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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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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小姐,小心着凉,虽然春季已到,但也不能大意。”小林太太把一件披肩披到明夏的身上。

    一张微笑的容颜转过来,跟满园争奇斗艳的新开花儿互相辉映。“谢谢你!”

    她轻轻把耳垂旁边的长发拨向耳后。每次来到这个偌大的典型日式庭园中,令她彷佛忘却烦嚣,一切的是是非非都被一片美景暂时遮蔽。

    “奶奶必定是位贤慧的好妻子和母亲。”

    “五小姐如何得知?”小林太太的视线落回聪颖的明夏身上,她身上那种恬淡的气质,既像无所强求,也像要求更多的人。

    “奶奶悉心为自己所爱的人安排了最好的海港,这宅子是宁静无浪的避风港,而她自己是可以停泊船只的码头。”明夏眉眼间的笑意,好像看见当年的情形般。

    “五小姐在这里三年多,就有了这样的见解?”五小姐越来越成视诋事,可是却越来越失去无忧无虑的心情,或许人长大了,要面对的事情就更多吧。

    “只要身在这儿,就不难明白,又或者”她扬扬眉。“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五小姐是夕木家的人。”小林太太的反应果真很陕!

    “我的意思是,我始终不是自小就在这种人人景仰的环境中成长,不可能将所有事都看为理所当然。”对呀,她已经发现,不是每件事她都能应付得了。

    她以为别人对她身分的冷嘲热讽,总有一天会消失,或者总有一天她会麻木,可是原来这种事是习惯不来的,永远都不。

    “在这个家,你想改变甚么吗?”小林太太屈膝摘花,留心着她的举动。

    “我能改变甚么吗?”她带笑的话语却含了些许讽刺。

    “我连这个家的步伐都跟不上。”好像是个花花世界,也好像是个走不出去的灰色鸟笼,开始让她无所适从,无法喘息。

    “你认命了?已经要认输吗?”这样的意兴阑珊不是五小姐的作风,还是时间和挫折令她改变了?

    “我没有赌,哪会有输赢?”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我只想平凡地当家中的一份子,不去改变甚么。”她只希望自己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能不辱夕木家的盛名罢了,但为甚么连这样都好像很难?

    。。

    三月的风,柔和且温婉,驱走了冷冽肃穆的寒冬,带来万物的生机勃勃。

    一向冷清的大宅,在这个季节中变得生动起来,可是现在屋内众人忙着的是四少爷即将离家的事。一批又一批的人进进出出,有黑衣大汉,也有衣着随便的人,他们脸上有着符合四哥严肃的神情,和一丝不苟的行事作风。

    她知道那是四哥在临走前的保安部署,也真正意识到他离家的事实。他不再只是离家三、五天,而是变得和其他兄姐一样,假日才回来京都。

    这个家,到头来又只剩她一个人孤独地守着。

    他何必大费周章地准备呢?他不在,京都大宅会渐渐平静;再说,她身边有足够保护她的保镳们,他不用担心。

    她知道,他是在乎她,可是她应该认为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些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亲吻,只是他报复她和妈妈来夕木家的手段吗?

    为甚么他变成这样了?她想不起来,也想不通。这样温存的亲吻不是只有情人才会有的举动吗?那他和她究竟是不是那种关系?

    她尝试去逃避这难懂的情绪,例如跟同学们去那些好像玩扮家家酒一样的联谊会,认识别的男生,去感觉一下自己对他们的感觉是否和对四哥一样的奇怪,可是当她还没有理出个答案来时,通常都会被四哥逮到,然后充分表现出严兄的姿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她越想逃,越想反抗,他就越来越变本加厉,这样的他,令她害怕,令她开始分不清楚他的立场和动机是甚么了。她好怕这样的改变,怕这样暧昧不清的行为。

    她的心已经平静不下来了!

    “喜欢看花?”一道男音从她身后响起。

    明夏摇摇螓首,继续靠在花园的小桥上,看接近黄昏的金光在空中发散。

    “不喜欢却经常流连其中?”夕木式明不解她心中所想,只是不想看到她脸上的淡淡哀愁。他已经为她铺排好所有的东西,她,不应有苦恼。

    “我喜欢的是那个情景,那种用感觉去营造的美丽。”加上春假的懒洋洋,使她有太多的时间去欣赏事物。

    “我明天就要到东京了。”

    “我知道,别说得像生离死别,好吗?”她没好气地瞄他一眼。

    他耸肩。“我以为你不知道,看你没半点要送我的意思。”

    “拜托!”有时她真服了这个四少爷。“你随时能回来的。”

    “京都的樱花很美,但多了凄凉的感觉;东京的樱花也很美,而且多了份跟大都市融为一体的独特感觉。”

    “是吗?”她水汪汪的大眼闪亮起来,好奇于那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京都生活了那么久,她当然了解那种樱景有多美。星罗棋布的古朴寺庙在春天,谱上大点小点的樱色。甚么九重樱、御室之樱等,几乎整个京都都能找到,各有不同的千姿百态。

    她记得去年的此时,她和四哥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他伸手摘下京都最常见,也是日本最优美的枝垂樱给她,从而研究起不同的樱花品种来。

    这样欢乐的情境,大概不会再重现了。

    夕木式明昂首点头。“你跟我来。”

    明夏跟在他后头,不知他要做甚么,但当她被带上车,回过神来时,她的思维立即清晰起来。

    “你要开车到东京?”

