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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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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凤酒馆深夜一声长啸,几乎掀了屋顶。

    “做朋友?”龙锦凤双手插腰怒咆。“他都上了你,怎么,吃干抹净就撇得干干净净的!他以为你是谁?”简直欺负得够彻底。

    心意的眼泪已经流干,心已经冷到谷底,反而有一种认命的潇洒,她无视姑姑的怒火,兀自啃著鸡腿,她胃口可好呢。

    “丫头,他这样对你,你还有心情吃东西?”之前不是还为他哭得死去活来的吗?

    “我想开了,能当朋友也不错啊!”至少还能留在他身边。她不想再哭哭啼啼了,更讨厌谭铭鹤那愧疚的表情。

    “心意,你别假了。”锦凤拍拍侄女肩膀,露出冷笑。“你一定恨得要死对不对?像这种薄悻的男人,姑姑帮你惩罚他,我先把他抓来,跟著将他绑起来”锦凤一手握紧拳头、一脚踩在椅子上,目露凶光。“然后姑姑给你一把刀,我们姑侄俩一人一刀,一小片、一小片将他的皮掀开,再将他的肉一块一块割下”她越说越得意,简直身临其境般,说得咬牙切齿、血脉贲张。“然后姑姑将他的肉腌了做成下酒菜拿来贱价出售,你觉得怎么样?”

    哗!龙心意目瞪口呆、崇拜至极地张著嘴,望着姑姑那张凶恶的脸,终于知道为啥银凌县的人都称姑姑辣凤子,终于明白姑姑何以至今尚未出嫁,试问世上有哪个男人压得住这样凶悍的女人。

    心意打了一个冷颤,吞吞吐吐地。“不不用了姑姑”她打赌姑姑真的敢这样放肆。

    “丫头,你不用跟姑姑客气。”她豪爽地拍了一下心意的背。

    心意连咳几声猛摇头。“真的不要。”我还想和他做朋友哩!

    “敢情你真甘愿就如他所说的只当朋友?”

    心意刻意地一脸平静。“是,只当朋友。”

    “心意你犯不著这么委屈。”

    “不要说了姑姑”就做朋友吧!纵然心底苦涩却不敢要求更多。她问自己,是聪明或是情愿糊涂?是的,她情愿糊涂。地想等待奇迹,可能可能会有奇迹。

    留下来,当朋友,还有一个等待奇迹的机会。心意想得很清楚,而如果离开,她等于永远失去机会。

    翌日谭府,夫子引起的风暴暂时平静,谭老爷不但不追究,还非常殷勤地、和善地,且几乎是卑微地,搓著手对著女夫子说话。

    “龙姑娘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嘿嘿嘿,他例著嘴捻著胡须笑腿腿地。“请坐、请坐,陈总管去带逸儿了。”

    龙心意见谭老爷围住她不停地傻笑,不停地打量,她有趣地撑起下巴干脆任他看个够。

    “龙姑娘可喜欢这儿的环境?”这丫头这么标致肯定能生出品质优良的孙子来。

    “再好没有了。”心意笑腿腿地。他的心思她还不清楚么?无妨,这几日悲情够了,陪他玩玩也好。

    “是吗?”龙老爷大乐。“那么我帮你准备一间厢房,你住下来,我聘你当谭逸随身的夫子好么?那么你也不用这样日夜往返,省却麻烦!”

    她嘴角一扬。“好呀!”

    喔呵呵呵呵,他笑得牙齿都快掉下喽!“那,就安排你住在铭鹤隔壁,你说怎么样?”

    心意眼睛一亮。“再好没有了!”

    他见心意这样爽快,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说不如这样好了,你嫁进我们谭府吧!”

    心意笑眯眯地嗲声道:“你儿子不娶我呢!”

    “你管他?他哪次会心甘情愿娶的!别理他,老爷我作主,这儿我最大,明儿个就请人挑个好日子,我帮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爹!”谭铭鹤亲自带逸儿过来,在门口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尴尬头大地。“你又在搅和什么?”

    龙心意一把拉住谭逸就往门外走。“你们父子聊吧,我带我的学生去书房了。”经过谭铭鹤身旁时,她笑着顽皮地对他眨眨眼悄声道:“你放心,我没当真。”

    一步出大厅,那笑容隐去,是么,没当真?心意,你骗谁?骗他?骗自己?

