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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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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邝宥坐在偌大的华美客厅中,脚下踩著软绵又柔细的毛地毯,玻璃长桌上端放的奶茶是盛在高级骨瓷杯中,微微飘散香味和薄薄热烟,茶杯旁还搭配一盘冰淇淋蛋糕,她的臀部深深陷在真皮沙发内,软得像坐在云上,她有一点恍惚和不真切,一切都像在作梦。

    而且还是恶梦。

    “朱小姐,还要再一杯奶茶吗?”老管家亲切服务,捧著圆壶,恭敬地等著要替她添茶。

    “不用了。”她连一口都还没喝。

    “你可以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不需要拘束。要看电视吗?选台器在你右手边的小桌上。还是要看报纸杂志?吩咐我一声,我替你拿。”

    她还是摇头,她没有那种悠闲好心情。

    “朱小姐会是这栋房子的半个主人,就算你现在想躺平在沙发椅上也没问题哦。”老管家真的把她当成主人在伺候,马上又端来一盘香草舒芙蕾喂她。

    “那是开玩笑的吧。”她指的是分一半房产的事。

    “不,老爷是认真的。”老管家笑容可爱,但口气不是在说笑。

    钟邝宥抹抹脸,觉得这是可笑的闹剧,她才不会当真,以为自己一夕之间变成有钱人。“他老人痴呆,他的儿子孙子应该没有老人痴呆,家产分一半给陌生人,会有人跳出来阻止他才对。”对,等会一定会有人出面来和她说清楚讲明白。

    “要阻止老爷,少爷小姐们也得有本事才行,朱小姐尽管放心,范家一半的家产你应该是拿定了。”所以他才会这么努力巴结新主人呀,再来一盘甜点。

    她头好痛。

    “我受够了,他爱发疯就让他去发,我才不奉陪,你叫他不要再来烦我”钟邝宥一秒都坐不住,霍地捉住背袋站起来。

    “朱小姐”老爷说千千万万不能让钟邝宥离开范家,他得尽力阻止。“蛋糕和奶茶剩下实在是不好的事哦,在你浪费食物的同时,遥远的非洲国家里有多少孩子没能吃饱”他掏出手帕,轻按眼角,擦拭那颗无形眼泪。

    钟邝宥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都是勤俭简约,对于食物,抱持著一粒米一滴汗,粒粒皆辛苦的尊敬心情,自己盘子里的东西绝对要舔得干干净净,现在要是留下那杯奶茶、蛋糕和香草舒芙蕾,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脚步停顿,臀部又重新陷回柔软沙发里,默默吃起蛋糕、配起奶茶。

    真有趣的小姐,太容易操弄和掌控了,心眼大概只比蚂蚁脑袋大零点零零零零零零一公分。老管家打趣地瞅著她瞧,才短短时间就摸清她的性格,他看人的本领越老越精明。

    喀,喀,喀,喀,喀,喀,喀,平稳规律的脚步声,皮鞋的鞋跟落在大理石台阶上发出的节奏,钟邝宥忍不住抬起头,视线挪往跫音传来的方向。

    “大少爷。”老管家的尊称替钟邝宥解答了脚步声是由谁发出来,她好像看到一尊国父铜像远远走来国父孙中山年轻时是货真价实的俊男毋庸置疑,眼前男人就是那种味道,英俊,像神祇难以靠近,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梳得油亮整齐。

    “大少爷”吭也不吭一声,连最简单的“嗯”字都不屑给,从踏进客厅的一开始就不曾瞄过她,把她当成空气。

    “大少爷,咖啡。”摸透全范家主人们喜好和习惯的老管家马上端上无糖黑咖啡。

    “大少爷”开电视,直接转到财经台,右手撑著下颚,专注地看着。

    “朱小姐,我向你介绍,这位是老爷的大孙子,范克谦。大少爷,这位是钟邝宥小姐。”老管家为他俩介绍彼此,但是钟邝宥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范克谦摆明没在听,而她现在就算对范克谦点头说“你好”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不过老管家还没介绍完毕,接下来的话终于让范克谦眯起眼,将两道目光牢牢盯在她身上。

    “老爷决定将范家一半财产无条件让渡给钟邝宥小姐,所以钟邝宥小姐从今天起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之一,身价上亿。”

    “我听错了吗?”

    范克谦的反应是正常的,她终于在这个家里看到第一个拥有正常反应的人类。对嘛对嘛对嘛,有谁听到家里长辈要将辛辛苦苦打拚来的家业三言两语就分一半给外人会不反对?

