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女人手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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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冒出来半边，男人们就打渔狩猎去了。几声猎犬叫后，部落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没有男人们粗壮的身形和气吸，村寨显得过分单薄了。
虽然有孩子的嬉闹哭叫，女人们还是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好在女人的手永不闲着，大脑里的寂寞就容易排遣。
炊烟在村寨里徘徊。
张罗部落里的老少吃过早饭，族长老嬷嬷开始安排一天的劳作。
老人们照应孩子喂猪放羊，年青女人去田里收割谷子去林间采集坚果。
人们分批走出村寨，村寨更冷清了。
剩下的病弱老幼和孕妇就干一些杂活。
爰挺着大肚子不能下田，只好和几个女孩子一起画陶胎。
女孩子们把山洞里晾干的陶胎搬出来一些，放到日光下。那些盆、罐、钵、瓶、鼎，虽是泥土抟造，可因为有了器形，簇拥在一起，便很有气势。
女孩们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一星半角，引起族长的斥责。
连着几个阴雨天，族长老嬷嬷被骨节炎症折磨坏了，一阵阵刺痛叫她直皱眉头。几个敏感些的女孩子就说，族长不满意我们的手脚，看她的眼睛那么不耐烦。于是大家就收敛了嬉笑的神情。
太阳升起，族长的眉头舒展开。沐浴在日光中的女孩子们精力充沛地嬉笑打闹起来。
族长动了动她高贵的下巴，吩咐道，丫头们，把赭石黑土白圭取来，在几个石臼里研磨碎了，刮到几个陶碗里，一一用水调匀。
女孩子们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
几盆颜料在光线里显得艳丽异常。不知什么缘由，爰被那光和色搞得有些心慌意乱。
族长看了看，很满意。族长冲着部落门前的石柱跪下，向社神求告：给泥土以灵性，赐部落以安宁。
女孩子不敢出声，安静地听着族长嬷嬷庄严的祈祷在她们耳旁萦绕。
族长起身后轻轻说，开始吧。趁天晴，画完陶胎，晾干入窑。
爰拿过一个陶盆，用毛刷蘸了颜料，她犹豫着，画什么呢？
别的女孩为赶活计，拿颜料在陶胚上涂抹着简单的几何图案：几道水，两个花瓣，几个数字，几个古怪的物象
爰笑笑，心里有数了。
她要画两条鱼，在一起游动的首尾相衔的鱼。
爰牵挂着他的心上人罾，罾现在干什么呢？这个冤家。想到罾那张调皮的嘴巴，爰的两颊就发烧。
那天族长带着爰去收集男人的猎物，爰刷好大木盆用来盛放捕捞的鱼。
罾托举起一尾青鱼，开玩笑说，青鱼有牙齿，咬爰的脸。
爰狠狠瞪了罾一眼。水怪吃了你的脚，坏小子。
罾嘻嘻地笑开了。罾的个头不高，胳臂粗壮，额头亮晶晶的，有一口好牙齿，一笑就露出上牙龈一圈粉红的肉。
族长骂了爰一句，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快装鱼。
罾没走，帮着弄鱼。看看没人，罾偷偷对爰说，晚间，你到河边榆树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敢不敢来。
有什么不敢。爰一撇嘴。
月亮挂上树梢，爰来到河边榆树下，罾等在那里。
罾给爰看的是一尾鲤鱼，被罾用绳子拴在水边。鱼的背鳍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胡乱地划破水面，鱼在呻吟求告，鱼白白的肚腹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真漂亮，给我的，这不合族里的规矩吧。
罾傻笑着直搓手。就给你一个人嘛。这是我抓的最大的一尾。
是一尾怀崽的鲤鱼！爰惊讶地叫道。她用手指爱怜地抚摸着鲤鱼饱满欲裂的肚腹。杀了太可惜，放生吧，她会生养万万千千的孩子。
那，好吧。听你的。罾爽快地解开穿在鱼嘴上的绳子，把鲤鱼慢慢放掉了。
