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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边太过嘈杂,沈芸诺和邱艳扔了手里的针线,跟着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沈聪看着外边,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待小洛和大丫走近了,左右牵起他们的手,眉梢难掩喜色,“山里有大东西,你和你嫂子在屋里待着,我看看去。”学了打猎,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去山里,空着手出去,扛着一绳子猎物回来,心里的满足,没法和别人说,听着院外的说话声,手指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恨不得现在就去山里。

    冬日的山雪厚,寸步难行,柱子是捡柴火的,谁知遇着野猪,他原本想看看能不能抓住,不想它直接朝自己冲了过来,撞得自己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反应快朝山下跑,否则就没命了,远远的,听着自家娘的哭声,他再承不住,缓缓地闭上了眼。

    家里养猪的人家都明白,杀猪那日,要许多人帮着才能将猪捆起来绑树上,想着柱子身上的血口子,浑身哆嗦不已。

    柱子娘在村里出了名的嗓门大,喜欢探人私事,得了消息,叫喊着冲上前,噗通跪在柱子身侧,哭天抢地摇着柱子,有人看不下去,提醒她,“婶子,柱子只是昏过去了,你别摇他,他醒过来也是遭罪。”

    那么多道口子,不知道多久才能愈合,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柱子娘听着声音抬头,视线逡巡一圈,怨毒地落在裴征身上,“是你,咱村多少年没被山里的野兽咬了,都是你去山里,大家才跟着上山的,不去山里,我家柱子就不会被咬伤,你赔我家柱子,你赔。”

    裴征抿着唇,眉眼淡淡地扫了柱子娘一眼,看在柱子受伤的份上,没反驳她。冬日穿得厚,柱子衣衫被咬破了,能清楚见着里边露出来血淋淋的肉,裴征低下头,眼神沉了下来。

    里正听她越说越远,心下不喜,冷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阿征去山里没让大家跟着,大冷天的,没事柱子去山里干什么,赔,你有脸说吗?”当时裴征和他说过,提醒大家别太往山里走,他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过的,谁知没人当回事,他虽为里正,也不能拿绳子绑着大家不让他们去山里,如今出了事,反过来怪裴征了,里正想,如果他不是里正,柱子娘只怕还要反咬他一口,当下,也黑了脸。

    翻了翻眼皮,终究耐着性子道,“柱子娘,赶紧让人去上水村请大夫,我看柱子的脸色越来越白了,快抬着柱子回家去。”里正在别人家做客,听着外边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冲出来,看见一头黑色的猪咬着柱子腿往山里走,他吓得不轻,当即叫人拿着棍子扁担冲上山,野猪听到动静才跑回山里去了,否则,柱子死在山里了都没人知道。

    柱子娘一动不动,眼神恶狠狠的瞪着裴征,心里是怨上裴征了,旁边看热闹的妇人唇边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挤开人群,抱着柱子娘,轻轻安抚道,“柱子娘,我看裴三是不会认的,可怜柱子这回遭了这么大的罪,光是看着那些口子,我心里都不好受,他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她语气哀婉,脸上白色的藓配着神色也鲜活起来,看在人眼里只觉得狰狞万分。

    裴征不是看不起她,嘲笑她脸上的藓么,她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的一番话,让柱子娘气得浑身发颤,咬着牙,好像随时扑过去找裴征拼命似的。

    “不会说话就滚一边去,当时阿征和他媳妇从山里回来多少人羡慕自己心里清楚,扪心自问,是阿征逼着你们去山里还是你们自己去的,人在做天在看,瞧你脸上的藓就知道了。”里正义正言辞,锋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他看得出来,裴征和他媳妇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他年纪大了,以后村子里的事要交给春生,自然要先替他笼络住人心。

    众人在里正犀利的眼神下,心虚的低下了头,当时看裴征和沈芸诺挣钱买了肉,见着他们去山里,大家都动了心思,而且,也没遇着野猪,突然,有人反应过来,望着柱子娘道,“婶子,里正说得对,这事可怪不得裴三,柱子是自己去山里的,秋天那会我们也山里都没遇着野猪,怎么偏生柱子上山遇着了,你是要把我们大家都怪罪了不成?”

