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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子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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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器,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一个时代的最高生产力。

    你是一粒子弹,当然体现了现代科技的高明与伟大。完美的流线型设计,最佳曲线,最小阻力,最强杀伤力,这一切,你都具备。复仇和掠夺,开心和痛苦,胜利和失败,这一切,你都承担。

    你的存在方式是静态,你一生中只有一次飞翔。借助撞击之力,借助火药推助,你飞出枪膛,像黄蜂,像乌鸦,锁定目标,攻击目标。

    如果,在一个优秀枪手的手中、枪中,你会变得很恐怖。准星,眼睛,手指,扳机,发射,命中,死伤。一气呵成的谋杀,合情合理的一次袭击,就完成了。

    但,你从一个拙劣的枪口发出,一声闷响,被抛掷出去,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只是没有命中目标。你只好在天空里漫无目的飞舞,连鸟儿都讥笑你没有翅膀,飞累了,叹口气,跌落在荒草丛里。

    裹着泥土、杂草、禾苗,你睡着了。一天天,一月月,一睡就是几十年。无人寻找,无人问津,你成了逍遥仙。

    那天,你醒了,你翻了个身。

    烈日当头,一位农民在田间锄草,锄头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撞出火星。他生气地蹲下身子,捡起你。一枚子弹头!他看了一眼,擦了擦泥巴,塞到口袋里,躬下身继续除草。

    中午收工回家,他随手把子弹丢给正在玩耍的儿子。

    子弹,子弹,步枪的子弹!儿子得了件宝贝,得意地把子弹绑在小木枪上,嘴里噼啪乱叫,模拟放枪的声音。带领小伙伴,呐喊着,冲向一个个小土坡。小木枪在孩子们的手上轮流传递,子弹头上的锈迹,在孩子们的小手里摩挲掉了,变得油亮亮,光润润。

    玩了一阵子,儿子厌倦了。木头枪是哑巴,不会说话。虚拟的战争游戏也玩够了,儿子又找到了新玩意,他们自造了火柴枪去打村外的野狗野猫。

    那枚倒霉的子弹头失宠了,先被丢在窗台上,后来,滚落到屋角,又被一脚踢没了。

    它躲在床底下饮泣,地面潮湿,它身上又添了铜锈。

    房子要翻盖,在搬动家具的时候,妈妈捡起了那枚子弹头,看看,就收起来了。妈妈会过日子,钉头铁片都舍不得丢弃。

    儿子渐渐长大,有了孙子。孙子顽皮,孙子喜欢看小八路和游击神兵,爱玩攻击型的网络游戏。

    儿子在翻动妈妈的针线筐时,偶然间发现了那枚子弹头。那枚子弹头,通体绿锈,但尖端依旧尖锐,泛着幽幽的寒光,令人胆慑。钢和铜铁的合金,很坚实,没有什么损坏。

    这东西怎么还在。儿子念叨着,拿起子弹头,往事历历在目。童年的小伙伴,少年时的游戏和玩具,都记起来了。二十多年过去了,真快呀。

    过去的一切,都值得收藏,儿子决定要把子弹头当古董收藏。年近四十,儿子得了怀旧病,心里怅怅然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他把子弹头摊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

    给我给我!孙子跑过来,一把抢了去。儿子不愿撒手,可没办法。

    子弹,子弹,真家伙!孙子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夸张地叫起来。

    稀罕了,和平时代的孩子难见这东西了。

    孙子的玩具很多,一个大书柜装不下。他最喜欢的是刀枪和机器人战士,他把它们摆在最显眼最顺手的地方,便于随时拿取。孙子的玩具是专卖店里高价买的,卫生,安全,造型奇特,组合拼装复杂。可以让孩子静静地玩一中午,不来捣乱。大人可以看看书,洗洗衣服。

    儿子小时候可没那么幸运,小时候,他的玩具是泥巴、石块、木棒、大人的劳动工具,他的玩具需要自己加工自己改造。因为造一把木刀,他曾削伤了手指。因为梦想有一把青铜剑,他曾熔坏了一斤铅和十几枚制钱。为了得到更多纸元宝,他曾撕掉五卷毛泽东选集。

    玩耍,竞技,铁血,哪个时代都一样。

    子弹头,不该是小男孩的玩具。子弹头,却有小男孩的梦想。

    勇力,攻击,探险,荣光。大概是基因遗传下来的不安分因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