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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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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乃是大明的都城,自是第一繁华形胜之地,即便是江南苏杭、陪都金陵亦有所不及。

    就见街道两旁朱楼画阁、绣门珠户,大道上则是雕车陈列、骏马争驰,茶肆酒楼中,尽是华服洁履;高柜巨铺中,具是稀世珍奇之物。

    潮生没能赶上北京城盛大的菊花宴,倒先进朝面见圣驾。

    皇上正式发谕旨,提由前苏杭织造次子程潮生接掌苏杭织造,另外皇上还册封殊荣封程潮生袭爵一等子爵。

    棒夜,潮生受邀至西海子。几位朝中大臣与较有交游的名士要替几位织造接风洗尘,但更重要的是,为他这位新科子爵锦上添花一番。潮生私心并不想参加这种游宴,只是碍于人情,不能说不到便不到。

    今晚出席列位的大臣中,并没有陆培元,潮生松了口气。他还没想到应付那老狐狸的法子,晚点打照面也是好的。侍郎是正二品大员,子爵虽为虚衔,但在品级上却为一品,潮生着实不认为陆培元有啥好耿耿于怀的。

    脑海突然闪过云瑛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潮生不由揣想是怎么样的爹娘养得出这样的姑娘。

    潮生理了理衣容,复往西海行去。

    这就是宦海,由不得你说拒绝便拒绝。

    ***

    京城四杰中的中书舍人孙尚仁高举玉荦,向潮生道贺:

    “咱们首先祝贺程织造蒙皇上器重这以织造之身受封子爵虽非空前,却也是屈指可数。为此,怎能不为程兄敬一杯呢!”

    四杰中的文渊阁行走文毓平取笑道:

    “还说程织造呢,该改称为程爵爷啦!”

    潮生瞧众人都将矛头兜在自个儿身上,连忙抱拳谦道:

    “子湘不才,今日所受荣衔只是得自父荫,众位休莫再对子湘取笑。”

    一直没出声的翰林院总编修陆风恒温和笑道:

    “程爵爷又何必谦虚,若非有过人之处,岂会蒙圣上眷顾有加呢?”

    潮生目光扫向陆风恒,察觉他听似赞扬的话语中,别有另一番意合。他这番话语是褒抑或是贬?他凝神思考。这位是近来朝中新锐吗?记得去年还没这人的。潮生更不解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眼光,让人如坐针毡。

    吏部尚书李军见潮生谦冲自牧,年纪轻轻便担负重位仍能不骄不倨,甚是难得,遂真心称赞:

    “程老弟就别再谦虚了,否则,岂不直指皇上识人不明。”

    潮生闻言,一惊。万一有人曲解自己的意思,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真所谓“伴君如伴虎”!

    潮生忙朝李军抱拳道谢:

    “多谢大人提点,否则子湘还不知道自己失言妄语啦!”

    孙尚仁瞧程潮生直与大伙谦让推辞,便转个话头,揶揄笑道:

    “今日难得众多大臣都在席宴上,怎么能不趁此良机为尚书大人贺喜呢。”

    大伙一听都乐了。尚书李军以花甲之龄,竟娶得扬州第一美人为妾,此事不仅轰动京城,更是羡煞人矣,孙尚仁岂会放过这么个话题。

    文毓平抚掌叫好:

    “这等佳话,岂能无诗为贺。”

    金陵织造杨成也怂恿道:

    “文行走所言极是,这般大好诗材,不做太过可惜,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李老!”

    文毓平微微一笑。

    “有美乃是殿试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有这么一位个中好手在此,自是由他来为咱们大笔一挥啦!”

    有美乃是陆风恒表字。朝臣、名士之间不是称表字,便是以官衔称谓,直呼人名是为不敬。

    文毓平此语一出,早有解意识情的歌姬传唤僮仆磨墨铺纸。

    陆风恒向众人打了个揖,谦逊笑道:

    “子师,你忘记这席座间还有一位江东才子吗?我怎好做地头蛇强出头呢?”

    文毓平经陆风恒一说,不禁往自己额头轻拍。

    “你瞧我,真是叫程爵爷见笑了!谁不知程织造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若非有美提醒,定让程爵爷暗中偷笑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潮生哈哈一笑。

    “哪儿的话,子湘就这点微末本领,多仗其他好友不见笑,这才吹捧出来个虚名,文行走这么说,倒叫在下汗颜啦!”

    吏部尚书开口圆场:

    “你俩都别闹虚文啦!子师所言极是,有美的诗在京城中堪称一绝,而素闻子湘翎毛丹青为众人趋之若骛的墨宝,这么着,我提个意见,你们倒说说可好不好?”

