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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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高英哲不曾再出现在“玫瑰豪情”里。

    他就像一个投下一颗“炸弹”后,隐身藏置,静观其变的暴徒。

    而这颗“炸弹”虽未炸毁“玫瑰豪情”却炸毁赵敏平息多年的心。

    深夜,一点十分。

    赵敏双眼紧闭,仰躺浸泡在散发淡淡玫瑰花香的按摩浴白里。

    她极力思索,反顾自己这些天来被搅乱的异常反应。紧绷的脸,暴怒的心,不可理喻的吹毛求疵这使得“玫瑰豪情”笼罩在低气压的气流中,令店里每个人,包括最亲信的张艾欣都对她“退避三舍”唯恐惨遭“池鱼之殃”

    她从热水中探出玉臂,拭去额上的汗珠。看着满室袅袅的烟雾,她期待着这场热水浴真能发挥功效,放松精神,好让连日来未曾安稳合眼的她,今夜足以睡个好觉,调整好昔日的平稳步调。

    她深深倒吸口气,缓缓从热腾腾的浴白中跃身而起,面对着大片光亮镜子,努力练习着多日来不曾露出的灿烂笑容。

    就在她像个演员般猛对镜子卖弄各式傻笑,奸笑,灿烂商业笑容的同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对于一个独居的单身女子,总莫名的在深夜接到无谓的騒扰电话,这刺耳铃声令她迟疑片刻后,才裹着一条粉红大浴巾,匆匆走向客厅,接起电话。

    “哈罗!”

    “敏敏!”赵母按捺不住兴奋的语气。

    “妈!这么晚了,什么事?”赵敏心急地问,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老妈断然不会三更半夜拨国际电话给她。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得狂。

    “唉!这教我怎么说呢!”赵母欲言又止的尽是诡异的呵笑。

    对赵敏而言,这可真是“急惊风碰上慢郎中”急都急死人了。

    “妈!到底出了什么事?”心更急了。

    “出什么事?嗯出了喜事。”

    “喜事?谁的喜事?”赵敏稍宽心的刹那,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疑云满布。喜事?她家里平白无故能有啥喜事?

    “你这孩子,保密功夫连最亲的爸、妈都不放过。”赵母语带长辈的责骂口吻。片刻,听赵敏不动声色的不做任何解释,终于捺不住性子的继续说着:“英哲昨天来过了。这孩子,说人品有人品,说家教有家教。你们交往的事,他还特地来请示我们。女儿呀!幸福是稍纵即逝的,自己可要好好把握。”

    “英哲?高英哲?”

    “是啊!你没看见你老爹在一旁笑得子诩歪了呢!好了,好了,不说了,早点睡吧!下次记得陪英哲一起回来!”

    “妈”赵敏还来不及追问头绪,赵母已经匆匆挂了线。

    斑英哲!天杀的,又是这男人惹的祸。

    赵敏回想着方才母亲“英哲!英哲!”的喊得直教人全身发麻的不舒坦,那样亲昵的声调,就像是喊唤“准女婿”般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她,无意识的挂上听筒,卷起雪白、修长的双腿,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整个人跌入混乱思绪中。

    这男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鬼玩意?

    她一次又一次反问自己。

    终于,她得到了一个结论:他若不是“黄秋生”之二大变态,就是太平日子闲得慌的专做些骇人听闻的无聊事。

    可是,地址呢?他哪来的?这危险人物竟有如此通天本领查到加拿大的地址?甚至拨空搭机去造访她的双亲,来个“先斩后奏”

    天呀!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秘密被这“三头六臂”掏尽了。

    今晚,赵敏又失眠了。

    终于,黑夜褪去。

    在赵敏一夜的期待中,东方露出金黄曙光。

    这对此刻的赵敏而言无疑是上天的恩宠。

    一早,她先驱车前往“玫瑰豪情”心里盘算着如何与高英哲结清这数不完的”名誉伤害”

    将他挂起来毒打一顿?不成!他一百八十几的高颀身材,怕自己没能撂倒他,反被他单手提挂着呢!

