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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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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电脑荧光幕正以极快的速度一行行地闪烁出各种图表和数值,在电脑前的菊生却如老僧入定般,咬了根铅笔动也不动的盯着荧幕发呆。

    “喂,菊生,你听到我们说的话没有?”冷不防有人一巴掌打在他肩上,他脖了应势而斜倒,皱起眉的吐出那块被他含了许久的软糖。

    “老陈,你想害我被铅笔刺死啊?这可是蓄意谋杀罪,不判你终生监禁,起码也会关到你尿失禁得要用成人纸尿布。”菊生将那颗软糖在同事眼前晃了晃,皮笑肉不笑地抱怨着。

    老陈和其他几个人结结实实地愣了愣,似乎对菊生反常的反应,一时之间还不太能接受。

    “唉,菊生,你何必反应过度,反正你一天到晚大伤小伤就没断过”看到菊生仍有愠色,老陈举起双手。“我道歉、我道歉,这自粕以了吧?”

    菊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麻烦你再说一次。”

    “我是说今天大伙儿下班之后,一起到一家pub去坐坐,听小李讲,那一家pub里新来了个妞很漂亮,虽然冷冷的,但唱起歌来,那歌声真是温柔得不得了。”老陈口沫横飞的说着,其他人则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

    “没兴趣!”菊生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又回过头去盯他的电脑荧幕。

    “菊生,这次聚会是为了要欢送小林到德国受训,他这一去就是一年半,大家吃吃喝喝算是替他饯行,你就一起去嘛!”旁边有人鼓躁地大叫。

    “是啊,反正是用公司的福利金,走啦走啦!”

    就在菊生仍犹豫之际,其他人早已一拥而上,连拖带拉的将菊生架上车,并将他的公事包放在后车厢,一群人呼啸的开着几部车,在傍晚拥挤的兰桂芳街头流窜。

    坐在车子里,菊生闭上眼睛佯装休息,实则心里乱纷纷的理不出头绪。昨晚从阿诺的pub回家之后,嘉琪那惊惶娇嗔的影像一直回荡在脑海中,令他整夜翻来覆去,睁着眼到天明。

    即使到了公司,繁忙的公事仍不能令他的脑海稍微空闲下来,只因为嘉琪的容貌如同在他脑叶中生了根、烙了印,挥也挥不去,想忘也忘不了。

    应该有法子的,菊生睁开眼睛,视而不见地瞪着外面向后退去的街景。香港地方不太大,她再怎么躲避,我总会找出接近她的方法的!

    车子在一阵喧哗声中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菊生没精打采地跟着同事们朝那家pub走去。

    他早该想到他们是要到阿诺的pub来的,因为豪爽的阿诺,每每总是看在菊生的面子上,大送特送还打折,也因此将菊生公司内的人心收得服服贴贴的。朝阿诺挥挥手,菊生叹口气地坐在角落最阴暗的地方。

    现场的liveband有些不太一样,菊生迷起眼睛看着一个个上台唱完歌又下台的人,说这是band也罢,录音带也可以,唱的歌不止中文、英文,还有日语哩。

    百般无聊的喝着啤酒,菊生突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张力,和周曹带着期待兴奋的表情相反,菊生才刚抬起头,整个人马上像被魔法注定住般的无法动弹。

    暗淡的晕黄灯泡在舞台正中央洒下一室的浪漫,那名女孩缓缓地走到中间,几个音符滑过,她似乎颇为紧张地朝后头的band做了个手势,音符再次涌出,她才张口唱了一句,菊生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

    迷途的我如何泊岸

    啊沉中碰着这份爱使我向往

    是她!是嘉琪!台上那个如泣如诉的唱着这首完全因你的女孩就是嘉琪,菊生像是无意间探知了大秘密的小孩般兴奋难抑。

    不同于其他歌手唱歌时仍弥漫的嘈杂和烟雾熏天,几几乎乎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专心地听着台上传来的温柔歌声。像有着极大的压抑,歌声中飘浮着淡淡的无奈和感伤,令听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跌进哀愁的思绪中。

    依恃着身在暗处,菊生任凭自己的目光毫无忌惮的盯着嘉琪。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对这样的女孩子心动?论外貌,大嫂介绍的模特儿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好强;说能力,二嫂带回家相亲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能力一等一的女强人?