    柱子娘气得脸色通红,吐了口痰,骂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家柱子自作孽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看着裴三挣钱了想着法子巴结,我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你娘和村头老王的事儿谁不知道?”柱子娘和春花出了名的喜欢打听村里的事儿,东家长西家短,没有她们不知晓的。

    裴明和裴家是同宗,他开口不过想说句实话,不想对方往他娘身上泼脏水,村头老王一大把年纪了,最是喜欢傍晚出来偷看人洗澡,被逮着好几次了,里正碍着他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才忍着他继续住在村里,他娘和老王吵了几回,被人记恨了到处坏他娘的名声,多少年的事情了,没想到柱子娘又拿出来说事,来了气,扑上去踢了柱子娘一脚,愤懑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让柱子去山里,出了事栽到人裴三头上,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无非看裴三挣了钱想讹诈人家,大冬天的,谁家汉子不是在屋里编簸箕凉席,你让柱子去山里不是想他死是什么?”裴明话说得快,说着又是一脚。

    被人拉开,柱子娘挨两脚,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里正蹙眉,让人去请柱子爹,冷眼看着柱子娘,“我看阿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冷天去山里,积雪后,掉坑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舍得?”

    柱子有两个兄弟,都说亲了,在村子里闹分家都好几回了,柱子娘和柱子爹硬是没答应,在村子里除了裴家就数她家最闹心,里正也懒得过问。

    听里正也这般说,众人心下有了计较,山里雪层厚,哪怕只是树上的积雪砸下来也是要人命的,之前还同情柱子娘的,目光立即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很快,柱子爹也来了,可能路上听说了发生的事儿,气柱子娘不会做事,才一会儿功夫就把里正得罪了,走近了,反手给了柱子娘一耳光,“谁让你逼着柱子去山里的?现在什么时候不知道吗?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柱子娘捂着半边臃肿的脸,跪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

    里正不想过问他们家的事儿,朝柱子爹道,“你快把柱子抬回去吧,大冷的天,我看着心里都难受。”招手让自己的儿子去上水村请大夫,眼下,他发愁的是另一件事,“大家说说怎么办?山里有野猪,不除了,哪一天下山来村里,大人还好,要是遇着小孩子,可怎么办?”过年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村子里的小孩子喜欢到处串门,真要遇着野猪,估计没喊救命话逗没了。

    家家户户都有小孩,哪有不担心的,有人站出来附和道,“里正说得对,必须除了,可就咱村里的汉子行吗?”柱子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家里的猪一个人都没法子,何况是山里的。

    里正也愁起来,缓缓道“每家派个人,大家结伴去山里把野猪找出来,任由它肆意横行不是法子。”想了想,里正当机立断道。

    这下,在场的人不吭声了,每户出个人,抓野猪是小,伤着了怎么办,快过年了,大家等着过个喜庆的年,身上带着伤,终归不吉利,眼神四下转,不由得望向了裴征,以及他身后的沈聪,提议道,“里正,我看阿征和他大舅子是有本事的,野猪的事情不然交给他们好了?”

    附和的人多了起来,沈聪挑了挑眉,兴味地望着大家。

    裴征低着头,面无表情,半晌,抬起眸子问道,“如果抓到了野猪算谁家的?”

    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沉默了,是啊,抓着野猪算谁家的?这时,地上跪着的柱子娘又声嘶力竭起来,“野猪是我家柱子发现的,自然算我家的。”语声一落,人群中传来不屑的嗤鼻声,真有本事,柱子还会被咬得遍体鳞伤?

    里正没多大的想法,公允道,“你和你大舅子抓到的,自然是你家的。”村子里向来是这样子的规矩,秋天,有人在山里抓着野鸡,不也是各凭本事吗?

    春花边安抚柱子娘,边愤愤不平道,“里正,这可不行,去山里挖野菜都是见者有份,何况是头猪,得大家平分。”春花说得理直气壮,好似裴征不答应平分就是不按规矩办事似的。

    人心便是这样,总想着能占便宜,明知不合理也舍不得反驳,春花的话出口,没人反驳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以及雪落下的声响。

    沈聪牵着孩子,抿唇不言,等着看裴征怎么应付。

    “春花嫂子说的在理。”裴征淡淡的开口,众人听着有人欣喜有人蹙眉,谁知,裴征话锋一转,“东西大家分,活大家一起干,还是依里正的意思,每家派个人出来,抓到的野猪大家平分,这样也算见者有份了,至于不去的,自然没份,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心里活络开来,琢磨着,若自家去个人,到山里躲在裴征和沈聪背后,能分到猪肉,也是好的。