    找人“盖布袋”?这主意不错。可,找谁呢?

    赵敏愈想,愈急。愈急,愈气。愈气,方向盘握得愈紧。

    在她还来不及想出“绝地大反攻”的好点子时,车已开到店门口了。

    倏地,又是另一惊吓。

    “玫瑰豪情”门外竟然围聚着大批男女。从他们或靠墙、或席地而坐的姿态看来,似乎等门开营业已多时了。

    “怪了!今天什么日子,一早这么多客人?”赵敏心想“发达了!”一张脸喜孜孜的净是“乐歪”的忘了早先的“复仇”计划。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赵敏此时正是最佳写照。

    她仿若见到半空中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正一张张漫天飘向她,飘进口袋里

    她将车停靠在对面街上,快步走向“玫瑰豪情”

    让客人久候,向来不是她的作风,更不是待客之道。

    就在赵敏洋溢着笑脸,又点头,又致意的走过众人面前,掏出钥匙,打开矮墙大门后。刹那间,大批等候人群瞬间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

    “你好!我是商业衷漂的记者。请问你是赵敏小姐吗?”一个手拿笔记的女子率先抢问。

    “您对商业巨子高英哲先生,在各大广播媒体的爱情告白有何感想?”

    “你们秘密交往多久了?”

    “什么时候结婚呢?”

    一连串空穴来风的问题,一道道镁光灯的闪光,教赵敏措手不及,咋舌的无言以对。

    她痴傻的活像个木头似的呆立很久。

    斑英哲!又是高英哲!

    赵敏再也按捺不住满脸怒火,一把推开人群,狂奔到车上发动引擎,直闯“高氏大楼”

    “小姐,你找哪位?”

    “你不能这样冲进去的!”

    “小姐!小姐!”

    赵敏像头被触怒,狂飙中的母狮,不理会身后穿着深蓝制服管理员的拉扯,一路直入办公室。

    “高英哲?叫他滚出来!”赵敏怒吼。“高英哲你干的好事!你给我滚出来!”

    “高英哲”赵敏左顾右盼的搜索着。

    办公室里为这突来的事件一阵慌乱,数十名员工纷纷离开座位,凑过来看热闹。唯独黄秘书,反应机伶的早已进人董事长室通报这混乱的场面。

    就在赵敏被半拉、半拖,即将冲入高挂“董事长室”的最里处房间时,门,倏地被打开。

    “敏敏!”高英哲神色自若,一切操之在手的自信笑容写满俊俏的脸庞。

    他嘴角洋溢着战胜的笑意,缓缓走向赵敏。

    以他高英哲叱咤商场,稳坐最有身价单身男子的宝座多年,在他突然对着广大媒体透露“婚期”不远、“心有所属”的佳音之后,想不引来商业媒体的兴趣,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这倒是其次,他的用意,不外乎是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以骑虎难下的窘境迫使赵敏接受他的爱。并且警示她身旁意图不轨的男性,体想觊觎她的美貌,存有一丝非份之想。

    他俨然在她身上贴上“高英哲私人物品”

    他从她的激动反应上判断,他的计谋已得逞,他内心暗自叫好。脸上不由得笑的更诡异了。

    “姓高的,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跟你没完没了。”赵敏昂首,气冲冲的直指高英哲的胸膛。

    “胶带?我办公室多的很。何止一个,百个都给你。”高英哲故意鸡同鸭讲。

    “你少跟我装疯卖傻,你心和在肚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赵敏怒焰更盛。

    “哦早说嘛!”高英哲恍然大悟。

    他一个箭步的跨向赵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拉过赵敏,在她带来不及反应的刹那,温热的唇瓣已贪婪地覆盖在她性感的朱唇上。

    “这样的交代你满意吗?”