    孙尚仁心直口快,好奇追问:

    “李老快别吊胃口啦!明说便是。”

    李军捻美髯,呵呵笑道:

    “有美赋诗,子湘行文,可不是两全其美呢!”

    “李老当面挑衅,我又岂会错失良机。”陆风恒扬眉,朗声笑言。

    陆风恒笑着走向桌案,思索片刻,提笔便写,顷刻完成。

    “接下来便由程爵爷来为咱们大笔一挥。”陆风恒对潮生扬声。

    陆风恒只将诗句予潮生一人观,潮生一瞧,不由闷笑。这陆风恒真不负状元郎的名号!潮生沾墨使笔锋顿时膨满,大毫挥舞,运笔如行云流水。

    “好!”潮生喝声好,恰写完最后一笔。

    文毓平顾不得墨迹未干,抢到手中,先睹为快的览观。没多久,文毓平爆发一阵朗笑。

    “写得好!真不愧是名动京城的状元郎。李老,你听听这两句: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可都是你李家的佳话啊!”众人一听,俱是哈哈大笑。潮生见陆风恒赋诗遣字麻利,一时技痒,直指陆风恒笑道:

    “陆编修所言实在太毒,全不知李尚书‘愁似鳏鱼知夜永,獭同蝴蝶为春忙’之苦啊!”潮生随口一出,便已和韵章成,孙尚仁不禁折服。

    “原来,江东才子的美称果真名不虚传!”

    李军呵呵笑道:

    “诗虽吟贺得好,却不好唱,不免冷落翠袖红巾啦!”

    “这有什么问题呢?子湘素以词闻名,怎能不趁今日作几首以酬李老。”刑部郎官刘冀替李军解疑。

    众歌姬巴不得在名士前一逞歌技,忙命乐宫接管调琴。孙尚仁笑道:

    “今日以李老为尊,所以由李老先点曲。”

    文毓平抢白:

    “自然是点这一曲‘桃李嫁东风一丛花令’。”

    此语一出,不仅在座朝臣、名士哈哈大笑,就连一旁歌姬也不禁掩口。

    “原该如此!还是子师转得快,李老临老人花丛,非此曲不能传神。”说这话的乃是礼部詹事府主事,亦是名列京城四杰之一的唐显之。

    陆风恒击节道:

    “好,就。伤春怀远几时穷。这一曲最为贴切。”

    文毓平笑道:

    “有美选曲选得好,也得有人唱得好,而这一曲非由曼娘来唱不可。”

    曼娘名为王曼容,乃是万历年间的京城名妓,素来士人皆称她曼娘。

    曼娘盈盈向前。

    “曼娘偶感风寒,恐有辱诸位清听,曼娘这便荐人自代如何?”

    文毓平不禁面露失望,叹道:

    “这可有谁能代替曼娘?”

    曼娘微笑欠身。

    “是我身边新来的小姑娘,名唤斌儿。新近学得其词,雏凤声清,自当能邀赏于众位大人。”

    “当真?”

    曼娘笑着斟满一杯酒。

    “若大人听了仍有微词,曼娘愿当筵领罚。”

    文毓平哈哈一笑。

    “好,若真不逊曼娘,这杯便由我来喝。”

    曼娘引一位小拌姬出来,众人直盯着她瞧,就见这小姬女只盈盈十三、四年纪,容颜之美,让人不由惊艳;未施脂粉的秀脸,只堪以明艳无俦形容。

    这小姬女端凝沉静的侧身立在曼娘身后。

    “斌儿,你放胆唱便成,那酒总要敬了文大人才是。”曼娘笑着交代。

    斌儿一启唇,顿时满座宾客鸦雀无声,一曲“一丛花令”字字入耳:

    “伤春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恁牵丝乱,更南陌,飞絮蒙蒙。

    “归期渐远,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桥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新月帘栊。

    “沉恨细思,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

    一曲既终,良久,众人才自袅袅清音中清醒。李军率先喝采,孙尚仁举杯便去灌文毓平。

    “这一杯是逃不了,子师,你就快喝吧。”

    文毓平痛快的仰头,一饮而尽,转而命人看赏予那位小拌姬。

    那名唤斌儿的歌姬并没有兴高采烈的上前接受赏赐,只是又退回曼娘身后,不发一语。

    众人再望向那小拌姬,直觉得她貌美不可方物。数年后,为三海增色定是此妹,虽现下她年岁尚稚,但已是绝美佳人胚子是不容置疑!