    正欲答好,听裴征又道,“我大舅哥是客,我们就不去掺和了,大家自己想法子。”

    “别。”里正扬手,出声打断裴征,“我做主了,你和你舅哥抓回来的野猪是你们的,你们卖的话,大家凑个热闹买些就是了。”村子里的汉子虽说有力气,可对付山里的东西还是不在行,否则,这么多年了,大家不会一直不敢去山里。

    沈聪在后边听得清楚,扬了扬好看的眉,嘴角勾出了浅浅笑意,裴征从来不是由人欺负的性子,他一直都明白。

    在场的有明事理的,站出来朝裴征点头,“里正说得对,力气是你们出的,抓回来的野猪自然是你们的,还请裴三兄弟杀猪的时候知会声,我买两斤肉。”

    柱子娘不甘心,双手趴在地上,仰头大哭,“我家柱子就白白被咬了啊,我也不要活了啊。”

    里正心下不耐,“柱子娘,还不快回去照顾柱子,你要是去山里帮柱子报仇,我给你指路。”多少时候都是妇人坏事,里正烦不胜烦,野猪的事情有了结果,叫大家散去,又提醒近两日看着孩子,别到处跑。

    人散了,里正转过身叮嘱裴征,“不是里正叔不近人情,我是看你们有本事抓到它,至于柱子的事儿,他娘更会来事,你也别过意不去,那种人能避则避,心软帮衬一把以后就赖上你了。”他做里正多少年了,村子里谁家人是什么性子也多少清楚,换做别人,他一定会帮着说两句话,张家,他说都不想说了。

    裴征摇头,“里正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你的难处,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谁要是愿意跟着我们去山里,得来的猪有他的份。”不过看众人脸上的表情不想来就是了。

    里正张了张嘴,本想让自己儿子跟着,又怕到时候村子里说些不好听的,拍了拍裴征肩膀,“你们去山里的时候,我让春生几兄弟在外边守着,真要有个好歹……”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吉利,琢磨片刻,叹息的走了。

    倒是大生,听着裴征的话双眼放光,向他求证道,“阿征,你说的是真的,你看看我能跟着你们去山里不?”

    裴征缓缓点了点头,和沈聪往回走,想起院子里削的那些竹尖,不动声色道,“三哥觉得有把握没?”

    沈聪半眯着眸子,一把抱起小洛,往空中抛了下,稳稳接住,“你心里不是有底了吗?分猪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问我这个是不是迟了?”

    裴征淡淡一笑,抱起地上的大丫,笑了起来,,“大丫,过两日家里杀猪,让姑姑给你做好吃的。”沈芸诺厨艺好,其中的糯米肉丸是小洛最喜欢的,想着大丫吃过也会喜欢。

    两人回到家,沈聪眼里充斥着兴奋激动的光芒,邱艳觉得莫名,得知山里有野猪,脸上不显丝毫担心,“看来,阿诺让我们留下来是对了,妹夫没有经验,你看着他别受伤了。”

    沈芸诺听得摇头,以为两人明日上山,不想,傍晚,两人从灶房里拿了火折子就出门了,沈芸诺还是有些担心,但看邱艳神色镇定,缓了缓情绪,跟着平静下来。

    夜幕低垂,家家户户熄灯上炕了,只听山里传来怒吼与咆哮,声音悠长,众人抓紧了被子,面露不安。

    周氏翻来覆去睡不着,裴俊也跟着去了,她放心不下,本想让他别去的,可裴征和沈聪都上山了,没有理由他不帮衬一把,感觉身边有人下了床,周菊叫了声,“沈嫂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芸诺也翻身爬了起来,而小洛和大丫吓得睡不着,紧紧抱着她,沈芸诺轻声安慰道,“别怕,娘在呢。”

    突然,屋里亮起了光,邱艳抓起旁边的衣衫穿在身上,边道,“没事,听着声音,我看你哥他们过不久就回了,我去灶房烧点水,他们回来的时候用。”

    沈芸诺也翻身下了床,“嫂子躺着,我去就是了,你陪着大丫小洛,自家的灶用着顺手,你不熟悉。”