    “你”赵敏羞愧满怀,直觉的扬起抖动的手,挥向眼前狂傲的高英哲。

    在手尚未落下时,纤细的手腕已被他死死的握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赵敏奋力扭动身子。

    “追你罗!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天经地义啊!”高英哲轻佻的眼神游移在赵敏羞红的脸庞,大言不惭地说。

    “荒唐。”赵敏低骂,扬起另一只手。

    弱女子终归是弱女子,哪敌得过大男人强劲的力道。

    她的手再度被卡死,失去重心的被高英哲顺势一拉,整个人腾空的跌人他怀里,双颊紧贴住他火热心窝,臂在他强悍手劲牵引下,欲振乏力的抱住他直挺的腰杆。

    飞机上那肆无忌惮、放荡不羁的笑声,再度传人耳际,弥漫空气间,久久不能散去。

    “高英哲!你算什么朋友!阿猫、阿狗不抢,偏来抢我要的人。”白俊杰怒气冲天的推门而入,大老远的将当期的“商业衷漂”丢向高英哲桌上。

    “没人教你进别人的门要先敲三下吗?”高英哲惊愕地猛抬头。敢如此无礼的闯入他办公室的,白俊杰是第一个。

    “敲?他巴不得敲烂你的头。”尾随而至的阿ken双手抱胸的倚在门边,喜孜孜地摆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好端坐在这里办公招谁惹谁了?”高英哲故作无辜地摊摊手,一脚蹬着桌子,使劲将椅子滑出。

    “少假仙。说!这怎么回事?”白俊杰剑拔弩张地咆哮问。

    “喔!为这档事来兴师问罪啊!”高英哲拉长下巴说着,优雅地点燃把玩在手的凉烟,用力吐出一口烟圈后缓缓道:“我们的交往是经过女方家长同意,况且,早在三年前我就认识赵敏了。所以‘抢',谈不上。”他的食指示威意味的在白俊杰面前来回晃动。

    “你”白俊杰气结。“好!林惠红,林惠红你置她于何处?”

    “别扯上她,我们的关系不如外界传闻的。”高英哲急忙澄清。“好了!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剑拔弩张像只刺猾的,坏了我们兄弟的情谊。”他重燃一根烟,站起身递给怒气未消的白俊杰,拍着他的肩,安抚道:“大不了结婚时请你当男傧相、坐上座,可以了吧?白少爷!”

    “啐!”白俊杰呛咳一声。“你太狠了,跟我争女人不说,竟然还拿凉烟来毒我,想、害我年纪轻轻就六点半啊?”白俊杰瞪视着高英哲,猛将烟捻熄。

    “谁教你这么容易软化?活该。”阿ken为这场太早落幕的好戏惋惜,忍不住又想挑起战端的说:“况且,高英哲惯抽凉烟却不失男性本‘色',你会不知道?”

    “少扇风点火。”高英哲一拳击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阿ken,怒斥道。随即扬起一抹风流神韵“女人的幸福是靠男人的实力;男人的实力则是来自女人的魅力,把这种罪名归咎在凉烟上滑稽。”

    “哦?意思是”j阿ken没安好心地逼视高英哲。

    一阵男人豪迈的狂笑溢在空间

    由高英哲近日来电话铃声不断,朋友,记者们兴致高昂、络绎不绝的探询中,确实证明了他的魅力和影响力。

    而对于此番大胆告白,有的抱以乐观,静候佳音;有的则早已烟下不超过三个月的”退烧”档期。

    莫管旁人如何揣测,对高英哲而言,终是一次漂亮出击的得意之战。

    他斜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商业衷漂”里,赵敏哑然失色的娇容。想起仆倒在他怀中散发馨逸香气的柔软身躯,婀娜多姿的体态,不禁令英哲陷入如痴如醉的旖旎中。

