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宿承安 > 难自制

难自制

推荐阅读:我和离婚的阿姨一支红杏出墙来情动天下小西的美母教师凄子配合我滛凄那一汪肥水的流淌优衣库真相终生狌奴隶狌爱抽卡系统沦为黑人朒便器的母女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宿抚的剑名为山阿,是应承安选他做自己的将军时所赠。

    这柄剑跟着他出生入死十数年,磕损与折了剑尖都有过几次,修修补补,早已不是当初赠时模样。

    如今宿抚将山阿剑指向旧时君主,应承安只需一垂眼就能看到上面的磨痕与补丁,还有经年累月地劈砍骨肉沾染的擦拭不净的暗沉血色,被割破的掌心流下的艳红鲜血沿着血槽往剑尖流去,将他衣襟点湿。

    但他没有投注目光。

    亡国君眼眸中的漂亮锋芒缓缓黯淡下去,折痕攀上眉心,像是失了骨肉支撑填充的美人皮囊,他疲惫而倦怠地叹了口气,张口咳出一口血,破损的手掌痉挛起来,再也握不住利刃,脱力地滑落下去,垂在了身侧。

    长剑刺入他心口不到一寸,剑柄被宿抚牢牢抓住,他的手肘向后屈起,僵立不动,是一个撤剑的姿势。

    应承安的手掌被他这一收剑割出了一道横贯掌心的伤口,血从豁开的皮肉间涌出,一滴滴砸在雕着金龙的阶陛上,将龙首染得一片鲜红。

    宿抚的神色惊愕而慌乱,他毫无缘由地哆嗦着,唯独握剑的手臂稳如泰山,不见分毫颤抖。

    他竭力控制着手腕,轻柔地将长剑从应承安心口抽出,木然地望着他委顿倒地,脑中浑浑噩噩,过了半晌才记起抛开利刃,跨过龙形雕饰停到应承安手边,身形凝固了片刻,站立不稳一般,膝盖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应承安的指尖蜷曲了一下。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痛楚神色,连眉心也已经舒展开,面色虽然惨白,沾染了血迹的唇瓣却红得叫人心悸,宿抚被他衣襟上晕开的血痕迷惑,手足无措地去捂伤口,口舌像被铁枷禁锢住,一时说不出话。

    屠毅侧耳听着书房内的声音。

    他耳目敏锐,远超寻常人,虽离房中二人尚有一段距离,勉强还能听清对话,应承安的放声长笑更是听得一清二楚,叫他不知为何心口一跳,从背后生出寒意。

    屠毅悄无声息地退了两步,稍靠近了未闭合的房门,转头将耳朵朝向书房,然而长笑后只剩下一片寂静,又过了片刻应承安的咳嗽声和金属落地的声音才夹在一起传来。

    禁军统领皱着眉,疑心自己闻到了潮湿的血腥气。

    他转头望向廊下,先前被差遣去太医院请御医的禁卫还没有折返,眼下守在庭院中的都是禁军中人,行军作战是把好手,治病救人恐怕只有添乱的份,他犹豫片刻,还没听到宿抚唤人,不知道是否应该闯进书房中。

    但屠毅最终没有再向书房移动半步,他缓缓地想:既然陛下命我等守在外面,必然是已有决断,我乃人臣,不当干涉。

    宿抚征战六年,亲手杀过数百人,自然知晓被损伤心脏之人是什么状态,应承安虽然咳血无力,但数十息过去仍未气绝,那就是这一剑刺偏,未伤到心脏,以他剑刃刺入深度,也不可能碰到其他脏器,皮肉伤而已。

    “我心怀四海但宿抚宿抚,”应承安喘息着说,“我恨你。”

    他声音低沉沙哑,需得凑近了才能听到这句喃喃,宿抚听了他的恨意,却奇异地冷静下来,低头望了一眼沾满血迹的手掌。

    他像是循着这一眼找回了些许理智,俯身扯开应承安的衣襟,用指腹碰了一下浮肿的皮肉,试图探查清楚他伤势,然而这镇静像空中楼阁,他的手指刚一碰到应承安心口,就好似被热度烫了手,生出相类的疼痛。

    宿抚整个人往后退去,慌乱地撞到阶陛才停下。

    山阿剑是一柄杀人的利刃,并非应承安手中那把虽然锋锐无匹,但大多用作装饰,极少出鞘的平海剑,虽然历次战后都细心清洗过,剑上仍不免带了毒,平时些许皮破流血的小伤口挤出少许鲜血,倒还不算碍事,但今日这道剑伤却不能照此处置,是件麻烦事。

    但假如应承安决意与世家为伍,他被剑刃上毒物所染又有何妨?

