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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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香,有没有看到如意?”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邑尘匆匆忙忙的跑回厨房里问。

    “如意?你不是刚端着消夜要过去给她吃吗?说她这两天终于肯吃东西了,所以要尽量多做一些给她吃。”

    “是,我是说过那些的话,但现在她不见了,她不在房间里啊;”

    见邑廑那慌张的模样,百香不禁也有些着急起来。“可是你傍晚不是才见过她吗?”

    “我没“见”着她,”现在想来,邑尘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只是看到她好像在床上睡觉,心里想,她也撑了好几天,理应累了,不妨让她好好的睡一免,没有必要特地再挖她起来吃晚餐。我就是怕吵了她,才会一直等到现在才想端消夜过去给她吃。”

    “结果呢?”

    “我叫了老半天,她都没有反应,等我掀开床幔,拉起被子一着,才发现那根本只是用另一条棉被所卷出来的假人,她一定早就不见了。”

    “她会到什么地方去呢?京城里她又不热。”百香沉吟着。“你想她会不会一个人跑到分会去查探消息?比如说打听郑信徉尸体的下落?”

    一种不祥的感觉,渐渐在邑尘的心中浮现、散开,于是她一言不发的,马上又往回奔向房间。

    “邑尘?邑尘;”百香只得紧紧的跟上,在她也奔进房间时,正好看见邑尘拉开一个抽屉,往暗格里摸索着。

    “上回那把匕首我不想再用,就一直没向载皓要回来,不过我另外还有一柄短刀,是去年顺心回国时特地带上来送我的,所以如意知道我藏刀的地方。”

    “怎么样?”其实从邑尘惊惶绝望的表情,百香心底早已有数。“找到了没?到底还在不在?你确定自己真的是放在这个地方没错?”

    邑尘把手伸出来,面如死灰的说:“没错,自从塞进去之后,我就未曾再拿出来过,现在不见了。”她又疯狂的拉开摆置如意行李的那层抽屉,翻找了一遍后,神色更加仓皇地道:“她挑了那套最华丽的衣服穿走了,百香;”邑尘猛抬起头来盯住好友问:“百香,她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恐怕八九不离十。”百香却不得不坦言相告。“我着她是打算完成郑信祥未了的心愿,到和亲王府去了。”

    “不;她弄错人了,我不知道帮着朝廷不断向上海租界施压的新军统领是不是载皓,但我却可以肯定当夜让信祥功败垂成的,反遭杀身之祸的人,绝非载皓。”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百香问道。

    “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相信载皓?依凭着从盲目的爱恋中所发展出来的信赖?”百香毫不放松的退问,只因为她也不忍心看着邑尘一再的沉溺下去。

    “不;”邑尘近似呜咽的叫道:“不是的,不是的,百香,因为事发当时,载皓跟我在一起。”

    “邑尘?”百香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

    邑尘颔首,已恢复冷静,干脆一字一句清楚的说:“是的,信祥遇难的那个晚上,载皓根本就没有出府,他一直在“月到风来阁”我们整夜都在一起,从头到尾,没有分开。”

    百香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所以除了望着邑尘之外,她已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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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宝宝太不孝顺了,湘青为了生他,直挨了十来个小时的痛,结果你们看他,长得竟跟他爹一模一样,那湘青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载皓俯视福晋臂弯里的外甥说“载皓,你少在那里给我胡说八道,男孩长得像爹不正好,你看他这浓眉大眼,将来长大了,一定又是个俊小子。”福晋乐得眉开眼笑的。

    “是噢,再拐个像他娘那样美丽的女人回家。”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福晋抬起头来问儿子。“连才出生两天的外甥,你也能找碴抬杠。”

    “没关系的,娘。”坐在床沿,正在喂湘青喝鸡汤的关浩说:“载皓嫉妒我、羡慕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您就由着他去吧。”