    多日来,面对挖不到后续新闻誓不休的记者纠缠,赵敏乏于应付的干脆三缄其口,闷不作声。在别人看来,她恃宠而骄,不识抬举,可事实却是她哑子吃黄莲般有苦难言,一心期待午夜钟响,拉下铁门,结束“哑巴”的一天。

    记者碍于职责倒也好说。可恶的是张艾欣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竟也挤入高英哲的阵势中,连声叫“好!”包括远在加拿大的双亲也不忘轧上一脚,误以为是小俩口闹意见,夜夜来电游说,充当“和事佬”

    从头到尾,好像错的是她、该被孤立的是她。可自始至终没人征询过她这个”女主角”的意愿,只是一路瞎搅和的硬要将她往他怀里送。

    “唉”赵敏喟然长叹,步履蹒跚地走向停车处,郁闷在心的只能借由低头踢地上的碎石子宣泄。

    她,一步,一踢;一踢,一蹭的重复着踢了十几步,小石子却被一双大脚丫给截住了。猛抬头,竟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高英哲。

    赵敏异常平静,没有怒意地绕过车身,扭开门。

    “sorry!我不知道会让我造成这么大的困扰。”高英哲迅速赶上,扳住车门阻止她上车,诚心向她道歉着。

    “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我行我素,为所欲为吗?”赵敏目光如炬,咄咄逼视。

    “敏敏,我是真心的,你信我一次。”

    “信你?从一开始我就被你玩弄在指掌间。你叫我信你?”赵敏双眉紧皱。

    “敏敏”

    “别说了。以您的身分,地位,这场游戏我玩不起,到此为止吧!斑先生。”

    “玩不起?”高英哲震愕。这话听似恭维,却令他有被掌掴的痛辣羞辱。“驰骋”杂志的封面霎时重现,一脸醋劲翻涌而上。“哼!那么地产大亨陈荣飞的儿媳妇你就玩得起?”他的语气冷酸。

    “你”赵敏紧抿下唇,泪在眼眶打转。

    他的话如针刺入痛处般教赵敏无力反击的急急跌入驾驶座,发动引擎,将他抛得好远、好远。

    “这种小事都搞不好,业务经理怎么当的?”高英哲将手中的企划案狠狠甩在桌上,力道之重使杯子、卷宗跳得半天高。

    “高董,其实”

    “我不要理由,只要求结果。枉费你跟我这么年。”高英哲气冲冲地一挥,将桌上的物品扫落。“出去!”

    这是这星期以来,董事长室里第n次的火爆场面了。这一星期来“高氏集团”里的大、小吧部,每个人莫不战战兢兢,早晚三位香的祈祷,千万别受“宠召”以免去“扫到风刮尾”

    斑英哲赶走了业务经理,自知自己是火爆过头了。

    这样没来由的大发雷霆,为了那?自己心里面比谁都清楚。只是,他矢口否认。

    向来只有他不要的,从没有他得不到的事、物,包括人。

    而这次,他却输得一败涂地。她的不争、不吵,彷若一切与她不相干的置身度外,教他捉不着她的思维。

    他重重跌坐在黑皮椅间,双手按着太阳穴,来回不断搓揉着。

    他恨她无视于他的存在,更恨自己,轻易的一头栽进她美艳的陷阱里,不可自拔。

    心,一阵阵阵抽痛着。

    之前的意气风发,得意神态,早不复见。

    他的眼神游移到桌上“驰骋”杂志的内面,斗大的标题,在在激起他的妒火。

    临别一吻,爱意无限!

    天人永隔,情何以堪!

    他发狂的使尽吃奶的力,将杂志抛向透明光洁的酒柜里,瞬间,玻璃随着清脆的响声,撒落一地。

    “我偏不信我会争不过一个死人。”高英哲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冷冽地说出心理的不满。

    尔后,高英哲改变策略。他重拾自己风花雪月,表劣性的日子。甚至厚颜到当什么事都不曾有过的,搂着不同的女孩穿梭在“玫瑰豪情”里。然后,一坐下来就和他的女伴极尽亲昵的谈笑、拥吻。

    这些画面看在赵敏眼里,全“与我何干”的坦然,可张艾欣却义愤填膺的连茶水都不愿奉上。

    想他几天前还热情地对赵敏大献殷勤,而此刻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公然与女子出双人对!