    ***

    席前还正热闹着,潮生因不擅饮,有些头昏,便走到廊外舒散一下酒气。

    “水云榭”立于中海,以水云奇景闻名,此亭因为云霞倒映,如立湖水云雾间而得名。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太液秋风”石碑就立于亭中。

    天上繁星皓月,湖水潋滟波光,清风拂来,酒后的燥热便得以消退几分。逃席而出,潮生独自享受西海风光,不自禁心中怡然。

    潮生忆起清明时节,阖家同游太湖,当时正值烟雨迷蒙季节,身畔还回荡着芊茴的轻颦浅笑,而今,却人事俱非!潮生本因良辰美景而愉悦的心,转复怅惘。

    “程爵爷。”一清冷的声音惊动了他。

    潮生回首端视来者。原来是翰林院编修陆风恒。

    潮生朝他微笑颔首。

    “陆编修,你也出来透气儿?”

    陆风恒面对着水中月,只觉那邻邻流波,使月色如皎的光华恍若虚幻,陆风恒状似随意的笑语:

    “是啊,里头闷得紧,哪及得上外头夜凉如水的舒适。

    “程爵爷年纪虽轻,却深受朝廷仰仗,官拜织造,封一等子爵,另又为江南名士,文才斐然;兼之有宋玉俊容,玉树临风之姿,岂不为许多姑娘芳心暗许的意中人。”

    陆风恒说来如话家常,但潮生不禁存疑:这不太对劲,他似乎话中有话?

    潮生连忙抱拳摇首。

    “陆兄谬赞了。若论文才,有谁比得过当今的状元郎呢!子湘不才,不敢当陆兄这般溢美之词,再说,程某已有妻眷,与风花雪月再没干系。”

    陆风恒转而笑问:

    “倒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般幸运?”

    潮生听这陆风恒言语句句都是在吹捧自己,可是,他却感不到一丝阿谀奉承的味道,有的倒是几分刺探!

    潮生虽怀疑陆风恒动机,皮相上仍是维持一派的儒雅气度。

    “陆兄这话可说错了,拙前乃是京城名门闺秀,说到底,还是小弟幸运才得以雀屏中选。”

    “瞧爵爷所言,尊夫人是哪家的大小姐?”

    “拙荆乃是京城陆侍郎的三千金。”

    陆风恒沉吟好半晌,才开口道:

    “咦?这陆三小姐本不是许婚予前程织造长公子吗?若在下没有弄错,程爵爷好像是行二吧。”

    潮生眯起俊眸斜睨陆风恒。这家伙连大哥的事都一清二楚,那又何必装假呢?他到底是谁?

    面对潮生森寒迫人的逼视,陆风恒犹是神色自若。光凭此点,潮生就能评断,这陆风恒定非常人!

    “拙荆本与家兄有婚姻之约,但后来基于些微因素,反促成我与内人的一段姻缘。”潮生口吻淡漠,隐含提防之意。

    “有道是姻缘逃讪,程爵爷合该得此如花美眷。”陆风恒倒聪明,他察觉潮生话意冷淡,便不再追问。

    潮生找碴似的反诘:

    “陆已更是开玩笑了,你怎知拙荆美貌?难道你见过?”

    陆风恒不恼,反呵呵笑道:

    “尊夫人的美貌在京城可是众所皆知!陆家大小姐是京城第一朵名花,贤名远播,以美慧见长;三小姐则是秀美绝伦,温柔婉约。而程爵爷的娇妻不正是那位陆家三小姐么。”

    潮生皮笑肉不笑的婉谢道:“多谢!”

    话才脱口,闪过一个疑问陆风恒也是姓陆,难道他会与陆培元有点渊源?不会这么凑巧吧!

    潮生存心试他,凉凉的抛了句:

    “陆编修亦姓陆,没请教是否与在下泰山丈人有点关系?”问得开门见山,潮生就是要目睹他的反应。

    陆风恒但笑不语,没表示。

    潮生瞧他态度暧昧,心里猜想这陆风恒八九不离十与陆培元有点瓜葛。

    过了良久,陆风恒转个话题,悠然吟诵: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潮生笑睇着揶揄:

    “好大的志向,咱们状元郎的宏愿叫人不敢小觑。”

    “此乃刘邦所作的大风歌,当然这种改朝换代之事,在下是不敢的,只是古今多少人俱前仆后继的思慕登上大宝,这原因,终于让人明白了!”陆风恒眼光苍茫,有着淡淡倦意。

    潮生知道他还有后续,遂不开口,等看陆风恒接着卖啥膏葯。

    “程爵爷可曾亲游过恒山?”