    而她呢?截至目前为止,他只知道他极端的爱钱,简直是拼老命在赚钱,为的只是供养她的男朋友上大学。或者有其他原因?

    不懂,他真的搞不懂。搞不懂她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更搞不懂他管她那么多事所为何来?唉,不懂。

    听到菊生的叹息,老陈回过头来凑近他。“如何?听说这小姐是pub老板的表妹,每星期三客串登台,其他的时间她是不唱的。”

    你改变命运的结局陪流泪的我笑着着

    一个秋千于春雨里犹像心在摇荡

    打破命运为我阻拦冬日雪下降

    能令一生不迷惘

    似低泣般的歌声稍歇,立即从pub的各个角落爆出热烈的掌声,阿诺围着他洁白的围裙出现,举起手示意所有的人静下来。

    “各位来宾,‘意外人生’pub已经十岁了,在迈向下一个十岁之前,我想先谢谢大家对‘意外人生’pub的支持,同时也要宣布一件事,就是以后每星期三定为‘浪漫之夜’,由赵嘉琪小姐演唱,谢谢大家。”阿诺说完举起嘉琪的手,向所有的人鞠躬之后,阿诺独自退出,留下嘉琪自己继续站在晕黄光线中,一首首悠扬的歌曲自她口中滑出,令在场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这一刻,菊生才用力吐出梗在胸口的气,他知道以后他有地方看那个如鸽子般机灵敏感的女郎了。

    将麦克风放回架子上,嘉琪勉强支撑着不停颤抖的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员工休息室,面对阿诺和美绫夫妇的激赏笑容,她耸耸肩地将自己丢进柔软的沙发里。

    “太棒了,嘉琪,你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了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你适合吃这行饭的。”美绫倒了杯水给她,含笑的打量着满脸疲惫的嘉琪。

    “是啊,自从你上礼拜开始试唱之后,已经有不少客人开始探听你了,嘉琪,考虑一下在我这里驻唱吧,依行情的价钱,你也可以不用再这么辛苦的四处凑钱了。”阿诺在妻子的示意下,也加入游说的行列。

    将茶杯放在掌心间,嘉琪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等她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坚毅的淡淡笑意。

    “好,我愿意在这里唱歌,可是我也不能放弃其他的工作,早一天筹出那些钱,我就能早一点解脱。”她说完捧起那篮花和巧克力,就要往外走。

    “嘉琪这样吧,我在店门口弄个小瘪台让你寄卖花跟巧克力好不好?阿诺,你觉得呢?”美绫拉住嘉琪,朝丈夫眨眨眼。

    “呃,也好啊!”阿诺不解地摊摊手,但仍顺着老婆的意思。

    “这样的话我可以帮嘉琪卖花,她的收入也不会减少,你店里也有不同的特色,一举数得!”美绫眉飞色舞的说着,丝毫不理会阿诺质疑的眼光。

    嘉琪抿着嘴,对那股流过胸口的暖流感到不知所措,在她二十四年来的生命中,她从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吸吸鼻子,嘉琪挤个笑颜,朝他们挥挥手,迅速地冲了出去。

    等嘉琪的脚步走远,阿诺立即满脸疑惑的转向美绫。“老婆,你到底在什么主意啊?”

    “咦,你们不是打定主意推菊生一把?”美绫抓起一把花生,一颗颗地塞进阿诺口里。

    “没错,但你”阿诺满子诩是花生,口齿不清地含糊以对。

    “你别管那么多,等着瞧就好了。老公,儿子在保姆家,你别忘了送奶粉跟尿布过去。”美绫说着拎起皮包,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等等,老婆,我送东西到保姆家,那你呢?”