    载皓马上张眼一瞪道:“你有什么好值得我嫉妒羡慕的?少瞎扯了。”

    “是不多“只”有娇妻一位,现在也“只”多添了个宝贝儿子而已。”关浩依然眉开眼笑的说。

    “南星,”湘青扯扯丈夫的柚子说:“你就少说两句嘛。”

    “让他说。”福晋不以为杵,甚至还借题发挥的话道:“就是要让载皓多受点刺激,看他会不会因此早点省悟,把君大学士的女儿给我娶进府里来。”

    载皓无奈的摊手苦笑道:“湘青,你着你这丈夫的魅力,居然有办法让额娘坐视她的独生子被欺不管,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愈着愈有趣。”套在额娘跟关浩身上啊,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湘青知道载皓是有意把话题岔开,便帮着他道:“为了将来也有女婿可以愈看愈有趣,南星,咱们下回就生个女儿可好?”

    “不好。”想不到放下碗,还体贴的帮她擦净嘴角的关浩却一口回绝。

    “为什么?”湘青满脸不解的问道。

    “瞧你生这孩子生得多么辛苦,当时他再不落地啊,恐怕我这个做爹的都要先急得昏倒在地了,我不忍心再让你受生产之苦,一个就够了。”

    “但是我想要再生个女儿嘛,女儿比较贴心--”湘青拉住了丈夫的手争取着,却被载皓故意发出的呵欠声给打断。

    “额娘,恕不觉得他们这出名叫“恩爱”的戏码挺无聊的?我有点困了,想要先回房去休息。宝宝,”他俯下身去对着那个犹软绵绵的小东西说:“明早舅舅再过来看你,顺便也给你带副小杯箭来。”

    等福晋也偕侍女离开绣楼之后,怀抱熟睡婴儿的湘青才依在丈夫的臂弯里道:“南星,你着二哥肯出门来,是不是就表示他的心情已好些了?”

    “那时我们分隔两地,我又到处找不到你时,不一样可以开业治病,但你能说那时的我,便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吗?”关浩偎在妻子颊边,以问为答。

    湘青闻言遂将身子往丈夫怀里再挪近了些。“但愿二哥与那位贺姑娘也可以与我们一样;早日重逢并结成神仙眷侣。”

    他吻在妻子光滑的额头上问:“我真有让你如此幸福,好比神仙?”

    “不只呢,”湘青微抬起头来,迎上丈夫深情的凝视嫣然一笑说:“自有你后,我可一向“只羡鸳鸯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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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皓才进圆拱门,便有一名男仆上前道:“贝勒爷,阁中有客。”

    在离午夜仅剩一个时辰不到的现在?“什么样的客人?”

    “是一位年轻女客,说她是贺邑尘的朋友,本来我是不肯让她进来的,但她硬说这样贝勒爷就懂,所以我--”

    不待听他说完,载皓早已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然后自己也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进正听里。

    “是二贝勒载皓吗?”眼前的姑娘盈盈起身,并向他福了一福。“我叫做韦如意,是邑尘的好友。”

    “她现在人在哪里?”载皓急匆匆的出口,等到见如意微露吃为模样,才发现自己也的确大冒失了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实在是因为--”

    “我明白。”如意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凡是深爱过的人,一定都会明白,是不是?”

    载皓愈发觉得脸孔微热道:“大概应该是吧,让姑娘见笑了。”

    “你愈在乎,便表示邑尘愈幸福,我为什么要笑你呢?更何况我也不是对爱没有体会的人。”

    虽然心中极度挂念邑尘,但见这位姑娘不疾不徐的态度,载皓料想邑尘该平安无事,便也不好怠慢如意的说:“韦姑娘先请坐,让你久等了吧?”

    “没有。”如意坐下来后说:“我也才刚进来不久。”

    与邑尘是好友,姓韦载皓突然想起了什么的问道:“姑娘令尊可是韦龙韦大人?”

