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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雪墙后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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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雪墙后的尴尬

    桃花三月,北方的城市乍暖还寒。建业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就没什么事可干了。冬天玩的那些东西都已刀枪入库,胡同里的冰早已化作一滩烂泥。建业认为初春是最讨厌的时节,一块玩的孩子们也有同感。地面虽已解冻,冷风还在飕飕地刮,渐去渐远的冬天,依然拖着它那长长的尾巴,让人久久不能摆脱萧瑟的困惑。在阵阵的春风中,人们本来可以到室外去踏青或放风筝,但破旧的北方小城却根本不给人们创造这种浪漫。春风扬土灰蒙蒙,万物皆在沙砾中。在烦人的春风中,人们不得不困在家中迎送春天那姗姗来迟却又缓缓而去的脚步。想想刚刚过去的冬天,建业的心就忽悠一下热起来。那冰上永不衰竭的乐趣,冰天雪地里虽然被冻得鼻涕邋遢,可棉帽子捂着的脑袋却早已满满的一头汗。冬天,下水道堵了,居民的脏水和尿水都一股脑地泼在街上,形成大片大片的人工冰场,成了建业们业余时间的游戏乐园。放学后赶快写作业,有的作业也顾不上写,拿出各自制作的形状各异的独轮或双轮冰车,在尿冰上无比幸福地玩。没有冰车的就在冰上抽“地牛”鞭子“啪啪”地响“地牛”“飕飕”地转。滑动的冰车和旋转的“地牛”互相避让着,在天然冰场上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建业他们的冰车是胡同里最好的,无论是样式还是性能,都是一流的,每次拿出来都要引来嫉妒的目光。由于这是在父亲的指导和帮助下完成的。父亲的手很巧,人也勤快,总闲不住。业余时间经常在家干点这做点那。比如用过一冬的烟筒和护窗等杂物到开春无处存放,父亲就在小南房的顶棚下,用废木条硬纸板等东西做一个吊箱,形成一个空中储藏室。父亲搭的鸡窝也很与众不同,他是在考察了许多家的鸡窝后,集中各家所长,充分考虑结实、美观、采光、清洁卫生方便等各种因素,从而使这座出自父亲之手的鸡窝成为周围养鸡户效仿的标准。

    进入五月里,北方小城的风刮的实在没意思了,万物摆脱了风沙的肆虐,露出各自的笑脸,迎接即将到来的盛夏。阴冷了很久的建业们的脸也都放晴了。由于与冬天相比较,夏天更让孩子们乐不思蜀。白天被拉的很长,有充裕的时间享受夏日的欢乐。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山,晚霞将片片云朵燃烧的五彩缤纷,喧闹了一天的城市慢慢沉静下来。这时只要一个孩子在胡同里一喊“:玩逮的喽!”马上就有一群孩子呼啦啦地跑出来,有的嘴边还挂着饭渣。凑起几个人,领头的就喊:“拍马屁,跺脚!”立时一群孩子排成一队,一边双手卖劲地拍着自己的屁股,一边狠命地跺脚,从胡同的这端走到那端,两边平房的山墙造成这声音的回响,极有气势,孩子们的脸上于是一片庄严,象是在进行着一个隆重仪式。一个来回后,该出来的孩子都出来了。各种游戏分头开始,有踢球的,有捉迷藏的,还有弹球拍老宝的,宁静了一天的胡同此时进入了它的兴奋期。

    天稍晚一些,家里管的严的被父母叫回去睡觉,剩下的天黑了什么也玩不成了,几个人就坐在昏暗的路灯下,一边拍打着各种飞虫,一边讲故事。约好每人讲一个,不讲不许回家。然后几个人就天南海北道听途说地胡编乱侃。最受欢迎的也是最刺激的要数杀人呀无名死尸之类的大人们那里听来的故事。谁要是能讲一段梅花党那真是了不起。直到家里大人大声吆喝:还野在外面不回来,关门了!然后是重重的关门声,几个人这才约定明天再讲。刚一散开,有大一些的故意自己吓唬自己,喊一声,妈呀鬼来了!于是象在头上炸了雷,各自向自家狂奔。

    美丽的冬天,美好的夏天,魅力无穷,奇丽无比,充满诱惑。但眼下又是一个讨厌的初春,冷风阵阵,风沙扑面,让人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了无生气。放学后,哥几个写了作业吃了饭,就只能等着听墙上挂着的喇叭匣子播单田芳的小说联播难忘的战斗。昨天讲到小白鞋那段,听的建业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可小说这东西要么别听,听了就放不下,害怕也得听,已经入了迷。小说联播要结束时建业忽然感到肚子疼,想去厕所。手电被建华拿走了。外面黑乎乎冷冷清清,隔老远才有一个路灯,路灯暗的象一堆鬼火,厕所又挺远,建业一个人不敢去,他怕半路 飞出一双小白鞋来。求建军跟他去,建军说我还听小说呢,呆会儿。他又去求建设,建设正在看借来的小人书小兵张嘎,正看在兴头上,明天还要还,也不想陪他去,说,哎呀,你烦不烦,等会你拿手电自己去。建业苦笑着说,呆会我就拉裤子了。真没良心,上次我还陪你去呢!盘着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活的母亲看建业去趟厕所都这么难,就吩咐也在听小说的建党和正在看木工书的建国,让他俩去一个人陪建业去厕所,由于年龄的差距,他俩在建业的眼里已经成了大人,从小没在一起玩过,没有共同语言,接触的机会都是照顾与被照顾。母亲一张嘴,二人都答应去。建业正为难,建设说他去,许是建业刚才说的话刺激了他,是不能把事做绝了。