    宿抚拿不准应承安真正是如何想的,他跌坐在阶陛前,目光似聚未聚地看着应承安,沉默许久,没能从乱麻一般的头脑中抽出什么有用的思绪。

    应承安侧身倒在书房的地板上,血水从他蜷曲的指尖滴入地板缝隙,半边衣衫已经湿透,只是玄色衣裳看不真切。

    他半睁着眼,有些涣散的目光晃动两下,落在宿抚面上,仿佛凝固一般,再没有挪动过。

    片刻后蒙上了一层将坠未坠的水光。

    “我恨你”他茫然而徒劳地向宿抚重复着,“我恨你。”

    宿抚突然回过神,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手腕动了动,摸到了刚才被丢下的佩剑,横过来在手掌上抹了一下,强行叫自己清醒过来,怀着莫大的畏惧重新挪到应承安身边,俯身审视片刻他的伤口,张口想要唤屠毅叫御医来。

    然而“屠”字刚一出口便被生生吞下,宿抚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复,他强撑着佩剑站起来,剑尖刺入地板缝隙,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尖锐声音。

    “承安,”他低声叹息,“承安是爱天下苍生,还是爱权势功名?”

    应承安眼前昏沉,宿抚的面孔和从窗外投来的日色融为一体,像缥缈的风一般闪烁,是他暗淡视线中唯一亮色,却也叫他看不真切,只有那一双眼眸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视野。

    应承安的眼睫被汗水打湿,他眨了一下眼,方勉强看清那双眼眸中含了什么样的情愫。

    不自知的爱与竭力克制的痛,扭曲的欢喜与隐藏的欲望。

    前者给应承安,后者给被他执掌的这片大好河山。

    应承安又叹了口气。

    他现在胸口痛得厉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即使如此,呼吸时仍觉得心肺隐隐作痛。

    应承安知道这些不是错觉,是他被宿抚的质问与浅浅刺入心口的这一剑引出的痼疾。

    他失色的,又被血染湿的唇瓣开合了一下,疲惫道:“我爱重百姓,但我恨你宿抚,你非要这般叫我为难吗?”

    宿抚拄着剑站在应承安身侧,与他无声地对峙了片刻,应承安眼眸中的光芒涣散开,眼睫颤抖数下,缓缓闭了眼,精疲力尽地半晕过去。

    宿抚仍然站立未动。

    应承安掌心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但心口那一道剑上虽然侥幸未伤到脏器,但刺入皮肉太深,难以自行止血,此时仍在汩汩流出,宿抚站得并不远,此时已经蔓延到了他脚下。

    他魂不守舍地低头往下忘了一眼,先前被收回去的呼唤登时冲破新皇给自己设下的重重枷锁脱口而出。

    “屠毅!”宿抚声嘶力竭地呼喝道,“御医,传御医!”

    太医院的官署就在兴都宫中,十二科都有好手坐诊,防的就是宫中贵人突然生疾,因此屠毅遣人去请御医时手中虽然没有凋令,但谨慎起见,院判还是按照他的要求点了两人,随禁卫一同赶往书房。

    三人刚行抵书房,禁卫还没来得及向屠毅复命,便听见书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那两名御医手中还拎着巨大的药箱,一路疾步行走气喘吁吁,骤然听到宿抚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药箱脱手砸到了地上,听得里面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屠毅弯腰替御医捡起药箱,向禁卫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守备恢复原状,转身在门上叩了三下,不等宿抚应声便推开书房门,一拽还在呆立中的御医衣袖,把两人拖进了房门。

    宿抚身上透着一股失魂落魄,见御医被屠毅拽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低着头凝视应承安。

    屠毅一推门便感觉屋内血味更重,再入内两步,看见宿抚的佩剑出鞘,剑上带血,应承安仰面倒在地上,血迹在摊开的手掌边聚了一滩,大概是昏死了过去,门轴吱呀声响和脚步声都没叫他挪动一下。

    实在是痛得厉害,又失了神智,原本舒展开的眉头早已蹙了起来。

    好在禁卫请来的那两名御医虽然有些胆小,医术和医德都属上流,见了人倒地,不问因由身份,先上前查看救治,发觉宿抚站的位置有碍探查,还头也不抬地推了他一把。

    应承安并未完全昏迷过去,他感到有人剪开他的衣襟,用温水打湿凝在伤口上的血痂,轻手轻脚地揭开衣物,将伤处暴露出来,随后是纷乱的翻找声和点燃蜡烛的声音,他眼眸转动,试图重新睁开眼。

    这点细节被其中一个御医发觉,他伸手药箱中一抹,捏出一把银针,眯着眼刺入应承安穴道,卸下他的力道。

    应承安突然生出难以阻挡的困倦,他停下挣扎,重新陷入了半晕半醒中。

    御医费了一番功夫才清理了伤口,止住出血,又撒了药粉,将伤口包扎起来,才有余力去处理应承安手上的伤口。

    屠毅倒是注意到了宿抚手上也有血迹,但他看了看皇帝的神情,理智地没有出声。

    止血与敷药也都极痛,不比被利刃刺入时轻松,应承安被生生疼醒,无趣地嗤笑了一声,对宿抚道:“你到底杀还是不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