    这一晚,山里的声音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消失,村子里,大家后半夜才敢闭着眼睡觉。

    邱艳说得不错,声音消失半个时辰,门外就传来了动静,“阿诺开门,我们回来了。”

    沈芸诺把柴塞进灶眼,提着灯笼走了出去,刚到院子,门就被人从外边一脚踢开,吓得沈芸诺愣在当场。

    “阿征,改日换个严实点的门,一脚就踢开了,你不在,阿诺和小洛在家被人闯进去了怎么办?”沈聪脸上被溅了血,在晃动的光下愈发腥红,沈芸诺身子哆嗦了下,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其他。反应过来,她恼怒地嗔了沈聪一眼,下午修好的门又坏了,在沈聪眼里,在结实地门都是形同虚设。

    迎上前,看清了,沈芸诺捂着嘴惊叫出声,听他们说她以为是一头野猪,不想有两头,黑漆漆的毛看得她身子打颤,几人衣衫上全是血,只感觉自己呼吸都慢了。

    裴征挡在她前边,“别看,去灶房烧点水,我们洗洗。”

    大生第一次经历这样子的事儿,坐下了,双腿还打着颤,看裴征和沈聪安之若素,心下不免升起敬佩,稳住了心绪,他才起身告辞,天色晚了,收拾猪也来不及了,走了两步才感觉双腿发软,“阿征,我先回去了。”

    没有裴征挡在他前边,他可能和柱子一样了,几人身上沾了血,衣衫湿了,而他明白,他更多的是汗。

    裴征累得不轻,布置好陷阱,不想出来两头野猪,不知从哪儿来的,故而不挽留他,“你先回,明早咱好好休息,下午去请杀猪匠来杀猪。”村子里没有杀猪的,都是去隔壁村请的。

    洗完澡出来的沈聪听着这句,低声道,“不用请杀猪匠,我会,准备把锋利的刀就成。”跟着同生打猎,自然也学了怎么处理猎物,将手里的巾子递给裴征,“我洗完了,你们谁去?”

    裴俊让裴征先,他去也没帮着多大的忙,主要还是靠沈聪和裴征,坐在凳子上,身上黏得难受,“三哥,你先去,我再缓缓。”

    邱艳穿着衣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张干净的棉布,搬了凳子让沈聪坐下,慢慢替他擦拭着头发,“我听着声音估计今晚就能抓住,怎么有两头?”

    “只怕是深林里跑出来的,如此更好,过年,咱可有肉吃了。”半眯着眼,任由邱艳替自己擦头,过了会,听沈芸诺叫她,笑着睁开眼,接过沈芸诺倒过来的热茶,唇边笑意加深,“我日子也舒坦了,有人端茶倒水的。”

    邱艳重重捏了他两下,沈聪笑得更开怀了。

    夜里忙活得晚,大家都准备睡个饱觉,裴俊和周菊也不卖豆腐了,两头猪,收拾都要费些功夫呢。

    吃过午饭,裴征看着院子里的两头猪,询问沈聪,“是在院子里收拾还是去外边?”

    家里挑水喝,两头猪加起来估计四百斤的样子,一只大一只小,院子里堆了木材位子斋,想了想,道,“咱去村里吧,昨天有人不是买猪吗?杀了猪正好卖了。”

    裴征看他两眼,犹豫了下,叫裴俊出来,“我和三哥抬着猪去村里,你把大生家的刀借来。”大生家的刀锋利,杀猪的话正合适,想了想,道,“顺便和大家说,下午咱家卖猪肉的事儿。”

    裴俊见自己干的轻松活,迟疑道,“我先帮着把猪抬出去了再说吧。”两只猪,裴征走中间,双肩扛着着扁担,和三人缓缓往村里去。

    夜里动静大,家家户户都听着声音了,得知裴征抓着野猪了,人人脸上高兴,且再无想分杯羹的念头,昨晚声音恐怖,换做他们是没有胆子的,人用命换来的,羡慕不来。

    裴俊借了几只桶,挑了水搁边上,沈聪说浇哪儿他的葫芦瓢就到哪儿,众人看得唏嘘又害怕,黑漆漆的猪,看得瘆人得慌,有胆子小的,只在远处看着。也有脑子转得快的,不在村里看热闹了,而是去裴家小院子,找沈芸诺说话,进了院子就能闻着浓浓得腥味,院子中间的血还透着红,沈芸诺和周菊坐在角落里,手边的衣衫上尽是血,一眼便让人心生恐惧。

