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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建军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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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建军惹祸

    妈,妈,建军把二狗蛋的脑袋开了!

    建设一阵风似地从外面跑回来,还没进屋就喊了起来。

    正在炕上缝被子的母亲大惊失色,一着急,针扎在手上,她连忙把冒出血珠的手放在嘴上。

    刚下班回家不久,正靠在被垛上眯着眼想心事的父亲被建设这一声喊惊得跳下地来。他一把抓住建设的胳膊,急急的问:在哪儿?建军呢?

    建设显然被父亲的大手抓疼了,一边极力想甩开父亲的手,一边龇牙咧嘴地说:南头厕所那儿,建军早跑没影了。

    父亲听罢愤愤地甩开建设的胳膊,气呼呼地喘着粗气,脖子上鼓胀的青筋清晰可见。他扭回头望了一眼呆呆地坐在炕上无话可说的母亲,两人都傻傻地发呆。真是的,你打谁的头不好,偏偏打了二狗蛋的头,二狗蛋他爹李志可是派出所的所长,谁惹的起呀,你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虎口里拔牙吗!哎呀呀,真是气死人了!

    脱离了父亲掌握的建设被甩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站在一旁撇着嘴揉着胳膊。

    建党和建业正趴在那张一碰就“吱吱”作响的八仙桌上写作业。这俩人都是慢性子,不言不语的写作业也慢。建军性子急,放学回家三八两下把作业对付完,放下笔就往外跑。放学时他就看见二狗蛋他们几个正在厕所旁边空地上弹玻璃球,地上画好的方框内整齐的摆放着七八颗子弹壳,几个人手里攥着玻璃球,眼珠子瞪的比玻璃球还要圆还要亮。玻璃球撞击子弹壳那“啪啪”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悦耳,与老师的讲课声相比真有天壤之别。天籁般的声音传入建军的耳朵里,目睹着几个人玩的热火朝天,心里痒痒的他脚都快迈不动了,恨不得扔下书包就投入战斗。只是父亲早已立下规矩,放学后必须先写完作业才能玩,否则甭想吃饭,如若不然,还有拳头伺候。建设刚上一年级,老师不给留作业,外面还没有象他这么大的孩子玩,他只好趴在桌旁看两个哥哥写作业。大姐建章和大哥建国都参加了工作,建设觉的他们离他太远,他想不出在单位上班有什么意思,三哥建党、二姐建华、四哥建军以及五哥建业,他们都在上学,都和他一样,每天都要去学校,尽管这样,已经上了初中的建党和建华在他的眼里,已经很有了几分大人的气派。他用手支着下巴,边看两人写作业,边想着他认为很重要的这些事。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于是跑出去玩了。

    建华回来还未掏出书本,就被住在后院的同学马淑梅叫到她家写作业。

    建设咋咋呼呼一喊,建党和建业停了笔,抬头看了看建设,又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已经气的象只大蛤蟆的父亲,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去埋头写作业。

    母亲早已放下手里的活,望了一眼恼怒的父亲,用颤巍巍的声音说:这可怎么好啊,怎么就打了人家的头?怎么就偏偏打了二狗蛋的头。二狗蛋他爹李志可是派出所的所长,谁惹的起呀。这个祸可闯大了!

    行了,你别嚷嚷啦,烦不烦,闹心死了!父亲烦躁地瞪了母亲一眼。他在想怎么办才好。花钱看病那是跑不了的,然后就是怎么给人家赔理道歉,豁出这张老脸,让人家往上面甩唾沫星子吧。

    一个多月前,5号院老刁家小三子在胡同里踢球打碎了李志家的玻璃,其实就是赔一块玻璃的事,李志愣把芝麻整成西瓜那么大。两家以前由于些鸡毛蒜皮小事闹过意见,这次李志一口咬定这是有意报复,必须查出个所以然来,把这件事弄的是满城风雨,让刁家加倍赔了玻璃不说,还把刚上初中的小三子弄进派出所关了两天。到现在胡同里还有人议论这件事,认为这世道不公平。

    想到自家也和李志摊上了事,父亲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父亲咬了咬牙,定了定神,不再瞎琢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往上冲吧。