    “大少爷没听错,老爷是这么说的。”老管家忠实传达老爷的意思。

    “因为她赌赢他吗?”这是范克谦唯一能想到的理由,那个老赌鬼会拿家产去赌也不值得惊讶,以前就发生过类似情况,只是老赌鬼还没有真正输掉家产过,这一次输了吗?

    眼前这个矮不隆咚的女人用惊人赌技赢走一半的范家家产?

    他打量她,掂著她的斤两,从她外表看不出蛛丝马迹,她就像个在路上随时随地都会见到的女孩,不特别令人惊艳,也称不上丑,她长得端端正正,稍微打扮一下就会变成中等美女,但是她身上没有赌徒的味道,没有和他相同的味道。

    钟邝宥一颤,突然觉得刚刚被他无视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他在瞪她吗?

    为什么眼神这么怪?

    是因为他以为她要来分家产,而且一分就分走一大半,让他大少爷心情不佳?

    “范先生,你听我说,你那位爷爷可能有必要送医院检查检查,他可能智力上有些”她试图和这位大少爷说清情况,希望他不要太早将她视为争产的死敌,她没有那种意思。

    钟邝宥被刷开的扑克牌打断话,一脸莫名其妙地和范克谦四目相对。

    “抽牌。”他命令。

    “什么?”

    “抽牌。”

    她是在奉劝他带他家爷爷就医,关抽牌什么事?

    可是他的眼神很坚持,写著抽牌抽牌抽牌抽牌

    她到底踏进一个什么怪地方呀?!

    好、好、好,她抽,可不可以不要再瞪她?

    钟邝宥抽到一张黑桃八,看见范克谦皱眉。

    “很糟糕。”范克谦对著老管家抱怨,糟糕两字是指她的赌技,这种劣等的抽牌手法,想赢老头还早个一百年哩。

    “朱小姐不是靠赌术赢得家产。”老管家笑咪咪。

    “那是凭什么?”

    “大少爷,关于这个,请你亲自去询问老爷吧。”他是下人,不方便多嘴。

    “随便那老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懒得管。”范克谦对于范家的财产本来就不看重,他自己能赚的远远胜过那些,只是本以为出现一个让他觉得有趣的“赌后”结果他失望了。

    “大少爷是懒得管,不过其他少爷就一定会管。”而且是反应激动的管。

    “这种事,与我无关。”范克谦啜著咖啡,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恢复无视她的冷淡。

    “朱小姐,你不要怕,我们家里只有大少爷最难相处,其他少爷们个性都没这么糟。”最糟的都见过了,其他的几个虽然会对她继承范家一半财产急得跳脚,但至少他们比起范克谦而言都算好打发无论他们有多少怨言,赌不赢老爷,谁也没资格要老爷把让渡财产这件事吞回肚子里去。

    这么正大光明地在少爷面前说他最难相处没关系吗?

    钟邝宥替老管家捏一把冷汗,但她的担心似乎太多余,老管家口中难相处的范克谦并没有被自家员工的逾矩评论激出任何怒意。难道是他太专心看财经新闻,没听见老管家说的坏话?

    “管家先生,我没有在怕,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你家那位老爷的决定不等于我的决定,我没有想拿范家任何一毛钱,更别说是一半的财产。一开始我只是在说气话,以为随便说个数字,你家老爷就会从病床上跳起来说:‘一百万?!你去抢银行好了!’然后把我赶出去,谁知道他的反应会是这样,我事后一直一直一直想跟他说清楚,可是他”

    可是那个老人哇哇大哭,哭得好像她欺负他似的。拜托,想哭的人是她好不好“朱小姐,你为什么要抗拒老爷的好意呢?你恐怕不知道所谓范家一半家产价值是多少吧?它可以让你下半辈子不用工作,每天醒来只负责烦恼怎么花钱花钱花钱,换做是任何人都会很羡慕你,你只要点个头,钱就入袋,这种机会人生里不会有第二次,你就大大方方的收下吧!”老爷第二个命令,要他说服钟邝宥打从心里接受一半范家家产。

    “那又不是我的钱!”钟邝宥没办法像老管家说的,这么轻松地接收庞大的不义之财。

    “你点头,就是你的钱。”

    “我受不了你们这些不听人说话的家伙!比起拿到范家家产,我只希望你家老爷以后都不要再来烦我,这样就够了!你去跟你家老爷说,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吧?而且还能让他省下一大笔钱给子孙们下半辈子过你说的那种好日子。”钟邝宥将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最后一口奶茶喝光,这样总没有浪费食物之嫌了。她从舒服的沙发里站起来“我可以走了吧?”