    “骗子!”谭逸甩开她。

    骗子?心意一惊,低头看见谭逸一双晶亮的眸子瞪著她。“大骗子,原来是个女的。”

    心意停下脚步,双手抱胸凝视谭逸,嗯哼,几日不见差点忘了和这小子斗嘴的滋味了。“我哪儿骗人了?”

    谭逸理直气壮仰著脸指著她骂。“明明是个女的,却乔扮成男的,猥猥琐琐,别有居心。”

    心意灵巧地驳道:“我有跟你们说我是个男的吗?我有说我不是女的吗?我哪张嘴骗了你?”

    谭逸眼睁得更大了。“你故意穿男人衣服,还应征夫子!”这还不叫骗?

    “女人不能穿男人衣服吗?女人不能当夫子吗?是你眼睛有问题,看不出我是个女的,怪谁?”以为谭逸要破口大骂了,岂料

    “哼”谭逸竟然摸著下巴,瞧着她冷冷地不怀好意一迳地笑。

    他这种一反平日嚷嚷的态度,反而令心意感到背脊冷飕飕地。这小子这么镇定,吃错葯啦?

    突然谭逸胖胖的脸绽出邪恶的光彩,他忽然扮起女人的声音,学起心意那日说的话

    “爹、娘,我不走,我要嫁给谭铭鹤!”随即,谭逸换个脸色和声音扮起伯伯。“我不会娶你!”跟著他又扮心意。“不,你得娶我!”

    心意先是愕然,跟著一阵热烫羞愧的感觉烧上面颊,向来口齿伶俐的她竟然张著嘴找不到话驳他。谭铭鹤是她的致命伤n她最大的弱点。

    头一回见夫子这般,谭逸越发得意,他仰头双手插腰凌厉地嚷:“笑死人了,真不要脸,逼我伯伯娶你?还说什么和他已经有夫妻之实,啥是夫妻之实?我伯伯这辈子只认蓉蓉阿姨是他老婆,至于你,你算哪根葱?你以为你是谁?丢死人了!还想当我夫子,哼你配吗?我阿伯最讨厌这种死巴著他的不要脸女人了,一年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找上门来说亲,他烦都烦死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孩子的话原来可以这么伤人,心意冷冷地凝视谭逸。“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难道我的样子像是喜欢你?你头脑阿达啦?白目成这样,怪不得会臭美到以为我阿伯会中意你。”

    “很好,今后我不再是你的夫子。就如你所愿,你好自为之吧!”她掉头就走,听到身后谭逸又蹦又跳地拍手欢呼。“好耶、好耶!”终于赶跑了讨厌鬼,胜利胜利!

    龙凤酒馆,阿明和伙计们正一人一边地架住抓著菜刀发狂的老板娘。

    大当家的,冷静、冷静啊!”阿明吓得直抖。“人家是客人哪!”

    “**!从来没有人敢说我辣凤子卖的酒难喝,竟然还给我退酒?”她胀红了脸冲动地喝道:“是谁?哪个没长眼睛、舌头有问题的?”

    客人们一见老板娘抓著菜刀疯狂的模样,早吓得一哄而散,只有靠窗座位,一个白发白服的老夫,不为所动地兀自品尝桌上的小菜。身旁的喧哗毫不放在眼底。

    锦凤腿起眼睛。“是他吗?”一个老头子?

    阿明缓缓地、轻轻地说:“是”妈呀!话还没说完,锦凤一声“王八蛋”一把亮晃晃的菜刀直直飞过他眼前,妈呀,要出人命啦!他哇哇大叫,捣起眼睛最怕那种血腥的画面。

    只见那长须老夫身子微微一偏,刚刚好躲过那把菜刀,咚!菜刀深深插进桌面起码两吋,足见使刀人的功力。

    他头也没抬只是凝视著那把菜刀,悠哉地抚摩白须,冷淡地低声一句。“是谁敢在老夫用膳时撒野?”

    锦凤嚣张狂妄地摔开伙计的手高声道:“是我,辣凤子!”死老头,没被刀子插中算你走狗屎运!

