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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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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

    一盆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

    这已经是孙玄羲这一夜第三次的净身了。

    早春的天气还很冷,净身又得用冷水,要是他因此得了风寒实在一点儿也不奇怪。

    要是得了风寒,他第一个要怪的人就是苏合香。

    他的心不曾如此烦躁不安、失去平静过。当他手里拿着雕刀,全神贯注地盯着木头时,居然会看见苏合香在木头里旋转飞舞,用高傲的眼神睨着他;当他握着木头下刀时,掌心下坚硬的木头竟然变成了柔软温暖的胴体。

    好几次,他紧紧闭上眼,试着镇定紊乱的思绪,但这么做并没有用,反而让他更清晰地忆起她丰润的唇瓣、灵动的舞姿、自负的凝眸,甚至是她落泪时的凄楚模样。

    像是着了魔一般,她时时刻刻在他心上回旋狂舞,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有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充塞在胸臆间,心中总是不停地发出疑问她的身子为何如此柔软?她的肌肤为何那样莹白?她的舞姿为何那般曼妙?

    只有当冰冷的井水浇下时,他躁动的思绪方能冷静一点儿。

    怎么会这样?他不断问自己。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墙那一头也有个失眠的可人儿。

    苏合香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却没见过像孙玄羲那样总是一派气定神闲的男人。他眼中有种平和淡泊的光,仿佛对这世上的一切事物无欲无求。

    他确实是什么也不要求,那间荒废了至少五年、连猫都不肯当窝的屋子,他居然能够住得下来,这已经令她大感不可思议了,而他的床上竟然还连一床被子都没有!他的理由很好,这只是他短暂停留之所,多任何一件身外之物,都会让他离开时增添麻烦,但这理由对她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不管她人到了哪里,若没有柔暖的被子她就一定不能睡,若是没有玉露茶喝也会坐立难安,她梳头发一定要用习惯的那把银梳,衣裳也要用上好的丝绸裁制才肯穿,她要求的是那样多,也就更难以想象他何以能什么也不求?

    奇怪的是,他愈是什么都无所求,她就愈想给他点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但她是认真地想这么做。

    她不明白这就是动心的滋味。

    一想起孙玄羲推着她臀部时脸上出现的那种懊恼和手足无措之情,她就不禁失笑。

    原来,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冷静的嘛!想着他眼底那抹慌张失措,她埋在被窝里笑得好得意。

    孙玄羲,你愈是清心无欲,我就愈要给你点什么,等着吧!

    ------

    清晨,阳光从云端露出脸来,暖暖照着叶片上清新的朝露。

    巧珍打了一盆热水走进苏合香房里,看见苏合香早已醒来了,正坐在床上恍神发呆,像在沉思着什么事情。

    “细细姐,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你昨晚没睡好吗?”巧珍看见她两眼下边明显有两片黑影。

    是没睡好,不管睡着还醒着,整夜老想着孙玄羲。苏合香打了个呵欠,轻轻拢一拢黑缎般丝滑的长发。“兰姨呢?”

    “一早就出门了。”巧珍边把窗扇推开边说道。“听说是找波斯商人买琉璃杯去了。”

    “买琉璃杯干么?”她揉了揉肩膀,随口问。

    “你忘了上元夜波斯人为了琉璃杯在茶坊里闹事,还砸伤了你的头吗?”巧珍拧了热毛巾给苏合香擦脸。“兰姨说了,没必要为了几个杯子得罪波斯人,干脆买些琉璃杯进来,以备不时之需。”

    “噢。”苏合香洗完脸,用青盐擦牙漱口,大大伸了个懒腰后,推开被子下床。

    “你怎么老是忘了披上衣裳再下床呢?也不怕着了凉。”巧珍赶忙拿衣衫过来给她换上。

    “巧珍,柜子里还有多的棉被吗?”苏合香双眸晶亮,倒是看不出没睡好的痕迹。

    “缎库房里有,你要干什么?”巧珍给她系腰带。

    “帮我再拿一床过来。”她笑瞇了双眼。

    “怎么,你怕冷呀?”巧珍问,一面拿来银梳给她梳发。

    “别问了,去拿来就是。”她径自接过银梳,自己随手梳了两下。

    “喔。”

    “被子拿来以后放在我床上,然后在门口替我守着,不许随便放人进来。”苏合香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要是兰姨回来了,就赶紧到后院来通知我,听明白了吗?”