    “敏敏,看到那对‘狗男女’就有气,若不是怕砸了咱们的招牌,我准在咖啡里下泻葯拉死他。”张艾欣翻白眼的怒视着角落的高英哲。

    “哼!之前不知道谁还硬要把他和他‘送做堆’呢!”赵敏拍拍张艾欣的肩,不放过糗她的良机。

    “我啊瞎了狗眼。”

    “知道就好,笨狗。”

    夏日的午后,天气是多变的。

    早上艳阳高照,过了中午顿时变了天。乌云密布,狂风骤雨急切拍打着玻璃窗。

    张艾欣一边打理着刚买完离开的桌面,一边频频望向窗外。

    “敏敏一早出门,也不知道带了伞没有?”她忧心的嘀咕着。

    忽然,门上的风铃响起。

    “敏敏!”张艾欣心想准是赵敏回来,猛一抬头,脸瞬间垮了下来。

    “英哲!你看你,全身都湿了,还什么,‘雨中散步才有情调’呢!”

    张艾欣又看到一只浓装艳裹的“哈巴狗”嗲声嗲气的边说边将双手游移在高英哲身上,为他拍去满身的雨水。

    “恶心!”张艾欣斜瞪一眼,不理睬的继续低头拉平蓝、白相间的格子桌巾。

    “小艾,叫敏敏帮我煮二杯蓝山。”高英哲低喊。

    “敏敏不在,我煮的,你喝不喝?不喝的话,大可走人。”张艾欣率直的性子,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这么大的雨,她去哪里?”他眉宇间透露着关心。

    如果张艾欣够理性的话,她准能察觉高英哲的忧心,可她没有。甚至更气他的越权。

    “喂!姓高的,你搞清楚,这家店不在你‘高氏集团’名下耶!难不成敏敏去哪里还得你核准啊?笑话。”

    “小艾,你吃炸葯呀?烟硝味这么浓。”高英哲无端受炮轰,自是委屈不己。

    “对。恨不得炸死你。”张艾欣咬牙切齿的说。

    “恰查某!你这什么态度?英哲!走!我们换别家去。”身旁女子盛气凌人,拉着高英哲硬往外冲。

    “少罗唆!”高英哲低斥一声,迳自往吧台对面,他固定的位置走去。

    这是他的惯性,因为全场只有这位座位“风水”最美,可以一览无遗地看透里外。

    里,是吧台内的一举一动,那是赵敏在时;外,则是殷殷回处,等待她的归来。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喏!二杯毒死你的咖啡。”张艾欣心有不甘的将杯子重重摔下后,掉头就走。

    窗外的雨似乎没有暂缓的迹象,一道道金光闪闪的雷电划破天际、险象环生的惊险。

    斑英哲的心,就如同被一颗重达百斤的大石头镇住喘不过气。他一心期待赵敏赶紧平安回来,好卸去心中的牵挂。

    他端起手边刚送来的咖啡,心不在焉的用力吸了口

    “啧!懊死。”他低喝。手凑近被烫红的舌尖,轻触着发麻处。

    就在露西急忙掏出他价值三千元的手绢,为高英哲拭去大腿上的污渍时,赵敏恰巧推门而入。

    “敏敏!”高英哲一抬头,正好迎上赵敏冷冽、嘲讽的双眼。

    她扫过一眼,随即走向吧台内嘴翘半天的张艾欣。

    “小艾,嘴噘那么高,吊猪肉啊!”赵敏笑着扬起食指,挂在张艾欣唇上。

    “吊人肉!”