    “朱小姐,你真的是个好可爱的女孩子,真不枉费老爷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你,我很高兴接下来要伺候的是你这么好的主人。”

    好、好熟悉的表情这个老管家和那位头脑有问题的老爷根本就是同一种层级的人种无视她的拒绝,一意孤行哇啦哇啦说著话。

    钟邝宥一点都不想再留在这里,她只想赶紧逃回她的小窝,虽然那个窝的总面积连这里客厅三分之一大小都不到,但至少小窝是正常人居住之地,这里都是好难沟通的火星人!

    “告辞了,谢谢不联络”快逃快逃

    “不会吧?!爷爷脑筋出问题了吗?!他要把一半财产给陌生人?!是他在外面偷生的杂种吗?!”楼梯方向又传来狂奔下楼的杂沓脚步声,还不只一个人,激动的跑步声彰显出那群人有多想冲下来砍人。

    “还是他被野女人拐骗?!”那个老胡涂!

    “不能让爷爷这样胡搞瞎搞!听说那个贪心的女人还在楼下等律师来跟她签合约,别让她跑掉”

    麻烦来了。

    钟邝宥很后悔自己跑得不够快,也后悔自己对食物的节俭习惯让她坐下来多待十几分钟,导致她现在被一群怒气冲冲的范家少爷小姐团团围住,用鄙视的眼神看她这个“贪婪”的女人。

    “就是你吗?!”

    “你真敢,一开口就要一半财产?!”

    “你用什么手段欺骗我爷爷?!美色吗?长得也不怎么样呀!”

    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似地轰击她,把她轰成蜜蜂窝,全身都是洞。

    “各位少爷、小姐,请冷静下来。”老管家挺身保护她,颇有“想动她,先过我这关”的好气势。“你们有任何疑问,应该去向老爷反应,甚至是用本领让老爷心服口服,而不是找朱小姐出气。”

    老管家一句话,让大家闭上嘴。

    在范家,想达到什么目的,只要赌得赢,没有任何事办不到。今天范家老太爷要把家产拱手让人,要阻止他也很容易,冲上楼去和范老太爷赌一把,赌赢就可以指著老太爷鼻子大吼“不准”赌输的话就自己摸摸鼻子,看别人抱走自家大笔大笔财产。

    这群少爷小姐的赌术都是老太爷传授,青出于蓝,但炉火不够纯青,还无法更胜于蓝,简单来说他们没半个赌得赢老太爷。

    只有一个人除外。

    不过那个唯一除外的人刚刚已经表明他懒得管。

    “朱小姐,你也一样。”老管家将话锋转到她身上。

    “咦?”“范家的规矩你可能不知道,容我多嘴为你做个介绍。”老管家一脸“很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敬地递给她。

    钟邝宥迟疑地接过,翻开第一页

    范氏家规

    第一条,对主人忠诚。

    第二条,主人的话是圣旨。

    第三条,绝不违逆土人下达的任何命令,并且誓死完成。

    第四条,赌赢,以上无视。

    “这是什么鬼东西?”前三条很容易理解,也合情合理,但第四条是什么意思?

    “家规。很一般的家规,有疑问吗?”

    “这条。”她指著第四条。

    “我举个实例,你就会懂了。”老管家走向众少爷,深深一鞠躬。“少爷,要一杯咖啡吗?”

    “要。”

    他问完,少爷们答完,五六只手同时伸向桌面上那副没收起的扑克牌,各自抄起一张牌,老管家年纪最大,但灵活的动作不输给年轻少爷们,电光石火之间,最大的黑桃k由老管家翻开,少爷们发出一阵哀号。

    “像这种时候,我赌赢了,倒咖啡这种事,就可以请少爷们自己去厨房泡,而且还可以请少爷倒一杯来给我喝。”老管家贴心地补充。

    “赌、赌赢就可以无法无天?”钟邝宥说出她看见的事实。

    “朱小姐真聪明。”一点就通。“因为范家是赌徒世家,所以一切都是以赌来决定输赢。”

    “可是这种家规跟我没有关系呀”她马上就会离开这个怪地方,什么家规什么输赢,她都不需要知道。

    “当然有关系呀。”老管家笑得眼角的皱纹全深深陷了下去。“你希望老爷收回给你一半范家财产的决定,赌赢他,自然就可以如愿;还有,你希望现在就踏出范家大门,赌赢我,我会派车送你回去你的小鲍寓,赌输的话就要麻烦你留在这里吃晚饭啰。现在,你要跟我赌了吗?”