    果然,沈聪是个厉害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走近了,拉着沈芸诺寒暄,打听起肉的价格,想着那么大的猪,卖不出去过年后天热也就坏了,沈芸诺定会便宜些。

    “镇上的猪肉十五文,最后两次赶集的时候是十七文,我和小洛爹商量过了,十三文就成。”十三文,是指含肥肉的地方,猪的内脏没多少人喜欢,而且瘦肉也不值钱。

    妇人一听微微变了脸,“会不会太贵了?那么多肉留着你们也吃不完。”

    沈芸诺停下手里地动作顿时冷了脸,“嫂子说的什么话,十三文比镇上便宜好几文了,也是看大家同村在这么便宜卖的,过些时候,村子里也有人杀猪,那会的价格才贵,嫂子在村子里多年了,不会不明白才是。”

    庄户人家一般是临近过年了才杀猪,价格自然不便宜,沈芸诺想,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便宜了,她们巴不得她再便宜些,一文不少,照样有人买。

    妇人琢磨了下,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讪讪笑道,“嫂子不会说话,你也别和嫂子一般计较,十三文确实不贵,你们洗着衣服,我回家拿钱去。”背过身,当即垮了脸。

    沈芸诺也不在意她是真的回去拿钱还只是借口,她和裴征说了,肠子都留起来,卖不出去就灌成腊肠,沈聪喜欢吃,多给他们一些。

    谁知,到了傍晚,裴征回来说卖出去差不多一百斤,两头猪,裴征和沈聪一头大的,裴俊和大生一头小的,卖了差不多一半出去,收了钱或者粮食。

    两只猪,总有人眼红,不敢说裴征和沈聪,守着大生娘说起来,无非就是大生跟着裴征沈聪占了便宜,白白得来半头猪,她家的日子好过了。

    大生娘性子软,不喜欢说人是非,被人到家门口了也没红脸,还是大生大嫂看不下去了,“大生得了半头猪是他运气好,阿征愿意带着他,阿征昨日不是说了谁要是想吃猪肉,跟着上山吗?自己没胆子还怪我家二弟了是不是?”

    妇人看大生大嫂不好对付,寒酸了两句回了。

    一下午,大生的肉卖出去三十斤斤,不过更多的是拿粮食换的,他也不在意,嘴角一直乐呵呵的,裴俊的也卖出去得不多,得了几十斤粮食,回到家,脸上也笑得开心。

    他们的肉便宜,消息传得快,没有钱拿粮食换也成,不过,沈芸诺提早和裴征说了,换的话只能用大米,稻谷都不要,三斤米换一斤肉,换的人还是多。

    连杏山村都有人坐着牛车来卖,且买了二十多斤,听沈聪说是村头开小铺子的,家里不差钱。

    晚上,裴俊和周菊数着得来的银子以及粮食,喜不自胜,他只要是粮食就换,不会算账,找了裴年过来帮忙,一下午,得了不少,而沈聪和裴征收获更大,可能知晓他和裴征起的头,多少都拿了米,看着两袋多米,和桌上的铜板,想起上回宋氏给他四百文全是铜板的事情来了,抱着大丫坐在凳子上,“大丫数数有多少?”

    这么多个铜板,大丫哪数的清楚,倒是小洛,数了二十二个出来,再多的却是不会了,沈芸诺在旁边好笑,解释道,“上回你给了他二十个铜板,他四叔给了两个,都在盒子里,隔天拿出来当着我的面数,这不,只能数二十二个?”

    沈聪还是高兴,耐着性子教大丫,“你比弟弟厉害,教他。”邱艳会带孩子,大丫是会数数的,他把桌子上零散的铜板放一堆,“你数一个就拿出来,看看有多少,不会了问娘。”

    沈芸诺捡了两块肉出来,让裴征送一块给裴勇,一块给裴老头,提醒裴征裴老头的是大块了,上房人多,小了不合适。

    韩梅没想着裴征会来送肉,春花来说裴征沈聪在村子里卖肉的事儿,当着春花的面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不好受的,淡淡瞥了眼编竹席的裴勇,不吭声,心里却想着,裴俊跟着裴征挣了钱,不把他们当回事了,想着家里的情况,欠的债还要还,一家人在家里没有挣钱的路子,之后可怎么办。

    见着裴征,韩梅一脸尴尬,好一会儿才想着要让裴征进屋。

    “我就不进去了,大哥在家没?”裴征往院子看了眼,不想他家院子里堆积了雪,这边的院子干干净净的,台阶上的柴火也码得整整齐齐,韩梅做事利索,就是太会算计了。

    裴勇听着声音走出来,见是裴征,脸上高兴,“三弟怎么过来了?”