    “我要放假啊,拜啦!”朝他送个飞吻,美绫摇曳生姿的推开门离去。

    “老天爷,我身边的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喃喃地自言自语,阿诺搔搔他的马尾,叹口气地回到吧台。

    有些心虚的左闪右躲,菊生鬼鬼崇崇的跟在那个苗条身影后头约二十八公尺的距离,痴痴呆呆地干着急

    懊找些话题的,但我对她仅是一知半解叹口气,菊生在她回过头打量着街头车辆时,赶紧闪到一根柱子后面。

    穿越过马路,捧着花篮的嘉琪搭上巴士,在巴士司机迫不及待的绝尘之际,菊生连忙钻上一辆计程车

    “追前面那辆巴士。”

    坐在车上忐忑不安,他一面认真地辨识着每个下车的乘客,一面绞尽脑汁地在心中张罗着见到她时该说的话。

    稍不留意,在看到一大篮花朝巷子走进去时,他才恍然大梦初醒般叫住司机,在紧急煞车中扔下一张钞票,拔腿往回跑。

    “大哥,那小子可真是拼足了劲儿的‘追’,我怀疑他有没有半点你跟老二的血缘,像他这种追法,有用吗?”亚力拿着手提电话,对小舅子的迟顿,深感不以为然。

    “所以我们这些当兄弟和姐夫的人才有用武之地啊!你那边的人安排得怎么样了?”梅生笑着问道。

    “完全ok,我那些朋友对这次‘演出’可都是跃跃欲试,他们可难得有机会当次坏人。兰生那边呢?”

    “他早就悠哉游哉的等着了,我们该开始了吧?”

    “好啊,他们都在我身边,现在好戏开始上场啦!”

    嘉琪在心中盘算着阿诺所允诺的薪水和其他工作的收入,加加减减之后,不知不觉地绽出一抹笑容。

    的确,有了这笔唱歌的收入,她可以更早将那些该给家里的款子结清。想到这里,她的精神长久以来首次感到松驰。

    巷子里有着凌乱的脚步声,她诧异的转过头去,在看到那些带着不怀好意神色的彪形大汉时,手上加快了开门的动作,可惜仍然不够快!

    被那几个大汉推撞到墙角,嘉琪眼睁睁地看着钥匙被他们远远的抛开,各种恐怖的念头一一浮现心头。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强自佯装出镇静的神情,嘉琪将颤抖的手藏到身后,对满地的花心痛不已。

    “你叫赵嘉琪!是赵永庆的妹妹?”为首的一个,朝地上吐了一口水,露出满嘴黑黄的牙齿。“你们有什么事?”听到哥哥的名字,嘉琪忍不住地猜测是不是哥哥又欠下什么钱债了。“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啦,你哥哥在我的场上里签了不少欠单,我们开场子也是小本经营,所以今天想找你还一还。”

    “还什么?我不知道我哥哥去你的什么场子,如果你们要找他,我会给你们他的电话跟地址。”嘉琪说着打开手袋,迫不及待地掏出纸笔,但却被那个男人一手的掉。

    “不必了,我们已经找过他,他说所有的钱都在你这里,我们直接找你还就好。”

    “找我还?不,你们弄错了,我哥哥欠你们的债本来就应该由他自己还,我还得供他读书吃饭,已经没有能力再替他还其他的债务了。他上个月在另一个场子输了二万多!我到现在还在分期付款。很抱歉,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嘉琪疲倦的说着,用手揉揉酸冷的眼睛。

    那个男子凝神看了嘉琪一眼,将口里的香口胶吐掉,又掏了两块塞进嘴内。“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们今天是非要收到钱不可,赵永庆已经拖太久了。”

    “很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如果你们没有其他的事”嘉琪说着想穿过高壮大汉所组成的人墙,但他们似乎还不愿就此善罢干休。

    “等一下,你就打算这样算了?”其中一个人冷不防揪起了嘉琪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停住脚步,抬起头仰视他们。