    “咦?”钟邝宥,从这一天开始,就没有踏出过范家的大门半步。

    一张方块三,决定了她惨败的命运。

    钟邝宥懊恼地趴在整套的蚕丝被单组上,这间客房也是她小鲍寓两倍以上的面积,但是一点也没有她小鲍寓的温馨舒适。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怪事?”埋在枕头里,她低低呻吟。

    她不知道原来一直有人在寻找她,一找还找了十几年。

    在她父母自杀身亡之后,她以为自己只剩下孤单一个而已,当范老太爷派来的人到她公司找她时,她很惊讶。

    当初父亲因为沉迷赌博,赌到工作事业全都一败涂地,最后带著家人走上绝路,带著妈妈和她,一块烧炭自杀。

    只有她被救活

    她到今天才知道,范老太爷就是当年和父亲豪赌并且大获全胜的那个人,这件事还是由他亲口告诉她。他一直很内疚,所以在找她,想弥补他做的错事,甚至还把庞大家产分一半给她也不皱眉。

    他觉得是他害她变成孤儿,他亏欠她,还都还不清。

    可是她

    钟邝宥缓缓从枕头间抬起头,床实在是太软,她睡不习惯,翻来覆去,就算闭上眼,精神还是很好。

    楼下大厅挂著的古老吊钟发出沉亮当当声,隐约传到房间里来,钟邝宥忍不住从床上坐起。

    “去跟他讲清楚吧,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套上拖鞋,她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到范老太爷房门前,叩叩轻敲,小声说:“我是钟邝宥,你睡了吗?”

    一切的动作和音量都非常细微,若房里的人已经熟睡是不会被吵醒,她等了几秒,里头没有动静,想来应该睡了,只好明早再来,可是这件事卡在心里头,她今晚一定会失眠。

    她垮著肩,才转身,门就打开了,长长的人形阴影不仅仅笼罩住她,更远远拖曳到离她好几步的楼梯口,她回过头,看见范克谦。

    咦?她、她敲错了房门吗?

    “抱歉”她马上就要走。

    “恩宥,你找我有事吗?”范老太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克谦,让恩宥进来。”

    范克谦让出通道,放她进去。

    “你还没睡吗?”她往里头走,发现范老太爷坐在床上,面前还有一盘正在厮杀中的围棋。

    “还没,和克谦在下棋。你呢?睡不惯吗?”范老太爷要她自己找位子坐。

    “嗯我有事想跟你说。”她没坐,站在范老太爷身旁。

    “什么事,你说。”发现钟邝宥看了在场的范克谦一眼,范老太爷呵呵笑着。“别顾忌克谦,他口风很紧。”他根本就是一只搞自闭的蚌壳。

    “我想跟你谈我父母的事。”这样让范克谦听到也没关系吗?她用眼神询问范老太爷。

    “可以呀,坐下来说吧。”

    她摇头,倒是范克谦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继续和范老太爷下棋。

    既然范老太爷不在意有第三个人听见,她就说了:“首先,跟你开口要一百万的事,我是因为不满才随口说的。”

    “我知道,我也觉得一百万太少。”范老太爷下一步白棋,被范克谦堵回来。

    “不是这个问题啦”她思索著该怎么说。“我不觉得你有任何义务要给我钱,不管是一百万还是你的家产,你这样让我很困扰。”害她现在困在范家,想走也走不掉。

    “我当然有义务,你父母等于是被我逼死”范老太爷的笑容僵住,下棋的手停了,声音也有些沙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送到寄养家庭,过著寄人篱下的生活,收养你的那户人家也只算小康家庭,我一直想快点找到你,把你接来范家,代替你父母好好照顾你,可是你养父母一下子搬到台中,一下子又去高雄,我实在是找不到你。据我所知,你现在自己在台北租房子吧?还欠著助学贷款吗?要我帮你还清吗?”