    白衣老夫缓缓转过脸来,如麻般犀利的眸子叫锦凤不禁心头一震,这人不简单。

    极沙哑的声音。“这般泼辣?怪不得酿的酒只呛不甘,只烈不浓想必没真

    正爱过男人!”

    “你说什么?”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直说到她的痛处,锦凤双胖睁如铜铃。“死老头,你不想活了,我帮你!”她双腿一磴,身子俐落地往他斜飞过去,长腿直直劈向他老脸。“吃老娘一记龙凤腿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阿明惊愕得下巴就差没掉下来,那个老头子竟起身轻轻松松地伸手将她的腿一抓,只见老板娘头下脚上滑稽地挣扎咆哮著。

    怎么有人比老板娘还厉害?店里的伙计全看傻了眼。

    白衣老夫掂了掂锦凤的重量,冷冷地讽刺她。“龙凤腿?是鸡爪吧!”

    可恶!锦凤张嘴就往他腿上狠狠咬下去呜哇她又是一声惨烈的叫嚷,痛得牙齿差点落下来,眼泪喷出一滴。怎么那么硬?

    只见那老夫悠哉地伸手自袍里拿出一只扁平的长形铁盒,他的黑胖嘲笑地俯望狠狠的龙锦凤。“忘了提醒你,这儿有个贴身葯箱。还有”他扬眉斯文地说。“只有疯狗才乱吠、乱咬!”

    言下之意是将她比做疯狗,龙锦凤气得在他的钳制下又踢又叫,还骂了一长串不堪入耳却流利至极的刻薄话,那老夫静静等地咆哮完,也不动怒,其说:“我猜你还没嫁人是不”

    锦凤已经被吊得头昏脑胀。“是又怎样,死老头!小心我阔了你做成老人鞭泡酒喝!

    啧啧啧老夫望向退缩在墙角的一干伙计们。“你们当家的一向这么泼辣粗鲁么?”

    谁敢说是?他们只是恐惧地捣住嘴巴,一副说了会死的模样。

    那老夫似乎甚觉有趣,他突然松开手,锦凤呀地惨叫著跌到地上,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刹那分不出东南西北,可她那张嘴还是顶犀利地骂声连连。“欺负女人你算啥好汉?王八乌龟绝子绝孙,别栽在我手里,我见一次打一次、见十次我踢十次,让我大哥来的话,包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头和屁股分家,手和脚分离,皮和肉永别,眼睛具子嘴巴耳朵刮的刮割的割挖的挖,不得好死!”

    哗他简直不得不佩服她的嘴恶毒至此,不禁拍手叫好。“厉害厉害”被摔成这样,牙齿也咬伤了,竟然还能说这么多话!

    龙锦凤狼狈地捂著发胀的头。“呸,知道怕了吧!”

    “没想到城里有这么凶悍的老女人,真是世上罕见!”他趋前突然往她肩后一按。

    “干什么?”不妙,她身子一阵麻,被点穴了。

    “你这么会骂,不如站在街上骂个够。这样吧,我再帮你补个妆让你风光点、漂亮些”

    锦凤看他不怀好意的脸,惊骇恐惧地嚷道:“你干么?臭老头,别乱来,我有靠山的别碰我、别碰我,色狼、王八”她无助她破口大骂,却被他扛起来往店外走!要死了,今天犯煞么!他要干么?

    街上行人纷纷走过龙凤酒馆,泰半都装作是偶然路过,其实全是听见消息赶来凑热闹的,路人一见到伫立在大门口的龙锦凤“无不是掩面窃笑,或是强自镇定地抖著双肩忍耐著经过龙锦凤面前,才爆笑出声。

    在今日以前,谁敢这样取笑龙锦凤,那根本就是寻死,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龙心意花市集闲晃了一下午才返回酒馆,一见到门前的姑姑,她张大著嘴不敢相信地呆了。

    “怎么了?”穿著红衣宴的姑姑,竟动也不动地摆著个骂人的姿势,踩著弓箭步,一只手滑稽地指著天,脸上被人写了四个大字:泼妇骂街。

    “姑姑?”心意冲上前,看样子姑姑被点了穴道。糟糕,她不会武功。

    “心意”这声“心意”可吓坏了心意。

    “怎么声音哑成这样!”简直像是杀猪的声音。

    龙锦凤虚弱地努力用那恐怖的声音解释。“我骂了一下午骂哑的。”凡是路过胆敢多看她糗样一眼的,无不被她用粗话招待,可一下午骂下来,反倒把自个儿的嗓子喊坏了。

    心意看见酒馆内,那些个雇来的伙计竟只是胆小地蹲在一旁,她难得动怒,严肃地高声问:“你们就任我姑姑站在这儿被人笑么?过来帮我抱她进去!”