    “正是,贝勒爷认识家父?”如意不禁微斑诧异。

    “是啊,当年姑娘文定之喜时,载皓正好身在杭州,还曾叨扰贵府几杯水酒,一宿好眠。”

    是吗?如意听诧的回想,那夜来的宾客大多,而自己的注意力又全在信祥身上信祥;

    “算来有三年多了,姑娘的未婚夫婿应该也已经学成返国了吧?这么说来,我应该连同当年欠付的订婚贺礼,一并补上才是。”

    岂料如意突然起身喝道:“载皓狗官;你欠我的,得用狗命来偿;”

    由于事出突然,如意又忽地抽出怀藏的利刃来,所以载皓原本欣喜的心情根本来不及转变,连带着竟失去了他平日的灵敏,反倒愣坐在那里,眼看着那柄锋利的短刀便要往他胸口剌来了--“不;住手;”一个蓝色身影飞掠过来,正好代载皓挨上了这一刀,鲜血霎时如涌泉般直喷溅出来。

    “邑尘;”载皓震惊骇然的扶起将他撞倒在地的丽人。

    “邑尘?”如意望着她,再望着犹自滴着鲜血的刀尖说:“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代他挨这一刀?为什么?”

    载皓沉声喝道:“先让我带她去见医。”

    “不;”如意的神情已一如狂人,竟马上反手将刀尖抵上自己的喉头说:“谁也不准动,不然我就先死在你们面前。”

    载皓如今所有的关注焦点已全部集中在邑尘身上,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于是他连看都没看如意一眼,只应了声“请便,省得我再动手。”便要抱邑尘起来。

    但邑尘却阻止了他说:“不,载皓,我没事,我还撑得住,顺着她,不然她真会自绝于我们跟前。”

    “我管不了她的死活,我只顾得了你的惕。”载皓见那泊汨流出的鲜血,焦急不堪的说。

    “就算我求你的,载皓,我血流无妨,她却绝不能死。”悒尘紧咬着牙开忍痛对载皓说。

    “好了,你们两个全给我住口;贺邑尘,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说;为什么要救这狗官?”

    “因为你弄错了,如意,信祥不是他的手下杀的,那一晚在外宴客的新军统领,根本就不是载皓。”

    载皓眼见邑尘如此固执,也只得撕下自己的棉袍下摆,绕过她的肩窝腋下紧紧的锂住,企图止血。

    “你早就背叛了革命阵营,投入了他的偯抱,当然会那样说,贺邑尘;你太令人失望了,说什么卧底,什么采取情报,结果不但一事无成,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什么?载皓闻言一怔。“你说什么?你说邑尘是”

    “怎么样?很吃惊吧?贝勒爷,贺邑尘接近你,从头到尾便都是有所为而为,只是不知她最后吃错了什么葯,竟然阵前倒戈,现在还不惜以身相护,这要是让我那与她自小青梅竹马,现又订下婚约的三哥知道,还不晓得他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不,你在撒谎,”载皓仍然众抱住邑尘说:“完全都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我不相信,我绝不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贝勒爷,反正我只想要你的脑袋,才不管你那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如意说着便翻过手来往蹲趴在地上的两人逼近,眼露凶光,杀气腾腾。

    即便有肩背上的伤口痛极,但邑尘仍强自撑持着护住载皓说:“如意,你听我说,再听我这么一次就好,会内同志已经找到信祥的尸体了,他身中数弹,你若对载皓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的话,就该知道他从不用枪,连他的手下也甚少配枪,那天晚上信祥找错人了,找上了克勤郡王府的八儿子裕肃,他刚好也是新军统领之一,平素又最好作威作福;”她额上的冷汗已然染湿了发根。“如意,信祥已为此错误断送了宝贵的性命,你不能跟着再错,信祥还等着你去帮他收尸,等着你送他返回故里啊。”