鲤鱼游走了，看着皎洁的月光和银花花的水波，爰的内心一阵迷乱，因为鲤鱼和罾。
那个夜晚真太短暂，爰甜甜的回忆着。
爰把陶盆搭在两腿间，开始用心画鱼。
用长线条勾勒出鱼流畅华润的身子，再画鳍和尾巴。
爰弯腰时，不小心压迫了肚子，她感到胎儿抗议的胎动。她抱歉地摸摸肚皮，安抚着孩子。
这是她和罾的第一个。她希望生许多孩子。生的多，才能保证活下几个。她想起那晚放生的鲤鱼，一肚子鱼崽的鲤鱼，有强大生殖力的鲤鱼，她羡慕起来。不能生养的女人是华而不实的树，在部落里是没有地位的。族长生过十八个孩子，因此族长备受部落的崇敬。女人要做鱼。
又一阵胎动袭来，爰幸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自己创造的奇迹。
鱼尾画完，爰开始画鱼头。眼睛要亮晶晶的，额头要大，还要有一口坚硬的牙齿。爰想到罾嘴巴尖尖翘起的样子，于是，爰画了一尾长牙齿的鱼。敢咬我吗？爰轻轻地叫那鱼。鱼不理她，她感到愤怒。爰抓起另一个毛刷给鱼敷上颜料，那尾青鱼就活了，冲爰眨眼睛撇嘴巴，爰看得脸红目眩。
再画一条，也长着牙齿，一游动，就能咬到这条的尾巴。因为有了前者作参照，第二尾鱼，爰画得很快。你咬我，我也咬你，坏坏。爰微笑着端详自己画好的陶盆，简直是爱不释手。
爰，爰，你画得太慢了，人家都画三个了。族长老嬷嬷不满爰的速度。因为爰一直是老族长的好学生。
爰低下头，不为自己辩解，不会说盆子画得漂亮些，和外部落交换东西时更好出手。今天她确实因为私心耽搁了活计。女人是部落的女人，活着是为了部落。可是爰这段日子只念着罾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感到羞愧。
爰加快了速度，连画了几个陶罐，她干活总是不甘人后的。
当然，那几个罐子都没有多费精力。
两个时辰后，爰们画的陶胎被放到炉膛里。
点火！族长和女孩们唱起祖传的烧窑歌。伴着歌声，松烟从土坡上冒起，又慢慢在半空里消散了。
闻着木材的香味，爰又紧张起来。火神保佑，我画的那个鱼纹陶盆千万别裂胎。烧出来后，我要指着告诉罾，那两尾鱼是我们。
爰坐累了，躺倒在材草堆打起盹来。
梦里，她看到一肚子小娃娃像小鱼一样游动着，管她叫妈妈。
她笑醒了，揉揉眼睛。
罾还没有回来。
炉膛里的火正旺，陶胎想必都已经变了颜色。
那是什么样子呢？爰在焦急等待。
日头冒出来半边，男人们就打渔狩猎去了。几声猎犬叫后，部落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没有男人们粗壮的身形和气吸，村寨显得过分单薄了。
虽然有孩子的嬉闹哭叫，女人们还是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好在女人的手永不闲着，大脑里的寂寞就容易排遣。
炊烟在村寨里徘徊。
张罗部落里的老少吃过早饭，族长老嬷嬷开始安排一天的劳作。
老人们照应孩子喂猪放羊，年青女人去田里收割谷子去林间采集坚果。
人们分批走出村寨，村寨更冷清了。
剩下的病弱老幼和孕妇就干一些杂活。
爰挺着大肚子不能下田，只好和几个女孩子一起画陶胎。
女孩子们把山洞里晾干的陶胎搬出来一些，放到日光下。那些盆、罐、钵、瓶、鼎，虽是泥土抟造，可因为有了器形，簇拥在一起，便很有气势。
女孩们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一星半角，引起族长的斥责。
连着几个阴雨天，族长老嬷嬷被骨节炎症折磨坏了，一阵阵刺痛叫她直皱眉头。几个敏感些的女孩子就说，族长不满意我们的手脚，看她的眼睛那么不耐烦。于是大家就收敛了嬉笑的神情。
太阳升起，族长的眉头舒展开。沐浴在日光中的女孩子们精力充沛地嬉笑打闹起来。
族长动了动她高贵的下巴，吩咐道，丫头们，把赭石黑土白圭取来，在几个石臼里研磨碎了，刮到几个陶碗里，一一用水调匀。
女孩子们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
几盆颜料在光线里显得艳丽异常。不知什么缘由，爰被那光和色搞得有些心慌意乱。
族长看了看，很满意。族长冲着部落门前的石柱跪下，向社神求告：给泥土以灵性，赐部落以安宁。
女孩子不敢出声，安静地听着族长嬷嬷庄严的祈祷在她们耳旁萦绕。