    查她查得真清楚。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怜啦,事实上我过得很好,爸爸妈妈虽然不是我亲生父母,但对我照顾有加,我一点也没有孤儿的阴影。学生生活也是在一大群好朋友的包围中快快乐乐地度过,成绩中等,老师们也对我满关爱的。毕业之后找工作很顺遂,薪水不错,老板很和善,很快又找到一间便宜小鲍寓,房东是八十岁的老奶奶,常常送我一大锅卤肉饭和杂七杂八吃的喝的。”

    钟邝宥顿了下,她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不满,比起一些穷苦人家,她已经相当幸运了。

    “而且,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什么仇不仇恨,在我的认知中,我爸爸就是因为好赌,把一切都赌掉才走上绝路,没有人拿枪逼他自杀,当然也就没有你所谓的亏欠我要说的重点就是这个,你没欠我们家什么,不用拿钱做补偿,就这样。钱我不要,我只想要回家,我还有工作,不能一直缺席,我会被开除的。”

    “你不怨恨我吗?”

    “一开始听到,是有一点生气,也说了绝不原谅你,可是那是一时太激动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冲动时会口不择言,但都是无心。

    “可是接你过来过好生活是我这辈于最大的心愿。本来以为我死之前都无法如愿了,现在我找到你,可以好好实现我的愿望,你不给我机会吗?说不定我明天就死了,我一定没办法瞑目”范老太爷按著胸口,呜呼地说。

    “这”钟邝宥有些为难,她当然可以无视范老太爷这番说辞,可是他说得好诚恳,用闪亮亮又布满风霜的双眸瞅著她,让她任何拒绝的话都吐不出来。

    “恩宥?”

    “我”她迟疑几秒,让范老太爷捉到机会补上一句。

    “你如果坚持想工作,我可以让司机送你去公司,下班再接你回来,你住在这里,少一份房租压力,不是很好吗?”虽然他不认为她有去上班的需要,一半的范家家产够让她买下几百间公司来玩玩。

    “这”一时之间找不到字眼反驳,房租的确对她是个沉重压力,她的薪水不多,除了固定寄回高雄老家的那一份,大多数就是花在住和吃饭上头,如果扣除房租,她可以多寄好几千块给爸妈。

    谈到经济,她不得不为省这种小钱而心动。

    “你不反对,这是不是表示明天晚餐我还有机会等你一起回来吃?”范老太爷都挑最佳时机开口,几乎是抢在她拒绝之前堵她。

    最后,钟邝宥只能摸摸鼻子,点点头,被恭送离开他的卧室。

    “克谦,你觉得恩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范克谦淡淡反问,注意棋盘的时间比注意钟邝宥多。

    “是个好女孩吧我本来打算从你们兄弟中找一个出来娶她,让她真正成为范家一分子。”跟孙子讲明了他的想法也无所谓。

    “别把我算在内。”范克谦瞟他一眼。

    “这盘棋如果我赢你,算你一份行吗?”

    “哼。”想赢他?下辈子投胎开始重练吧!黑棋封住白棋活路。

    “啧啧啧,好好好,不算你一份就是了。”用不著这样屠杀他老人家吧?不孝孙子。“你还没回答我,你觉得恩宥人如何?”

    “拒绝拿一半财产,以退为进,目标是所有财产,很会算。”在范克谦眼中,她只不过是在玩手段,这种人,社会上说多不多,说少也绝对不会少,人性的贪婪,他不相信会有例外。

    “克谦,你还是那么没有识人眼光。”范老太爷呵呵直笑,白棋杀出一条血路。

    “什么意思?”范克谦皱眉。

    “她这么可爱,你却曲解她。”喀。放棋。

    “你觉得她好就好,就算你想把全数财产留给她,我也不会吭半句。”范克谦不把那点钱放在眼里,他自己赌赢而来的金额并不逊色于范老太爷的财产。

    “克谦,跟赌无关的东西,你一点都不在意。”

    “那不是当然的事吗?你输了。”范克谦冷淡宣布这盘棋的结果。

    “唉我不得不说你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像年轻时的我。”范老太爷边说边摇头。“但是希望你别像年轻时的我,做下让自己好后悔、好想补偿却怎么也补偿不了的错事。”

    赢棋的范克谦只是投来一记瞥视,不接腔,表情如雕像,不牵动任何情绪。他起身开门,踩著沉响的皮鞋声,走出范老太爷视线。

    “你怎么都讲不听呢”

    苍老的叹息,被关上的房门掩住,只能自怨自艾地留在卧房里,没半个字飘进高傲自负的男人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