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憨夫 > 第二章

第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心疼乳母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便将破衣破鞋藏起来,不让人操心,宁让自己被针头扎得坑坑疤疤。

    闲暇时,常看他给乳娘捏肩搥背、松缓筋骨,乖巧地常侍身侧。

    这么一个懂得反哺亲恩、事母至孝的孝子,谁有幸嫁了他,都会被善待,一生担起责任的,想衣怎如此肤浅,看不见他的好?

    男人看了看被随手搁在桌上的瓦罐,又瞧瞧她。

    陆想云拆了歪斜线头,三两下娴熟利落地重新缝妥鞋,收了针,顺手便将鞋往他光着的右脚丫子套上,抬眸正好对上他在瓦罐与她之间游移的目光。

    真怪,她似乎总能读懂他的想法,一如此刻他眼底的疑问。

    “你刚刚去过我家?”

    “下聘用的。”他还在瞄瓦罐。

    “是,我爹都跟我说了,那是你辛苦存了好久的积蓄,怎舍得全拿出来?”随意瞄上一眼,那里头数目可不少呢,有些出乎她意料了,没想到他还小有家底。

    “阿娘说,要讨媳妇用。”他赚的银两交给阿娘,阿娘不收,叫他好好存起来,将来要讨媳妇。

    他都有听话,一分一毫存起来了,没敢乱花。

    这男人,不懂得太花稍的言语,只是以行动、掏出所有的积蓄来表达诚意。

    “为什么是我?想衣年轻,是我们三姊妹里头最漂亮的,男人怎么挑,都会挑她的。”而她,都过了适婚年龄了,还虚长他三个月,在这之前,完全看不出他有这方面的念头,怎会来得如此突然?

    “不娶陆想衣,娶你。”他接着又保证。“我养你,不愁吃穿。”

    阿娘说,向女孩儿求亲,这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她笑了笑。“我可以养自己。”

    对,想云手好巧,打十五岁就到城里去工作,在最大、最贵的那间珍绣坊做事,会裁好漂亮的衣裳,大家都喜欢她的手艺。

    赚了钱,就拿回家里来给陆老爹,偶尔回来村子一趟,路上遇到他,都会顺道将城里带回来的好吃糕点分一些给他尝尝鲜,也会买些漂亮的小玩意宠妹妹,大家都说她懂事,又聪慧。

    这样好像不用他养,她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他搔搔头,词穷了。

    “阿风,我哪里好?”值得他掏出一生的积蓄来娶她?

    “阿娘说,我可以自己挑。”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重复坚持。“我不要陆想衣,要娶你。”

    阿娘说,想衣适合,可是他不要,想云才可以。

    这是第一次,他不听阿娘的话。

    她轻轻叹息。

    想衣啊想衣,你嫌弃人家、不愿嫁,人家可还看不上你、不肯娶呢!

    这下可好,男无心、女无意,她倒是枉作红娘了。

    “阿风,我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了,娶了我,太委屈你,你值得更好的。”

    他不应声,静静看着她。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懂了。

    “我原是打算这一生都不嫁了,好好帮着我爹撑持陆家,替妹妹们找到好归宿,爹老了,也有人在一旁伺候着,所以,你再看看别人吧,好吗?”

    这下,他连看都不看她了,迳自起身往房里走。

    话都说得清清楚楚,东西也还了他,她是该走了,可不知怎地,步伐就是迈不开。

    不受控制地,她又跟进房里。

    他蹲坐在角角,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听春水婶说,他心情不好时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像这样缩成小小一个,不让谁看见。

    他爹娘刚离世时,他整整月余都维持着这样的姿态,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说。

    陆想云心房一抽,惊觉自己伤到他了。

    “阿风。”

    他不理她了,这回,她再怎么喊,他都不像从前,会回头看她了。

    她轻巧地上前,蹲在他跟前。

    “对不起,你很好,可是——”

    “我不好。”他闷闷地打断她。

    她一愣。

    “我不好,所以你不嫁。”

    是啊,怎会没想到,阿风的心思很单纯,没有那些曲来拐去的念头,他只看得到结果。

    无论她有再多的原因,结果就是——想衣不嫁他,她也不嫁。

    就是这么简单,其余的,他不懂,也无法理解。

    “他们都笑我傻,你没有。”

    她从来不曾笑他傻,他以为,她是唯一不会嫌弃他的人。

    结果,到头来,还是一样。

    她鼻头一酸。“因为你本来就不傻啊。”

    “可是你还是不嫁!”

    “那是因为——”她一顿,改问:“为什么突然急着要成亲?”

    “要成亲,阿娘才肯走。”

    “走?去哪儿?”春水婶怎么了吗?

    他又闭紧嘴巴,别开脸不说话了。

    孩子气似的,彷佛在跟她赌气——你又不嫁我,干么告诉你!

    也罢。他今天说的话,都超过他一个月的分量了。

    难为他肯一句句有问必答,看来是真的有诚意、很认真地想娶她。

    “就算,我不是清白的好姑娘,你还是要娶吗?”

    他张了张口,似在考虑要继续赌气还是回答她。

    “你很好。”他闷闷道,加强语气强调。“对我好。”

    向来不擅言词,最极致的表达也只能到这里了,但他还是挖空了脑子,努力说出心里的念头。“媳妇儿要过一辈子,陆想衣瞧不起我我不要跟她过一辈子你、你的话才可以”

    说他傻,他心里却是雪亮的,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所坚持,半点儿也不马虎。

    他知道谁待他好,谁又打心底瞧轻他。

    他不是谁都好,只有她,陆想云,他才要娶。

    女人要的,不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认定吗?