    “不行哪!”众人面色苍白回道。“那个白发魔说谁敢帮她就杀谁哪!”

    心意眯起眼睛,这群笨蛋,酒馆里除了他们哪来的白发魔?“再没人出来帮我,我肯定让他后半辈子不好过!别说是啥白发魔,我可以找红发魔、绿发魔、蓝发魔,你们还不过来!”她突然大声一喝,果然将他们的魂魄都吓飞了,这个龙心意向来聪明精灵得过分,他们不敢冒险,手忙脚乱地将老板娘抬进店里。

    他们一边抬老板娘,一边还遭愤怒的老板娘一路用白眼伺候,个个怕得魂不附体。

    心意命人打桶水过来,她帮姑姑将那可笑的四个大字擦掉,擦到一半,也许是时辰到了,穴道自动打通,她**一声,手脚恢复自由。眶当往桌上一趴,四肢酸痛得眼眶泛红。

    张嘴想谊咒那个老头子,可连声音都没了。

    心意搀姑姑回房,帮她按摩酸痛的身子。问清了始末,她不得不念起姑姑。“姑呀!这回你可踢到铁板了吧!”

    锦凤趴在床上唉声叹气**连连。“那人不知啥来历,要死了,怎么会有人功夫跟你爹一样好?真是倒楣!我辣凤子一世英名傲人风姿,还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风全毁了!”

    “你还说,今天人家摆明了只是吓唬吓唬你,你呀,再这么冲动泼辣,早晚连命都糊?糊涂赔掉。”

    “这全要怪你爹!”她忍不住又要埋怨起龙浩天。“谁叫他把咱家盖世的龙门武功全传给那女人,却不肯全数教我,害我今天打输人家!”

    心意用力掐了姑姑脖子一把,她痛得唉唉叫。“还敢说,爹就怕你闹事。看吧,以前你揍人家,现在轮到别人治你了吧!还被人家写了泼妇骂街”此刻心情放松下来,想起姑姑方才的滑稽样,心意忍不住掩嘴偷偷笑了。

    “小宝贝,别以为姑姑背后浪长眼就偷笑姑姑!”话题一转,她关心地问道:“今天谭府还好吧?那臭娃儿知道你是女人,有没有欺负你啊,‘女夫子’?”她亏起侄女。

    龙锦凤没看见心意失落的表情,只听见心意清亮的声音。“谁敢欺负我啊?我欺负他都来不及!”

    “好气魄!不愧我辣凤子的侄女,但是心意,你要是瞧见了个古里古怪的白衣老头,千万小心,别像姑姑给人写了泼妇骂街!”

    这话叫心意笑得喷出眼泪要说泼妇,她还差姑姑一大截哩。

    正笑着,阿明跑来敲门。“小姐,谭府的大少爷找您。”

    谭铭鹤?

    龙锦凤翻过身来笑谜眯地。“别下去、别下去,阿姑左肩还有点疼,帮姑姑再捏几下。”

    一听见谭铭鹤来,心意哪还有心思理姑姑,魂都飞下去了,她为难她看着姑姑。“亲爱的阿姑,我去去就来。”

    这没心肝的丫头,平日还说全世界最爱的就是姑姑,龙锦凤存心戏弄她。“怎么,他一来你就非得马上下去会他呀?他那么伟大么?他那么重要么?比姑姑还重要?他是啥东西?你呀你,就是这副巴著他的模样才让他跩成这样,你就让他等,让他知道你可没多稀罕他”等等锦凤打住话,人呢?房里已经没有心意的身影,这丫头要死了,动作几时比她还快了?