    潮生不知道他为何将话岔到这儿,微微一笑。

    “未曾,但对北岳恒山闻名遐迩的悬空寺神往之至。”这话倒也不假。

    “恒山在北宋年间,曾由杨老令公扼守三关,镇兵于恒山,此处原本便是兵家必争的要塞。初临恒山,乍见悬空古寺,只觉鬼斧神工,惊诧先人的毅力;而后于悬空寺飞澜上观望那沿山所筑的五百里山道,回头再瞧悬空寺,便觉渺不足道!”

    潮生不曾亲临恒山风光,奇道:

    “还望有美兄解疑。”

    陆风恒微微一笑,缓缓道来:

    “史书所载,魏道武帝天兴元年克燕,将兵自中山归平城,发卒数万人凿恒岭,通直道五百余里,磁窑口便是此五百里通道的北端,而所谓的直道五百里,大多是早已存在的栈道。魏道武帝发卒数万,只是将其中阻道的山道凿开而已,纵是如此,其工程之浩大,也足以让人桥舌!”陆风恒说到这,长叹一声。

    潮生听及此,有点明白他的重点在于“权势”二字。

    同身为宦海中的一员,潮生对他所言不能说完全无感。

    “唉,无怪乎众人都想登大宝、临君位,只消君王一开口,数万兵卒便替他将阻路的山岭给凿开!那种一呼千诺的威风凛凛可比所谓安得猛降兮守四方要爽快太多啦!”陆风恒说到最后,话意流露出的是不以为然的讥讽。

    潮生知他导入正题,轻笑。

    “可不是,古来君王不都如此,此乃为君者想当然尔的行径。”

    陆风恒轻叩石栏,逸声朗笑。

    “好一句想当然尔!所以这五百里山道与权势相较,也就不算什么了。”

    终于说到重点了。潮生不语,待他接续。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这所谓的‘江山’真能让人为之前仆后继、在所不惜吗?”

    潮生不能理会这陆风恒何以要对他这仅一面之缘的人说这些话。他是真的偶有抒怀,抑或别有所图?就算要图,图个什么呢?

    他整整神色,淡淡一笑。

    “陆编修这般少年得意、锋芒正健的当朝新贵,说这话可显得老气横秋了。”

    按调寄眼光于水波艳影,潮生凝定水中明月,笑道:

    “既是如此,为何求取宝名?明知是桶浑水,何以偏生来趟个一回?”

    陆风恒闻言,朗笑。

    “我是不得不从众流俗,程爵爷又如何呢?”

    “咱们彼此彼此。”

    “当真?爵爷总还是有取舍余地吧,何以一定得承爵位呢?”

    潮生这回终于懂了。这就是他要问的,他定是把自己想成了为承父职不惜夺兄长之妻,好饱足一己私欲的人吧!

    潮生微微一笑。

    “陆兄总算直点主题啦,这便是你最想明白的事吗?”

    “尊夫人本是令兄未婚妻,怎么会突生变局,礼堂前李代桃僵?”

    “你究竟是谁?”潮生冷冷的打量他。他不信陆风恒只是单纯的出于好奇。

    陆风恒微微一笑。

    “总会知道的。”

    说完,衣袂飘飘的潇洒离去,没给潮生再发问的机会。

    潮生一时有点明白他大约会是何许人也。

    ***

    这是潮生待在京师的最后一天了,明天,他就离开京师,回到江南水乡那个有着他所关在一切的苏州

    一个月来,游宴请邀的拜帖不断,惟独岳家陆侍郎府连个影儿都没见。

    潮生上门拜会两次,都给人请吃了闭门羹,虽没见着正主,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见着了陆府二爷陆风怡。

    一照面,脑门直冲上另一张极为相似的面孔一样斜飞入鬓的一双剑眉,那张面孔的主人名唤陆风恒。

    “这拜访本就早该来的,拖延至今,实为歉然。”

    潮生话说得得体,一面不忘留意陆风怡的神情。

    就见陆风怡一脸和煦笑意,挥退递水的仆役后,开怀笑道:

    “爵爷贵人事忙,能留一天上陆府,我们已经感激不已,哪敢耽误爵爷。”

    潮生摇首笑着指正:“咱们可是一家子人,怎么这生见外?”

    陆风怡倒是从善如流,微微一笑。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妹妹可好?”

    潮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陆风怡真是干脆,遂笑曰:

    “不错,府上大大小小没人不喜欢她。”

    “呵呵瑛妹一向有本事,看来我是为她白担心了。”

    潮生左右张看。这偌大的宅子,怎么人丁单薄的样子!何况,就算见不着云瑛之父,怎么也没人引见岳母让他得以拜会?

    “岳丈见不着,能否让小婿见一见岳母?”