    “我和三哥在山里猎着野猪,给你送肉过来,明天中午来我家吃饭,小洛他娘已经开始准备了。”提起绳子,把肉递给韩梅,和裴勇说了两句话,“四弟想让我把它的那份一起捎过来的,想着明天你们要过去就明天再给你们。”最后这句话他是不想说的,担心转身韩梅就挑拨裴勇裴俊的关系,才特意补充了句。

    裴俊想的是多送些肉给裴勇,去周家也多两斤,面子上好看。他和周菊两个人,吃不了多少肉,剩下的看看能不能全卖了。

    裴勇过意不去,“肉你留着,你大嫂去镇上买了,屋里挂着呢,吃了饭再走?”天色不早了,裴征专程来一趟,裴勇心里不是滋味,下午,春花和韩梅说什么他都听着,几个弟弟有本事了,他心里高兴,眼下也没法子挣钱,只有等来年雪融化了,去镇上做工慢慢挣钱。

    “不了,小洛他娘还等着我回去,明天中午记得和大嫂过来吃饭,我先回了。”说着,裴征转身走了,看裴勇神色他心里也难过,在裴家,他以为他大哥会是最有出息的,毕竟,当初裴老头和宋氏最疼他,没想着,成了眼下的模样。

    望着裴征走远了,裴勇才收回视线,看韩梅提着肉,心不在焉的模样,裴勇叹了口气,“我就说过三弟是个老实的,你啊,当初错了就是错了。”

    韩梅咬着唇,没吭声,关上门,只觉得手里的肉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小木在屋里玩耍,看她手里提着肉,欣喜不已,“娘,三叔送的?”一脸眼馋。

    敛下情绪,韩梅笑了笑,“是啊,三叔送的,晚上给你们做肉吃好不好?”

    小木喜不自胜,小山和小金也欢喜起来,裴勇在旁边看着,软了神色。

    沈芸诺教了邱艳如何做腊肠,本来也要和周菊说的,周菊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人心不足,她不想有朝一日成了韩梅那样子的人,学做豆腐就够她和裴俊一辈子了。

    看她避之不及,沈芸诺失笑,想周菊果真是聪明的,没分家的时候,肚子没有动静,什么都由着宋氏,任劳任怨,哪怕心里想反抗,从来不敢借着自己的嘴说出来,做什么都唯唯诺诺的,最近,手里有了银子,说话愈发从容,胆子也渐渐大了,做生意,和人打的交道多了,自己也学了一套,好在,周菊学的都是好的。

    沈聪回去的时候,看裴征给他准备的担子背篓,又笑又无奈,“出了门,别人就该说我妹子吃里扒外,拿了夫家的钱贴补娘家了。”

    裴征不以为然,“咱自己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成,阿诺说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你也看过那边的地形了,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容我再琢磨琢磨,原本想留在村子里让那两人一辈子不安生,搬出来,总觉得便宜了他们。”裴征口中的两人是谁裴征心里有数,“咱过自己的日子,你看阿诺也挺开心的,你也别抓着过去不放。”

    沈聪抬眸,眼里一片清明,“你倒是学会安慰人了,年后拜年再说吧,记得初二带阿诺回来。”

    沈芸诺抓着邱艳的手,红着眼眶,哆嗦着唇,久久说不出话,沈聪望过来,抬手替她擦了擦泪,“别哭了,不是见不着了,初二和妹夫回家,哥在家里等你们。”

    看邱艳强忍着情绪,拥着妻子,摇了摇头,看了眼裴征,强行拉着邱艳回了,走远了,回头,看沈芸诺还在墙角张望着,裴征挥挥手,又低头看低低啜泣的妻子,“你喜欢和妹子住一起,年后咱搬过来就是了,不过还得看里正帮不帮咱办户籍。”