    提到信祥,如意的泪水再也无法抑止的滚滚而出,但她犹不甘心就此放弃的说:“便算信祥认错人,自白送上一条性命好了,但他之所以会北上京城,还不都是为了你身后的载皓吗?冤有头,债有主,不杀载皓,难以慰信祥一干人等在天之灵。”

    “要杀他,除非先杀了我;”邑尘死都不肯离开载皓一步的说。

    “贺邑尘,你--”如意痛心疾首的谩骂。

    “邑尘;”载皓沉痛的呼唤。

    “如意,邑尘;”百香闪掠进来后叫道。

    “刺客;有刺客;是二贝勒那里,大家快追;”让屋内四人同时大吃一为的吆喝声害起。

    “如意,你快点扶邑尘起来跟我走,刚刚她说的全是真的,是我们临出门前,同志才送来的消息。”百香催促道:“快啊;我们的人还在外头等着接应呢;”

    如意此时仿佛才如大梦初醒般的去下短刀,浑身打颤的意欲过来扶邑尘。

    “老天,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邑尘--”

    “贝勒爷;贝勒爷,有刺客门进府里,您留心啊;”外头的呼喊声一下子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载皓,你放她们两人走,所有的罪名,全部由我一个人来承担;”邑尘用力扯住载皓的前襟求道,然后再对百香说:“我全身乏力,眼界渐黑,绝对没有办法与你们一起突出重围,但西边间有暗门可山后花园,你快带如意走,走啊;”

    百香见载皓从头至尾只一迳的盯住怀中的邑尘,那复杂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她虽不明白,但那沉痛的表情却着得出来蕴含了无限的爱怜,而眼前邑尘巳显然无法动弹,如果她再不照邑尘的意思去做,那么她那一刀又岂不是白捱了?接下去又岂不是会白留?

    想清所有的情况之后,百香随即拖起如意,也不等地相信载皓会给予的颔首,马上就朝西边间逸去。

    于此同时在外头一直听不见载皓应声的王府侍卫,也终于大著胆子破门而人,但载皓却仿佛没着见其他的人,也没听见其他的声音似的,不移不动,他唯一心系之人,显然仍是邑尘。

    “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是革命党员?”他低哑着嗓子问。

    在眼前一黑昏过去之前,邑尘犹来得及应了声“是,载皓,我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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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邑尘听到一个雀跃的声音,但目光焦点却还没办法立即集中凝聚,以至于难以辨识在眼前晃动的模糊人影。“你终于醒过来了,真是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菩萨保佑。”

    “小兰姐?”沙哑的声音,不禁吓了自己一跳“我”对了,如意,百香,载皓;“贝勒爷呢?他还好吧?他没事吧?”

    “没事,贝勒爷好好的啊,倒是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所幸额軵正好在这里陪湘青坐月子,我又有照顾杉才的经验,总算把你从鬼门开前给抢了回来。”

    “我的”邑尘记得自己不过是被如意刺中了一刀,怎么会昏迷达两天两夜之久?“我的伤有那么严重吗?”

    “你自己都不晓得吗?不但伤口深,而且还流了好多的血,连额驸都伤透了脑筋。”小兰微笑道:“不过额驸是被贝勒爷烦的,本来他就一直说你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发高烧、昏睡等等,都是重伤或打针后会有的自然反应,偏偏贝勒爷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要问额驸一次,到后来额驸干脆来个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小兰姐,麻烦你了。”

    “不麻烦,要不要我扶你起来坐一下?因为你伤在背上,只好让你趴着睡,我想现在你一定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吧?来。”

    虽然左肩背上仍火辣辣的灼痛,但至少已不像刚被如意刺中时疼得那么厉害了,在小兰的帮忙下,邑尘总算可以勉强右侧着身子,靠坐在床沿。

    “你一定也饿了吧?我去拿些东西来给你吃。”

    “不,小兰姐,你可不可以先帮我梳洗一下?”

