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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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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在我们的视线里无可奈何渐渐引退了。

    老屋是我们的沉重回忆,是历史遗弃的一声感喟。

    阴暗、潮湿、沉闷、老朽。

    这是老屋。

    拂去历史的灰尘,茂密的蛛网,你抬脚迈进门槛,又看到了什么。

    仅仅是落后和历史的陈迹吗。

    老是老了。

    可在老朽中,还有雕梁画栋的精致,还有间架结构的巧妙,还有接连不断的惊叹:其技淫巧!

    见惯了雷同的设计,熟睹过平庸的造型。你不得不承认,就造房子而言,老祖宗比我们聪明,或者说至少不比我们更笨。因材建构,因地制宜,风格多样,各具特色,老祖宗造了几千年房子,经典呀。

    后生小子,要记着。不要看着不顺眼,说拆就拆,得先考虑考虑,这样的东西,我们能不能造出来,毁了,想看就没了。

    我们尊敬一下祖宗,也尊重一下自己好不好。

    推土机粗暴地扫荡着断壁残垣,老屋叹息着纷纷倒下,那扬起的尘埃能惊动几双不安的眼睛?我们太豪放,太暴力了。

    高楼拔地而起,我们都在争论房价的涨幅,装修、物业管理的好坏。在水泥钢筋玻璃垒砌的社区里,我们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阳光,新鲜空气,成了奢侈品,一坪绿草也需要专门保护了。

    有人回望那宁谧安详的老屋,可惜,望到的也许只是一个残破的梦影。

    有人呼吁:抢救老屋!

    北京四合院,岭南碉楼,福建大土楼,湘西吊脚楼

    都需要抢救。

    抢救老屋,温习祖先的智慧。留住老屋,留住岁月的划痕。不仅是审美,历史,民俗,还有灵魂的依偎。

    我们渴望有一间自己的空中楼阁,渴望有一方耐回味的梦陪伴自己身心。

    在水乡古镇的老屋里走出来,已是夕阳西下。

    站在门洞里,我的眼睛为何湿润?

    往里看,回廊、天井、抱柱、雕梁。

    往外看,老街、拱桥、石板路以及高墙上的斑驳苔痕。

    多么和谐温馨。

    我喜欢老屋,喜欢老屋里的世俗生活。天井边的童谣,奶奶的老花镜,爷爷的手杖,羊跑牛走,鸡鸣犬吠,油盐酱醋,悲愁欢欣,都在我的耳鼓上脑海里留下音像。

    老屋稀少了。

    我要记住它们。

    我问自己。

    我们干嘛要把老屋扫荡一空呢。

    昔时,我们没人把房屋当成艺术,只当是住的窝,仅把建筑学称为营造术。

    现在,我们是急于破坏,却耐不住性子坐下来创造。

    我们缺少对历史的承认和敬畏,无知者无畏,无畏者好走极端,易被人教唆。

    我们否定的多,继承的少;粗制滥造的多,标新立异的少。

    在古董一行,东西新旧不同,其价有天渊之别。我们现在造出那么多仿古建筑大搞所谓文化投入,既想挣人家银子,又用赝品骗人,不道德呀。对于那些山寨版的旅游资源,也该打假。再之,我们为何敢理直气壮用纳税人的钱玩假呢,奇怪了。

    诗意的栖居离你我有多远?

    我们毁掉诗意,我们又寻找诗意。

    在城市的油腻和灰尘里,我们寻找生命的多样。

    当然,居住也要多样化,没必要都挤进整齐划一的行列。

    正如穿衣戴帽,全民中山装,不好;全民黄军装,不好;全民西装革履,也不现实。穿什么随人家爱好,商店里货物齐全,任你挑选。西式服饰好,民族服饰也不错,牛仔皮草燕尾服能接受,汉服唐装也能接受。在服装业,今年流行的叫时尚,一百年前流行的,今天穿了,也叫时尚。

    当然,我们不能照抄古人。

    这要求我们的建筑师动动脑子,别懒惰,有点儿创意。别只在钢筋水泥上打转转,麻将牌式一栋一栋复制克隆。费点力气,花点心血,怀一个自己的孩子,生出来,那才叫本事。

    我们业主也要有点个性,我们拒绝配送的平庸产品。

    完全可以自己设计一栋小屋,你给我盖。我要个草房子,土房子,竹房子,小木屋,维多利亚风格,拜占庭风格,汉风,明式,立体前卫逼着建筑师提高水平。

    这样,我们的建筑学才有希望。

    我们的居住,才是有个性,有诗意的居住。

    老屋,是一面镜子,是可以永远借鉴的一面镜子。

    留几口老屋给孩子们玩儿,不好吗。

    我是说民居,不是指宫殿,老百姓住不起宫殿。宫殿对老百姓,只是个香案和佛龛,是供神的地方,不是人住的窝,看一看都要花大价钱。

    我爱看老屋。

    我渴望老屋的倩影不要消失。

    至少,不要那么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