    “吊人肉?哇!你比黄秋生还恐怖。”赵敏逗弄着气呼呼的张艾欣,试着缓和她的怒焰。

    露西一见赵敏进门,高英哲就魂不守舍的被勾去了三魂七魄,心理不由得妒意横生。可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从小因为两家世交,交往密切,对高英哲的爱慕根深柢固的不曾因为年纪渐长而减少,反倒是愈趋愈强烈。

    这次他主动的邀约,此乃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机会,她怎容易轻易放弃。

    她拿着丝绢的手,愈擦愈往上游移到敏感处,最后,整个人干脆贴在高英哲身上。

    “裤子都弄脏了,回我那里换吧!真没看过这么差劲的小妹,那么烫的咖啡,也不会请客人小心着喝,笨死了。”她的手不断搓揉着高英哲的大腿内侧。

    这话虽是对着高英哲说,再笨的人都听得出摆明冲着吧台内的赵敏和张艾欣。

    “臭三八!”张艾欣忍耐到了极限的一古脑儿爆发。

    她铁青着脸站起身,推开吧台的木门,正准备走向露西,展开一场“世纪大对决”

    “小艾!别乱来。”

    赵敏见势,立即追出。一心一意,还来不及推开门,正好被张艾欣闭合的门夹个正着。

    “啊!”赵敏低叫一声,右手食指立即紫了一块。

    她倒抽口气,捏紧痛得发麻的食指,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敏敏!”高英哲见状,马上飞奔过来。

    他心疼地掬起她的手,怎料才一碰触,就被她用力甩开,怒视的眼神刺得他连连退步。

    赵敏挺直了背脊,不理会刺痛的手,刚毅的脸孔如同结上一层厚霜,凛若酷冬的令人为之心寒。她大跨步走向露西,拿起桌上的帐单撕成两半,然后转身看着高英哲,平稳、坚定中带着不苟同的鄙视语气说:

    “你走!我的店不欢迎这种没格调的客人。我卖的是咖啡,不是酒;这里是咖啡屋,不是酒廊。”

    “敏敏”高英哲百口莫辨。

    “姓高的,你还想怎样?”张艾欣用力将高英哲推向门口,把赵敏夹伤手指的帐也一并算在他头上。“都是你害的,你还不滚!”张艾欣大吼。这一刻,高英哲的心纷纷扰扰、凌乱不堪。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此?他原本的用意只在激怒她,唤起她对他的重视罢了!而现在却弄巧成拙的更添危机。

    他缓缓走向桌旁,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甩在肩上,狼狈不堪地推门而出。徒留二个怒气未消的女人,和一个被丢下不管满脸错愕的露西。

    昏暗的酒吧里,低吟的琴韵,如同诉说一曲“失恋调”

    是个“爱”字恼人啊!而偏偏这“爱”既得不到回应,却又紧实的扎根在心里,如同原野点燃的一把爱欲之火,燃烧着高英哲的全身。

    他斜弯地横躺在l型沙发上,全身湿得渗出雨水来,滴湿一地灰色的印花地毯。一个人静默不语的一杯接着一杯饮尽怀中的淡色液体。

    “红姐!你可来了。急死我们了。”一群店里的公关小姐簇拥着甫进门的女人,急促的说着。

    “人呢?”

    “在那里。高董今天反常得很,一坐下就拿起酒猛灌,像喝白开水一样,吓死人了,而且还不准我们过去呢!”带头的高挑女子努努嘴,边说边带领着走向高英哲。

    林惠红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高英哲,显然他还不知道她来了。

    “call昌叔送他回去。”林惠红掉头差遣。

    “call了,没复机。”

    她迟疑片刻,才稳然的交代着:“好吧!没事了,你们去忙。”