    “怎么突然跑回去了?”谭铭鹤特地走这一趟,他担心地间。“是不是逸儿又使坏了?告诉我,回头我教训他。”

    心意和他伫立店门前,细雪纷飞,他一路过来肩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他穿了一件深褐色的厚重雪衣,连伞都没撑,店门上的屋檐挂了红红灯笼映照著两人身影。

    对于他的担心,心意只是低下脸,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谭逸有没有告诉你,我不教他了。”

    一定是逸儿说了什么难听话,谭铭鹤凝视她细雪般秀气细致约五官,她眼底的难堪和对他无言的忍耐,全逃不过他的眼睛。她不可能拿他当朋友看待,眉眼间总是流露出对他的情感,就算是故做轻松地拿笑脸对他,那笑里确有他不忍看的坚强和哀伤。

    谭铭鹤深深吸口气,是不是已经在辜负她了?他为她的体贴和温柔难过。

    “心意想不想去夜市?”

    “夜市?”她抬起脸好奇兴奋地睁大眼睁。“这儿有夜市?”

    城内盛行的夜市,从红雀门到龙经桥一带是最热闹的地方,每当夜幕降临,月上树梢,这儿行人也就陆续多了起来,住家的当前屋往往就是各种店铺,而这些店铺又以小吃店最多,经营各种不同风味,如北方口味的李四家,南方口味的金家,专制卤味的段家虽然都是些居家小店,但都相当有实力“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

    此刻冬夜寒气逼人,街上雪花翻飞,店铺中炉火正旺,满街鱼肉飘香,店铺里挤满了人,一桌一桌热闹地和衣挨著围坐,不怕冷的吃著水晶皂儿、麻饮细粉、荔枝膏。一日的疲劳立即烟消云散,怕冷的围著店铺火炉,炙皮猪肉兔肉、红烧猪肉一盘一盘叫。

    龙心意一路被读铭鹤领著走,那热闹的景象看得她目不暇给,谭铭鹤拉她走进其中一家搭棚内,店小二忙过来招呼。“大爷、夫人,想用点什么?”显然当他们是夫妻。

    龙心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谭铭鹤似乎懒得纠正他,只是讪讪地点了几样热食。

    两人围著炉火坐下,心意打了一个喷晓,谭铭鹤细看着她被炉火熏红的脸蛋,有些懊恼地低叹道:“糟糕,忘了你病罢好,不该带你出来吹风的。”

    “不碍事。”她高兴都来不及呢!突然肩上一暖,他将雪衣腾出一半覆盖她的身子。她愕然地抬起脸,看见深遂黜黑如星夜一般的眸子。

    “你那么瘦,这大衣够我们两个人穿。别冻著了。”

    大衣下她柔软的身子于是紧紧挨著他,龙心意眨眨慧黠的一双大眼睛,傻傻地对著炉火微笑。他坚实身体传来的温度比那炉火还要暖,他们难得靠得如此近,眼前是美丽的夜景,气氛何等融洽,她不禁傻傻地想像自己真是他的妻,想像他其实热爱著她,回味他曾经如何和她缠绵

    谭铭鹤注意到她兀自发呆的模样,想什么想到出神?那可爱的模样不禁令他发笑,她柔软黑得发亮的发丝,不时被风吹拂上他的脸,他有一点困扰想将她的发丝拨开,只因那微微利痒的感觉,令他的心跟著莫名騒动。

    烫好的酒端土来了,香喷喷冒著蒸气的热食也跟著一道一道送上,他帮心意将大块的肉切割成小块再递给她,两人聊起闲话,吟上几句临时兴起的诗词,欣悦贴心的感受不在话下,然而正当酒酣耳热,两人聊得正起颈,突然一名白衣老夫不客气地往他们桌前坐下。

    心意诧异地打住话语,眼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长须老夫。谭铭鹤一见来者马上诧异而恭敬地拱手道:“师父!怎么突然来京城?”

    那老夫闷哼一声,犀利的目光扫了心意一眼。

    谭铭鹤于是明白过来介绍著。“师父,这位是我的朋友,龙姑娘。心意,这是我师父,葯师任无邪。”

    任无邪?任?莫非心意不动声色研究起这位白衣老夫,莫非和任蓉蓉有关系?莫非是她的父亲?