    即使痛得龇牙咧嘴,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儿,嘉琪仍无所畏惧地瞪着那个男子,咬牙切齿的大叫:“我说过我没有钱!你们为什么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钱?既然要借他钱,你们就该去找他要钱,逼死我也没有钱。”

    在她的嘶喊中,那个揪住她头发的男人,用力地抽了她一巴掌,手劲儿之大令她头昏眼花,泪珠也不争气地滚滚而下。

    “干什么,这么娇滴滴的女孩子你也打得下手!”那个老大斥责着用手扳起了嘉琪的下颚。“你看看你,一点儿也不懂得疼惜女人”

    嘉琪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试图甩开那个男人的手,但他那温势湿腻的手,却在她脸颊上肆意移动。尤其是他浑浊的眼珠中所反射出来的暧昧,更是令嘉琪害怕。

    “老大,是不是要送她到你老相好淑宜那里坐台?”旁边有人发出怪叫的说着。

    “她这种货色又不狗騒,拉得住客人吗?”

    “唉,这你就不懂了,这年头流行这种清纯型的”

    听到那些人所说的秽言秽语,嘉琪整个人如同被桶冷水浇下,惶惶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我有更好的方法。”那个老大笑着将嘉琪的头发自手下的掌中抽出,他脸上挂着猥亵的表情,缓缓地凑近嘉琪,令嘉琪不由自主地向后闪躲。

    “你想干什么?”嘉琪又急又气的想脱离他的掌握,但受限于较他矮小的身材,只有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而无能为力。

    旁边那些人的怪声怪气和尖锐淫笑,使嘉琪如被困的兔子,狼狈地挣扎着想突围而去。

    菊生在见到那一幕时,血液急速地涌上脑袋,愤怒和焦虑交错的盘据在他全部的思绪里。天,天啊!嘉琪,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为了要弄清楚情况,菊生匍匐地前进,蹲在一旁的墙角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那些地痞流氓。他的眼光在四处搜寻可以借助为防身工具的东西,找了许久,才在眼前洒满一地的巧克力和凌乱的花枝间,看到一把小小的折叠刀,他马上毫不犹豫的拾了起来。

    在嘉琪的躲闪尖叫声中,菊生的心都纠结了起来,他壮着胆子向他们走过去,手里握着那把刚捡来的刀。

    “你们怎么可以欺负个弱女子!”沉着气大喝一声,那些人闻声立即团团将菊生包围住。

    “你又是想干嘛?英雄救美?”那个老大拉着不停挣扎的嘉琪,吊儿郎当的朝菊生喷出浓烈的烟。

    “路见不平,你们几个大男人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难道不觉得丢脸?”菊生强忍住内心的冲动,低下头看着脸上挂着讶异、感激及其他莫名情愫的嘉琪。“他们没有伤害你吧?”

    “没没有,你不要搅进这滩浑水里了,这跟你没有关系。”嘉琪虽然很高兴能看到他,但眼前这些地痞流氓却使文质彬彬的菊生,看起来更显弱不禁风。

    “听到了没有,人家小姐不要你管闲事。”

    “就是说嘛,趁大爷心情还好赶紧滚,否则就有你好看的!”

    “喂,听见了就快滚,要不然大爷可就不客气!”

    菊生根本不理会那些人的恫吓之词,他坚定地再向前跨几步,冷冷地睨了那几个人几眼。

    “要我走可以,小姐跟我一块儿走。”他的话刚说完,旁边马上爆出阵讪笑。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人尖锐地叫嚷道。

    “打死他,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家不必对他客气,上!”另外有个满脸伤疤的小子,吐着口水地大叫。

    “慢着,你们给我退到一边去!”那个老大不屑地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右脚使劲地将烟蒂揉进土堆里。“你凭什么要带她走,我跟她之间还有帐还没算完。”

