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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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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难得的晴朗午后,一扫连日来绵绵细雨与低温寒冷的恶劣天气,杜淳雪花了不少时间说服管家和司机,让她独自外出,散散心、晒晒久违的阳光。

    得到首肯后,她首度来到捷运站,尝试买票、乘坐淡水线,展开一日的捷运之旅。

    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淳雪心中有说不出的愉悦,宛若一只破笼而出、展翅高翔的鸟儿。

    这份难得的自在,她要尽情享受。

    在台北出生、长大二十几年,她却没搭过任何大众交通工具。出入任何场所,都由家中司机接送,自由行动的次数屈指叮数。

    一直以来,都被同学戏称是玻璃娃娃,禁不起一点碰撞,因此只要有活动便自动将她排除在外。

    十几年的求学生涯,她向来是个独行侠。

    低调、内向的性格,让她提不起勇气主动打入其它小团体,凡事独来独往,没有人作陪。

    也就不像一般女孩子,能结交到一两个可以促膝长谈、分享私密心事的闺中密友。

    所以,她的生活除了参加父亲安排的宴会外,根本乏善可陈,不似同学想象的多采多姿。

    如今,大学毕业已逾三个月,父亲不允许她外出工作,也不放心她出国旅游,像在呵护稀世珍宝,深怕她受到丁点委屈及伤害。

    善体人意的淳雪,并不责怪父亲保护过度的作法。

    大概是她自小体弱多病,三岁那年因杜父的疏忽,导致她差点失去小命,使得爱女心切的父亲自责不已,对她的保护更加周严。

    这些,是她从在杜家任职二十五年的管家口中听来的。

    对于疼爱她如命的父亲,她岂忍心有半句怨言?!

    即便如此,她这只被豢养在豪华宅邸的金丝雀,仍向往外头的世界,渴望出去闯一闯,用自己的眼睛,看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

    抵达台北车站,淳雪急忙起身,车门一开,站在车门边的她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走,寸步难行。

    “唔”她被如浪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吓住,蹙起眉,侧身勉强稳住身子,不至于被推倒在地。

    在台北车站里的商店街停留良久,每家店她都抱着浓厚兴趣逛了好一会儿,感到新鲜有趣极了。

    无意间瞥见镜中反映出自己一脸好奇懵懂的表情,感觉上,彷佛是个从乡下北上的土包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比起时下打扮时髦、作风果敢的女孩,胆怯、保守且足不出户的自己,显得好不起眼。

    淳雪却没发觉她精致的五官、高雅脱俗的气质,让来往的行人,莫不回头多看她一眼,以饱眼福,她仍径自沉浸在自我的思虑中。

    或许,她应该为自己的人生做几件值得纪念的事,年老时才不至于抱憾

    例如:四处旅行、谈场恋爱

    蓦地,淳雪的脑海中浮现一张俊美无俦的男性脸孔,以及三个月前,在家中花园发生的吻,心口猛然一缩,努力隐藏的思念顿时泛滥成灾。

    “邵蕴齐”三个字,犹如大石块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呼吸困难。

    那记出其不意的吻,严重干扰她的心思,虽然事隔三个月,每每忆起,身体还是会不自觉轻颤,让她脸红心跳。

    他对她的影响太大,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左右她的思绪,牵引她的心弦。

    淳雪垂下眼,顿时失去了购物兴致,却又不打算回家,遂持着票,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辗转来到关渡站,她读着手中的导览,上面建议可到著名的关渡宫,观赏恢宏的建筑,顺便参拜,祈求健康平安。

    一出捷运站,淳雪立刻被天边渐层的紫色晚霞吸引住,目不转睛的观赏好久,心中漾着淡淡的感动。

    她步行了一段路程,天色迅速转暗,也开始飘下细雨,既而逐渐加大,密密的雨丝交织成一张网,将她困在其中。

    她边找遮蔽物、边注意是否有出租车经过,三分钟过后,两头落空,只淋了一身湿。

    “唉呀!”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逛街时为父亲买的生日礼物,掉出纸袋,滚落到路中央。