    “瞧我粗心的。”小兰自责道:“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帮你打盆热水和拿布巾来。”

    虽然这一番折腾对邑尘来说颇为吃力,但梳洗之后,她觉得整个人都清爽起来,肚子也才开始真正感觉到饿。

    “坐会儿,我马上去端--”

    “我来喂她就可以了,小兰,谢谢你,你先回去吧,我看这两天小三子也一定快被你们那两个宝贝给整疯了。”

    是载皓,乍闻他的声音,由不得邑尘浑身一展,老天;连他的声音对自己都具备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更何况是其他呢?

    在小兰与载皓错身之际,虽然她已尽量压低了声音,但邑尘仍听见她说:“贝勒爷,因为她刚醒,所以我并没有跟她提及身在何处。”

    “我晓得了。”

    端着六色清淡小菜的载皓听然来到跟前,令抬起头来痴望着他的邑尘顿生隔世之感。

    “谢谢你放了她们。”好半天之后她才说。

    载皓先把托盘放下,再拖了把凳子坐到床前来。“剌客既仅为你一人,又何来的“她们”?”他轻描淡写的应道。

    邑尘双眸一凝,坚持问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我么妹未出嫁前所住的闺房--翠云阁里。”

    “不,我是问你我以何种身分留在这里?”

    “养伤之人。”

    “载皓;”

    “就算是即将被砍头的人,如果身受重惕,也得养好了伤之后,再绑赴刑场,所以,现在你只是个受了重伤,在此疗养的人,记清楚了。”

    从刚才进房里后到现在,他的表情便一迳冷漠着,让邑尘空怀满腔情愫,却完全无处可以宣泄,只好也收敛起所有的热倩,在他端起稀饭意欲喂她时说:“你帮我拖张凳子来放在上头即可,我自己可以吃。”

    “要逞强也不急在这一时,待会儿拿不住汤匙,或者打翻了碗盘,可不是又要麻烦小兰来收抬?她已经照顾了你两天两夜,连自己的两个小孩都暂且放下不管了,你好意思再麻烦她吗?”

    这个载皓是完全陌生的,邑尘望着他,连在伤口最痛时都不曾掉落的泪水,如今却全涌进眼眶,使她不得不在咬紧下唇并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后,方得以勉强开口道:“我不饿,不想吃了。”

    载皓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舍,但口气却依然冷硬。“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你们这些所谓的革命党人,不是一向都最以自己百折不挠的意志及坚忍的个性为荣的吗?”

    “我已经说过我不想吃、不要吃了,你又何必一再的羞辱我?”

    “羞辱?”载皓冷笑道:“你贺大小姐知道什么叫做羞辱吗?不过是三、两句话你就承受不住了,难怪卧底行动会失败。”

    “载皓--”邑尘伸出手来,想求他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恐怕两人都会承受不起啊。

    但载皓却把碗一搁后,便奋身而起,同时痹篇了她求情的手势说:“不,你根本不知道羞辱为何物,堂堂一位统率千军的将领,竟任由一名乱党女子潜伏在身旁,不但浑然不觉她身分神秘,反而还相信她对自己有真情,那才叫做羞辱,你明白了吗?”

    他非但不提自己对她有意,甚至还一口否决了她所付出的真情。邑尘扬起头来瞪视着他,仿佛想从他眼中找出他其实言不由衷的蛛丝马迹,但四目交接,相互凝视良久,她在他眼中却依然寻不到丝毫的温暖。

    “我明白了,贝勒爷。”最后邑尘便在低下头去的同时轻声应道。

    这回换载皓想说些什么,但手才伸出一半,就又毅然抽回,然后撩起棉袍下摆,转身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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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格格。”邑尘颇倪得过意不去的说。

    “谢什么,还有啊,我跟朋友之间,向来是免了世俗客气那一套的,叫我湘青就好,什么格格、额驸的,每每叫得我和关浩浑身不自在,除非你不想拿我当朋友。”