    “我不认为她会跟你有任何瓜葛,无论如何,我今天都不会坐视不管的看你们欺侮个女孩子。”菊生说着深深吸口气,继续用凌厉的眼光扫射众人。

    “嘿嘿,你也不去打听看看我土龙在道上的名声,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再不走,你就不要怪我无情!”土龙说着一招手,那些喽罗们马上一拥而上,不分左右夹攻菊生。

    菊生以灵活的身子闪避着他们的拳头,自学生时期即是篮球、足球、棒球校队的他,在体能上占尽优势,不仅让那些歹徒打不近身,甚且不时地补上几拳,让那些轻敌的好勇斗狠之辈,大呼吃不消。

    “放他走,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传出去不是太丢人!”眼见菊生为了拯救自己而陷入这场混乱中,嘉琪抡起拳头便往那个自称叫土龙的男人脸上捶下去。

    “哎哟,你这死女人,阿林,快帮我捉住她!再作怪就把她卖到舞厅去!”那被嘉琪击到鼻子血流不止的土龙,杀猪似的咒骂着。

    嘉琪乘机挣脱的喜悦维持不了几分钟,即被背后追来的阿林给逮住,她想起电视中教的防狼术,想要踢对方下身以脱身,却因为没站稳而跌倒了。

    “起来,等老子收拾这小子,再好好的收拾你!”土龙说着自口袋中掏出森黑恐怖的枪,朝着菊生的那些喽罗们纠缠的方向瞄准。

    因为马尾被紧紧地绞在土龙的手里,嘉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土龙扣下扳机。在巨大的爆响之后,旁边有人惋惜的叫着没中,看到土龙又再次瞄准,嘉琪整颗心都跳到喉头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那个人会被打死的,这个念头令嘉琪恐慌了起来,她低下头茫然的看着不知何时即抓在手中的刀子,那是她惯常带在身旁的大型美术刀,用来削枝。

    毫不迟疑的,她立即用力一刺,只听到杀猪似的一声嚎叫,她怔住的看着鲜红的液体自土龙腹部源源不断地涌出,而她也被顺势一带的摔到路旁。

    整个过程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嘉琪恍如第三者般的看着所有的人都震惊地呆立着,而菊生则是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刀,拉着她便往外面人车交织的街道跑去。

    两个人不知道跑了多久,来到个陌生的巴士站,菊生不由分说的将她往巴士上推,然后自己坐在她身旁,两个人紧张地望着外面的街道,深恐那伙人又再追过来。

    紧紧地靠在一起,彼此可以听到对方沉重的呼气喘息声,菊生用力地握住嘉琪冰冷且不停发抖的双手,因为担忧而使劲儿握得太紧都不自知。

    “没事的,嘉琪,不会有事的,他的手下应该会送到医院去。”他不住地安慰着嘉琪,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般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他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他有枪”嘉琪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声音中的抖意稍微减少一些,但心里仍像是被恐惧的空气所充满了似的不安。

    “嘘,我知道、我知道。嘉琪,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不要再想了好吗?“我杀了他,如果如果警察把我捉去坐牢呢?假如他死掉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警察现在一定要捉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我”因为害怕而乱了心绪,嘉琪睁圆了迷惑的双眼,像是寻求保证似的挨向菊生。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嘉琪,我也在那里啊,我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有错的话,那应该是他的错是他先欺负你的,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菊生嘴里虽然如此说着,心里却不太有把握,当看到土龙捂着肚子大叫时,他也吓了一大跳,但在见到吓呆了的嘉琪时,理智立即催促他赶紧带着嘉琪离去,否则他们绝不会对嘉琪罢手,而那种人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巴士走走停停,在司机不耐烦的眼光中,菊生这才惊觉已到了终站。他扶着嘉琪下车,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该到哪里去,站在夜幕之中犹豫着。

    冷风一阵阵地拂过,看到嘉琪瑟缩的模样,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为她披上。

    迎向她疑惑的眼光,他坚定地拉着她往那个斜坡上走。“这里靠近山区,待会儿会越来越冷。”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在看到山坡上亮着小红灯的警卫岗哨时,嘉琪慌慌张张地想转身跑掉,但菊生眼明手快的将她拉回来。