    紧接着一辆轿车疾驶而过,溅起一滩水花,溅到她的发上、身上,搞得她狼狈不堪。

    纵然冷得发颤,淳雪仍趁着没有来车的空档,连忙捡回物品,重新上路。

    然而,就在她转过路角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一辆火红色跑车以惊人速度逆向行驶,发现有人经过时却紧急煞车不及,硬生生撞了上去,还滑行了好几公尺才停下来。

    刺耳的轮胎磨地声划破冷清的雨夜,淳雪纤细的身躯静静的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肇事驾驶像座雕像般傻住,沉沉的酒意霎时清醒泰半,震惊之余,随后陷入一番天人交战。

    是负责,扛起过失?

    抑或若无其事的逃逸?!

    ----

    晚上七点,先驱集团大楼顶楼灯火通明,宽敞气派的办公室悄无声息,纤尘不染的落地窗前,有一抹修长挺立的身影,居高眺望万家灯火。

    啜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邵蕴齐扯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钮扣,松弛紧绷一天的神经,但脑子里仍有许多重要计划与决策运转着、一刻不得闲。

    加上近来奶奶的病情与紧迫逼婚,让他眉头始终深锁。

    滴铃铃

    手机响了好一阵子,才传进他耳中,邵蕴齐收敛心神踅回办公桌。

    屏幕上显示出妹妹的名字,他才放心接听。“什么事?”

    彼端沉默许久,惹得他不耐烦。“邵蕴妍,说话!”

    “哥”哽咽的嗓音透着颤抖,彷佛正遭遇什么可怕的事。

    邵蕴齐蹙起眉,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我”邵蕴妍抽噎着,无法成句。

    “你又惹出什么事了?”他严厉的口气饱含无奈。

    静默了约莫一分钟,在他以为断讯之际,传来她虚弱的声音:“我开车撞到人了”

    邵蕴齐一怔,从她害怕颤抖的音调判断事态严重,恐怕不单单是像以往一样的擦撞。

    “你在哪里?对方状况如何?”他镇定的问。

    “对方”她忍不住嘤嘤哭泣,说不出完整的话。

    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场面,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六神无主,何况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

    “对方怎样?!”他知道大事不妙,轻斥道:“别光哭!说话!”

    “对方好像死了”邵蕴妍克制不住,哭了起来。

    邵蕴齐闭上眼,深叹一口气,坚定的指示道:“无论如何,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好怕”才十九岁的她,早已失了方寸。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他已经抓起钥匙,迈开步伐奔出办公室。知道她大约的所在地后,他直奔停车场疾驶而去。

    平常需要半小时车程的距离,邵蕴齐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一路狂飙。

    途中,他再度接获妹妹的电话,告知伤患已送往淡水马偕医院急救,于是又急速前往,压根不在意、亦无暇在意是否超速、被拍了多少违规照。

    “哥”

    一见到他,邵蕴妍的泪水又潸然落下。

    “对方现在情况如何?”邵蕴齐搂着她的肩头,当她强力的依靠。

    她偎住他怀中,频频摇头,恍神呢喃道:“不知道她满身是血好可怕她一定死了一定死了我撞死人了”

    “蕴妍,镇定点!”他轻拍她的背,企图安抚她失控的情绪。“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哥,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坐牢”邵蕴妍紧紧抓住他的大手,吓得六神无主。

    事发当时,她下车看到染满鲜血的躯体后,恐惧感袭击四肢百骸,当下慌张地一走了之。

    行驶了约莫一公里的路,她还是逃不过良心谴责,选择回到车祸现场,和哥哥通过电话后,以第三者的身分打电话叫救护车。

    邵蕴齐黯下眼瞳,将她安置在长椅上,捺着性子柔声诱哄:“你是怎么撞到对方的?对方超速?还是闯红灯?”

