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弓牧野文集 > 那一颗红豆

那一颗红豆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现在红豆已经很少了/我是说那种真正的红豆”新泉如是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坐在三台鲁班湖潮湿的岸边,湖面上有微雨溅起的涟漪,不经意打湿了思绪,润泽了诗句。那是2001年初春一个普普通通的黄昏,川西北丘陵清冷且寂寞的黄昏,远处有细雨纷纷扬扬地飘,近处有农家屋顶的炊烟亭亭袅袅袅地升腾,新泉用沙哑的低吟点燃季节之外的柔情,一不小心就击中了这一群风骨卓峻的汉子们心底最柔弱的部分。

    “你只要看一眼/就被柔情打湿/你宁肯自己曝光/也决不轻易示人/我是说这种红豆/现在已经很少了”新泉的吟唱在耳畔萦绕,如风吹过原野,在生命途经的地方散落一地槐花,有淡淡的颜色,还有隐隐的清香。

    我突然记起他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唱过的那首老歌“穿过许多岁月/来看你/这支歌,虽已老迈/却仍有魅力/你年轻时丰盈的泪/被重新唤醒/在下午四点的阳光里/汪洋恣肆”只可惜,这个黄昏没有阳光静静地亮着,也没有薄薄的新绿。新泉身边那几棵水溪树和红榉树早在去年冬天就被季节剥光了裙裾,寒酸得只剩下几根突兀张扬的裸枝,如何也揽不下遍地诗情,甚至无力去迎接那颗轻柔曼妙的红豆。

    一如我自己,在少不更事的年代听惯了新泉跌宕激越的纤夫号子,如今再也承受不起他那份沉甸甸的柔情。

    在我的印象中,新泉本是属于野山野水野风野浪的野莽汉子,他的足迹深深印在嘉陵江或者长江两岸酷峻的玩石间,他的诗写在铁匠纤夫重重叠叠的疤痕中,唯有他的身体很不情愿地留在了成都一个叫“星星楼”的钢筋水泥丛林中。早年肉体与魂魄一并摔爬滚落于急流险滩的时候,他有一副浑厚深沉的好嗓子,每一声吆喝都强悍高亢“生命的纤道上/有太多的坎坷/我才咬着一支号子/抗拒窒息和沉没/一切优美甜柔的/都不在这里/你看这额头/这瞳仁/尽是风涛雷雨”这些粗野遒劲的句子,至今刻在我少年时代的书签里,泛着古铜般的光泽,细细揣摩,还有咸湿的汗味。

    住进“星星楼”以后,离风雨远了,离泥泞远了,离洪荒远了,春阳透过玻璃懒懒地照进十一楼密闭的大钢窗内,新泉褐色的皮肤开始变白,渐渐有了一种属于城市的颜色。这时候,他的声音也有了一丝酸涩“有些冬天无雪/有些月亮发红/播本市新闻的电视女郎/播着播着就老了/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开/戴出席证小牌子的人/满街都是/灵车与婚车在路口/交臂而过/爱情涂着娱乐牌口红/碰碰车依然在笑声中/碰得鼻青脸肿/星期四买电视报/星期天睡到十点起床会过日子和不会过日子的/都过着同样的日子/黄昏咬定白昼的尾巴/永不松口”此时的新泉还年轻,但分明添了几许无奈,倚着四四方方的小窗,他常常叹息“如果衰老也有痛感/生命的跋涉/就是一个负伤的过程/抚慰过我们的爱与音乐/背过脸/便落英缤纷/唯感受最具耐力/缀饮无色的痛楚/默不作声。”那时候,我也年轻,不懂得日历背后还藏着情感与精神的疏离与聚合,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新泉手中那支笔在灌注了川西平原的墨汁之后,江风的怒号就淡了,更淡了。

    但是,新泉的爱情依然炽烈,握惯了铁锤与纤绳的手,拨弄曼佗罗的姿势一样美妙。擦尽额上的汗渍,新泉忆起那一段似乎已显得久远的爱情,拨通一个四位数号码,避开听筒里的忙音和陌生的占线,他的微语竟是如此富丽且伤感“不要雨/也不要带闪的雷/就让窗下那把吉他/把星光弹成红草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思念在哪儿都一样青翠/她柔柔的藤蔓/总挂在往事的门菲感情这家伙/永不会老/当我们白发满头时/她依然只有十八岁。”读着这样的句子,你或许会把新泉想象成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甚至还会猜想他该有一双顾盼多情的眼眸,其实,这样的句子出自一位额头饱满、浓眉亮眼、身坯粗壮、皮肤黝黑的粗犷汉子,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这就是把爱情进行到底的新泉,集铁骨与柔情于一身,总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送来深情的问候“天凉了/你的声音该来/来把记忆照看/当北风与寂寥临窗/我会偎着你的名字取暖。”

    与新泉神交的历史很长,相处的时间很短。仅有这一次晤面,不在会议室,也不在写字间,而是在鲁班湖嶙峋的礁石边。这一次,新泉、刘滨、野川、梓强、蒋斌还有我,我们竟在这荒郊野外整整坐了两三天。野川戏言,他看见一道阳光正穿过阴霾,越过丘陵,来温暖早春,催生诗的新绿。新泉笑了,纠正说,他发现了一个诗的产床,就在你们兄弟几个的爱和执着中,当然,还有生活的磨砺与沉淀。我不是诗人,无法融入诗的交流,只好将诗人的生命与情感酿成醇酒,一遍遍品尝。

    好在我还记得新泉曾经写过的那写句子,斗胆接过,缓缓吟出“月光变得粗糙/风很随意地吹/那种红豆很难纯净/即使有那么几粒/在情人手中,也只是/应酬的道具而有谁打听过/红豆的故乡/询问过红豆的近况/在意马心猿的风中/那些真正的红豆/静静地注视我们/让我们低下头来/看自己的不洁与创伤”一语未尽,看看新泉,竟有一丝湿润在眼里囤积。

    “你抱走了我的孩子”新泉幽默地说。

    是么?但愿如此。

    2003年12月24日凌晨3:26于蜗居