    林惠红是这家坐落在台中精华地段商人巨贾云集、采会员制经营的“风华绝代”的老板娘。

    她有着晶亮的大眼睛与一头挑染金棕色的齐肩卷发。身上及膝的半透明衬衫,款摆风采,将她性感、豪爽大姐头模样展露无遗。

    她兼具女性的美丽与智慧。圆滑的交际手腕、敏锐的观察力,多年来一直是高英哲所仰赖、借重的。因此外界对他俩扑朔迷离的感情,极多揣测。

    “高英哲的地下夫人”这样暖味不清的关系,始终未得到当事人的肯定与否认,以讹传讹也煞有其事般逼真。

    林惠红招来店里的少爷,踩着三寸高跟鞋,扭动丰润双臀地挨近酩酊大醉的高英哲身旁。

    “英哲,起床啦!我送你回去。哇!怎么搞得全身湿答答。”林惠红错愕,转向少爷“扶高先生到我车上。”

    午后,高英哲在昏眩的宿醉中睁开眼。

    他头痛欲裂,无力地赖在床上,盯着四周,霎时

    “要命!这是哪里?”高英哲霍然坐起,掀起薄被顿时发现自己竟只着一件内裤躺在女人的桃红色被窝。“完了,我昨晚做了什么?”高英哲集中脑力地思索着。

    “醉得像死人一样,还能做什么?”林惠红搭腔地走入房间,把整烫好的衣裤丢向松懈下来的高英哲。

    “我怎么会睡在你这里?高英哲连忙起身,踉跄地穿上裤。

    “你那副潦倒相,我敢把你送回去给王妈妈?没用!一个女人就把你搞得昏头转向,还敢夸口说:‘对女人先天免疫’。今天是我对你没有非份之想,否则,脱了衣服爬了上床,搞大肚赖定你了。”林惠红一针见血地说。

    “是!大恩人。谢谢你,行了吧!王妈妈罗唆,你比她更烦。”高英哲半合着眼,托着沉重的头,瘫坐在角落的贵妃椅上。

    “失恋就喝酒,哪门子歪理,怎么?还喝不喝?我陪你。尊爵?xo?”林惠红不放过剌激他的大好时机。

    “惠红,饶了我吧!”高英哲的酒量岂是她的对手。

    “哎哟!风流种也会为情所困?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看你这般失态,怎么?这次玩真的?”她走到化妆台前,拿出一根ysl凉烟,轻含在唇上,优雅地点燃它,递给高英哲。

    “甭提了!玩完了。”高英哲摊摊手,重重吸一口,然后迅速捻熄它。

    他不愿再谈,取下肩上的白衬衫上身,领带挂在脖子上,看来狼狈双颓废的支着椅背起身。

    “我回公司了。”

    “回公司?就这样?”林惠红挑动双眉,打量着衣衫不整的高英哲,笑问。

    这个向来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注重仪容的男子,如今不但乱了方寸,更是失了神采。

    “你这失魂落魄的德行批得了公文,我就甘拜下风了。早上我帮你向黄秘书请过假,回不回去随你喽!”

    这世界上真的找不到比林惠红更了解高英哲的人了。

    他确实无心上班。将西装丢回挂架,扯下领带,再度跌进沙发里。

    “惠红,你聪明绝顶,帮我拿个主意吧!”高英哲第一次如此谦卑地向她求援。

    “哼!利用我时才懂得夸我。”林惠红抱怨着。“说吧!说吧!到底出了啥事?”她傍着他坐下。

    斑英哲沉吟片刻,悠悠地诉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孰料,话一说完,非但没得到她的安慰,反遭一阵戏谑。

    “哈!酒廊?”林惠红发噱地大笑。“喂!喂!喂!你这没格调的人以后少到我店里去破坏我的店格。”

    “惠红”高英哲嗔怒一斥。

    “你活该。换成是我,早跟你翻脸了,还等到现在?”

    “以前那些女人个个逼我表白,可如今我做了,竟然”高英哲天真的想不出错在哪里?