    “你要到哪里去?你现在绝对不能回去,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菊生拥着她,在经过岗哨时当蓄意的将她的头压低,自在的和里面的人挥挥手,朝一栋栋别墅型的房子走去。

    “我不回去也不行,因为我根本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嘉琪幽幽的说着,在菊生打开门之后,跟着他走进那间豪华的大房子里。

    虽然一直在pub及西餐厅和酒家卖花,但嘉琪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能阻止自己别叫出声来。以往在好些高级西餐厅时,她认定了皇宫也不过是如此,但那些地方跟眼前这个大厅比起来,根本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色调是深沉的咖啡和深蓝所构成,木质地板光可鉴人,那套造型优雅的深蓝色皮质沙发如停泊在港湾中的船舶随意散放,顶上是盏花样繁复、有着千百个小钻型垂饰的水晶灯,在菊生用手按钮之后,散射出王彩的光芒。

    窗帘是由深蓝色的逃陟绒所裁制,其下有两层织成逃陟和玫瑰图型的厘士白纱帘,挂在沙发背上的厘士花垫也是同样的花纹。每扇窗旁那有着逃陟状的挽钩,将窗帘漫不经心的勾绞住。

    茶几正中央有只水晶雕成的逃陟,在它展翅欲飞的翅膀中兜着满满一大捧的白玫瑰。

    “进来吧,外头风大。”菊生回过神见她仍伫立在阶梯上,诧异的招呼着她。

    “这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可以进来?”

    “先进来再说,这是我大嫂家的房子。”菊生拉了她一把,自顾自的按亮所有的灯,刹那间四处灯火辉煌,将大厅点缀得风华万千。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踏进那略低几阶的楼梯,嘉琪闷着一口气不敢太用力呼吸,唯恐不留意的气息会破坏了眼前的幻梦仙境。

    伫立在楼梯旁的柱子后,菊生双臂环抱胸前,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各种讶异和惶茫在她眼中闪过。这是很新鲜的经验,透过她忙着探索和观察的表情,菊生从她身上看不同的景像,是他进进出出这房子千百次以来,前所未有的感受。

    “那座钟是俄国沙皇宫里的,俄国大革命时,人民冲进克里姆林宫抢运出来的国宝。”走到约莫两百公分高的古钟前,他将钟的吊摆调正,发条扭紧,立即有许多的红红绿绿般球状的圆球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由数不清的宝石雕成的鸟雀蝴蝶,绕着钟面时快时慢的上下飞舞着。

    “这些古董都是我大嫂的哥哥费尽心血搜集来的,看看这几只独角兽!水晶独角兽中有一只是我大嫂送我的,我一直寄放在这里。”菊生信手一指,展示架上有三、五只独角兽或坐或立,做成昂首嘶鸣状,围着一朵用水晶雕成的玫瑰。

    嘉琪俯下头看了一会儿,倏地又抬起头,眼中全是迷离和忧伤。“对不起,我没有那个心情。事实上我心里根本是乱纷纷的,我很担心那个人”

    “不会有事的,嘉琪我会站在你这边的,好吗?”菊生看到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有种异样的疼痛,正以他所不熟悉的方式,放肆的占据了他的思绪。

    “我杀了他,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或者我应该去自首,是不是这样比较好?”各种想法似走马灯回旋在她脑海中,她偏着头蹙眉幽幽地一一提出来。

    “不,嘉琪,你完全没有错。”菊生按捺不住的执起她的手,冲动的脱口而出。“他是自找的。嘉琪,如果有人要追究的话,你就说是我杀的好了!”

    “什么?”嘉琪吓了一跳的瞪着他,那表情好似菊生刚刚告诉她,世界已然黑白颠倒,是非混乱了般迷惑。

    用力地甩脱他的手,嘉琪倒退了几步。“你疯了!”