    邑尘望着湘青俐落的收抬碗盘,不胜感激的说:“但你尚在坐月子当中,我却劳你来喂我吃饭,其贾我右手无碍,早就跟载皓,不,早就跟贝勒爷说我自己可以吃的了。”

    “生孩子嘛,又不是生病,早该下床来走走了,关浩也这么说啊,只是娘都不准;”收抬好东西后,湘青折回到床旁道:“我知道你右手无碍,但你昏睡了两天,靠的全是针气,其实浑身早已没了体力,对不对?恐怕连舀一口稀饭吃都没办法;至于二哥”她叹口气说:“他的脾气向来硬得气人,你又何必跟他计较。”

    “湘青姐姐,我”邑尘真怕这个只要一提及载皓,便忍不住泫然欲泣的自己。

    “邑尘,养伤的人最不宜情绪翻腾,”湘青知道在她激动的此刻,自己也不适合再说些什么。“别想大多,你休息一下吧,我还得把你终于肯吃点东西的事情,报告给我那二哥知道呢;”

    “他还会开心我的饥寒吗?”

    湘青摇摇头叹道:“没见过你们两个这么会互相赌气的人,你知道打从傍晚劝不动你进食开始,他便也滴水粒米未进吗?再加上他为了照顾你,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了,我实在怕他会撑不下去,才坚持要过来着看你,好歹也劝你喝点稀饭,补补元气。”

    邑尘闻言不禁瞪大眼睛。“照顾我但载皓他说是小兰姐不眠不休看顾了我两天两夜,怎么会是”

    “我刚才不已经跟你说过我二哥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硬吗?连爹得知你意欲谋刺他,坚持要将你关进府内的小牢房,二哥都敢抗命力争了;坦白说,邑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你面前来时,他反而要装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还硬要小兰谎称这两天照顾你的全是她。”

    “王爷知道我?”

    “如果不是爹凑巧回府,知道了这件事,外头也不必加锁了:你一直昏迷不醒时,二哥胆战心惊,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却又必须开始为一侍养好伤后,应该要如何处置你而大伤脑筋。”湘青又摇头了。“看在这林林总绉的份上,邑尘,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吧;”

    “湘青姐姐,”邑尘在愣了一下后,急忙唤住已端起托盘,意欲离开的湘青。“我如今已俨然是府里的重犯,是差点要了载皓性命的刺客,难道你不怕我?”

    湘青脸上绽放出一朵了然的笑靥道:“怕什么?怕一个帮二哥捱了真刺客一刀的假刺客?况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和二哥一向与刺客特别有缘哩。”

    邑尘还想多问这位温婉动人,端庄秀屁的少妇几个问题,她却已经翩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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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夜寂然,一直闭目假寐的邑尘终于等到了她所期待的脚步声。

    来人悄立于床旁,半晌之后,仿佛才终于忍不住的蹲下身来,轻抚她柔腻的面颊,并为她拂开散落下来的发丝。

    那轻柔的动作引得邑尘一阵心酸,于是在他想要起身离开之际,她马上不顾疼痛的伸出仍然酸麻无力的左手,死命的扯住他的袖口。

    “别走。”

    虽是轻轻的动作,短短的两个字,仍令载皓浑身一震,可是他却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依然想狠下心来起身。

    “不,载皓,不要再惩罚我了,好不好?别走,我求求你别走。”

    载皓闭上眼睛,紧咬牙关,明知道只要他轻轻的抽身,她就绝对没有办法拉住他;但留住他的,又哪里是她软弱无力的纤纤玉指,根本就是她千丝万缕的柔情啊;

    于是他放弃般的长吁一口气,终于反手轻拢住她的小手,并起身将她翻身抱起,自己斜椅上床,再让她以自身为垫般的倚人他怀中坐着。

    “成天趴着,一定很不舒服吧?”他呼出的热息就飘在她的发上。

    邑尘罩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掌,心满意足的说:“能换得此刻,就算吃再多的苦,也都值得。”