    陆风怡愣了一愣。怎么,难道他不知道

    潮生不解为什么陆风怡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自己。他说错了什么?

    “瑛妹的生母早在她三岁时就归天了。瑛妹没同你说过?”

    潮生整个人像让什么给重击了。他一点都不知道她,他只是自以为是的去拼凑陆云瑛的形象

    ***

    望着满山枫红,潮生想起陆风恒。自水云榭一会后,他们便没再见过面,但从朝中同僚的口中,他早明白陆风恒与陆培元的关系。想到陆风恒,他不自觉的又想起陆云瑛。那个自幼就没有娘亲照拂的小小甭女,不知道她与陆风恒的兄妹之情深不深。

    目光转而凝望天际,嘴角扯了抹轻嘲。

    “看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潮生早发现有一忖度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审视着他。

    右脚向左前一跨,脚力陡然疾速,较量之心顿升。

    潮生右手轻握剑柄,猛地回首,沉声喝道:

    “什么人?”

    说着,由腰际拔出剑“刷”的一声,潮生手中长剑回过树身,疾刺那人咽喉。

    那名男子帽沿压低,嘿嘿一笑,手中很快也多一把长剑,剑锋直逼潮生。

    飒然而至的剑气,刮得潮生面颊微微生疼,心下怒意陡升,运剑势头一转,剑身仿佛柔弱无骨,绵绵密密张开一张网,将那人周身大穴尽包围于剑网之内。

    潮生一剑往男子腰胁送去,那意态说不出的潇洒惆傥。

    “萧史乘龙!”男子低声惊语。

    潮生唇角滑过一弧轻嘲。

    “你再猜猜我这是哪一招。”

    剑尖迅疾狂扫向男子握剑的五指,那男子变招急快,一个回身,避过断指杀着,剑锋反制潮生后心,但只凝剑不发。

    “相如求凰,我没说错吧?”

    潮生知他手下留情,冷冷问道:

    “为什么不动手?”

    “你使的是绕指柔剑,你是武当派的?”

    男子眼前剑光一闪,疾速往后一跃,只见潮生手中长剑似长了眼睛,锋头直刺他膑中穴,男子只要慢上一分,现下已让潮生一剑得手。

    潮生因这一着挽回劣势,长剑斜斜一挑,欲往男子那顶遮蔽的帽子挑去“啪”的一声破风声,让激斗的两人缓了缓手中长剑。

    “呵呵我最讨厌见人打打杀杀了,陆二哥,你别捉弄人了。”

    潮生呆了一呆。这人姓陆?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绛衫丽人,就见她手腕还缠缚着一条长鞭,眉眼流泄浓浓笑意。

    潮生怔愣了好半晌。他见过这绛衫女郎。

    “原来是柳姑娘。”

    柳姓女子微微颔首,转而笑睇那名男子。

    “陆二哥,你们可是一家亲呢,这番打打闹闹若落入好事者耳目,岂不好笑。”

    那男子没好气的揭下项上帽子,潮生一脸奇怪的望着他。这不是陆风恒吗!

    “九妹,你怎么会出现?”陆风恒心下隐隐觉得不妙。

    柳姓女子好不无辜的甜笑。

    “我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耶!四哥怕你们哪一个人有了什么闪失,才要我来探查探查。”

    潮生没理会他们之间的取笑,他只想弄明白陆风恒到底葫芦里卖啥葯。

    “陆编修,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风恒尔雅一笑。

    “打个招呼。”

    潮生为之气绝。

    “是吗?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物归原主拿去。”

    潮生接过他丢过来的物事一本泛黄的本子。

    “这是什么?”

    陆风恒疲懒一笑。

    “你没眼睛吗?自个儿看,真要我说得这么明啊!”潮生斜睨他一眼。两兄妹一个样,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翻开首页,顺着稚嫩的字句读去,他陡然明白陆风恒为什么要交给他这本书册。

    他几乎不能想象,这是出自于一个只有七岁稚龄小儿的手笔,眼眶不自主的有了湿意。合上书册,潮生定神望向陆风恒。

    “这是云瑛所写?”

    陆风恒点首,淡淡一笑。

    “瑛妹不是你现在所想的那种小可怜,她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从前在母家府中,大小事的裁决我都会问过她,她极聪慧,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你要我善待她?”

    “不是我要你,这是你应该做的。若非我的力荐,嫁入程家的就不会是瑛妹了,所以,她过得好不好我有责任。”

    陆风恒凝神逼视着潮生,潮生明了他要的只是一句自己的保证。

    “我答应你,我绝不负她。”

    潮生许下的不只是对陆风恒的承诺,更是他未来情感的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