    其实就是建业拿上手电也不敢自己去。上个月胡同南边5号院二楞他爷爷刚死了。这下胡同的南北两头都死了人。虽然建业已经上四年级了,比刚上学那会胆子大多了,但每天上学路过死过人的院门时,头皮还是一阵的发紧,总觉得随时都会从里边蹦出个死人来。这么晚了出去,说不准二楞他爷爷穿一双小白鞋吐着大舌头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谁看见都得吓死。建业这么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晚上一个人出去是绝对不行的。平时拉屎这件事建业都安排在白天进行,觉得该拉但还没有拉的意思,那也要到厕所蹲一会儿。冬天里晚上拉屎建业原来是有办法的。他们住的这个院的斜对门是个大杂院正对他们院门的是一截豁子口,有一米宽五米长,天黑以后里面的两个死角就形成了两处阴影,在那儿大小便,路上的行人基本上看不到。冬天雪多,这个豁子口成了人们堆雪的地方,去年入冬第一场雪后,建业哥仨就在豁子口边拍起一堵半人高的雪墙,建成了一个哥仨天黑后的天然厕所。这个天然厕所在正常使用一段时间后差点闹出笑话。那是去年寒假里刚过了年。一场大雪过后已经好几天,由于天气寒冷,气温持续走低,雪后垒起的雪墙依然挺立着,无怨无悔地为刘氏三兄弟夜晚的方便与日光和风进行着顽强的抵抗。虽然它也是大自然的产物,但毕竟加入了人的意志,而且是那样的随意和粗糙,落成后艰难地与大自然抗衡,在时间的流逝中,受到日月无情的剥蚀。那天傍晚,太阳落了山,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建业忽然想拉屎,见胡同里已没有什么行人,他干脆蹲在雪墙后痛痛快快地排泄。刚蹲下不久,就听从南边走过来几个人,还说着话。坏了,有人过来。建夜赶忙用力往下低头,差点没把头埋进裤裆里,臭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想,可千万别让人发现,这时候要是被人看见了,这辈子可就没法见人了。几个人越走越近,仔细一听,妈呀,竟是班主任老师和班长马树兰以及几个同学的声音。建业吓坏了,头压的更低了。他的心“咚咚”地跳着,他想,完了完了,这下可全完了,老师这时来家访,我这脸可是丢净了。就在建业紧张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来人从他的面前飘然而过,不一会就走远了。哎呀,谢天谢地,老师并不是到他家来的。建业怕他们一会再绕回来,也不知拉完没有,连忙擦了屁股,提起裤子就往家跑。受了这次惊吓,好长时间,特别是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建业再也不敢光顾雪墙后面了。

    建业右建设陪着去厕所。路过二楞家门口时,他还是心虚胆颤地往院里望了望,脚下不由得快走了几步,拉下建设两三米远。建设不满意地在后面嚷嚷道,咳咳,干吗呢你,鬼撵着似地,不是让人陪你来得么,一个人去呀!

    两人来到厕所门口,建业一摸兜哭丧着脸说,坏了,没带火柴,咋办呀!

    建设嘿嘿一笑说,你来干嘛来了。真是!幸亏我带着。

    建设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着一根进了厕所,里面没人。建业找了个干净点的坑蹲下。

    建设说,挺臭的,我在门口等你。

    建业忙说,别,你就在里面站一会,我马上就完。你去外面,万一有个人进来撞在我身上咋办。他不想承认自己害怕,找借口不让建设出去。建设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揭穿他,只好靠墙根站着。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着脚下一块纸,漆黑清冷的厕所里顿时亮堂起来,在火光的弥漫下,厕所里似乎有了些许温暖的气息。建设用脚将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各样的擦屁股纸都划拉到火堆里,火势大了,厕所里一片通明。望着火堆,两人谁也没说话,脸上却都洋溢着不可名状的兴奋,这兴奋持续到火渐渐熄灭。

    这时,建设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有完没完,拉线屎呢你!

    建业连忙一迭声地回答,快了快了。

    黑暗中,建设“呸”地吐了口唾沫。片刻“呲”的一声一个火点从半空中精灵般地飞向厕所屋顶。建业抬起头,原来是建设划着一根火柴不知怎么仍到屋顶,而且还沾在上面的预制板上,象点天灯。火柴棍一直燃尽,还在屋顶上留下一个圆圆的烟熏的黑圈。转瞬间厕所里又重归黑暗。

    建业又一次兴奋起来,边提裤子边问,怎么点上去的,真好玩嘿!

    建设不无得意地笑嘻嘻的说,前两天刚和同学学的。这也是我陪你上厕所的一条重要理由。告诉你吧,先往火柴棍上粘点墙上的大白,多粘点,然后贴着鳞片往上一划,天灯就点着了。

    建业按照建设说的操作了一遍,不得要领,没成功。

    别在这练了,臭烘烘的。建设不让他再练,把他推出厕所。

    胡同里不见行人。初春的傍晚,冷飕飕的风夹裹着丝丝寒意。昏暗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且轮廓不清。隔街马路上偶而有汽车开过,远处有火车的汽笛一声长鸣,接着又是一片宁静。向往常一样,这个季节的傍晚,没事的人谁也不愿出来走动。

    两人往回走着,建设打破了寂寞,说,听说明天部队大院要演新电影,不知是不是真的。

    建业说,我也听说了,不知妈让不让去。建业感到有些冷,说完缩了一下脖子,

    建设说,肯定不让去,要去就得偷偷去。

    建业说,咱们可是在爸面前下了保证的,再也不惹事了。

    建设说,这又不是去打架,惹什么事呀,搞清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