    她默然无言,泪水汹涌。

    “你不说,我没办法帮你。”他睨住她,没好气道。

    蕴妍咬着唇,迟迟不敢说出实情。

    “蕴妍?”轻缓的声调,是他耐性用罄的前兆。

    虽然事事依赖哥哥,却也慑于他的威严,她嗫嚅着供出肇事经过。

    听完她的叙述,邵蕴齐面色凝重。

    酒后驾车、逆向行驶、车速过快、肇事逃逸每样都对她不利。

    不管她惹出多少麻烦,都是他负责善后,凭借着他在政商界的影响力,事情都能轻而易举的圆满解决。

    但这次事态超乎他想象的严重,因为关乎一条人命,非同小可。或许,该让她记取一些教训,约束她几近目中无人的脱缰行为。

    “一切等医生出来再说。”他淡淡抛下一句便不再开门,等待医生宣布结果。

    邵蕴妍则双手交握,忐忑不安的祈祷对方能脱离危险,她可不想背负杀人凶手的污名

    ----

    盯着刚拿到受害者皮包内的证件许久,起初,邵蕴齐只觉得照片上噙着温柔笑容的女子似曾相识。

    经过一番认真思索后,他的眉心打了死结。

    是她!几个月前,在杜家花园遇到的如水一般纯净的女人,而她,竟就是杜家唯一的女儿。

    那夜的一景一物又清晰的重回脑海,包括她唇瓣的柔软触感以及身上的馨香。

    从没想过,两人的重逢方式居然如此令人震撼且遗憾。

    “通知杜淳雪的家人没?”他放下证件,哑声询问护理站的医护人员。

    护士小姐红着脸,答得有些结巴。“已经通知了,应该快到了。”

    话甫落,杜正笙在管家的陪同下,步履急促的冲出电梯。

    “我女儿我女儿情况怎么样了?!”杜正笙失去身为商场大佬的气势,布满风霜的脸庞,尽是着急与无措,不断地往手术室方向走。

    护士小姐沉浸在亲眼目睹“先驱集团”执行长真面目的美梦中,压根忘了份内的工作。

    “杜老,手术还没结束。”

    反而是邵蕴齐出声,制止他继续前进。

    “邵先生?!”在杜家服务了二十几年的忠心管家阿福,马上眼尖的认出他来。

    他轻轻应了声,俊脸没有表情。

    “阿齐?”杜正笙怔了下,瞇起泛红的眼,语气有掩不住的诧异。“你、你怎么在这里?”

    医院可不是个好地方,在这相遇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邵蕴齐叱咤商场,见过无数大场面,应付过各种难缠对手,然而,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竟让他哑口无言。

    “是不是谁病了?”杜正笙以长辈的身分关心道。

    “有个朋友出车祸,顺路来探望。”他神色自若,煞有其事的撒谎。“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护士在和您联络,所以就留下来了。”

    杜正笙感慨万分,情绪也稍稍缓和,不似刚来时那么激冲。“还好吧?”

    “嗯。”邵蕴齐胡乱虚应。

    “淳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杜正笙叹口长气,一夜之间显得苍老。“要是我在家别去应酬就不会发生了”

    “老爷,是我不好。”管家阿福哽咽着,自责的抬不起头来。“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他擅作主张,让小姐独自外出,才会酿成意外。善良体贴又尊贵的小姐若有三长两短,他有十条老命都不够赔。

    思及此,阿福忍不住流眼泪,气氛更形沉重、哀伤。

    邵蕴齐烦躁的耙梳着头发,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不发一语,被强烈的罪恶感团团包围。

    彷佛历经了一世纪,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灯“啪”一声熄灭,穿着无菌衣的主刀医生率先出来。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杜正笙跑向前,抓着医生追问,心中忐忑难安。

    医生摘下口罩,清清喉咙正色道:“手术很成功。”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像吃了定心丸般,明显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观察期,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医生道。“您可能要有心理准备,伤患的头部严重受创,即使脱离险境,恐怕也会有后遗症产生。”