    “是。”他发动车辆。

    “为甚么?”他是怎么了?他不是明天才去东京吗?还有,她没说过要去啊!

    “我喜欢。”

    “但我不喜欢!”她高声嚷。

    “到了你就喜欢。”他直视前方,不甚在意地回道。

    她嘟起嘴不再与他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睡意向她袭来。

    “明夏,起来!”

    她从昏睡中迷迷糊糊张开眼。几个小时的车程,她忍不住打瞌睡睡着了。

    “你看!”夕木式明指向窗外。

    一大片的粉红林潮纷纷涌现在她眼帘内,天空虽已呈深不见底的蓝黑色,但路边耀眼的灯光把街景照亮得清楚非常。

    “这是”

    “属于东京的樱花。”他边回答边把车停好。

    明夏下了车,走向公园,夕木式明紧跟在她身旁,满意地看到他带给她的震撼感。

    日本的樱花旋开旋谢,来时,一阵翩翩起舞:去时,留下彩绘大地,令人遐思眷恋。

    两人徐徐路过樱树满园的上野公园,见张灯结彩,来探花信的人潮处处,热烈得很,远远近近都传来人群的叫嚣暍采,和日本煽情的老歌。

    “真的很美!”她嫣然一笑,因兴奋而泛红的面颊,让她更添少女的魔力。

    他迷失了,就在这片花海和她的笑靥中。

    他肯定那只是一时的迷惑,可是他愿暂时抛开太多的疑虑,陪她醉倒在这里。

    空气中有着清纯的花香,随风飘坠的樱花如雪般飞舞。

    她随手拿了一片坠落的樱花花办,笑着放到他的手心。“看,淡红色的花瓣,很有安心的感觉,可惜樱花的美太短暂。为甚么美好的东西总不能长久?”

    他端视小小的花瓣,淡然道:“就是因为短暂,所以它要在这段时间,尽情发放它的娇艳去留住人心。”

    “原来我们的樱花论是那么的不同,你追求的可能是那昙花一现的刺激美感,但我想要的是细水长流的美丽,不用最美,却能一年四季都看到;假如它有一个期限,我宁愿不曾看过。”

    “既然它是这样短暂,那为甚么你还爱看樱花?”他捉不住她的思路。

    “我也是凡人啊,会被刹那问的美景所迷惑。”她敛起了笑容,看着他。“你最好也不要沉沦在这种短暂的温柔中。”

    “沉沦?”他回望身后的樱林。

    “我会吗?”他的野心何尝能被困在花丛中。

    她了然点首,清亮的眼好像早就知道他的雄心。“既然这样,何必带我来?”

    他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会带她来,事前他也没有认真去想,只全凭感觉。

    看他无言,她再度展颜,露出胜利的笑容。“这场辩论我赢了,你要受罚”

    她拉住他的手臂,走向停在一棵樱树下的小摊贩。“你要请我吃东西。”

    “嘴馋!”他笑容满面,跟着她走了过去。就让他们暂时忘却所有烦恼吧!

    偶尔喝醉,徘徊在半梦半醒间,原来并不是坏事,至少给了她一个不用负责任的机会去尽情发泄。

    那晚,浓郁的酒气自两人身上散发,醉醺醺的互相依偎在樱树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但隔天当她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时,发现他连再见也没说便已离开了。

    她很清楚为甚么。谁说一个人酒醒后一定会忘了当时的事?她记得在醉倒时,对他释放了内心那模糊不清的感觉,更以为眼前那个对她很好的男人,不是那个讨厌她的四哥

    “我四哥好凶,整天冷冰冰的,不会像你对我这样!”她好怕,刚才让她躺在膝上的男人究竟是谁?他好陌生“你对我好温柔,但四哥讨厌我,他不会疼我的!”

    “对,我不是你四哥!”他吼回去,眼神尖锐地盯住身前满身酒气的女人。

    “我从来都不是你哥哥,你凭甚么去批判我?”他不能忍受她振振有辞地指责他。

    她突然泪眼汪汪地呜咽。“你假冒四哥,你快消失。我四哥快要离家了,他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为甚么你还扮他来骗我?”

    “你要他消失在你面前?”他黯然地问。

    “我要你消失,不是他!”她红着眼睛瞅了他一会。“天啊,都是我不好,我弄丢了四哥!怎么办?我会被夕木家的人骂的!我不要!”

    夕木式明猛然摇晃她。“你怕我?在你心里,夕木式明应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应该对人那么好?”

    她发怔,好像被他的摇晃拉回了些许意识,呢喃说:“四哥?”

    “我不是你四哥,我是夕木式明。”他不会让她得逞,她休想逼他承认。

    她被扯痛了,但脑子又开始被酒精侵蚀。

    “我一定如你所愿!”他愤恨地叫:“我为甚么会对你好?你只是无关痛痒的拖油瓶!”

    她不断摇头,想停止他的愤怒,又想抛开所有恼人的东西。可是她已经迷糊,再也说不出话来,否则,她就能为自己的出言顶撞向他赔罪,不用被他一手扔回大宅中了。

    在空荡荡的大宅中,她拿起他常用的清酒杯,把温暖的清酒慢慢暍完,嘴角勾起讽刺的笑。世上不会有两个夕木式明,那时的她怎会有那样愚昧的想法呢?

    不能否认,在她心里有一种力量牵引着,好像要带她回哪儿似的。她怕,怕这种念头扩大下去的话,她会不知何去何从。

    说不定,只有不想、不说,才是对现在的她来说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