    “你要做什么?”巧珍一脸莫名其妙。

    “别问那么多,快去。”苏合香推了她一把,回头忙着折迭床上的锦被。

    巧珍狐疑地看着她古怪的行径,回想着她上一回自己迭被子是几年前的事?

    “还不快去!”她把折好的锦被抱起来,见巧珍还杵着,低声催促。

    “喔。”

    确定巧珍走远了,苏合香吃力地抱着被子来到后院围墙,然后扛在头顶上,小心翼翼地一阶一阶爬上木梯,来到墙头往下一望,果然看见孙玄羲坐在井旁的石地上专注地刻着木雕像。

    “孙玄羲!”她把锦被暂时搁放在墙沿,一手圈在红唇上轻唤。

    听见她的呼唤声,孙玄羲的思绪模糊了片刻,渐渐地心火四起。

    “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对你一再的请求?”他烦躁地转首瞪向她,这一瞪,他马上就后悔了。晨光中的她没有昨夜勾魂似的美艳,黑缎般的长发披泻在肩上,更衬出她肤白似雪。她一脸素净,没有花钿胭脂,清新柔美得好似无邪的少女怪了,她抱着棉被干什么?他忽然有不妙的预感。

    “哇,一早脾气就那么大。”苏合香捣嘴缩肩,没被他的火气吓到,反而还忍不住暗暗地想笑。“你别生气嘛,我是给你送棉被来的,你一收下我就走,绝不吵你。”

    “我不收。”他不看她,手指轻揉着紧锁的眉心。

    “夜里寒气重,你没被子盖会生病的。”她语气温柔得好似在跟个任性的孩子说话。

    “习惯了就好,这点不用你操心。”他严词拒绝。

    “一床被子而已,你赏个脸收下吧,我只是借你用的,等你要走的时候再还我就行了。”她仍然面不改色地微笑。

    “多谢你的好意,这被子我绝不收。”他头也不回。

    好倔的脾气。苏合香摇首重叹。

    “我看你是木头刻多了,你的人也快变成木头了。有床被子盖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好觉,你干么跟自己过不去呀?”他愈抗拒,她就愈想驯服他;他愈是不要,她就愈要给。

    “既然你觉得我是块木头,你什么时候看过木头需要盖被子?快把你的被子拿回去,我不收。”他烦得快发火了,她到底听不听得懂他说的话?

    苏合香被他的话逗笑了。“好了,别抬杠了,反正被子我非要给你不可,快点过来,我丢下去给你喽!”

    “你到底想怎么样?”孙玄羲压抑地低吼。两年多以来,他不曾动过怒、发过一次脾气,却在见到苏合香之后接二连三地发怒,他到庭是怎么了7

    “你不过来,那我只好自己过去了。”她作势要往墙上爬。

    “你别胡闹!”他连忙起身,情急地仰头看她。

    “接着。”她乘机把被子向他抛去。

    孙玄羲下意识伸臂接住,一股花蜜般的幽香冲进他鼻端,再度引发他体内强烈的騒动。完了,又得再净身一回了!两天之内用冷水净身了四、五回,他要是不病那才奇怪!

    “被面上的雀鸟是我自己绣的哟!”她趴在墙上,望着他粲然一笑。“你猜猜看上面有几只?”

