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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安利克拉休斯·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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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大气粗的人鱼们的落脚地,是翡丽安城外靠近港口处一座圈地广袤的农庄。

    这处暂时据点是海族上岸后第一时间购买的地产,经过一个多月的整理和修缮——主要是把所有可以挖的地方挖成深坑注入海水,坑底放进极品水属性魔晶和炼金阵维持活水循环——于是这里现在成了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湖泊,除了一座朴素的三层小别野孤零零地伫立在茫茫水中央充当藏宝库和待客所,极目所望,所有田土都成了泽国,一片浪涛汹涌。

    跟遭了洪灾似的。

    尤利塞斯走进房间,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白猫取出斗篷,而后将她放在松软的床上。

    他开始只是将艾玛放在枕头上,但幼崽动了动,在枕头底下找到一个更好的位置蜷缩着睡下了。尤利塞斯也不去管她,他直起身来,将装饰华丽的四柱床放下帷幔,身后有人发出悠闲的低笑,青年便循声扭头,沉沉地注视阳光照不进的阴影中。

    此时已是黄昏,残阳放出最后一缕金色,光和影便一同遮挡住了男人的面目。尤利塞斯只能望见他端着高脚杯的修长手指上有闪光的珠宝装饰。男人坐在奢华的扶手软椅中,一手端着酒杯朝人鱼举了举,另一手托腮看着他,眼神戏谑。

    大片丰厚温暖的皮毛从软椅上流泻下来,堆积在男人脚下。他只是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沉黑的长靴毫不可惜地踩踏在干净的软毛上,靴帮上描绘流畅的宝石魔纹在夕阳余辉中闪烁光芒。

    尤利塞斯顿了顿:“有什么吩咐?大人。”他努力将自己的态度和语气表现得很恭敬,但看起来不是太成功。人鱼最后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男人声音低沉地命令,尤利塞斯使劲憋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自大的家伙要将艾玛放在自己的卧室中,更不明白为什么大祭司要求他在这次事情中听从这个人的吩咐!秀美的面孔沉了沉,人鱼干脆地施礼退下。夕阳沉进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咔的一声,玻璃高脚杯放在小胡桃木桌上,男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慵懒地站起身来。

    似乎黑暗也无法妨碍他的五感,修长的腿迈开,毫无阻碍地穿过皮毛走向床榻,动作流畅自然,绝无被绊倒的隐忧。他站在床边,掀开床帘看着艾玛,小猫正蜷缩起来,埋藏在枕头底下甜甜地睡着,柔软可爱的幼崽沉进被褥深处,几乎只要是一个晃眼,她雪白的毛就跟床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幼崽的腋窝下,把幼崽翻了过来。

    艾玛觉得有点凉,但她醒不来。幼崽抖着小耳朵嘟哝着,软软的小爪子竖在胸前,就像真的一只喵那样蜷着四肢继续睡觉,男人轻笑一声,把那小爪拨开,露出她毛茸茸的小肚子。

    然后他将手放在了艾玛的肚子上。

    修长手指动作温柔缱绻,顺着肚皮来回抚摸,摸得艾玛很舒服,她蹭了蹭他的手,蹭到他的指甲,肚皮上一凉,艾玛又翻过身去睡了。

    男人觉得很有趣地摸了摸艾玛的头,床头柜上魔石灯闪了闪亮了起来,映出他的侧影。桌子突然悄无声息地碎裂,但内装着酒液的高脚杯却并没跌下地,而是毫不影响地继续停留在它原本的位置。男人有点懊恼地嘀咕了一声:“好像用力太大了点……”他勾了勾手指头,高脚杯便晃晃悠悠飞到了自己的手中。他喝了口酒,又觉得好笑地哼了一声。手指滑过杯缘,玻璃也随之顺畅地分裂开来。

    他的另一只手还顺着艾玛的毛,他另一只手的指甲还挠着艾玛的爪子。他的指尖白如玉,他的指甲利如刀。

    尤利塞斯心情不爽地走出来,他排好族人们泡水的班,在一楼的起居室内寻找到父亲。大祭司正在看书,他急切地行礼:“父亲,我想跟你谈谈。”

    尤利塞斯对大祭司只带走龙人身边的一只小白猫感到十分不理解,拿一只猫来交换宝贵的王族后裔!这怎么能行得通呢?难道只是因为那只猫被龙人们随身携带,因此冲着面子,他们绝不会抛下它?