    “你呀!”林惠红指着他的脑袋“在商场的睿智和英明,到了情场却笨拙得像个低能,尽命名些离经叛道的怪招,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

    “惠红,我是请你帮我,不是找你来损我的。”

    “唉!爱情这玩意旁人是使不出半点力的。解铃终须系铃人,自己看着办吧!我无能为力。”林惠红见他那副求助的失落样,再次提醒“况且,只要听说过你那么多如江之鲫的红颜知己,哪个正当女孩敢嫁你?若有,也是贪恋你的”她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大圆。

    失意人的生活有二种:若不是消极颓废、藉酒浇愁,便是终日埋首工作中,试图麻痹自己。

    斑英哲选择了后者。第一种人他选不得,也无权当。毕竟底下太多人需要他,公司的营运不能因为个人的问题而停摆。他将所有的精神、体力完全耗费在工作上。扩厂、签约、洽谈,林林总自粕以假藉身旁精明干部之手的事,他都一手包办,专权独揽。

    他宁可让自己忙得腾不出一点空间和思绪,想念那日夜牵绊的影子。

    “少爷,夜深了,明天再忙吧!”奶妈端着牛奶走入书房,心疼地看着高英哲。

    “你先睡,我看完这份合同就回房。”高英哲没有抬头,假藉推敲合约内容阻挡奶妈关爱的眼神。

    半晌,低响的啜泣声传入耳中。高英哲扬首,正好看见妇人拧起衣袖,擦拭眼角渗出的泪。

    “怎么了?”高英哲慌乱地迎上。

    “你最近吃得少又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再继续下去,教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和过世的太太。”一想高夫人,奶妈的泪更加泛滥。

    “奶妈,别哭了。给人知道了要说我忤逆老人家的。以前我夜不归营也没见您这么叨念着,现在可好,乖乖在家反倒惹您伤心了。唉!认了!谁教我是您带大的。”高英哲讨好地说。

    这会儿,奶妈终于破涕而笑,挽着高英哲大她一倍的手说:“你就会哄我开心。这么体贴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那位‘赵小姐’还有啥不满意的。”

    “错不在她。是我不提了。”高英哲摇摇头,长吁口气。“走吧!熄灯睡觉了。”他扶起奶妈,强挤笑容止住话题。

    如果多说有益他愿意,但事实却是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何必徒添他人焦虑。

    谈起奶妈王彩云,她是在高英哲出世的前到一年来到高家的。

    她在年轻时,不顾家人的反对糊里糊涂的跟上一个小流氓。原本天真的以为找到今后的真爱,所以奋不顾身的与他私奔。希望结婚后,可以让他收敛起刀光血影的好斗之心。谁知山河易改,本性难移。婚后,反而变本加厉的犯上毒瘾。他若非身陷牌桌,就是得烂醉回家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扬言要卖掉他们刚出世的儿子。

    三年的婚姻暴力生活,对她是场噩梦。而当初的任性教她毫无颜面重返娘家哭诉。于是,她铁了心肠,横了心的放弃这个家,放弃唯一的儿子。

    趁着丈夫沉睡,带着新伤旧伤逃脱出来的王彩云,身无分文,漫无目的的流浪街头多日,就在又冻、又病的生命垂危之际“高夫人”救了她。

    她没有富贵人家的骄气。温柔婉约、谦和有礼,挺着大肚子差遣司机将王彩云接回家。

    从此,她就留在高家帮佣。可是,悲惨的宿命并未因此结束。第二年,她在报纸的社会版中得知,她那没用的丈夫竟然带着幼小的稚子,双双在家中悬梁自尽,以死来宣告,忏悔他一生的错误。

    “云姐,人死不能复生。以后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英哲从小喝你奶水长大,就如同你的儿子,只要你留下来,高家会养你一辈子的。”善良、体贴的高夫人手抱小英哲,双眼湿润的安慰着。

    这使得王彩云立誓用今生剩余的岁月,回报高夫人莫大的恩泽。

    然而,逃谑红颜。高夫人比她年轻,却早她辞世。临走前仍挂念地挽住王彩云的手:“云姐,你帮我照顾英哲,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