    “邑尘,傍晚我所说的那些--”

    “湘青姐姐说我没吃饭,你也就不肯进食,现在我已经吃了,你呢?”她不想听他的道歉,因为根本不需要,她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吃了,若知道这一招管用,我就应该早点施展才是。”载皓的声音中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点的笑意。

    “还敢当贲似的炫耀,不知道我听见时有多焦急心疼吗?”她细细摩挲着他的手指项怨。

    “邑尘,这次的事,过几天我自会找阿玛解释个明白,到时--”

    她却又再次打斯他的话题道:“谢谢你一直珍藏着我手绘的扇子,你知道吗?我后来常常想起你,有些后悔,又有些庆幸。”

    “后悔什么?庆幸什么?”

    “后悔没有问清楚你是谁,又庆幸自己没问。”

    载皓轻嗅着她发问的清香,双手也与她的十指交又缠骁着。“这话你不免得说来有些矛盾?”

    “怎么会呢?因你英姿勃发,所以我肯定你绝不是普通人物,就算结识了又怎么样?倒不如只在彼此心中留个最美好的印象,这样,或许你还会多记住我一阵子。”

    “多记住你一阵子而已?邑尘,你也未免大低估自己了;来,你坐起来一下。”然后载皓迅速除掉外袍,再小心的将她稍微侧听过来“你看。”

    看清楚他穿在身上的中衣,正是她手绘的那一件时,邑尘的心弦顿时为之大震,马上仰起头来望着我皓轻唤:“载皓;”

    “我忘不了你,三年多前如是,三年多后亦然,邑尘。”他执起她的下巴,所有未及说出,或者说不全的款款深情,已全部藉由双眸传达给她了。“我恐怕今生今世都再也志不掉你了。”

    “那就别忘了。”邑尘右半身紧紧的偎向载皓怀中说:“那就让我们牢牢的记住彼此,牢牢的把握住眼前这段时光,好吗?”

    “但是等你养好伤之后--”

    “喔,别说,也别想。”邑尘笑靥如花的贴在他唇边轻喃:“是你自己说的,眼前我只是个在翠云阁内治疗养伤的人,而你也只是个细心呵护我的人,其余的一切,我们便都别去多想,好吗?”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坚强、独立、勇于面对现实的人。”他的眼中有着再深沉不过的怜惜。

    “在别人面前我是,但在你面前,我却一心一意只想做个软软弱弱、温温柔柔,什么都不会,只想依靠你的小女人,只想要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你所营造出来的梦境里,最好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既然是梦,哪会有永不醒来的一刻呢?”明知道残酷,但载皓仍不得不点醒她说。

    “我说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载皓,至少我们现在才刚开始这场梦,对不对?那就陪我吧,陪我作一场最美丽最甜的梦,像下一刻随时都会醒来那样的陪伴我,让我在这段期间内,做最依附你,也最得你宠爱的小女人。”

    载皓什么都没有再说,马上俯下头来扛住了她的双唇,那火热的吻其实已给了她最坚实的承诺了:于是邑尘便也强迫自己忘掉梦醒时分将面临的种种苦涩,毫不保留的纵身这或许只会令两人往后更加悲恸逾恒的短暂美梦中。

    “邑尘,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允许你离开我一分一秒。”在辗转的亲吻间,载皓恣意的需索着。

    曲意承欢的悒尘娇喘连连的紧依在载皓怀里,任他吻过自己的眉眼鼻唇,吻过自己的耳后颈侧。“就算你反梅,我也会一直痴缠着你,我的贝勒爷,这回你休想再逃了。”

    “若以你自身做饵,则我必是世上最甘心就缚的爱囚。”

    邑尘干脆主动献上双唇与心,只因为此时此刻,言语已是最多余且毫无必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