    那对犀利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后,兀自拿过谭铭鹤的杯子倒了酒喝一口。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谭铭鹤一向对严厉的师父相当尊重,他恭敬地问师父想用点什么?

    任无邪将饮了一半的酒递还给他,另外要了一个杯子。“和为师干一杯吧!”

    谭铭鹤依言和师父对饮一杯。“师父一向不喜京城的生活,这回上来是为著什么事?”

    任无邪不理他,只是静静将杯里的酒饮干。然后他搁下酒杯,打量著他和龙姑娘,跟著他冷冷地笑了。“徒儿,为师本担心你因蓉蓉的事郁郁寡欢,不过如今看来我是多虑了,你气色顶好的。”话里的讽刺意味相当浓。

    谭铭鹤沉默著,脸色甚是难看。他并不打算反驳,倒是龙心意突然主动帮任无

    邪斟起酒。

    她冷静地既不讨好他不生气地清晰道:“上一杯酒干了,让这杯酒继续总要喝酒的”

    任无邪眼睛一瞪电光石火间抓住她手腕,那力道是威胁地猛。

    “师父!”谭铭鹤立即按住师父的手,怕他伤了心意。

    任无邪对龙心意那无惧的表情腿起眼睛,他沙哑严厉的声音里有著警告。“丫头,话里的意思别以为老夫听不懂,恨我卖弄机灵?有没有尝过骨头粉碎的滋味?”

    “师父!她是我的朋友,无意冒犯,请师父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心意非但不怕还出言讥笑。“谭大哥,此言差矣,他若是大人就不曾欺负小女子,他若是大量,就不会说什么骨头碎不碎的吓唬小女子!”

    “心意,你别”

    呵呵呵呵任无邪突然大笑。“臭丫头,用激将法?我若是捏碎了你的骨头岂不是代表我是小人?”这丫头恁是大胆。

    谭铭鹤已经丢了半条魂,师父的脾气他还不清楚么?他深怕心意会出事。“师父,放开她吧!”

    “徒儿”他没放,反而厉声地问谭铭鹤。“答应蓉蓉的事你忘了吗?”

    “铭鹤末敢遗忘分毫。”

    “胡扯!”他怒喝。“你分明又爱上别人!什么朋友?方才老夫看你们俩亲热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单纯。这世上岂有人敢欺骗我任无邪的女儿!”

    心意试著抽出手,却被任无邪抓得死紧。这人恁是野蛮!

    谭铭鹤柠起眉头郑重否认。“龙姑娘真的只是朋友,我心底自始至终从来只有蓉蓉。”

    “是么?”他冷笑一声,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就往心意手腕一划,鲜血殷红渗出,心意眠紧嘴硬是忍住将出口的痛呼,眉心渗出冷汗

    同时谭铭鹤想出手制止,可心头突然一阵刺痛,他痛苦地俯身捣住胸口。“师父”他下了葯?

    “臭老头,你对他做了什么?”心意愤怒大喝。

    任无邪冷漠地凝视谭铭鹤痛苦的表情。“哼,铭鹤,你还说对蓉蓉至死不变?还答应她今生不再动情,那么何以此刻中了谏情剂的你,会因龙姑娘受伤而心痛如绞?枉费我女儿死前还对你一片痴心,枉费她对你深信不疑,你对得起蓉蓉么?你真让为师失望!”

    龙心意奋力挣脱他的钳制,担心地楼住他身子。“你要不要紧?”

    “你走”谭铭鹤低著头,痛苦地回避她的视线拒绝她的关心。“你走!”

    心意震惊地松手,他口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她受伤她征征地退后几步,谭铭鹤抬起脸,那黑眸残酷又冰冷地瞪著她,他大声对她咆哮。“走,你走!”