    把渺茫的希望赌在龙人与巨龙相似的骄傲上,感觉十分不踏实。尤利塞斯终于找到机会向父亲述说了这一疑虑。

    大祭司:“那不是宠物,是伴侣。”年轻的人鱼还没有跟族中的女□□往过,因此对这样的感情很不敏感,但大祭司敏锐地发现了。黑发少年搂抱着幼崽亲吻与温柔地微笑,就连感情深厚的同伴来争抢也不愿意交出,那不是单纯的宠物,那是视为伴侣的存在。

    只要带走艾玛,雷文?艾艾艾就一定会找上门来。

    “伴侣?”尤利塞斯不相信:“一个龙人怎么会找一只猫当做伴侣?就算那是只小兽人也太离谱了,她根本才刚刚出生!”他看了看楼上,小白猫正在那里甜甜地酣眠。“而且,那个人……”

    “好了,尤利塞斯。”大祭司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那位客人,不过,他毕竟是我们的贵客,你也知道被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是跟着龙人的,他想要看一看很正常,你就不要管他了。”

    “父亲,人鱼的事情,当然应当人鱼自己解决。我并不认同你的做法。”尤利塞斯固执地说。

    “尤利塞斯,我的孩子,大海才是我们的领域,在陆地上寻求帮助并不可耻。”

    “不是像今天一样还没做过努力就承认失败!”尤利塞斯不解又愤慨:“父亲,若是你不愿意使用黄金龙王的鳞片,我这里也有安利克拉休斯王子的心口鳞!就算银龙的鳞片更加珍贵,但那只是幼龙的尾鳞而已,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

    大祭司很淡定:“这并不值得,你的鳞片代表龙王之子的友谊,那不是用在拍卖会上的。”他合上书,表示话题到此为止。“好了,尤利塞斯,龙人们也该要找到这里来了,别让龙血后裔的愤怒波及我们的族人,带着你的鳞片出去迎接他们吧,别让事情再闹大。”大祭司并无意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再这样下去,得利的只会是人类。

    尤利塞斯只好不高兴地走出去,今晚还有一场恶战要打。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这边会敌不过两个未成年的龙人,但若不希望族人受伤,难度就高的多了。尤利塞斯站在房子面前,沉声调配护卫。“向翡丽安城门那边的道路重点防卫,龙人们应该会从那边来。其他正常排班的巡逻队也要关注周边水域,如果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开启盾牌防御,然后马上通知我。”

    他走进水中,解下鲛纱衣袍,光洁的下半身渐渐幻化成巨大的鱼尾。秀美的青年继续平稳地向前、向前,直至整个人没入水底。

    鲛纱还在水面上,闪烁星光的布料随着水流动,与苍穹夜空交相映辉,最后嗖地一下水花,消失无踪。

    平静的时间一直持续到半夜。湖中心的房子始终在黑暗中沉睡着,一片湖泊如镜光滑,微风拂过水面荡起涟漪,只有水面下喧闹的尖啸声掀起熊熊战火!

    “龙人来了!”

    雷文站在巨湖边缘,黑发美少年面色如冰霜,他的双手抬起至腰间,掌心向上,吐出熊熊烈火,火光炽烈,映出他尖缩如针的眸!

    “这里全是水,火烧不尽。”雷文怒吼着说:“掀起狂风,安格斯!助我的火!我要把这湖烧成荒原!”

    “别浪费你的魔力。”金发少年简单地命令,他的双眼直视前方,纯金的竖眸发着光,水下的厮杀已经先一步展开!“跟着我向前走!然后放火烧!”他一头柔软的金发被风向后刮起,魔力汹涌澎湃,从他的身体里咆哮而出!

    【我乃黄金龙王菲奥力之子,安利克拉休斯。】龙语低鸣,天地随之震动,巨龙的魔法挟带远古威势,在这片人鱼领地掀起惊涛骇浪!【我生来统御世界元素,掌握魔法的权柄,以安利克拉休斯?提佐兰格的名义,元素们,向我臣服,听从巨龙的命令!】大地在轰鸣,靠近边岸的水域开锅一样沸腾起来。强风压下水面,无数草藤像利箭一样冲上天际,然后纠缠着蔓延向对面,土石在草藤中凭空凝聚出来,先是结霜固化,然后周围生出烈火烧灼,凶狠地推开想要侵袭的水,铸成向前的道路!

    安利克拉休斯轻轻一跃便跳上石头,他将自己的空间戒指往下一震,无数魔晶倾泻在空中,风木水火土光暗,七彩缤纷的色泽汹涌成浪潮!而后这片魔晶粉碎成光带,小龙轻轻张口一吸,光带涌进他口中,再激荡着元素转化为强大魔力受他驱使!雷文跟在安利克拉休斯后头,向每一个胆敢冒头的海族张口喷出龙焰!水中烧起漫天火海,护着土石藤路向前蔓延,这片一望无际的湖中有无数的敌人,无数的障碍,谁敢来阻拦,统统将为巨龙脚下齑粉!