    她那天真明亮的笑容,猛地撞进孙玄羲的心房,令他的心怦然颤动。他用力闭了闭眼,甩开那些恼人的绮想。

    “这有什么好猜的,通常不是百凤就是百鸟,你绣的自然是百雀。”他低眸看一眼被面上的雀鸟,灵动可爱极了,就像她一样。他又甩甩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甩掉。

    苏合香慧黠地笑睨着他。“万一你睡不着时,可以数一数被上的百雀,等你数到一百只的时候,你就会睡着了。”

    “我很好入睡,才不会做这种蠢事!”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别再跟她说话了,可他却又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是吗?”苏合香抿着唇笑。“我昨晚没睡好呢,倒忘了可以数一数雀鸟。”

    孙玄羲立即会意这床锦被是她每天盖在身上的,难怪总散发出一股蜜似的甜香。这床柔软的锦被忽然间变成了烫手的火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丢开。

    “这被子还是”

    “有人来了,我走了!祝你今晚有个好梦!”苏合香急急切断他的话,忙溜下梯子回去了,留下孙玄羲独自一人抱着锦被出神。

    他为什么任由她摆布?明明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为什么还是扯上了?

    怀中柔软如棉的锦被,暖了他平静如石的心。

    这是他离开洛阳自己的家以后,头一次感到温馨的关怀。

    不过,这床锦被并没有让当夜的孙玄羲睡个好觉,反而绮梦连连,害他天还没亮就起床到井边冲澡,消除绮梦给他带来的后果。

    他还不清楚这只是梦的开端,他的梦才刚刚要开始,是好梦还是恶梦,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孙玄羲,你是洛阳人?住在洛阳什么地方?”

    送完被子第二天,苏合香又不甘寂寞地来打搅他,只不过这回她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墙上看他雕刻,直到他停手歇息,开始吃馒头时才开口对他说话。

    孙玄羲慢条斯理地啃着馒头,已经懒得再为“请你不要打搅我”这件事与她进行争辩了,因为他深刻体认到,即使自己对她说了一万次这句话,苏大姑娘也一定无动无衷,想做什么还是会照做什么,根本不会理他。与其动怒喊破嘴,倒不如去适应她的存在比较实际。

    “你对洛阳熟吗?”他自顾自啃馒头。

    “没去过。”知道他是洛阳人以后,她倒想去看看。

    “那我告诉你也没用。”他很冷淡。

    苏合香踢到铁板,耸了耸肩。“那你来长安做什么?”

    “应西明寺之邀前来雕刻罗汉尊像。”他简单答道。

    “是吗?”她开心地笑着。“改天我一定到西明寺去看看你雕的罗汉。”

    “那些尊像是九名雕刻师一起雕刻完成的,你不会知道我雕的是哪一尊。”

    “那你告诉我呀!”她甜甜一笑。

    “没什么可说的。”他再给她一记铁板吃。

    苏合香失望地轻叹口气。

    “好吧,不说就算了。”她忽地睐了睐狡猾的大眼。“那你家里还有哪些人?可有爹娘吗?”

    “谁没有爹娘?你问的也太奇怪了。”

    “我就没有爹娘啊!”她露出胜利的表情,格格笑了。

    看着她天真的笑容,孙玄羲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怜惜。

    “有兄姐弟妹吗?”她还没踢够铁板,继续踢。

    “没有。”表兄弟姐妹倒是有一堆。

    “你是独子啊!”她的手指轻点着朱唇,像在思考着什么。“那当你的妻子一定要很能生才行喽!”

    孙玄羲咳了一下,差点没被馒头噎住,忙端起一旁的白水灌了几口。这姑娘,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对了,你为什么老在啃馒头?”她注意到了在他身旁的矮几上除了一盘白馒头和一杯白开水之外,竟什么也没有。

    “吃馒头方便。”他清了清喉咙。“我不像你,天天有人做饭给你吃。”

    “你每餐吃馒头都不腻吗?为什么不吃点肉跟菜呢?”她的两只脚在空中轻轻晃荡着。

    苏合香的话听在孙玄羲耳里,简直跟晋惠帝说的那句“何不食肉糜”差不多等级,令他啼笑皆非。

    “我没钱,所以只能吃馒头。”他身边仅剩五锭银子,在“合春号”老板的千手观音像未完成以前,他得靠这五锭银子过上至少三个月。

    “你很穷吗?”她纳闷地问。

    “是。”他老实招认,坦然毫不自卑。他此刻倒是衷心希望苏合香是个嫌贫爱富的女子,知道他是穷光蛋以后便不会再来烦他,否则照她现在这样日日来烦他个几回,他可能无法如期完成千手观音像,到最后说不定连馒头也没得吃了。

    “你给西明寺雕罗汉像,那些和尚难道没给你钱吗?”她轻轻蹙起秀眉。

    “当然有。”

    她不解。个那你怎么会没有钱?”