    “不,我没有疯。嘉琪,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任何伤害,事实上,如果你没有刺他那一刀,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捅他一刀的,只不过你先我一步而已。”

    “你这种事不能开玩笑!我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面对他不像是开玩笑的神情,嘉琪既喜且忧的问道。

    “zeizvesthaya,我根本无法自拔。”菊生轻轻地念了一句,定定地望着她。

    莫名所以的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不安,嘉琪清清喉咙,腼腆地别过头去。“那是什么意思?”

    “俄语的意思是指可能来自任何地方的陌生女郎,而我比较欣赏比利时语的说法:不知来自何方令人无法忘怀的女郎。”菊生说着仍紧紧锁住嘉琪游移的视线。

    一股燥热迅速爬上嘉琪的两颊,她尴尬地用手摸摸头发,又拉拉身上披着的外套。突然将外套拉下,一古脑儿地塞进菊生的怀里,含糊地向他道别。

    “你要到哪里去?现在他们一定到处在找着你,我看你还是暂时在这里住几天,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去。”

    “解决?”嘉琪露出个凄冷的笑。不知怎么的,令菊生有股想将她拥进怀中,抹去她脸上流泄出的脆弱的冲动想法。

    怎能够解决?我一向都是家里的纠纷困难解决者,除了我自己,这世界还有谁会为了我做任何事?只求哥哥别再找麻烦,让我再为钱疲于奔波,哪敢奢望有人可以给我依靠嘉琪辛酸地眨眨眼,逼退眼里不知何时涌起的眼泪,一如往常的努力武装自己。

    菊生视而不见地牵着她走进一间舒适的起居室,按着她的肩要她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你先坐一会儿,如果他真的有任何事,电视一定会播出来的。有时不得不感谢香港这么小,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就有大众传媒采访。”

    看着菊生打开的电视,嘉琪默然的看着他在室内走动为何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就会感到一股放松的心情?我还不太认识他,但以往对陌生人的警觉,却没有在他身上发挥出来,为什么?

    低下头瞪着自己的手指,她突然发出了尖叫声,控制不了的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但瞬间又再放开。

    “怎么啦?怎么啦?”端着一杯牛奶的菊生,光着脚立即冲了过来。

    “血血我手上、我身上”说着支离破碎不成句的言语,嘉琪慌乱的大叫。

    “我看看”菊生冷静地扶着她走到那个精致的浴室。“你先洗洗澡,我去找大嫂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惊魂未定的嘉琪局促的打量着素雅的装璜。“这样好吗?”

    “有何不可?把衣服都扔掉,然后我再带你去吃云吞面,我知道铜锣湾的夜市有一家云吞面店挺有名。”菊生懒洋洋的说着,吹着口哨的向二楼跑去。

    嘉琪走进浴室内,对着潺潺的水声,连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想平息自己内心的激动。她讶异的发现自己竟然很无所谓的打算照他所说的话去做天,我向来的自制力到哪里去了?

    热腾腾的水飞溅出诱惑的味道,叹口气,她在洗手盆将手上的血迹洗掉。多希望今晚这场噩梦就如这些血迹般被水冲得了我痕迹,她抿着唇露出个苦笑。

    菊生轻轻地推开那两扇木门,室内传来阵熟的香水味,那是大嫂惯用的法国名牌香水。怀着有些敬畏的心情,他拉开那个层层叠叠的柜子抽屉。自幼生活优裕的大嫂,连衣柜都是足以吓死人的多和大,一柜柜的毛衣、衬衫、裙子、长裤短裤,甚至连丝袜和丝巾手套都足足占满了好几抽屉。

    虽然有这么多的华衣华服,但嫁入于家的大嫂仍是非常朴素的打扮,而这些连标签都还没抗拆掉的衣服,大概如她所说的,是那些个她所拍服饰广告的厂商所送的吧!

    站在被他一一拉开的抽屉前,菊生思绪乱成一团为什么我感到极不自在,她像是个难解的谜,一再地刺激着我的所有感官,令我有股欲望想要带着她,流浪般地在天地间翱翔,但是又唯恐她在我不注意间远去,我是怎么了?

