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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劲中姿媚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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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书坛,行草书的成就大,名家辈出。

    徐渭的书法,如奇峰崛起,在有明一代,格外醒目。

    他也以书法自重。自称“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可见他很自信。

    袁宏道称赞他的书法“笔意奔放”“苍劲中姿媚跃出”“在王雅宜、文征仲之上。

    徐渭书法,当然是行草书最好,他把隶书的笔法溶入行书,尤具特色。

    徐渭和祝枝山的路子一样,属二王一脉,他倾慕王羲之的人品书艺,他对王的法帖心摹手追。

    给他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米芾。在书米南宫墨迹一跋中,他写道:“阅米南宫书多矣,潇散爽逸,无过此帖,辟之朔漠万马,骅骝独见。”可见对米书的喜爱和体悟。

    他最擅长气势磅礴的行草,不过,一般人却很难看得懂,欣赏得了。

    面对满幅纸张,他写得太满,笔墨狼藉,让人透不过气,章法布局太出格。看不到多少妩媚清秀,他好像故意写得这样怪,像清代郑板桥的六分半体,金农的漆书,把一种创新意识一下子推到极端极致,只可欣赏把玩,不可临摹学习。

    他写得太随意,他对水墨的运用太自信。在他眼里,汉字的外形,抽象的线条,黑白的空间,纯粹是他情感宣泄的手段和工具,笔墨恣肆,满纸云烟,哪还讲什么工拙,所有的才情、悲愤、苦闷都凝结在扭曲的不羁笔画中。

    有些字,单挑出来看,实在是怪诞不经,甚为丑陋,很不合规范,但整体看又别有味道。局部的推敲斟酌让位于整体天风海雨式的泼洒,不斤斤于法度,不追究每一笔每一字是否合乎法则规范。自由,随意,触机生发,笔触不羁,跳跃性强。他的字,适合较成熟的书家欣赏,汲取他创新的因子,进而为自己输血造髓。

    但作为初学范本,恐怕不合适。他的字变化大,稳定系数低,点画的约束与规范程度弱。没学会站和走,不可能跑和跳。初学者最先解决的,一定是技法,是点画之功,是结字的规律,是布局的章法。

    徐渭曾在题自书一枝堂帖中说:“高书不入俗眼,入俗眼者非高书。然此言亦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这也难怪,天下的“知者”又有多少呢?

    艺术上的创新之举,许多人是不理解的,接受也要有过程。

    我不能算知者,但我喜欢他的字,我觉得好看。

    我不解的是,以他的性格,好像应该更出格些。颠张狂素,他好像应属于这一集团。外拓型的狂草,更适合抒发大性情。剑拔弩张,古树枯藤,眩人眼目。

    可惜,他竟选择了内敛型。不是大开大阖,而是有余地地施展。

    好一阵子,我不能理解。

    最终,我只能用气质来解释,唐人豪气,重意境,明人压抑,重经济安排。唐人的狂,受到从宫廷到民间的一致宽容和欣赏,那时的礼教还不严格,上纲上线的事很少。而明代,理学基本垄断了思想,就是李贽,也只能自杀了。狂,不容于世人。

    徐渭不是豪放豁达那一类人。他的狂是神经质的,病态,怪异,寡合,孤傲。为世不容。幸好他是个病人,谁和一个病人过不去呢,随他去吧。

    其人怪,其病怪,难免其字怪了。他不会四平八稳来取悦世人。他就用险怪来开玩笑,戏谑世人。以怪求胜,本是险着。但他是大艺术家。天生的艺术气质,点画之间,狼藉满目,也琳琅满目,注定不同凡响。

    他的字耐读,不甜俗媚俗,在书法史上站得住脚。

    明末的另几位,比他走得更远。王铎,傅山,张端图,倪元璐,把草书开了另一局面。

    明人的笔墨太绚烂,叫清代的书法家们胆怯了,他们只好去金石碑拓里寻新意了。行草书,清人没法子和明人比划。清人比明人更保守中庸,篆字隶书更合适他们。

    徐渭的怪字,在书法史上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