    眼泪瞬间涌上美丽的眸子,他在赶她走?那么憎恶的口气,心意的自尊在他无情的咆哮下崩溃,她深吸一口气挫败地奔进大街淹没在人群里,消失在纷飞的大雪中。

    回到酒馆,心意直接奔回自己厢房,她没有点灯,一路上母亲的话依稀回荡在耳畔心意,你一向是聪明的,何时该离开,你应该明白

    是让退出的时候了,因为,已经连朋友都做不成,再强留下去只是令他讨厌而已。龙心意摸黑著拿出匣子,掀开匣盖,夜光杯静静躺著,眼泪情不自禁淌了下来,湿了夜光杯。

    她拿起杯子,坐在窗畔趁著依稀的夜色欣赏它

    “夜光杯,夜光杯”她对著美丽的杯子感慨起来。本是遥远偏僻祁连山上遗世孤冷的一块玉石,是什么缘分,它被有心人发现?又是什么样的际遇,被有心人铸成夜光杯?拿来盛过美酒无数,当初那位有心人而今安在否?那些欢愉过的美酒如今又何在?经历又沦落过多少人手中?领受过多少赞叹的目光?又被多少藏家捧在手上细细呵护过?

    而今那些人呢?经过多少颠沛流离如今落到她的手上,不能不说身世堪怜。

    也许它也只要一个人的宠爱,心意握紧杯子,但是终要分开的吧!谭铭鹤,谭铭鹤,在他心中自己莫非只是一个包袱、一个累赘?对他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真没有爱过自己么?一点都没有?

    敲门声忽然响起,心意慌乱地抹掉眼泪将杯子搁到桌上,然后前去开门。

    “姑姑?”

    龙锦凤皱著眉头走进来。“我听人说你回来了,怎么不点灯,黑漆漆的”她摸黑找起烛灯。

    “姑姑怎么还没睡?”

    “还说,都是你,说什么去去就来,一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阿姑担心你啊!怎么,你跑去哪儿?”她好似摸到了打火石。“可找到了,灯呢?”手肘一横,撞了什么,突然眶当一声。“唉呀!摔了什么东西?”

    心意浑身一僵,仿佛已经知道姑姑摔碎了什么。

    龙锦凤点燃烛灯,房间一亮,她惊嚷起来。“要死了,我我我把夜光杯摔碎了!”她错愕地瞧着地上那碎裂成一片片的杯子,原本就薄如蛋壳,哪里经得起这一摔。她害怕自责地瞧望侄女,然而心意只是冷静地凝视地上那一片狼藉。

    “心意阿姑唉对不住、对不住,怎么办?”

    心意蹲下来望着碎裂的夜光杯,就连碎片都晶莹得做夜里的星光。“阿姑明天敢程回终离山。”她冷静坚持地说。

    “不曾吧?”锦凤吃惊地。“这么气阿姑?阿姑答应你想办法再找一个夜光杯给你,真的,不论多困难都去找一只给你。”她紧张起来。

    “我没生你的气。”她抬起脸平静地望着姑姑。

    “胡说,你分明是气我打碎了夜光杯,要不怎会突然想回去?”

    心意起身温柔地拉姑姑坐下。“是我没有缘分拥有它,这么美丽、这么脆弱的东西,谁都握不牢吧?”她能强求什么?“碎了就碎了,阿姑,我我要走是因为我想回终离山,这里我腻了。”

    “腻了?”锦凤诧异地凝视心爱的侄女,她脸上有锦凤未曾见过的表情,是什么?失望?灰心?悯怅?“心意”她好似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前一刻她还兴致勃勃欢欢快喜地奔下去会谭铭鹤,怎么下一刻却是如此失落的模样刊“心意你哭过了?”锦凤伸手碰触她泛红的眼眶。“姑姑不应该带你下山的。你看你,变成一个爱哭鬼。在终离山机时见你哭过?”

    心意倒进姑姑温暖的怀中。“傻姑姑若没有你让我经历这一遭,让我往后在终离山可以回味这一段,我的人生不知道会有多闷、多无聊,现在,我真的没有遗憾了,轨当这儿发生的一切是一段难得的经历,多么刺激、多么可贵,我真的很开心”她合上眼睛,忍不住泪水氾滥,好像又被他抱在怀里,那么温暖、那么贴近。

    锦凤隐约猜到心意失恋了,隐约知道她又哭了,锦凤疼爱地抚摩著心意的发。“傻孩子,比姑姑还傻,要是姑姑才不让他这么好过呢,你太好欺负了,真傻。这样善良,是他笨是他没长眼睛,是他没福气,现在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把你嫁给他,阿姑都不要不准,呸,那小子不配!”

    心意在姑姑愤慨的咒骂声里,苦涩地笑了,将脸埋得更深,想藏住流不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