    正在父亲要出去带二狗蛋去医院,建章和建国推着家里那辆唯一的自行车下班回来。问明事由,建章对父亲说,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别着急上火,我和建国带他去医院上点藥包一包。小孩子打架就这样。回头咱再好好教育教育建军,让他改改这性子,少给家里惹点事。

    建国搭话说,就是,这个四猴子,真该好好修理修理他了,净给家里找麻烦。他放下饭盒,和建章一起安顿了父亲几句后,连忙转身出门去找二狗蛋。

    家里这一闹,建党和建业的作业写不下去了,收拾起书包等晚饭后再写。

    六月里的天象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清清亮亮的天到傍晚忽然就拥拥挤挤地堆满了乌云,天一下子暗了下来,裹挟着阵阵凉风,很有点要下雨的意思。

    建章和建国走了近一个钟头后回来了。建章颇有几分兴高采烈地对父母说,二狗蛋的头破的没有建设说的那么邪乎。我和建国带他到医院包扎了一下就没事了。原想把他送回家肯定会有麻烦,我们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做好了看他家提什么条件的准备。可没想到他爸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回事,一个劲说,没关系,小孩子打架,难免的。还差点把医疗费退给我。这我哪敢接呀,连滚带爬的从他家出来了。

    建国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作补充,形容当时的场面。

    父亲和母亲听了之后都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什么呢,毕竟把人家的头打破了,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呀,为什么李志就不计较呢,这可不象他做的事。刘家以前和他家也没有过什么来往,为什么表现的如此宽宏大量,是不是今后有求于刘家,也不可能呀,人家是所长,有什么事能求咱小老百姓。这里肯定有问题,世上可没有什么便宜让人随便占。这时,建党在一旁不由自主地“嘿嘿”笑了两声,只是声音太小,家里人谁也没有听到。

    父亲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直接问人家。想不出个所以然,父亲也不想再费心思。这件事没有闹大就好,这可是求之不得的。由此父亲的情绪好转了许多。

    要吃晚饭了,建军还没有回来。外面阴沉沉的天,风已不象刚才那样急,却哗哗啦啦的下起雨来。母亲担心建军,差孩子们去找,父亲虎着脸不让,说:他还做了有理的了,吃饭还要人请!

    这,这么大雨不回家,会淋病的!母亲说。

    就他,贼骨溜滑的能在雨地挨淋?他真要傻到那种程度,也就不会经常惹事了。谁也不许去找,巴不得他再也别回来,心里清净。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话,只顾低头吃饭。

    晚上十点,要睡觉了,还是不见建军回来。家里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家里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父亲也有些不知所措,显得六神无主。

    写完作业收拾好书包的建业这时慢悠悠的说,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儿。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急去的也急。雨早已停了,满天的乌云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天虽然已完全黑下来,但雨后的夜空象被水洗过一般,满天的星星和一弯明月挂在天空,各自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建业怕黑,一个人不敢出门,母亲也怕他一个人出去 不安全,让建设和他结伴。

    一出家门,建设就对建业撇着嘴说,就你显,我也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

    建业故意气他说,你知道咋不说,你是怕我说你抢功吧!

    嘁,我正想说被你抢了先。还抢功呢,这叫什么功啊。你别以为他老带你玩,这就是你的秘密,告诉你吧,他也带我去了两次。天黑了还不见他回来,我猜他准躲在那儿。

    两人一路无话,心照不宣的来到离家大约两站地的一处乱石岗,石岗中央有一间破败的草房。在草房里,他们发现了正用手支着下巴扬着脸看星星的建军。两人的到来正合了他刚才的心思,他认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过早地主动回家。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父亲正在气头上,他出现在他眼前,接下来准是一顿免不了的臭揍。从他用石头将二狗蛋的头打破那一刻起,他就铁了心不会自己回家,哪怕孤独的一个人在破草房里度过漫长的黑夜他逃离现场时,就已经想好了过夜的地方。

    你藏在这儿怎么还把衣服淋湿了。建业这时发现建军的衣服是湿的,就问。

    咳,别提了,刚开始天还好,我慢慢溜达着往这边走,可后来一看天要下,就撒开丫子跑,到了这还是被雨淋了。活该倒霉,谁让我把二狗蛋的头给开了呢,这是报应,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建军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建业和建设,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够意思,不愧是自家兄弟,知道到哪找我,行,够哥们。