    他哪儿傻?她倒觉得,在这方面,想衣若有他一半精明就好了。

    一颗心,瞬间软了。

    她起身,回到前厅抱来那只瓦罐,放回他怀里,柔声道:“拿好,去找我爹,就说我允了,他要肯收下,我就嫁。”

    他仰头望她,似在判断她说的是真话,还是随口敷衍他。

    “爹养了我这么多年,这聘金,是你代我回报亲恩,我才好嫁进祝家,安心跟着你过日子,懂吗?”

    所以是答应了吗?

    “你要不嫌弃我,就来娶吧!别再傻乎乎抱着瓦罐子就来,跟春水婶说一声,让她带着媒人和庚帖,陪着你一同来说亲,记住了吗?”

    他憨憨然点头,也不晓得是不是真懂了。

    她笑了笑,悠然起身,心里头一旦有了决定,悬宕多时的心事一了,步履也轻快许多。

    踱出屋外,赫然见春水婶静立在院中,显然是在等她。

    “阿婶。”

    “谢谢你,想云。”春水婶一个弯身,竟郑重向她行了大礼。

    她吓了一跳,哪禁得起长辈向她行此大礼,连忙伸出手制止。“阿婶,您别这样。”

    “我知道,是阿风为难你了。”

    那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像稚儿似的,讨不到糖吃就不开心、与她闹着别扭,教想云为难,不得不允。

    “您看,我像是很勉强的样子吗?”婚姻之事,岂勉强得来?

    “我们阿风高攀了。”

    春水婶当然知道想云好,聪慧灵巧又善体人意,及笄后村里多少求亲男子,都要踏破陆家门槛,谁都想娶到这懂得持家的贤慧妻子,她谁也没允,这一拖,便拖过了适婚年龄。

    春水婶原是连想都不敢奢想,想衣是娇气了些,但要娶进门了,好歹也能和阿风作个伴,让这孩子不再孤零零一人。

    可没想到,这孩子恁地贪心,竟然开口去向想云求亲,连她都意外。

    包意外的是,多少青年才俊都看不上眼的想云,允了。

    这阿风,是哪来的造化啊!

    “阿婶,我是真心心疼阿风,想嫁他、陪伴他一辈子的。”她不晓得春水婶听到了多少,但有些话,是一定得说的。

    夫妻不就是这样吗?互相疼惜着对方、为对方设想,安安稳稳,也就是一辈子了。

    既然他坚持要她,那么,她便代爹还报大恩,偿了祝家这个人情,照看这个教人怜惜的男子一生。

    直到方才,她才恍然领悟,原来自己也迂腐地拘泥于世俗了。

    在世俗价值上,他不够好。

    在礼教评判上,她也不美好。

    但是,那外界所加诸于身的一切,丝毫无损于本质的美好,不是吗?因此,他始终坚持着,她是最好的。

    既是如此,她有何不敢嫁?

    春水婶点头。“家里头催了我好几回,儿子去年成了亲,要我回家乡去享福,可我想着阿风身旁没个人照料,怎么也走不开身,现下你愿意嫁进来,我才能安心离开。”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要成亲,阿娘才肯走”的意思。

    他知道,是自己绊住了她,让春水婶没办法回去和家人团圆,因此急着快点成亲,好让春水婶放心,就可以回家和儿子媳妇团圆了。

    还记得最初意外发生时,双亲骤逝,他身边只有这位奶着他长大的乳母照料,整整封闭了自己月余后,便成日跟前跟后地喊着春水婶“阿娘”了,任人怎么纠正也改不了。

    她想,春水婶不是他的亲娘,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是比谁都清楚的,但是每每被欺负、受委屈了,还是会哭着扑到春水婶怀里喊阿娘。

    春水婶也是真心疼惜这孩子,想着才十岁大就没了亲人,便一直留了下来,幸好他父母身后还留了点积蓄给他,让春水婶好生运用,这才能把他给养大。最初的那几年,四处奔波、带着他寻访名医,照料至今,春水婶也将阿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操心、关怀。

    即便如此,阿风自己也知道,感情犹胜亲母子,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理直气壮霸着人不放。春水婶年纪大了,会想念儿子媳妇,而他长大了,不再需要别人照顾,就要让她回家享清福,含饴弄孙才合理。

    陆想云想着,领悟那男人明明万般不舍,还是替别人设想的体贴,忍不住心酸。

    “阿婶放心,我会顾着阿风,不教他吃亏、受委屈的。”

    一般而言,这些话不都该是男方说的吗?春水婶也知,阿风确实是需要被担待较多的那一个。

    要真能娶到想云,有这么个好贤妻为他看头顾尾、盘算计量,她吊着的这颗心,就真正能放下了。

    陆想云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正如祝伯伯当年所言,这姻缘,是天定的,不是吗?”

    笑了笑,她就着窗口朝屋内扬声一喊:“祝春风,你发完愣没有?我要回去了,未婚夫婿不必来送我一程吗?当心我反悔不嫁了——”

    话尾甫落,男人急匆匆奔了出来,太慌张还在门槛边绊了一下,多亏她及时伸手扶上一把,再整整他微乱的襟口。

    “我、我出来了、出来了——”不可以反悔。

    她但笑不语,顺势牵起他的掌。

    “要不要吃糕?早上和想衣、想容去逛市集,买了糕点回来,等等回家拿给你?”

    “好。”

    “吃糕点要配茶,我偷偷拿爹珍藏的那罐春茶泡给你喝。”

    “好。”

    “什么都要,你好贪心。”

    “”才不是贪心。

    肩并着肩,那影儿在身后重叠,渐行渐远,对话逐渐听不分明。

    春水婶含笑,转身进屋去。

    想云以后会知道,阿风只有对自己人才会这般千依百顺,一旦心里头认定了,只要是那人给的,无论是好是坏,全都会欢喜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