    “那些钱都用在那块古木上了。”孙玄羲抬起头,朝靠在墙上的古桧木扬一扬下巴。

    “啊?”她更不解了。“你为什么把钱拿去买一块木头?”

    “那不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孙玄羲轻拍了拍身前的樟木,对她说:“这块樟木要多少有多少,但那一块却是八百年的古桧木,极为珍贵罕见,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我的运气很好,有幸能买得到它,为它花多少钱都值得。”

    苏合香怔然凝视着他,那块古木让孙玄羲的话变多了,也让他的双眸变得很温柔,嗓音低缓柔和得宛如山谷中低回的泉水,可以想见他的确非常钟爱那块古木,钟爱到可以天天啃馒头也无所谓。

    木头,对不懂得的人来说,不管一百年、五百年还是八百年的木头,也就只是一块死木头罢了,哪能分得出好坏贵贱来?但对懂得的人来说,却能看得见木纹中的灵气,以及那一份珍贵与无价。

    孙玄羲看着古木时那种温柔优雅的眼神,令她怦然心动,她真的从未遇见过像他这样的男子,心中竟然渴望着他能用那种温柔的眼神望一望她。

    “那块古木你打算刻成什么?”她的声调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用来刻佛像最好。”他柔声地说。“我准备用古桧木雕刻成一尊千手观音送给我娘。”

    “噢。”他的娘亲想必是位优雅婉约的贵妇人,才能养育出像孙玄羲这样气质出众的男人。“你娘要是知道你的这片心意,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那可不一定。”孙玄羲淡淡苦笑。

    “为什么?”

    “买古木的钱原是要回洛阳之后娶妻用的,可现在我把钱全花光了,我娘知道以后大概会气疯了吧,一尊千手观音能不能感动她还很难说。”一想到回洛阳以后将要面对的事,他就不禁暗暗愁苦起来。

    苏合香愕然了好一会儿,怔怔地问:“你已经订亲了吗?”

    “两年前就订下了”一他喝了几口白水,准备继续工作。

    苏合香沉默地发着呆,他说已经订亲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胸腔里莫名地发胀,好酸、好麻、好难受。

    孙玄羲发现她反常的安静,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她。

    “我要继续工作了,可以请你回去了吗?”

    她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不言不动,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喂!”他朝她挥挥手。“你在想什么?”

    苏合香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没什么。”她慢吞吞地抬起腿跨过墙,爬下木梯,无精打采地丢下一句。“我回去了。”

    孙玄羲愕然,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拿起雕刀,心中疑惑着她怎么了?

    正当苏合香那忽然多愁善感起来的神情困扰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时,墙那头突然传来阵阵碗盘碰撞的声音。

    孙玄羲错愕地抬头,看着苏合香的笑脸从墙头冒出来,冲着他甜甜一笑,接着两手吃力地提起食盒放在墙上,然后在食盒提把上绑起布绳,慢慢地把食盒从墙顶上降下来。

    “你干什么?”那食盒里很明显是吃的东西。

    “送东西过来给你吃。”她脸上的笑意一如往常,刚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不见了。

    “你不必这么做。”他有些尴尬。

    “你不能光吃白馒头,那样手会没力气的,手没力气怎么拿刀啊?”她微笑地看着他。

    孙玄羲感觉到她体贴的心意,但是他们之间非亲非故,他没有理由一直接受她的东西。“我在斋戒中,你送荤食过来我也不能吃。”

    苏合香掩嘴低低一笑。“我心细得很,这些都是斋菜,你放心吃吧!”