    建军冒雨狂奔到这间破草房里,孤零零的饿着肚子先是胡思乱想,后来他想到建业和建设都知道这个地方,他们一定知道他躲在这里,一定会在父亲消了气以后来找他回家。后来他又恨起二狗蛋来,如果他不抢他的球,他是绝对不会用石头砸他的头的。

    建军随二人一路上说笑着往回走,不时地从地上捡起石头投向远方。那快乐无忧的劲头好像二狗蛋的头压根就不是他给开的瓢。

    快到家时,建军不再说笑了。虽然他已做好了回家的准备,他预感到自己已免除了一顿皮肉之苦,但进门的那一瞬间还是令他肝颤。父亲坐在椅子上,脸拉得老长,阴得稍用些力就可以挤出水来。一家人也都东一个西一个地围坐在一旁等着他的归来。谁都看得出来,今天建军闯了祸,实在是把父亲气昏了头,晚饭前那阵势,如果建军露了面,非得被他活剥了不可。包括母亲在内,大家都在想建军这一阵千万不要回家,建章甚至想建军今晚干脆就别回来,待明天父亲的气消了,也就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到后来建军果真没回来,父亲的满面怒容渐渐地转化成焦虑,他怕这个一再惹事的孩子一晚上不着家再惹出什么祸来,那可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叹着气心里默默地期盼着建军赶快回来,他宁可不动他一根手指头。

    建军站在屋子中间,偷偷扫了父亲一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看到父亲的眼里没有往次用手教育他时火辣辣的目光。只要自己认了错不去招惹他,今天就可以顺利过关。

    于是父亲带着一家人在睡觉前对建军举行了一次批斗会。建军表现得那叫乖,满嘴不停地是是是,对对对,有几次险些把家里人逗笑了。

    在父亲的眼里,七个孩子中最令他头痛的是老四建军。建军自生下来就没少让父母操心。出生时不足月,营养不良,瘦得像个猴子,他排行老四,胡同里的孩子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四猴子。”家里孩子多,母亲经常顾此失彼。有一次母亲在炕上絮棉被,建军一个人在门口玩耍,不留神拌了一跤,头磕在门槛上,当时就背过气去。吓得母亲赶紧找邻居帮忙弄到医院,好一阵子折腾,才给弄醒过来。还有一次在对门院里玩,别人都蹲在地上弹球、拍老宝,他嫌玩得不过瘾,一个人爬到院中央桃树上,坐在树叉上一边摇一边唱:“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了游击队。”正唱得来劲时“咔嚓”树叉被他坐断,人“啪”地掉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人事不省。邻居们都说,这个“四猴子”真是猴子转的,一次次的愣是摔不出个记性来。

    建军不光淘,有时还爱耍点小聪明,冒点坏水,搞点恶作剧。一天上课,他和同学说话,老师点了他的名。过了一会他又说,气得老师没办法,罚他站着听课。他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出老师的洋相。没过几天,又轮到这个老师的课,他乘班长没注意,把一个扫帚疙瘩放在门头上,老师推门进来,扫帚正砸在头上,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气得嘴唇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父亲被请到学校,爷俩轮番给老师陪礼道歉,又写了检查贴在墙上,好话说了一大车,建军才没被轰出校门。

    父亲对儿女们没有过高的企盼。他经常掰着手指数年头,盘算着熬过这几年,孩子们都毕业参加了工作,苦日子就熬到头了。每当这时,家里人就会发现父亲眯着他那刘家特有的小眼睛,脸上写满了祈盼。大家都知道,此时的父亲一定又在幻想日后儿孙满堂的红火日子。

    父亲一方面要苦苦地思索过日子的良策,一方面又要时刻准备着解决孩子们无缘由地惹来的事端,他总是和母亲讲心累,母亲也没有替他分忧的办法,只能对他抱以同情且又深情的回望。

    建军就这样皮不疼肉不痒地躲过一劫,涉险过关。可就在父亲认为比较轻松地解决了建军这挡子事,召集全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教育,他也保证以后再不惹事生非的几天后,一向懦弱腼腆从不惹事生非的建业一失手再度挑起烽烟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