    邱艳这才破涕为笑,声音柔柔的,“屋里还有钱,不够的话可以回家问我爹要,我们搬过来,他肯定也高兴。”她明白沈聪为什么不愿意离开,有他最亲的人,也有他的仇人,“年后,咱要不要把娘的骨灰也搬过来,她走的时候舍不得你和阿诺,如今看你们日子过得好了,一定也高兴呢。”

    沈聪身形一僵,良久,点了点头,紧紧牵着邱艳的手,“以后,我再也不走了。”服徭役是他赌气,没想着差点害裴征没了命,裴征说他不能死,他死了,不仅仅是邱艳和大丫,沈芸诺也活不下去的。

    之后,他才真真切切明白裴征话里的意思,一个家,少了谁,都是活不下去的,如今,赌场的事情交代好了,县衙也有他的人,今后,他不怕谁了,没必要让家里的人担心,深吸了口气,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心一片明朗,“媳妇,我们再给大丫生个弟弟或妹妹吧。”

    邱艳惊讶地睁大了眼,止住的泪又开始如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泪眼朦胧的望着她喜欢的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泣不成声,“好。”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小道上成为模糊的黑点,沈芸诺才不舍地收回了视线,侧目望着裴征,“你说,我哥会同意吗?”她看得出来,裴征性子沉淀了许多,心里该为嫂子和大丫打算了。

    裴征牵起她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笑,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沈芸诺满心欢喜,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灿若星辰,“这样的话,我们得找个时间让里正帮忙把他们的户籍弄过来才行。”

    每个村子都是凭户籍在村子里住下的,沈聪和邱艳搬过来,首先就是户籍的事儿,牵着裴征的手,又问他沈聪看上哪块地,他们起屋子的周围还有空地,两家挨得近就好了。

    “离咱家也就几步路的事儿,什么时候去山里我和你说。”沈聪和邱艳走后便一直下雪,过年那日大雪也纷纷扬扬的,裴征又爬上屋顶刮了遍雪,裴万也抽空将屋顶的雪刮了,以免把屋顶压垮了,但是上房的日子并不安生,不是刘花儿和宋氏,而是裴老头骂裴万,一早到头的骂,初一这日都没落下。

    昨晚,裴征给了小洛两个铜板,沈芸诺也给了两个,小洛全部放进盒子里,问沈芸诺他盒子里有多少钱,沈芸诺从柜子里拿出盒子,让裴征不急着起,“你陪小洛数数他有多少个铜板了,我做好了饺子叫你们。”

    因着过年,裴俊和周菊这几日也不卖豆腐,还了钥匙,她打开两边的门,冷风簌簌往脖子里灌,冻得她竖起领子,看向上房堂屋门口喋喋不休的裴老头,摇了摇头,去灶房生活做饺子。

    饺子昨晚守岁的时候她和裴征就包好,冻在外边,烧开水直接煮就成。

    下午,村子里热闹起来,到处说谈笑风生,沈芸诺替小洛装了一口袋瓜子和糖,也牵着他出了门,村子里流行的说法,大初一在屋里待着不吉利,他们出门,好些妇人抬着凳子在竹林里说话了,周菊也在,见着她,朝她招手,“三嫂,小洛,这边。”

    一年之始,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沈芸诺挨着周菊坐下。

    “我和俊哥出门得时候想敲门来着,又担心你和三哥在吃饭就先出来了。”过年和初一人人忌讳,打断人吃饭不吉利,哪怕再亲的人,都会避讳这些,说着,周菊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递给小洛,“四婶买的,小洛拿着吃。”

    如果不是沈芸诺和裴征,她和裴俊欠着钱,过年更不会买零嘴,她的好日子都是沈芸诺给的,想起年前回周家送年礼爹娘的态度,周菊对沈芸诺愈发感激。

    妇人看周菊大方,厚着脸皮的伸出手,“裴四媳妇,你家里挣了钱,给咱们也装点瓜子吃啊。”

    小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芸诺,出门时他兜里装满了,眼下是装不下去了,记着沈芸诺说过年与初一不能说“不”,一直时间,很是局促。

    “我替他兜着,他兜里满着呢。”沈芸诺笑笑的接过,又让小诺向周菊道谢。

    初二回了趟沈家,裴征说得不错,沈聪真的同意搬出来挨着他们,过了初五,日子过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