    孙玄羲为难地看了食盒一眼,硬是压下浮动的心绪。

    “快点趁热吃,我先走了。”好像怕他难为情似的,苏合香忙把身子缩了回去。

    慢慢打开食盒,孙玄羲看见里面的菜虽然只有三样,但确实全是斋菜,有辣炒豆干、烧豆腐、青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他失了神地呆望着盒中简单平易的菜色,胸口躁动得愈加厉害。

    她到底想怎么样?孙玄羲深深蹙眉。她不该待他这样好才对。这种体贴与好意只会让他有种愈来愈棘手的感觉。这里,他最多只停留三个月,与她牵扯得愈多,终究不是好事。

    苏合香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饭。不知道他吃了没?她的视线望向后院,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细细姐,你碗里的饭粒都快掉光了。”巧珍伸手在出神的她面前挥了挥。

    苏合香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来,看着她。

    “巧珍,记住喔,以后每一餐都给我送来双份的饭菜,全都要斋菜。还有,这件事千万下可让兰姨知道。”

    “细细姐,你这分明是在陷害我。”巧珍一脸愁云惨雾,像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兰姨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会被她察觉的,她要是知道你私下让一个陌生男人破了她三不让的规矩,她不剥了咱们两个的皮才怪。”

    “小心点嘛!”苏合香瞇眼轻笑。

    巧珍愈瞧她愈觉得不对劲。

    “细细姐,你不该对那个人那么好,又送被子又送饭菜的,他又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男人,只不过比街边行乞的乞丐多了两根木头而已。”

    “巧珍,说话别那么刻薄!”她不悦地沉下脸。“他身边有块八百年的古桧木,要是雕成了一尊千手观音像,那可是会成为无价之宝呢!”

    “眼看着你的魂都快被人勾去了,我还能怎么说?细细姐,你干么要对那个人那么好?”

    “因为他很特别。”苏合香嘴含着筷子,思索着。“在他眼里,我好像不是一个美女。”

    “目中无人!”巧珍鼻哼。

    苏合香瞪了她一眼,又陷入沉思。“他的眼睛里没有贪念,是个随遇而安的男人。”

    “所以一穷二白。”

    “巧、珍”她生气了。

    “我说的是实话啊!实话本来就不中听。”巧珍喊冤。

    “还有”她气定神闲,丝毫不被巧珍的毒言影响,朱唇缓缓漾起了笑。“他生得真好看,浓眉大眼,鼻梁又高挺。他那双眼睛像两潭静静的湖水,闪烁着清清朗朗的光,被他盯着看时,魂儿好像要被吸进去了似的。呵呵,傻得就像他身边的木头。”

    巧珍听得发傻,已经呆成一块木头了。她怔怔地盯着苏合香微微泛红的双颊,忽然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她直嚷嚷。“细细姐,你不是看上他了吧?我的老天爷!你可千万不要啊!那个穷光蛋兰姨肯定不会喜欢的!”

    “你发什么疯啊?他已经订亲了,两年前就订亲了。”她不开心地放下筷子,把碗盘往前一推,什么也吃不下了。

    巧珍的表情好像大大地松了口气。“既然人家已经订亲了,那你干么还给他送饭菜?帮人家养相公啊?”

    “我不忍心。”其实她心里更明白那种感觉是心疼。

    “干脆给他几锭银子不是更快些?”

    “你真当他是乞丐呀?人家是有骨气的!”苏合香这回是真的恼了。“以后不许你再说一句损他的话,再让我听见你说他的不是,我便不要你了!”她起身走到床边,脱了绣鞋上床。

    “细细姐,你别恼,我知错了”巧珍慌了,抱住她的腿讨饶。

    “知错就好。”苏合香拍拍她的头。“我交代你做的事记得去做,做得好了,我有好东西打赏你。”她微笑着说罢,放下床帐。

    巧珍怔怔地盯着绣满了雀鸟的床帐,意识到苏合香很可能已经看上那个雕刻师了,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她很清楚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肯定会出事的,可是她心里除了慌,竟什么主意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