    尤利塞斯潜在水中咬着牙,狡猾的龙人们!海族实际肉搏能力并不强,主要还是靠水元素或实力强大的坐骑对战,但湖泊太小,坐骑没能带来,金发的龙人又鼓动元素之力引起水元素暴动,阻碍他们行动,破坏围攻阵型,再加上黑发龙人在旁助阵放火,一时半会,大群人鱼竟然接近不了区区两个未成年的少年龙人!尤利塞斯想起跟艾玛一个房间的那个男人,如果龙人试图进入房子,肯定会被他拦下来,人鱼这边绝不会有伤亡!

    可是怎么能将入侵者交给外人处理,这简直是侮辱海族的自尊!

    尤利塞斯巨尾一拍水花,恶狠狠地向安利克拉休斯进攻的地方迅速游去!他的脖子上一片巴掌大的金鳞仿佛呼应般在深水中闪着光。但当他视死如归地冲入元素□□区,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怎么会……”尤利塞斯诧异地抚摸了下龙鳞。人鱼很早就发现黄金龙的鳞片能让自己免疫全系魔法攻击,只是有效的魔法级别很低,这大概是因为当初给他鳞片的龙还是幼崽的缘故。尤利塞斯以为自己就算带着鳞片,最多也只能减免一半的伤害,可是怎么会……难道这个金发龙人的魔法级别还很低?这么震撼的声光效果,连地底深处都被震动的共鸣,怎么可能是低级魔法!没有道理啊!

    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就算能免疫黄金龙人的魔法,黄金龙鳞对黑发的龙人也未必有压制作用!尤利塞斯冷静地取出一枚潮汐宝石,放出最强力的水护罩,而后瞬间使力弹跳上空中!

    迎接他的是迎面而来的巨大火龙!潮汐宝石在手中瞬间破碎,但尤利塞斯也完好地掉落在攀生的藤蔓上。土路在他的尾巴下戛然而止,面前两个竖眸的龙人站定,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像看条死鱼。

    一口火不够就两口火!不信烧不死他!雷文想再接再厉地张嘴,被安利克拉休斯伸手拦住。金发少年冷冷地看着变幻出双脚站起身来,将鲛纱披在身上的人鱼,张口说:“将艾玛交出来!”

    “我族大祭司诚挚地邀请两位阁下去做客。”尤利塞斯也很不爽,因为他是主战派的!

    “不可能。”安利克拉休斯一口拒绝,雷文愤怒的咆哮:“肮脏的小偷也妄想跟我们谈条件!立刻把艾玛交出来,我考虑给你们死前向神祈祷的机会!”

    “你们先将我族王族后裔抢走,我们还愿意跟你谈条件,才是大海的恩赐!”尤利塞斯跟着冷笑。“再说一次,我族大祭司诚挚地,邀请两位阁下去做客。”

    回答他的是一口猛烈龙息,第二枚潮汐宝石破裂在脚下,尤利塞斯站在原地,分毫未伤,雷文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碾死!人鱼冷淡的继续说:“我族跟巨龙族也有交情,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我族大祭司希望能跟两位阁下好好坐下来,就艾玛小姐在海族领地做客的事宜商谈一下。”他从脖颈上取下淡金闪耀的龙鳞,举在两个龙人面前。

    “这是黄金龙王之子,安利克拉休斯?提佐兰格王子的龙鳞,以此为信物,人鱼与巨龙之间的友谊想必能让你们的头脑冷静一下。”

    空气中爆裂的火声突然静止,瞬间一片可怕的死寂。

    黑发龙人暴怒的眼神投向了他身边的金发龙人。

    龙鳞果然有用。尤利塞斯心里微微一松,又觉得不屑。该死的龙人,非要拿出鳞片才肯听人说话!从巨龙到龙人都一样的让人讨厌!除了安利克拉休斯王子,统统都是让人无法忍受的野蛮家伙!秀美的人鱼脸上尽是阴沉:“那么现在就跟我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仿佛空气中什么炽热的东西破裂开来,金色头发的美少年在尤利塞斯的面前液化,扭曲,只是一眨眼,一头两米高的黄金龙站了起来,伸展双翼和脖颈,振翅裂空发出尖锐声响,安利克拉休斯的双眸冷淡傲慢地看着不可置信的人鱼,海族的高傲的面具终于在此刻真正地破碎了。

    “那么我就收回对人鱼的友谊。”

    黄金龙鳞的光黯淡下来,在尤利塞斯的手中碎裂成看不见的粉末随风飘走。

    现在它永远也不能证明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