    随手拉开第一座衣橱间的小五斗柜,像个火球在眼前爆开了,菊生马上满脸通红的将之推回去,但又马上拉了开来。这应该是大嫂上次说的,那家美国最有名的“维多莉亚的秘密”所送的东西吧!

    记得上次大哥梅生很难得地投了反对票,要大嫂放弃一个酬劳优厚的工作,即是“维多莉亚的秘密”这家内衣专卖店的目录模特儿工作,据说“维多莉亚的秘密”这家美国的专卖商,每年印制的精美目录,总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即被抢购一空,因为它有固定的高水准。

    “那只是一件工作,就像我上次所拍的泳衣广告一样嘛,再说泳衣那个广告还是你劝我接下来的。”裕梅皱起眉反驳持反对立场的丈夫。

    “没错,我是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嫉妒我有个脸蛋和身材都一流的老婆,但我可不要这世上所有的雄性动物都对着我只穿着薄薄内衣的老婆流口水!”梅生摆出一副大男人的口吻侃侃而谈。

    “他们爱怎么流口水是他们的事,你忘了吗?我可是已经注定成为你的人了。”裕梅撒娇地大发娇嗔。

    “嗯,很高兴你还记得这回事,所以这个工作就推了吧!”梅生打蛇随棍上的说。

    “老公,你在吃醋?”裕梅嘟着嘴抱怨道。

    “没错,我就是在吃醋。你是我老婆,我总有这个权利吃吃干醋吧?”梅生说着搂着妻子,一路以华尔滋的舞步滑出了门。

    经过裕梅的力争,最后妥协的结果是,只拍了几套包得密不透风的睡衣照片,而那几套睡衣还是她自纽约传真回图片后,经梅生御笔亲点才决定的式样。

    伫立在那些轻柔细致的丝质贴身衣物前,菊生笨拙得拿起几件挂着标签的衬衣,又困窘地放回去。记忆中他从没有碰过比这更脸红心跳的事,但嘉琪

    毅然决然的抓起几件他想嘉琪可能需要的衣物,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站在浴室门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门里已经没有水声她走了吗?这个念头令他悚然心惊,扯开喉咙叫唤且用力拍着门。“嘉琪?你在吗?”

    突来的声音令穿着浴袍在马桶上发呆的嘉琪跳了起来,她慌慌张张的将手在浴袍上使劲搓着,迟疑了一会儿才打开门。

    迎面就是那堆得像小山的衣服,她愕然地看着菊生低垂着眼睑,三言两语地说完,急急忙忙的将门关上。过了几秒钟,她才回过神来检视着怀抱里的衣物。

    用食指勾起那一件件的细柔衣物,咋舌于其上所标示的价钱,嘉琪忍不住将头埋在其间,感受着纯丝所带来的轻柔感觉。

    将那些缀满了厘士和刺绣的内衣裤穿上身,想到他修长的手曾触碰过,她马上感到身上似乎被无数的火苗簇拥着,带着一点点的暧昧,一丝丝的刺痛感,她抬起头,却见到镜子里满脸绯红的自己

    不要想太多了,我的生命中还容不下这些不请自来的插曲。记得吗?那笔庞大的钱,还有你自己对未来的期盼呢?赵嘉琪,你没有人可依靠,只有你能爱你自己,也只有自己才可以掌握,你不会想如妈妈般的被男人、婚姻、家庭、责任而拖累成个除了抱怨而无法思考的女人吧!

    忆及那时她时时刻刻用来警惕自己的话,仿如一桶冰冷的水迎头淋下,所有的魔障都倏然消失,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那件最流行的七分袖毛衣,搭上同色系的粉红色毛质针织外套,还有简单的短裙,看着镜中的自己。

    再加上顶无边帽,就是不折不扣的漂亮迷人的都市女郎,只是脱去这身华服之后,她还是个繁华世界的丑小鸭。想到这里,她叹口气推开门,准备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