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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乱镜之晴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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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初做下用去疾水逼出真凶的决定时,他们便将整个计划的步骤都定了下来。

    为确保真凶能在一日内自投罗网,他们便没说去疾水乃是一次性药物,而是将去疾丸的功效安在了药水头上,因老人及其家人一喝下水便立即痊愈,所以他们对“喝下去疾水不仅药到病除,往后余生也不会再患病”这一点深信不疑,并将此水效果传达给了村民们。

    既然凶手如此折磨村民们,那么它必定躲在暗处时刻观察享受自己的杰作,在发现村民们真的出现了痊愈者,随后再稍一打听,立即便能听到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去疾水疗效,为了让躲在暗处的对方眼见为实,他们干脆摆个地摊,到时候让对方亲眼看着一部分村民瞬间痊愈的场面。

    一部分的意思,是他们白日内,会按照村民病情程度,对病危者发放去疾水,而不是村民们人手一份。

    若是一次性将村民们都治好了,又有他们宣传的去疾水药效在,对方反而不太可能再找过来,只有在将药水效果宣传得天上有人间无,各种夸大其词,再让对方眼见为实,然后又对村民们说药水珍贵,他们今日只能发放这么多,所以白日里只能治好一部分村民,但今夜他们就会加紧炼制,确保第二日人人都能服下救命仙水。

    再对村民们强调一句,炼制这药水的器物乃是天上人间独一件法器,没有这法器便无法炼成包治百病的去疾水,所以炼药期间绝对不能被打扰,否则就会功亏一篑,还会反噬损坏法器,届时,剩下的人就全都无法治愈了

    如此,便不怕真凶不出手。

    但这个说法的弊端也在此时显露了出来。

    既然炼药存在变数,那么现下,谁都想当那个先喝药水的人,毕竟谁也无法保证一夜过去,到底能不能练出治好他们的药水,但至少摆在他们眼前的,是被确定可以治病的仙药

    岑双回来时所见到的,便是个嘈杂纷乱争执不下的场景。

    也不知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还是该感慨镜灵做的纸人们太有活力,分明都病成那个鬼样子了,说话都是喷一句咳三声,竟然还能吵得那么凶,从抢药被推搡争执到了当初那个谁谁挖田锄地时越了界,又说起自家那只失踪好几个月的鸡肯定是谁谁偷吃了,总之,岑双只回来一会儿的工夫,就听了一大堆鸡毛蒜皮陈年旧事,若非村民们身体乏力,只怕都能打起来。

    最早喝下去疾水的老人在一旁劝着,但没用,村民们并不相信他,甚至有人在旁边大骂“你闭嘴之前不就是你带了那三个妖道过来,说是什么帮我们除妖,结果怎么着死多少人了你肯定是和那些人一伙的,盼着我们早点死了”

    这气急之下的话,可就太严重太伤人了,旁边有人听不下去,还推了推他。

    但被推的人将那个暗示他的人丢开,大声道“怎么,你们心中不怨你们心中不怀疑我呸也就是你们不说,你们不说我说,之前那杂种的事就开始了,铃兰是村里的人,留下她,可以,

    但是她非要护着那个小杂种,将他们赶走,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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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人被指着,也不敢反驳,本来劝架时伸出来的那双缺了指甲的手,此刻也颓然地垂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叫那人少说几句,说都发生了的事,现在追究这个也晚了。看着是个劝和的意思,可说到底就如那个人所说,这些人话里话外,无不认可着那个人的话。

    他们都是那样想的。也是怨的。

    便也怪不得老人去叫村民,在有灵药和老人明显痊愈的情况下,还叫了那样久,原来是有这样的恩怨在,所以他们都不信任他。

    那人眼见老人不说话,便觉得他是心虚了默认了,更加不依不饶,道“现在好了,村里人都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早早喝了仙水什么事都没有,跟我们说什么人人都有的,谁知道有没有有本事你把之前喝进去的吐出来”

    “咣当”一声,踹翻凳子的声音将那个人的声音打断了。

    容仪已经站了起来,凳子自然也是他踢翻的,眼下看来的村民们视线聚集过来,他不耐烦道“喝不喝,不喝滚。”

    那人跟容仪的视线对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退完了才又想起什么似的,梗着脖子道“怎么了,村子里的事本来就是你们这些修士引起的,你们救我们是天经地义,现在你们救不了所有人,还不能让我们说几句了就你这种,也配修什么啊杀人了,杀人了,修士杀凡人了”

    那人一边说,一边抱着腿,那条腿方才被容仪一个凳子踢过去时狠狠砸了下,砸得他跪在地上,只顾着大喊大叫。

    容仪站在那里,看着其他人均被吓退了一步,便朝他们咧了咧嘴。他笑起来总是显得很乖,但他的话也通常和他的笑两个样子,此时也是如此,他道“我脾气不好,也不喜欢被人指着说话,再对我指指点点,你就去死吧。”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开玩笑,村民们大抵也从未见过如此说话的修士,一时俱被震慑住,惊吓到不敢再争执些什么,整个人群也终于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坛去疾水,询问道“仙长莫怪,不吵了,我们不吵了,仙长能赐予我们仙水,已经是我们莫大的福分,只是仙长,你是打算怎么分给我们啊”

    又有村民道“是啊仙长,其实我们方才争抢着要拿一杯水离开,也是有原因的,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还没有感染多久的年轻人,家里的老人小孩已经病得动不了,我们都是想讨回去给他们喝啊仙长,我们等得,我爹娘等不得,您大慈大悲,功德无量,赐我一杯吧”

