弱的她包裹住,低喃:“不要退也不要进,就这样停着”

    她微微蠕动了下,之后再没反抗。

    远方的娜娜看到了已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泪如冰晶般,落在已凉的咖啡罐上,然后消失在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