    “我们可以看看她吗?”闻言,杜正笙心痛难当,迫切想见宝贝女儿一面。

    “她已经转进加护病房,还不方便探视。”医生公式化的说着。

    “谢谢你,医生。”杜正笙频频致谢,由衷感激。“谢谢”

    邵蕴齐站在一旁,向医生颔首示意。

    避家阿福则行九十度鞠躬礼,直到医生离开,嘴里反复祝祷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杜老,我还有事,先走了。”邵蕴齐打破沉默。

    他需要一处空间冷静思考,为一桩桩恼人的麻烦,寻求完美的解决之道。

    长这么大,他头一次有种没辙的无奈。

    不过,麻烦总会化解,他坚信:天下无难事。

    越困难的挑战,他越想摆平!

    ----

    日子一天天过去,遭到严重撞击的杜淳雪虽然安全度过危险期,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虽有多处外伤,但脸部却未受到一丝伤害。

    她美丽的容貌依旧,犹如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只是深深沉睡,等待心爱王子的亲吻就能复元,恢复活力。

    杜正笙每天都守在医院,诚心祈祷上天,希望女儿脑旗点清醒。

    另一方面,他也祭出高额的悬赏奖金,盼有目击者出面指证肇事者所驾驶的车型及车号,为女儿讨回公道。

    “淳雪,你一定要醒过来,爸爸有好多话想跟你讲”杜正笙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哑声低语。

    “老爷,您的身子会负荷不了,先回家休息吧!”管家阿福随侍在侧,担忧的劝慰。“如果连您也病倒了,小姐知道会很伤心的。”

    他清楚,唯有搬出小姐的名义,才有可能让意志如铁的老爷屈服、退让。

    避家劝说之际,邵蕴齐也悄然现身在病房外,调整好心态后才推门而入。“杜老。”

    “阿齐。”杜正笙起身迎向他。“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谈。”

    他敛眉。“请说。”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杜正笙直视他的眼睛,发现它们不若往常熠熠有神。“昨天,我无意间看过淳雪的日记,知道了一个秘密”

    邵蕴齐黯下眼瞳,不急着追问,不过,脑子里掠过许许多多想法。

    杜正笙顿了下,接续道:“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而且,还默默的暗恋对方三年多,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即使不明白与他何干,他还是静心聆听。

    “淳雪她爱慕的男人,就是你啊,阿齐。”杜正笙揭晓谜底。

    邵蕴齐攒起有型的剑眉,一脸不可思议,随后撇唇嗤笑。“杜老,您在开我玩笑?”

    “不。”杜正笙语气肯定。“淳雪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那又如何?”他的态度冷漠,不以为然道:“您该不会要我负责吧?”

    爱慕他的女人何其多,倘若每个女人他都必须接受,那恐怕不止后宫三千。

    “我不是那个意思。”杜正笙轻叹。“如果淳雪没有发生意外,也许我会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转头盯着病床上女儿了无生气的面容,他恳切请求。“只要你常常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就够了,说不定能帮助她早日醒过来。”

    邵蕴齐的脸部线条紧绷,沉声允诺。“我尽量。”

    “谢谢你,阿齐。”杜正笙充满感激。

    毕竟,他可是身分不凡的集团执行长,行程满档,要他抽出空满足他这老人的心愿,也算是强人所难。

    “您先回去休息,我可以陪令嫒一会儿。”每天挪出时间特地探望,是他替闯祸的妹妹赎罪的方式。

    “麻烦你了。”杜正笙拍拍他的肩,这是男人之间表达情感的动作。

    “慢走。”

    豪华的病房内,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反而显得死寂。

    邵蕴齐凝睇着淳雪宁静宛如熟睡的面容,陷入沉思。

    他必须在杜正笙倾尽一切揪出嫌犯前,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杜老查出肇事者身分,也不能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