族长起身后轻轻说，开始吧。趁天晴，画完陶胎，晾干入窑。
爰拿过一个陶盆，用毛刷蘸了颜料，她犹豫着，画什么呢？
别的女孩为赶活计，拿颜料在陶胚上涂抹着简单的几何图案：几道水，两个花瓣，几个数字，几个古怪的物象
爰笑笑，心里有数了。
她要画两条鱼，在一起游动的首尾相衔的鱼。
爰牵挂着他的心上人罾，罾现在干什么呢？这个冤家。想到罾那张调皮的嘴巴，爰的两颊就发烧。
那天族长带着爰去收集男人的猎物，爰刷好大木盆用来盛放捕捞的鱼。
罾托举起一尾青鱼，开玩笑说，青鱼有牙齿，咬爰的脸。
爰狠狠瞪了罾一眼。水怪吃了你的脚，坏小子。
罾嘻嘻地笑开了。罾的个头不高，胳臂粗壮，额头亮晶晶的，有一口好牙齿，一笑就露出上牙龈一圈粉红的肉。
族长骂了爰一句，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快装鱼。
罾没走，帮着弄鱼。看看没人，罾偷偷对爰说，晚间，你到河边榆树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敢不敢来。
有什么不敢。爰一撇嘴。
月亮挂上树梢，爰来到河边榆树下，罾等在那里。
罾给爰看的是一尾鲤鱼，被罾用绳子拴在水边。鱼的背鳍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胡乱地划破水面，鱼在呻吟求告，鱼白白的肚腹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真漂亮，给我的，这不合族里的规矩吧。
罾傻笑着直搓手。就给你一个人嘛。这是我抓的最大的一尾。
是一尾怀崽的鲤鱼！爰惊讶地叫道。她用手指爱怜地抚摸着鲤鱼饱满欲裂的肚腹。杀了太可惜，放生吧，她会生养万万千千的孩子。
那，好吧。听你的。罾爽快地解开穿在鱼嘴上的绳子，把鲤鱼慢慢放掉了。
鲤鱼游走了，看着皎洁的月光和银花花的水波，爰的内心一阵迷乱，因为鲤鱼和罾。
那个夜晚真太短暂，爰甜甜的回忆着。
爰把陶盆搭在两腿间，开始用心画鱼。
用长线条勾勒出鱼流畅华润的身子，再画鳍和尾巴。
爰弯腰时，不小心压迫了肚子，她感到胎儿抗议的胎动。她抱歉地摸摸肚皮，安抚着孩子。
这是她和罾的第一个。她希望生许多孩子。生的多，才能保证活下几个。她想起那晚放生的鲤鱼，一肚子鱼崽的鲤鱼，有强大生殖力的鲤鱼，她羡慕起来。不能生养的女人是华而不实的树，在部落里是没有地位的。族长生过十八个孩子，因此族长备受部落的崇敬。女人要做鱼。
又一阵胎动袭来，爰幸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自己创造的奇迹。
鱼尾画完，爰开始画鱼头。眼睛要亮晶晶的，额头要大，还要有一口坚硬的牙齿。爰想到罾嘴巴尖尖翘起的样子，于是，爰画了一尾长牙齿的鱼。敢咬我吗？爰轻轻地叫那鱼。鱼不理她，她感到愤怒。爰抓起另一个毛刷给鱼敷上颜料，那尾青鱼就活了，冲爰眨眼睛撇嘴巴，爰看得脸红目眩。
再画一条，也长着牙齿，一游动，就能咬到这条的尾巴。因为有了前者作参照，第二尾鱼，爰画得很快。你咬我，我也咬你，坏坏。爰微笑着端详自己画好的陶盆，简直是爱不释手。
爰，爰，你画得太慢了，人家都画三个了。族长老嬷嬷不满爰的速度。因为爰一直是老族长的好学生。
爰低下头，不为自己辩解，不会说盆子画得漂亮些，和外部落交换东西时更好出手。今天她确实因为私心耽搁了活计。女人是部落的女人，活着是为了部落。可是爰这段日子只念着罾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感到羞愧。
爰加快了速度，连画了几个陶罐，她干活总是不甘人后的。
当然，那几个罐子都没有多费精力。
两个时辰后，爰们画的陶胎被放到炉膛里。
点火！族长和女孩们唱起祖传的烧窑歌。伴着歌声，松烟从土坡上冒起，又慢慢在半空里消散了。
闻着木材的香味，爰又紧张起来。火神保佑，我画的那个鱼纹陶盆千万别裂胎。烧出来后，我要指着告诉罾，那两尾鱼是我们。
爰坐累了，躺倒在材草堆打起盹来。
梦里，她看到一肚子小娃娃像小鱼一样游动着，管她叫妈妈。
她笑醒了，揉揉眼睛。
罾还没有回来。
炉膛里的火正旺，陶胎想必都已经变了颜色。
那是什么样子呢？爰在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