    另一人争论道“就你家有爹有娘,谁家没有仙长,您先赐我吧,我不止爹娘都等着这口仙水,我的娃子,八个月大的娃子,要不行了啊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啊”

    说着,干脆跪了下来

    。

    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他的人也纷纷开始以这种方式求仙水,求着求着,没安静多久的场面,又开始争执吵闹起来。

    这次那老人也不敢劝了,窘迫地站在一边;容仪将手中蒲扇折来折去,看得出他很烦躁,很想打人,但他碍于某些原因忍着没动手,所以就只能折腾手中的扇子了。

    果然,这样的事并不适合交给容小王爷。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容小王爷七窍都要冒烟了,岑双终于从暗处走出来,停步时,正立在所有人身后。

    他徐徐出声“各位,我知晓你们多有不易,但眼下每个人都不易,与其花时间在这里争执,不如早早饮下仙水,或带回去照料家人,我们保证,明日同一时间,各位来时,必定人手一份治病仙水。”

    众人听见一个和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便纷纷回头去看,但见来人袖手而立,眼眸微微弯着,笑容和蔼可亲,让人倍感亲切,而他说话时那不急不缓的语速,更是温和到让人安心极了。

    容仪也看了过去。

    岑双微微一笑,温言道“各位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之间都有情意,谁先谁后也就只有一天的差别,何必为了一天的时间差,坏了邻里情谊更何况,我们既然能拿出第一份治病仙水,又怎么会拿不出第二份呢”

    同样的话,在不同人的口中,效果就是不一样的,比起另一边那个趾高气扬到跟他们说句话都好像是恩赐的少年,由岑双说出来显然让人信服很多,也让来到这里的大多数村民觉得,这位仙长大抵真的是来救他们的。

    虽心下稍安,但不代表疑问便没有了,是以还是有人出声询问“那仙长,那一坛仙水究竟要如何分啊”

    岑双道“既是情况紧急,饮水先后自然按照各位的病情轻重来决定,当然,方才我也听到了,各位家中还有病重的老人与孩子,若各位所言属实,自然可以先将仙水带回给家人饮下,具体情况,我会先跟老伯确认。”

    他口中的老伯,指的便是那个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老人。

    因为方才就是老伯挨家挨户去叫人,对村中人家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加上岑双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说如果有人觉得老伯说得不对,那么他将会亲自跟对方去对方家中看一看,确认究竟谁家更需要那一口去疾水,所以即使大多村民们对老伯心存芥蒂,但最终没有对老伯选出的人选发表意见。

    一切按部就班,分到去疾水的人们要么端着一碗水飞快往家里赶去,要么解开头巾迎着一众视线喝了下去,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肉眼可见地痊愈了。结果可想而知,痊愈了的村民们对着岑双与容仪谢了又谢,没有喝到水的村民们在一边叹服艳羡,不断感慨不愧是仙水。

    在大部分晴雪村民的注视下,去疾水的风头被推向顶峰,其效果已不用岑双他们再多加强调,靠着村民们自己的亲眼所见与稍加脑补,短短时间,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

    只是在今日份摆摊快要结束时,发生了一

    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便是有一个小女孩抱着装了去疾水的小碗走出众人视线,

    小跑着往自家赶时,

    忽地一只大手伸了过去,就要抢夺女孩手中的碗,眼见小女孩不肯松手,便伸出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揪住女孩的头巾再用力一扯,头巾勒到了小女孩脖子,他便趁女孩快要窒息而下意识松手时,将那碗抢了过去,立即就要往嘴里送。

    但那碗还不曾碰到他嘴角,狂喜的表情就定格在他脸上,他便忽地动弹不得,僵硬如石头一样地杵在了那儿,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只苍白若鬼的手伸了过来,将碗从他手中拿走,再轻缓地放回了小女孩手中。

    岑双安慰了那个女孩几句,见小女孩走远后,他才直起身,朝那大汉看去,这一细看才发现,实在很巧,对方正是容仪之前用凳子砸过的那个人。

    这人虽被定住,但还可以说话,此时他看见岑双在看自己,连忙叫嚷“你想干什么你是修仙之人,必须保护凡人我知道的,你们这种人要是伤害了凡人,不止修行要比别人麻烦,飞升的时候更是会遭受天罚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了,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死在你手里”

    那人说到最后,见对方果然没有动手,已经有了自得之意,更笃定这些人不敢碰他,还得眼巴巴救他攒功德,可下一刻,他对上那幽深的眼眸后,竟是再也说不出下一句话了,甚至原本就青紫的脸更是肿了起来。

    终于,在他感觉自己要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断气时,才浑身一松,整个人跌到地上,大口呼吸起来。

    岑双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道“其实吧,我也不太喜欢别人对我指指点点,但我这个人脾气好,大人有大量,便不计较你出言不逊了,方才那一下,也只是替小姑娘还给你,所以,别有下次了。”

    他笑吟吟道“快滚吧,慢了,说不定我就后悔了。”

    那人缓过气后,跟见鬼一样看着岑双,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岑双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手却很在意地拍了好几下,就像在拍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拍干净后,他才将手收回袖子,便欲离开。

    一转身,顿在原地。

    不远处正立着一道白色身影,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那一头及腰的银发有一缕于肩角处错落到了身前,如一缕不曾被云雾遮住的月光。

    月光的主人见岑双迟迟不动,便迈动步子,主动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