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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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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里夹杂薄荷的清香,鞋帮上满是泥土的印痕,这是你。

    一只不懂西洋乐的蜥蜴,匍匐在荒原上观看星星;一条不懂现代派的蚯蚓,游动在泥地里吞吐夏日,这是你。

    你想成为一只夜莺,却成了一只灰喜鹊,叽叽喳喳在麦田上唱着俚曲。

    有时,扎开翅膀在梦里翱翔,你觉得自己像只粉蝶又像只鲲鹏。

    你说,有谋生的手段,便可养家糊口。人的心应该再大些,开辟点自留地。在自留地里,随意播种,随意收获。你把文学当成一种播种,一种收获。这是一种奢侈,精神的奢侈和豪举。

    月圆月缺,阴晴雨露,悲欢离合,你用文字去描绘去倾诉,描绘梦的完美,倾诉心的跃动。

    你是一个辛勤的耕耘者,你把自己当成一片犁铧。

    即使没有机械的马达声来伴奏,你也会指挥牛鞭骡马去合唱,以大地为舞台,公演一段原生态的歌舞。你关心每一页日历,你算计每一个节气。和父兄一道,把汗水储蓄在泥土里,期待它们增值,即便是菲薄的增值。

    你是一个跋涉者,孤独的跋涉者。

    河流阻挡了脚步,你把诗句当船,摆渡自己。高山阻挡了眼睛,你把诗句当镜,用来登高望远。

    你是乡村教师,你是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你看护玩耍的孩子,你欣赏他们的欢笑,容忍他们的放肆,当他们靠近悬崖时,你就拉他们一把。你守望雨声、孤灯、钟摆,你守望教室、黑板、书本,你担忧野生的花草长不成完美的风景,你想塑造他们。

    但平凡的生活像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你担忧它会摧残你心灵的花朵。

    生活太狭隘,太平庸,中年之后,你禁不住一次次抱怨。

    在文字里,你愚蠢地重复自己,你在无病呻吟。经历写完了,激情退潮了,你患了贫血症。那天,发觉自己江郎才尽,你,很伤心。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你想起那个犹豫不决的丹麦王子。

    你想突破,在素材,在表现手法上,改变改变。

    你想远足,发愿在有生之年跑遍中国的山山水水城市乡村,最好换个工作。没有丰富的阅历,怎么搞创作?

    妻子的哭泣,叫你心烦意乱。为做诗人,丢家舍业,你还没有这样豪放。换个工作?在竞争激烈的今天,这念头太浪漫。三十七,这年龄段,早过了青春期,你没有折腾的勇气。夜里千条路,明朝卖豆腐。哎,算了。

    不能行万里路,就读万卷书。

    你给自己定了一个很长的读书计划。古今中外,文学,美学,哲学,自然学科,恶读几年。你自嘲道,读书读到抽筋处,文思方能如尿崩!

    偶有心得,就在纸上乱涂乱抹一通。闲时再细细推敲修改。

    你写得越来越慢,你甚至于渐渐失掉了自信,世上那么多好书都没人看,需要我那本粗糙的东西来滥竽充数吗?看看先前发表的东西,你脸红了。浪得虚名,浪得虚名,你直摇脑袋。

    你羞于发表,不再出版。曾几度要改行易辙,放弃诗歌。

    但惯性的力量驱使你继续写下去,这时,你已没有野心。

    写给自己看,你对自己说。不能愉悦别人,就愉悦自己吧。愉悦自己的东西,更应该精彩。你慢慢写,慢慢推敲,推敲年华,推敲这生存的空间。

    用诗句来操练思维,是你的选择。坚持下去!你鼓励自己。

    一次次点燃创造的火炬,缓缓苦吟,吃力之处,不亚于唐代的李贺贾岛。你很苛刻,像一个铁匠那样捶打纸上的文字,砸扁,取直,铸型,淬火。那诗句就变得火热精纯了。

    没有虚妄的野心,你的心态平静不少。

    思维的困惑,不再撕扯乱发,头发脱落的速度也减缓了。败顶,不是用油亮亮的头皮去亲吻阳光,是拉短了冥思苦想的距离。你满面红光,气血充沛。言语中,不再愤世嫉俗。把平庸和诅咒,化为葡萄园,这是你的心愿,你在不断实践。

    乡土诗人,在泥土里翻找着诗意,在自然里放大自我。

    你发现,你开始了第二次发育。

    你说,感谢土地,感谢书本,她们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